第096章 紙鳶寄情

  “皇姐,再過一日便是婚期,今天無論如何也該趕回任安才是了。”


  敵人如今逐漸浮出水麵,幾番鬥爭之下,他們雖有所得,但任朝陶卻也並未折損太多。可惜雖擒住了悲畫扇,可那卻是個烈性的女子,發現可能會暴露身份的令牌被任朝陶奪去了後,一怒之下竟然咬舌自盡,就那樣去了。


  眾人不禁氣悶,但卻無可奈何,隻得決定再重新尋覓線索。


  好在根據那令牌與這一係列的遭遇終是讓任朝陶這邊有了頭緒,將目標鎖定暮返與道尋常,想來那幕後之人終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但她卻不能再在偃師城停留了,正如朝慎所說,婚期將至,她既應了那指婚,就該守約才是。


  “也罷,午膳後咱們就啟程。”


  任朝陶的話音剛落,便眼見明黛笑著跑進屋裏來,道:“公主,君公子在院子裏放紙鳶呢!”


  紙鳶?


  任朝陶聞言怔忪了半刻,卻是想起了數年前的一樁往事。


  “真羨慕這紙鳶,飛得那樣高,肯定能夠看得很遠。”


  任朝陶聽見任朝雲如此說,本在拉扯著手中棉線的手停頓了一下,接著把線與線團都放在了任朝雲的手中,笑道:“來,再把它放得更遠些。”


  任朝雲見此急忙想要推辭,道:“別,皇弟向來放不好紙鳶——”


  他的話音未落,便隻見手中的線團忽地落地,一下子落出了許多線,紙鳶一時失去了掌控,晃晃悠悠地向下墜落。任朝陶與任朝雲見狀皆是騰空而起,攔住了即降落在樹叉之上的紙鳶去路,接著飛身而下,相視一笑道:“你還真是長了張烏鴉嘴!”


  “實話實說而已。”任朝雲聳了聳肩,似乎也頗為無奈。


  任朝陶搖了搖頭,看了任朝雲一眼,苦口婆心道:“這紙鳶啊,無論飛得多高多遠,其實都是由你手中的線決定的。”


  任朝陶說著,示意任朝雲拿著那紙鳶道:“先拉出一段距離,引它隨風起。”她示意任朝雲放手,隻見那紙鳶“唰”地順風飛起,任朝陶牽著線跑了幾步,找到一個位置站定,又道:“再緩緩放線,時而放鬆,時而收緊,順著心意決定它的高度。”


  她將線團中的線又放出了些,一隻手握著線團,一隻手不斷地拉扯著牽著紙鳶的棉線,又一次放飛了紙鳶道:“你看,這下可不就牢牢地將那紙鳶掌握在手中了。”


  “嗬,這倒是有趣。”任朝雲看著那高高飛起的紙鳶,看向任朝陶,挑眉道:“皇姐難道不覺得,你剛才那番話,把這紙鳶換成人也同樣有道理麽?”


  當年的任朝陶聽見任朝雲如此說,隻是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似是十分不屑道:“一天天滿腦子的權謀之術,實在無趣得很!”


  那時年少,不識皇家世事艱苦。如今回想起來,竟是頗為認可朝雲之語。若是朝雲還活著,隨著父皇漸漸衰老,儲位之爭必定慘烈,想來也會十分辛苦。任朝陶想著,不由輕聲歎了一口氣。


  “我要啟程回京了。”


  聽見任朝陶的聲音,公孫舜回過頭,見她一臉悲壯的神情,不由露出了微笑。


  “你且先安心回程便好。”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說,隻是向著她搖了搖手中的線團道:“想玩麽?”


  任朝陶搗蒜般地點了點頭,根本不等他回應,卻已從他手中()將那線團拿到了自己手裏。她牽扯著那線又跑了幾步,看著紙鳶又飛得高了些,麵上才終於露出了些許笑意,看向公孫舜道:“今日怎麽忽地想著放紙鳶了?”


  公孫舜聞言,笑道:“惠風和暢,正是放飛紙鳶的好日子。更何況,這不是你自小便喜歡的麽?”


  任朝陶聽見他如此說,幾乎是立刻扭頭看向了明黛,似是有些不情願道:“明黛,又是你說的吧!”


  “公主,奴婢不過隨口說說,君公子便有意記在了心裏。可見這是公子的一片心意啊!”


  任朝陶聽見明黛如此說,不由笑睨了她一眼,作勢想要打她,卻見明黛輕巧地躲去了參孫身後,道:“參孫大哥,你說我說得對不對,公主自己害羞了,便要打我!”


  “你這丫頭,真是愈發喜歡胡說!”


  任朝陶說著又想要伸手捉弄明黛,卻見公孫舜抬步走到了她麵前,鉗製住她的手。指著她麵前的一塊石頭道:“好了,你且看著腳下些,別摔著了。”


  “怎麽會摔著,你肯定會扶住我的。”


  任朝陶想也未想便脫口而出,卻見公孫舜先是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隨後卻又立刻板起了麵孔搖了搖頭道:“朝陶,在你選擇的那條路上,永遠不要全心全意相信旁人。”


  “寧可錯殺一萬,也不可放過一個。”


  公孫舜的話讓任朝陶不免又想起了她之前的猜測,如若那幕後之人真的是龍途,她該如何做。


  她有些猶豫地抬眼看向公孫舜,本想對他說起她的疑慮,可那話剛到嘴邊,卻終究變為了另一句。


  “連你也不能相信麽?”


