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陰雨綿綿

  自從圍獵結束後,任安城中一直陰雲密布,偶爾斷斷續續地還會下起雨來,令人心煩。


  終於在諸位地方官員與侯爺們準備返回時,這持續了半個多月的陰雨天氣似乎也膩煩了,難得的放了晴。


  “公主,今日是送別宴,您可要好好準備一番呢。”


  明黛端著疊放著十分整齊的幾件宮裝走了進來,道:“這都是尚衣局為您專程趕至的冬日宴服,您快看看。”


  任朝陶隨意綰著頭發,默默地在窗邊對著光臨摹著字帖,見明黛如此熱心,便抬眼看向了那幾件宮裝,接著搖了搖頭道:“紫色媚俗,靛青色仿佛那些娘娘們的衣裝,太老氣,這兩件你拿去處理了吧。”


  “是,奴婢明白。”明黛說著急忙將那兩件衣服清理了出來,接著又道:“那公主您準備穿哪一件呢?”


  “皇姐自然是穿棗紅色最好看了,初回宮時的那件棗紅色宮裝,可是讓滿朝文武都印象深刻呢!”


  任朝陶聽見任朝昳的聲音,順著聲音看向她,笑道:“來了。”


  那一日圍獵之後,任朝昳一直對她不冷不熱,卻不知哪一日忽地想通了,突然就帶著淑妃來跟她賠罪來了。任朝陶本就不曾怪罪她,再加上淑妃娘娘都親自駕到為她壯膽,更是不可能怠慢,因此兩姐妹便又恢複了以往的熱絡。加之任朝昳不久後便要啟程前往封地商州城,而任朝陶也要南下姑蘇,一想到見麵的機會愈發地少,這些日子便更來往得密切起來。


  不過自從圍獵過後,任朝昳看得出,任朝陶似乎一直心情不好,就連貴妃娘娘的有意刁難,她也權當沒看見,不理睬不回應,根本不似她往常那般。


  “三公主也發現朝陶不對勁了?”


  夏與賢見任朝昳一臉的不解,便順水推舟道:“朝陶如今本就是會有心事的年紀,偏偏三公主還盡為了些沒必要的小事與她置氣,平白傷了姐妹情誼。”


  “可,可表哥,這怎麽是小事呢!你明知道我對呼延公子——”任朝昳聽見夏與賢如此說,不由鼓起了腮幫子,置氣道:“皇姐她奪人所愛,太過分了。”


  “但凡朝陶對呼延公子有那麽一絲情誼,都不會是如今的光景了。”夏與賢看了一眼任朝昳,見她懵懵懂懂的樣子,不由笑道:“該考慮的是自己的問題啊,朝昳。”


  “如果變得像朝陶那樣閃耀奪目,自然會出現在呼延公子的眼裏。”


  “可,可皇姐又如何是我能比得上的。”任朝昳聞言,眼神不由黯淡下來,她揪著自己手中的絲帕,喃喃自語道:“就算拚盡了全力也難以趕上皇姐的一半兒吧。”


  “朝昳雖生長在深宮,但卻難得的單純與直率,這在表哥眼裏是最為珍貴的。”


  夏與賢說著看向任朝昳,他雖說與任朝陶最為親厚,卻也並非對其他弟妹絲毫無情,他心疼朝陶身為長女故作堅強的脆弱,卻也看得見其餘弟妹的喜怒哀樂。比之朝陶把一切都藏在心底不與人言說的成熟,朝昳的大大咧咧卻也是不同的可愛。


  “可是表哥,若是沒有表嫂,讓你在我和皇姐中選,你也會選皇姐吧。”


  任朝昳隻覺得夏與賢是在隨口安慰她,並不以為意,她雙手托著下巴,輕歎了一口氣道。


  夏與賢聞言不由啞然失笑,這丫頭腦子裏到底都在想些什麽,還能這麽選麽?這世上的姻緣都是自有注定,有時候愛就是愛了,怎麽會有那麽多選擇。


  “可非要選擇朝陶的人,或許就不算是你的良人了不是麽?”


