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滿腹心意無處說
任朝陶長到十七歲,並非沒有被人喜歡過。
她自小身邊便圍繞著無數的男子:有的是出生富貴的王公侯爵之子,頗得她父皇喜愛;有的是她舅舅麾下的副將戰士,在她舅舅與表哥的眼中並不亞於那些王公之後;還有的是朝中各位官員的後代,與她年歲相仿之人甚多,同樣也是她父皇多加考慮的對象。
隻是這些人中,有的一身富貴病,竟是比她這一國公主還要嬌氣些;還有的雖然英武不凡,卻甚少讀書,有勇無謀;更有的見了她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憋得臉色發紅最終奪門而出回家找娘親去了。因此這些年下來,任朝陶仔細回想了一下,除了與賢哥哥與譽兒,她其實也甚少與其他王公或是官員之子多加來往。
所以才會直到現在才意識到公孫舜對她的心意。
不過,任朝陶看向公孫舜,卻又想起夏與賢的模樣。
唔,雖說公孫公子的樣貌也十分英俊,可是在她心中還是不及與賢哥哥。更何況,與賢哥哥長她三歲,還是比公孫公子這個同齡人要成熟穩重得多了。
任朝陶這樣想著,走到桌邊坐下後,抬眼看著公孫舜道:“公孫公子,你是喜歡我嗎?”
公孫舜聞言,手中正欲夾菜的筷子頓了一下,停在了半空之中。他有些尷尬地看向任朝陶,猶豫了一下,道:“有這麽明顯麽?”
任朝陶雙手捧著臉看著他,點了點頭道:“嗯,很明顯。”
公孫舜聞言“哈”地笑出聲來道:“哈,哈,在下多有冒犯,還望姑娘莫怪。”
任朝陶的頭搖得像波浪穀似的,她咬了一口肉包子,吞下肚之後忽地捧起了臉笑得眉眼彎彎道:“好好吃!”
公孫舜本以為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卻聽得她接著說道:“怎麽會怪公孫公子呢,公子救命之恩,朝陶感謝都還來不及。”
她說著,忽然正色道:“隻是朝陶心中早已有了喜歡的人,若是朝陶以前有什麽讓公子誤會的地方,那是朝陶做錯了,公子不願原諒我,我可以接受。若是公子對我的幫助是出於想要朝陶回報以相同心意的想法,那麽朝陶或許要讓公子失望了。”
“而且,若是這樣的話,朝陶以後就不會再叨擾公子了。欠你的人情,朝陶總有一日會還給你。”
任朝陶說著,在全身上下四處摸索了一番,終是摸出了一個銀錠子,放在桌上道:“我知道這還遠遠不夠,就先算今天這頓早飯的錢吧。”
公孫舜聽見她如此說,不禁又想起她昨天那抹羞怯溫柔的笑意。他自然清楚她的心中必定已有他人,他也從不奢求能在她的心中獲得一席之地。他清楚的知道,無論她如何落難受苦也好,她都是金枝玉葉的出身,並不是他這等江湖中人可以隨意高攀的。
公孫舜默默地將那銀錠推了回去,他看向她,笑道:“任姑娘多慮了,在下做這一切,隻是因為把姑娘當做朋友。江湖兒女,快意江湖。姑娘且放心,雖然在下今日對姑娘傾心,但或許明日就忘了。這便是江湖中人的心境,並沒有那麽多執著。”
任朝陶聞言似乎不放心,又盯著他看了許久,見他似乎並未撒謊。才忽地伸出手將那銀錠子收了回去,長舒了一口氣道:“呼,剛才還在想唯一的錢財給了你,今晚又得去找山洞睡覺了。”
公孫舜聽見她如此說,心中一緊,他猶豫了一下,終是詢問道:“任姑娘逃亡在外的這些日子,都是睡山洞麽?”
“最開始有錢的時候是睡客棧,可是半夜被人追殺攪得客棧一團大亂,賠的錢都夠再睡好幾晚。之後便索性一咬牙,開始睡山洞,睡樹林,反正哪裏方便哪裏休息嘛。”任朝陶說著,見到公孫舜的表情,急忙擺了擺手道:“誒,誒,別用那種可憐的表情看著我。我任朝陶能屈能伸,有什麽不能忍的。再說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我這也是一種修行嘛。”
“而且,我會武功,偶爾在街上耍個劍還是能換點錢住客棧的,可不要小瞧我了。”
任朝陶這話剛出口,便見到公孫舜猛地站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看向她道:“對啊,任姑娘會武功,又出身顯貴,想來讀過的書也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子可以比擬的,是麽?”
“嗯,話是這樣說沒錯。”任朝陶的聰明一直被她的父皇和母後引以為豪,與她年齡最相近的幾位弟妹,無論是在文史還是武功的學習上,比起她來都差了些。並不是他們做得不好,而是她實在做得太好,讓太傅與武師傅都無可挑剔。早在她被貶為庶人之初,她本想著尋到四弟之後便去找一處山清水秀的小村落腳,教那裏的孩子讀書識字,過自己與世無爭的生活。誰知這一路上不斷遭人追殺,不但讓她沒有機會去找與賢哥哥與四弟,更是讓她根本不可能在一個地方安頓下來。不過如此也並非不好,至少讓她發現母後與二()弟之事真的存在蹊蹺,而她身為他們的親人,是一定要為他們平反複仇的。
“雖說是委屈了些,但隻有讓姑娘一直待在在下()身邊,在下才放心。”公孫舜似是覺得有些不妥,但這的確是他此刻能夠想到讓任朝陶能夠名正言順待在他身邊唯一的辦法了。於是他想了想,終是開口道:“舍妹自幼貪玩,氣走了無數的教書先生和武學大師,在下想著,若是姑娘不嫌棄——”
公孫舜的話還未說完,便看見任朝陶搖了搖頭,嚴肅道:“公孫公子言重了,如今我不過是平民百姓一個,怎麽會嫌棄公孫家的差事。隻是,你昨天也看到了,我一路上遭人追殺,若是因此牽連了公孫家,我即便是做鬼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任朝陶其實也在想,若是想留在姑蘇城調查杜詠,她必然得尋一處落腳之地。隻是她身後跟著那些不達目的不罷休的黑衣殺手,想要安定下來實在是癡人說夢。她微微蹙了蹙眉,卻聽得公孫舜低聲道:“他們想要找的隻是任朝陶,可若是‘任朝陶’已經不在姑蘇了呢?”
“你開什麽玩笑?”任朝陶正想開口反駁他,腦中卻忽地靈光一現,他說的沒錯啊。
那些黑衣人不清楚公孫舜的實力,他們昨夜不曾捉到她,想必以為她還在城中或是城外不遠的地方,又怎麽會想到她已經到了幾百裏之外的江都城郊呢。如此說來,若是她再次出現在姑蘇城中,將他們引出城後,在下一座城池等待他們再次追來時,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會再次逃回姑蘇城。而憑借公孫舜的輕功,這些都不在話下。
她想著不禁露出了狡黠的微笑,靠近公孫舜,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隻見他微微頷首,與她對視了一眼,鄭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