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沒有後悔葯
「袁書記，我沒有想到您能來，我有很多話想說，可是沒有人聽我說，有些人雖然天天在我的身邊，可他們沒有資格聽我說。」
「羅小軍，不要想著尋短見了，男人就要承擔責任。」
「袁書記，不會了，見到您就不會了，我知道自己的罪孽，在世界上的日子不多了，我已經做好準備，承擔一切責任，我最對不起的是蔣市長，蔣市長是好人。」
提到蔣博群，袁自立好不容易才忍住怒氣，現在，他沒有必要衝著羅小軍發脾氣了。
「袁書記，我有很多話，可能會說的啰嗦，希望您能夠有耐心，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對您說過之後，我不會開口說任何事情了，直到我離開這個世界。」
袁自立掏出香煙，遞給羅小軍，羅小軍點燃香煙，貪婪吸了一大口，幾乎將所有的煙霧都吞下去了。
「我自認為是有能力的，曾經是家族的驕傲，曾經留學國外，學了四年的經濟管理，得到了碩士學位，未來在我的眼裡，曾經無限美好，可我做夢都想不到，最終會是這樣的結局。我很自負，也許與成長的環境有關，打小就收到重視，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通過自己的努力，出國留學，認為一切都不在話下，家族中的幾個兄弟姊妹，也曾經勸過我，我認為他們是嫉妒，現在看來，他們是真為我好啊。回到國內，準備創辦公司的時候，我猶豫過，想著進入行政機關，展現抱負，可大伯一句話打碎了我的想法，他說我的性格，不適合從政，適合經商。我不是天生的惡人，剛剛創辦公司的時候，我要求誠信經商，踏踏實實賺錢、做事，可惜，我的想法與現實格格不入，幾次慘痛的教訓讓我迷失了方向，我充分相信他人，致使貨款收不回來，公司損失慘重，當時在西林市，有不少的勢力騷擾公司，我不願意理睬，更不想依靠他人的力量取得成功，結果，公司幾乎維持不下去，眼看著資金一天天減少，卻沒有任何的業績，自負的我不相信，還想闖下去，又是大伯，這個時候要我順應潮流，要靈活，不要死腦筋。於是，我開始看書，吸取另外的知識，在國內開辦公司，不僅僅是需要管理能力的。我留學的時候，就知道資本的原始積累都是充滿血腥的，需要採取各種各樣的手段，經過了痛苦的思考，我選擇了最便捷、最血腥的發展道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一步步走向了邪惡，說起來，大部分還是要怪我自己，如果當初我選擇放棄，或者是甘於平凡，就不會有現在的事情了。」
羅小軍訴說的時候，幾乎沒有停止抽煙。
「到了這一步，我不怪任何人，都是我自己的原因，性格決定命運，以前，我還有些不相信，現在是真的服了，我的性格，就是這樣的命運結局。袁書記，您是領導，有時候，我認為當官和經商一樣，成敗就在一念之間，這個世界誘惑太多了，在看守所，我常常捫心自問，加入生活能夠重來一次，我能夠抵制這些誘惑嗎，也許可以，可我無法控制自己的野心，重來還是走這樣的道路，還是這樣的結局。這些年來，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和書上的知識，管理公司、管理西林市的社會勢力，雖然我沒有當官，卻享受著一言九鼎的滋味，那個時候，我是很陶醉的，認為當官也不過如此。我不準下面的人欺凌弱小，不准他們亂打亂殺，我以為自己是成功的，可到頭來，雙手還是沾滿血腥。現在我知道了，自己和真正的領導，差距太大，不在一個檔次上。」
袁自立聽著羅小軍的訴說，竟然有些出神了，羅小軍的確是人才，可惜這樣的人才，屬於那種要有更強的人來駕馭的人才，如果引導得當，可以成為傑出之人，如果失去監管，放任自流，一樣是目前的命運。