  聽著窗外滴滴答答的雨聲漸漸減弱,夏與賢笑著說道:“好了,雨差不多停了,表哥也該告辭了。”


  任朝昳似懂非懂地看著夏與賢點了點頭,雖然表哥說的晦澀,但還是讓她明白了,她不該為了兒女之情隨意與自己的姐姐置氣,至於其他的事,便讓它順其自然吧。她這樣想著,當天晚上便求了母妃陪她前去任朝陶的宮中,緩和了關係後,竟是與皇姐越來越親密起來。


  “皇姐,你怎麽還是這麽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啊,難得天晴,你也別總是悶在屋子裏,咱們去禦花園中逛逛吧。”


  任朝昳見任朝陶又在臨摹字帖,不由歎了一口氣,道:“皇姐像個老頭子一樣。”


  任朝陶聞言不禁笑了起來,看向她道:“你這話可別讓父皇聽見。”


  任朝昳吐了吐舌頭,嬌笑道:“我不像皇姐那麽討父皇喜歡,十天半個月都見不上父皇一麵呢。”


  她一麵說著,一麵將任朝陶手中的筆遞給明黛,拉著她道:“走了走了,屋子裏待得久了,可是會發黴的。”


  大概是都在屋中憋得太久了,這一日的禦花園人來人往,任朝陶與任朝昳在其中轉了不到半個時辰,竟已連連遇到了一眾後妃與皇子公主。


  “見過洛偃公主,商第公主。”


  此刻對著任朝陶行禮之人是那一日接風宴時坐在儀妃白雙媛身邊的上官冬夏,位分是九嬪之一的夫人。任朝陶見她微微挺著肚子,急忙道:“上官夫人免禮,您是有身子的人,要是父皇知道本宮如此還讓您行禮,怕是要怪罪了。”


  上官冬夏聞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撫上了自己的肚子,輕聲道:“皇兒,你的皇姐很小心你呢。”


  任朝陶聽見上官冬夏這般說也不禁笑了起來,但卻不再多言,她正欲與朝昳一同離開,卻在與上官冬夏擦肩而過時,看見上官冬夏忽地身子不穩直直地向地麵上摔了過去。任朝陶大吃一驚,而她畢竟是習武之人,幾乎瞬間便衝過去扶住了上官冬夏,才讓她不曾摔在地上。


  “多,多謝公主。”上官冬夏驚魂未定扶著任朝陶站穩,她錯愕地回過頭去看著那一眾跟著自己的宮人,隻覺得一陣心慌。她並不曾說出來,剛才明明就是有人看見她與任朝陶擦肩而過,才猛地推了她一把。若是這孩子出了什麽事,而她說是有人推的,那些人自可嫁禍給任朝陶,她人微言輕,反倒成了別人陷害任朝陶的棋子。若她把委屈都打碎了往肚子裏咽,卻是苦了她的孩子。好在任朝陶反應及時,這才免了一場無謂的紛爭。


  上官冬夏輕歎了一口氣,她看向任朝陶道:“妾身謝過公主,也代皇兒謝過皇姐的救命之恩。”


  她特地加重了“救命之恩”四個字,任朝陶微微點了點頭,低聲囑托道:“今兒好在是虛驚一場,夫人之後可要多加注意才是。”


  看著上官冬夏與她的那一眾宮人愈走愈遠,任朝昳忽地開口道:“皇姐,上官夫人算是近幾年比較得寵的禦嬪了,人家都說她與母妃年輕時有幾分相似,可你看她的背影,不覺得那走路時的樣子像極了母後麽?”


