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求情

  任朝昳聞言瞬間漲紅了臉,微微一跺腳,看向任朝陶道:“皇姐就喜歡逗我,不理你了!”


  她說著向前跑了兩步,忽地捂住了臉,又站在原地不動了。


  任朝陶見狀不禁笑出了聲,她疾步走向任朝昳,拎著她來到了公孫舜麵前道:“剛才出言相救的是河洛侯龍途公子,這位則是我家三妹,任朝昳。”


  “侯爺,朝昳,這位是君盡觴,君公子。”


  任朝陶的話音剛落,便見龍途恍然大悟道:“君盡觴?原來竟是君兄?洛偃山莊現在可是洛陽城中最為熱門的話題,本侯還想著等回了洛陽,定要前去拜訪,卻不想竟在這裏遇見了。”


  “侯爺說笑,不過小小門派,不足掛齒。”公孫舜微微笑道。


  “不不,君兄莫要謙遜了。”龍途正說著,卻突然“哦”了一聲,他的目光移到任朝陶身上,接著又移回公孫舜身上,道:“洛偃,山莊?”


  “君兄厲害,小弟甘拜下風,甘拜下風。”龍途重複了幾次“甘拜下風”四字,並未點破,卻聽見任朝昳忽地開口道:“洛偃山莊?那和皇姐的封號是一樣呢!君公子你果然很喜歡我家皇姐,我就說嘛,皇姐在宮外能遇見什麽樣的人,讓她不惜違抗父皇的指婚,原來是個癡情種啊。”


  眾人聞言,瞬間神態各異。公孫舜看向任朝陶,微微皺起了眉,低聲道:“你若反抗你父皇,不會再被趕出宮麽?”


  “皇姐那一日慷慨陳詞,說要為父皇分憂,為我朝的發展貢獻自己的力量,聽得父皇高興都還來不及,怎麽會被趕出宮呢!”任朝昳聽見公孫舜這樣問,不由開口道。


  任朝陶聞言不由看了任朝昳一眼,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道:“就你話多!”


  “人家說實話嘛!”任朝昳委屈地揉了揉額頭,抬眼看向任朝陶道:“皇姐有了心上人就不疼我了,一點也不開心。”


  在聽見“違抗指婚”後長舒了一口氣的龍途此時聽見任朝昳如此說,竟是想也不想地開口道:“三公主,下官願意傾盡所有來讓你開心。”


  任朝昳聞言又一次捂住了臉,跺腳道:“不聽,不聽,皇姐,我們回宮去!”


  任朝陶見她真的被龍途這連珠炮似的的表白弄得心神不寧,隻得歎了一口氣道:“好,我帶你回宮。”


  她看向龍途與公孫舜,露出了抱歉的笑意。隻見公孫舜向著她點了點頭,道:“你知道如何聯係我。”


  任朝陶本以為因著龍途的幫助,此事也算告了一段落。誰知剛剛到達長恩宮,李演便宣了她前往養心殿,任朝陶的心微微向下沉了些,卻還是當做什麽也沒發生一般,麵上帶著微笑向著養心殿而去。


  “李演,你退下吧。”


  李演臨走時,深深地看了任朝陶一眼,微微搖了搖頭,他的動作很輕,但任朝陶卻還是感受到了。她心知即將有大事發生,可還沒來得及想好對策,便聽見任未成道:“怎麽,還舍得回宮來?”


  “父皇您說什麽呢?這是兒臣的家,兒臣自然要回來。”


  任朝陶的話音剛落,抬起眼來時正好看見任未成已經走到了她的麵前,下一秒,他便抬手賞了她一個耳光。


  任朝陶從小聽得最多的就是任未成的誇獎,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她伸出手背撫了撫自己的臉頰,隻感覺一陣發燙。她抬起眼看向任未成,滿眼的不甘心道:“兒臣不知父皇何意,還請父皇明示。”


  “你給朕記清楚了,你是一國公主,永遠不可能和宮外之人有任何瓜葛。”


  “朕年紀是大了些,但卻並不愚蠢。”


  他如何會放心兩個女兒真的不帶著侍衛出行,自然會派人暗中隨行保護,誰知這一保護,就目睹了這麽一出鬧劇。


  任朝陶,杜詠,裴家還有那個宮外男子,一個個膽大包天,都當他死了不成?

  “從今天開始,你給朕待在宮裏。沒有朕的指令,永遠不可離開。”


  任未成眼見任朝陶的臉色忽地變得煞白,不由冷笑了一聲,道:“怎麽?”


  “還嫌自己的名聲不夠糟糕?”


  “你母後要是活著,知道你如此不知自重自愛,你以為她會如何想?”


  任未成的話音未落,便聽見任朝陶也冷笑了一聲,任未成看向她,麵上雖無波動,內心卻驚了一下。她的眼眸因為強忍著淚水而漲得通紅,而她的眼神之中,竟是隱隱約約露出了殺伐之氣。


  “不要提母後。”


  任朝陶從牙縫之中蹦出這五個字,她並非忘記了母後的死怪罪於誰,然而她想要為母後報仇,卻又不得不借助於那人的權勢。此刻任未成主動提起陸晚兒,不免將任朝陶心中一直壓抑著的愧疚全部激了出來,她死死地盯著任未成,又從牙縫中蹦出了幾個字:“你不配。”


  “啪”的一聲,任未成又是一巴掌扇在任朝陶的臉上。


  這一巴掌的力度之大,隻見她的臉瞬間浮腫起來,嘴角也有血絲滲出。任朝陶抬手撫了撫自己的臉,依舊毫不退縮地與任未成對視道:“兒臣如何沒有自重自愛了?”