「我已經是這樣了，但我對這個社會是有看法的，為什麼我們所處的這個社會有著那麼多的不公平，有那麼多的誘惑，有那麼多扭曲的思想，官商勾結，吃虧的總是老實人，社會沒有公平正義的思想，老實人遭到大家的譏笑，誠信被視為迂腐，誠懇待人總是受到欺騙或者是輕視，相反，你惡了、壞了，大家就尊敬你，就怕你，就認為你是了不起的人，這個社會的價值取向為什麼會這樣啊。我不是給自己找責任，我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我經受不住那麼多的誘惑，我相信，絕大多數人都是經受不住誘惑的，我在國外生活過，外國人不一定比我們聰明，但是，他們視誠信為生命，他們遵守制度，各種規章制度已經刻進了他們的骨子裡，在國外，我幾乎沒有看見過橫穿馬路的，可國內太多了，是外國人天生就懂規矩嗎，不一定，我看見好些外國人，到中國來了，照樣橫穿馬路，說到底，這都是制度的約束，包括誠信，外國的制度嚴厲，他們不敢失去誠信，因為付出的代價他們承受不起，可國內幾乎沒有約束，不需要付出代價，既然大家都不講誠信，獨獨我講誠信，我就真的是傻瓜了。做生意的，無論是企業家，還是普通商販，都要有關係，有關係了，什麼事情都好辦，沒有關係，舉步維艱，有關係，所有的制度都如同虛設，沒有關係，制度就是鐵的制度，甚至還有比制度更厲害的東西隨時等著你，這樣的環境，稍微沒有控制能力的人，就會想辦法的，要想成功，就只有改變。我以前也常常獨自沉思，想想自己走過的路，也想到後悔，可是，看見社會上那些不公平的事情，我認為自己也沒有什麼了不起，我也是為了生存，在這樣想法的支撐下，我越陷越深。」
「羅小軍，這個社會確實有很多不公平的現象，有很多不公平的事情，可你不能否認，很多的人還是潔身自好，還是默默做著平凡的事情，過著普通的生活，你看到的，全部是社會的陰暗面，所以，你的道路自然就不同了。」
「袁書記，也許您說的是對的，如果全社會都是這樣了，也不是現在的局勢了，可您不能否認，地位越高，看見的陰暗面越多，接觸到的陰暗面也越多，我就有這樣的感受，生意越做越大，見到的醜惡越多，我是腐蝕了一些官員，可有些官員是主動找到我的，他們的道貌岸然，讓我都感覺到噁心，看得越多，我越是失望，所以，後來我對官場上的人，徹底沒有了好印象，有時候，我覺得黑道上的兄弟，比官場上的人要強很多，他們爽直，說干就干，不忽悠，可是官場上的人，拿了錢，還要找這樣那樣的借口，拿錢辦事，天經地義，可是當官的總是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就是辦事了，還要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我為什麼要錄音，為什麼要錄像，就是對付他們的，只有對付小人的時候，我才會使用這手的，有些官員，我覺得比小人還不如，我不是故意這樣說的，是有些官員的作為讓我有了這樣的認識。」
袁自立有些氣結，卻說不出話來，是啊，羅小軍說的是實情，如今有些腐敗的官員，其行為暴露之後，做出來的事情，讓人不敢相信，動輒上百個女人，動輒貪污受賄上千萬，甚至是過億，正是因為這些腐敗的官員，讓人民群眾不相信政府，不相信官員，那些腐敗的官員，大多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不走正道，產生的危害可想而知。
「袁書記，我佩服您，特別是秦氏集團的事情，讓我真正開始佩服您，您是我見過的為數不多的有能力、有良心的大領導，您擊碎官員的特權思想，讓我自慚形穢，您不忘記為百姓做事，讓我自愧不如，可是，我不看好您，也許是我看到的陰暗面太多，您個人堅持有多大的作用，我看見了好多的領導，認識早就變了，不是想著做事，更不是想著為群眾服務，他們想的是如何為自身和家人謀利益，想的是如何瀟洒和享受，我相信，這樣的官員不是少數，他們的思想意識，比普通百姓都不如。」
「羅小軍，也許你說的有道理，有些方面是對的，可是，你仍然沒有深刻反省，你知道你的問題在哪裡嗎，是的，這個世界充滿誘惑，處處顯示特權，處處有著不公平，但是，無論這個世界如何，我們自身的選擇才是最為重要的，看著他人吃肉，我也要吃，哪怕條件不允許，最後的結果是什麼，去搶，走邪路，最終是自我毀滅。你是聰明人，我不和你講大道理，人總是要有自我約束的能力的。」
「袁書記，雖然您是領導，雖然我佩服您，可是，我不贊成您的觀念。」
袁自立有些無語，其實這樣的解釋和說教，他自己都不能接手。