  公孫舜的麵色一僵,他從不曾告訴過任朝陶,這其實也是他一直在逃避的問題。


  他原以為,隻要是她想要的,上至至尊皇位下到街邊的一碗陽春麵,他都願意拿給她。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


  看著她在這一路之上跌跌撞撞,提心吊膽,終日不得安寧,他早已不想再讓她走下去了。


  可她從不曾對他選擇的路說一個“不”字,他又如何能阻攔她的追求。


  “朝陶,我也有私心。若有一日你傷得太重,我必會不顧一切地將你帶走。”


  “若是你要一直走下去,便也不要信我。”


  任朝陶聽見他這一番話,整個人都仿若被冰封住了一般定在了原地。手中的棉線漸漸地失去了控製,遠在天邊的紙鳶晃晃悠悠,直至緩緩落下地,她都不曾察覺。


  人心總是很小,裝下了一個人,便無論如何也留不出位置給第二個。


  她很慶幸,這個在她心裏的人,是那樣尊重她、憐惜她、愛著她。


  他走出數步之遠,將她落在地上的紙鳶拾了起來,衝著她喊道:“朝陶,把線收一些,再放起來。”


  任朝陶聞言,將手中的線團一點點地收緊,她看著那落在地麵上的線一點點地變短,卻一直不停手,直到走到了他的麵前站定,從他的手上取過了那紙鳶。


  “君莊主,你且劫了本公主去做山莊夫人如何?”


  她將手中的紙鳶遞給明黛,接著回過頭笑著衝公孫舜眨了眨眼道。


  “如若不然,便讓本公主劫了你罷。”


  她的話音未落,卻見公孫舜麵露不解之色,故作迷惘道:“怎麽,原來那一日在婚宴之上,公主殿下並不是來劫在下的?”


  “自然不是。那一日我隻不過是去討碗酒喝,可是君莊主自個兒跟上來跑了的。”


  任朝陶明確地回絕他,雙手背在身後,身子傾向他道:“本公主再給你個機會,你便自己選罷。莫不是還不樂意?”


  公孫舜有意後退了幾步,專門離她遠了些,這才拱手行禮道:“在下自然,樂意至極。”


  “隻是,若是要劫皇家的親事,怕是十分困難。”


  “看來在下還得求助莊中弟子才是。”


  一陣狂風順勢而過,將任朝陶從日前的回憶之中拉回了神來。


  任朝陶掀開簾子,一眼便看見了不遠處的空中出現了一隻孤零零的紙鳶。


  她正納悶著,怎會有人在官道附近放飛紙鳶,卻聽得花轎外已然響起了一陣驚呼聲,任朝陶隻聽見“哐當”一聲,竟是轎夫已經扔下她四處逃跑去了麽?她微微皺起了眉,立即掀開簾門,趁勢跳下了花轎。


  眼見一道黑影在送親的隊伍之中飛閃而過,區區數下便擊倒了一眾轎夫、樂手等人。


  不過,這便是他所謂的“求助”?

  任朝陶看著十分輕鬆便將送親眾人擊敗的公孫舜,不由挑起了眉,挑釁道:“君莊主隻身一人前來劫皇家親事,未免也太小瞧皇家勢力了些!”


  “什麽皇家親事,竟都沒有一隊護衛禦林軍。依在下看,必然是殿下不受重視。”公孫舜亦回敬她道。


  “滿口胡言!你半途攔了本公主的親事,居心何在?!”


  然而還未等她說完這句話,他便已然飛到了她的麵前,伸出手攬住她的腰,猛地貼近他。


  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懷抱,可是此刻看著他,感受到他的聲音,他的笑,她竟是立刻紅了臉。


  隻聽見他低聲在她耳邊道:“若在下沒記錯,不是公主日前同在下說好,讓在下來劫親麽?”


  “怎麽這一刻倒是栽贓起在下來了?”


  他說著,竟忍不住在她耳邊低笑起來。


  “不過,”公孫舜又仔細打量了一番自己懷中已然漲紅了臉的任朝陶一番,終是又一次低笑出聲道:“的確不虛此行。”


  他將她已然半掀起的蓋頭猛地扯了下來,扔向了跟在花轎之後已然嚇傻了的那些送親之人,朗聲道:“早就聽聞洛偃公主相貌出眾,驚為天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回去告訴你們的皇帝老兒,這洛偃公主,便由本莊主帶回去了!”


  “噗”任朝陶聽見他這一番話,竟也忍不住笑出聲音,隻見她抬起頭看向他,強忍著笑意道:“也不知是跟誰學的這些渾話。什麽‘皇帝老兒’,怕是戲文聽得多了罷!”


  任朝陶本以為公孫舜定能想出什麽話揶揄她,正等著呢,卻見他隻是看了她一眼,根本沒有理睬她。她不由露出了得逞的笑意,正欲火上澆油再噎他幾句,卻感受到他攬在她腰上的手收得更緊了些。


  她感受到他身體的變化,麵上又是一紅,終是明白他為何對她的揶揄一言不發。


  原是早已不在聽了。


  隻聽得他交代完了那些人,便帶著她騰空而起,直向著洛陽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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