  她清楚那些流言都是由於裴遠輕與任朝清的惡意渲染,而之前她也將任朝清的罪證提供給了任未成,可他卻還是如此說,實在讓人覺得可笑到了極點。


  “與宮外友人見麵,便是不自重了?”


  任朝陶說著,眼見任未成的眉頭已經扭到了一起,卻並不懼怕,隻道:“這等荒謬流言,父皇若是選擇相信它,那便相信罷。”


  任未成見她如此說,忽地舒展了眉頭,竟是微微笑出聲來道:“朕的女兒自是沒有錯。錯的是那因為你懵懂無知而蒙騙你的‘宮外友人’。”


  “此人有辱一國公主清譽,朕自然留他不得。”


  任未成的話仿佛在任朝陶的心上扔了無數炸彈,他的話像一陣轟鳴似的在她耳邊不斷盤旋。下一秒,連她自己都感到意外,一向讓理智走在情感之前的任朝陶,竟是猛地跪在了任未成麵前,抓住了他的龍袍一角。


  見她此舉,連任未成也吃了一驚。他想讓她鬆開手,卻聽見她道:“兒臣接受父皇的懲罰,不會離開皇宮半步。”


  “若是父皇想要指婚,兒臣也定然不會反對。”


  任朝陶在說這些話時,藏在衣袖中的另一隻手一直死死地扣著她跪在地上的雙腿,仿佛隻有這樣,她才能有力氣支持著自己說出這一番話。


  “兒臣隻求父皇放過那人。”


  她說著,靜靜地鬆開手,隻聽見“砰”的一聲,她向著任未成磕了一個頭。見任未成並無反應,她又接著磕頭道:“兒臣隻求父皇放過那人。”


  她每磕一次起來,便對著任未成重複一遍這句話。不知過去了多久,直到任朝陶感受到有一絲涼意從她的額間滾落,擋住了她的眼。她才伸手抹了一把自己額頭上滑落的血跡,待到眼睛又能看清後,她正欲再次求情,卻看見任未成看向她,冷聲道:“任朝陶,你瘋了不成?”


  他一直引以為傲的女兒,怎麽會變成這樣一個為兒女情長所困之人?

  為了一個男子如此目光短淺,必定難當大任。


  “皇上,咱們陶公主,畢竟是個姑娘家啊。”


  任未成正欲開口怒斥,卻忽地想起先前李演對他說的一番話。


  “比起其他姑娘家,咱們陶公主,從小就要辛苦得多。”


  任未成微微揚起音調“哦”了一聲,道:“李演你這是在責怪朕對她要求太過嚴苛了麽?”


  “老奴不敢。隻是老奴自小跟著皇上,與皇上一同長大,之後又看著陶公主長大,有些話不得不說罷了。”李演說著笑了笑,仰起頭看著任未成,隻見他們彼此的眼角眉梢都已冒出了些許皺紋。數十載光陰轉瞬即逝,如今陶公主十八歲,正是皇上當年登基時的年紀,比之當時還略顯青澀的皇上,陶公主前不久為了拒絕指婚而說出的那番話中所含著的氣魄與膽識,已經算是青出於藍了。


  “無論陶公主再優秀,再有勇有謀,再如何像您,也請皇上您勿要忘了,她是同昳公主一樣的女兒家,又如何不會有心上人?”


  “說起來,昳公主從小又哪裏有陶公主受到您的重視多,但她卻生得更為單純,心無憂慮,那才像是個被捧在手心裏寵愛的小姑娘該有的樣子。”


  李演不緊不慢地說著,眼見任未成漸漸聽得入了神,才終於輕歎了一口氣道:“老奴隻是覺得,像陶公主那樣堅強的模樣很好。但也請皇上記得她是個女兒家,而女兒家總歸是需要嗬護的。”


  世人皆道當今聖上寵愛長女,李演卻第一個說出了他那寵愛的不妥之處。


  他一直把朝陶當成一個皇子來培養,希望她能夠成材,能夠擔當大任,能夠成為不遜色於這世間大部分男兒的一代巾幗。他總想著給她最好的太傅、最好的封地,甚至在他看來最好的男子在她背後扶持她,提供給她最完美的一切,讓她成為他最完美的子女,卻是忘了,他從不像對其他女兒那樣,問一句她想要的是什麽。


  是否不喜歡跟著太傅學習策論,是否隻是想要離她的母親近一些,而並非靠近陪都無比榮耀的封地,是否也有傾心許久的男子,是否也喜歡那件朝昳無論如何都要從朝清手上搶來的宮裝,是否也想要她的妹妹們為之爭破了頭的那些珠釵首飾?


  他曾經以為她不說不爭是因為不屑那些女兒紅妝之物,如今看來,卻是他錯了。


  他看著在他麵前為了一個男子磕得頭破血流的任朝陶,和她那無論如何也強忍著不願意落淚的雙眼,忽地發現,那個他以為最像他的女兒,竟是離他越來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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