「袁書記，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社會和國家都需要制度的約束，僅僅依靠個人的自我管理，太脆弱了，這個社會充滿誘惑，個人能夠約束到什麼時候，如果通過不法手段致富了，並沒有受到懲罰，時間長了，如此成功的人多了，誰還會自我約束，您是西林市委書記，可以管到西林市的幹部，可是，其他的幹部呢，不說其他地方，省直單位的幹部，您就不能很好的約束他們，您是好領導，可依靠您的個人魅力，又能夠影響到多少人，這個社會，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情況，到處都存在，我只是問您一件事情，對官員的約束是什麼，特別是主要領導，誰來監督他們，誰來評價他們，他們做壞事了，誰可以管，上級嗎，上級太遙遠了，我儘管成為現在這個樣子了，可我還是相信制度，如果有嚴格的制度約束，也許我不會成為今天的樣子。」
「羅小軍，其實你還是有能力的，短短時間，管理好一個集團公司，不是簡單的事情，儘管採取了一些不法手段，但你的管理水平，我還是佩服的，如果你能夠走不同的道理，我們可能真的會是朋友或者對手。」
「一切都過去了，我好悔啊，我不怪家族裡面的任何人，是我自作自受，也許，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我會好好反省的。」
「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葯，我早說過了，做過了就要承擔，我對你的看法，經過這番交談，有了一些改變，剩下的日子，好好反省吧。你還有什麼事情要說嗎？」
「我出賣家族，是非常後悔的，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也沒有什麼多說的，我相信，真相遲早是會暴露的，人不能做虧心事，天網恢恢，這句話不假啊。我堅持自己的觀點，唯美集團起步的資金，一定與淮揚市紡織廠有關係，可我沒有證據，這樣的事情，沒有證據，是很難查實的，唯美集團每年都要大量取現，這些錢，我都交給大伯了，至於大伯做什麼了，我不知道，但這件事情也沒有證據，都是現金，每次交錢，也沒有手續，嚴格說，整個唯美集團，都是大伯的，我不過是幫著管理，柳唯美不過是我們舉出來的幌子，很多事情，柳唯美都是不知道的。但這些話，我只給您說，其餘時候，我絕對不會說的，我已經說過了，剩下的日子，我什麼都不會說了，接受任何的處罰。」
「羅小軍，你說的話，我都聽清楚了，還是謝謝你能夠信任我，和我說這些，如果沒有其他話了，我就走了，剩下的時間，我會吩咐幹警，允許你抽煙的。」
袁自立離開病房的時候，內心是很糾結的，羅小軍說的話，確實有道理，這個國家正在發生著巨大的改變，在這個過程中，出現了不少的新鮮事物，一段時間，因為追求發展速度，片面強調經濟建設，忽視了教育和信仰的灌輸，如今人們的思想是非常混亂的，不僅僅是普通百姓，就是不少官員的思想，都缺乏信仰，出現醉生夢死、腐敗現象，不足為奇，如果不能想辦法改進，腐敗思想、特權思想只能是越來越多，人民群眾的不滿情緒將越來越大，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袁自立突然覺得自己很弱小，在羅小軍那一番話面前，自己的力量確實太弱小了，中國這麼大，自己能夠約束多少人，如今社會上的青年人，誰不是想著掙錢，房子、車子、票子等，已經是大多數年青人的追求和信仰，誰還想著為大眾服務。
整整一天時間，袁自立一直都是沉默的，如果不想辦法，不知道還會多少個羅小軍出現，可是，這條道路究竟在哪裡，該怎麼教育幹部。這一刻，袁自立忽然感覺自己的官還是太小了，能夠管到的人還是太少了。
袁自立不會想到，一個即將告別世界的犯下死罪的人，竟然給他實實在在上了一課，讓他開始擴充目光，開始關注更加廣闊的天地。
接下來的時間，袁自立更加關注西林市的建設，如今的建設的主要目的，就是在於弘揚正氣、提高西林市幹部群眾的認識，袁自立沒有過分強調經濟建設了，他的主要精力，投入到了精神文明建設方面，他要盡自己的力，能夠改變多少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