  任朝陶這才仔細地向著上官冬夏離開的方向看了過去,有些僵硬地點了點頭,道:“的確是相像。”


  她忍不住想起了任未成一直佩戴在腰間的那玉佩,不由苦笑。


  父皇與母後之間,若是不曾沾染了這皇家諸事,不知會有怎樣的結局。


  她這樣想著,眼見時間已過去大半,而晚間還有著送別宴,便將任朝昳送回了淑妃的宮殿,隨後又轉道回到了長恩宮之中。


  她在接風宴上出盡了風頭,聽明黛說起,已有些侯爺世子蠢蠢欲動,甚至膽大的,已經去向皇上求娶她了。任朝陶聞言不由覺得可笑,這些人她從小便瞧不上眼,其中不乏被她拒絕了一次又一次的紈絝子弟們,竟然到了如今還是如此不識趣。


  她看向明黛,又瞟了瞟那些衣服,最後道:“就那件淡粉色的吧,還有,不用太著意打扮,樸素一點就好。”


  “他們前去求娶,父皇有說什麽麽?”任朝陶看著忙前忙後的明黛與明葉,終究還是問出了她最為擔心的問題。


  若是父皇強製想將她嫁人,那麽她必定無法違抗。因此那些人的求娶並不需要在意,需要在意的,隻有任未成的態度而已。


  “奴婢聽說,皇上打著哈哈把他們一個個都忽悠走了,想來是還想留公主您幾年吧。”


  明葉的話讓任朝陶微微放鬆了心情,她抬眼看向鏡中的自己,明眸皓齒,青絲輕綰,玉簪搖曳,額間一朵桃花花鈿,比之那一日接風宴上,的確是要溫婉低調許多。


  然而在她到達山逸宮時,還是引來了一大批人的注目。


  呼延譽正欲站起身向她走來,卻看見夏與賢已經先眾人一步走了過去。


  夏與賢神色匆匆,任朝陶還沒來得及反應,便感到他往她的手中塞了一張紙條。她的手指撰著那張紙條微微發抖,麵上卻並無多少變化,隻是與夏與賢冠冕堂皇地彼此行禮,之後便聽見夏與賢道:“還請公主入座。”


  任朝陶幾乎是剛一坐下便打開了那張紙條,她這半月來一直悶悶不樂,旁人不明白,但夏與賢卻是比誰都明白,她是擔心公孫舜。


  “公子,請回吧。”


  公孫舜聽見夏與賢的話並沒有反應,他隻是看著任朝陶,冷聲對夏與賢道:“侯爺,這是在下與公主之間的私事,還請您先回避得好。”


  夏與賢聞言愣了一下,卻感到任朝陶輕輕推了一下他,喃喃道:“你先走。”


  他雖放心不下任朝陶,但見她如此說了,卻也隻得照做。看著夏與賢離開的背影,任朝陶緩緩地回過身來,看向公孫舜道:“公孫舜,不要再糾纏我了。”


  “我在姑蘇城與崇胤宮時接近你,隻是為了利用你保護自己不被那些黑衣人糾纏而已。”


  “你也看到了,我是公主,怎麽可能會在意你這個江湖中人。”


  公孫舜聽見她的話不由愣在了原地,他本想走近她,卻在見到她冷若冰霜的表情後終究停滯在了原地。


  兩人相對靜默了許久,才聽見公孫舜輕笑了一聲道:“公主金枝玉葉,自然是眼高於頂。是草民冒犯了。”


  “告辭。”


  任朝陶癡癡地看著他一瞬之間就飛躍不見的身影,隻覺得心口悶悶的喘不過氣來。


  所謂心死,便是這種感覺麽?

  她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隨著公孫舜的離去而化為烏有,她剛剛邁出一步打算上馬,卻覺得身子一軟,一個趔趄摔在了泥土之中。


  夏與賢找到她的時候,她竟已在那泥濘裏睡著了去。


  可一睜眼的第一句話,便是:“與賢哥哥,公孫舜安全離開圍場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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