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硬骨頭

  袁自立明白，清理違章建築領導小組組長的擔子壓在他身上，對他來說，是一次智慧的考驗，也是對他能力的一次考驗，大家都拭目以待。清理違章建築這類棘手的事，沒有誰願意做，這樣的大麻煩，誰都躲避不及，袁自立也不願意做這樣的事情，吃力不討好，而且，形成這個問題，不是一天兩天了，內中的複雜關係，不深入進去，誰都不要想知道。


  按照常委會的要求，撤除違章建築，必須在一個月之內完成，這是不折不扣的戰鬥，袁自立沒有地方退讓，沒有時間磨蹭，當然，完不成任務，袁自立不會丟官罷爵，可是，傳出去的名聲，不用說，袁自立也知道。


  袁自立回到了省城，清理違章建築，袁自立心裡還是有譜的。在袁自立看來這並不是一件難事，他心裡有的是高招，只是從來沒有對別人講過。想升遷的人大抵都這樣的，沒輪到自己出力的時候，即使裝了滿肚子金點子，也要秘不示人，權當自己是個傻瓜。如果說，在商界金點子就是金錢的話，那麼在政界，金點子就是前途和命運，說得好了，金點子就是金點子；說得不好了，金點子就是餿主意。這關乎前途和命運的秘訣就得守口如瓶了。


  不過，袁自立也是擔心的，如今的社會形勢，遠遠不是自己剛剛參加工作時候的情形了，複雜很多，中央和省委非常重視政法隊伍的建設，嚴禁他們濫用職權，同時，對行政機關工作人員也提出更高的要求，處於這樣的大氛圍中間，一舉一動都要謹慎。強制執法，聽起來爽快，可是，其中的度很不好把握，稍微不注意，鬧出了民變，哪怕你有天大的理由，也等著受處分。


  袁自立向程識益詳細談了自己整治違章建築的想法，程識益思考了很久，面色肅穆。


  「自立，你想過沒有，淮揚市的違章建築為什麼會這樣猖獗？」


  「爸，我考慮過，最大的問題，還是在幹部的身上，有些幹部，帶頭違章，在老百姓中間造成了極為不好的影響，那個二流子，我認為，不過是隱藏在背後的人，推出來的代表罷了，二流子再厲害，也不可能和政府明目張胆對著干。」


  「嗯，你說的有道理，我在淮揚市的時候，沒有遇見過這些問題，當時的經濟也不發達，我認為，從違章建築的問題，可以看出淮揚市的幹部存在的兩大問題。其一，大部分的幹部有軟骨病，怕硬的，壓不住歪風邪氣，導致了惡勢力的上升，使違章建築愈演愈烈，如果幹部真的願意履行職責，這些違章建築都是不存在的，即使存在，也不會有現在這麼嚴重。其二，有些幹部利欲熏心，為了個人的利益，置國家利益不顧，所作所為百姓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百姓是弱勢群體，他們的怒火沒有地方發揮，需要找到宣洩口，看見一些幹部家屬在違章建房，百姓肯定是要跟著學的。明白了這些問題，我想，你該如何整頓違章建築，心裡應該有底了。」


  「爸爸，我知道了，幹部遇到麻煩，睜隻眼閉隻眼的太多了。他們寧可在問題前面裝糊塗，裝傻瓜，也不願意把問題暴露出來，切實解決，不過，這也不能完全怪下面啊。」


  「自立，整頓幹部作風問題，是一個宏大的課題，要一步一步來，不能急的，幹部作風是要引導的，民風也是要引導的，如今，你的身份特殊，這些事情，不該你提出來，今後，你成為了主要領導，我們再來探討這個問題，現在，你就安安心心清理違章建築的問題，聽我說了這些，你準備怎麼進行清理？」


  「爸爸，我知道，要首先打老虎，老虎打了，老鼠和蒼蠅就會自動消失的。」


  「嗯，你總算是明白了，這件事情的麻煩在什麼地方，你要有充分的思想準備，一旦開始動作，遇見任何問題，都不能手軟，否則，前功盡棄，而且，違章建築將愈演愈烈，你將成為淮揚市城市建設的罪人。」


  「爸爸，我不會退縮的，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我不怕。」


  袁自立召開了清理違章建築領導小組會議，按照方案的要求，他布置了三項任務，一是履行拆除違章建築的法律程序，確定和公布強制執行的名單，張貼出去，並送達當事人手中，給他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工作一定要做透，要家家到、戶戶落，這件工作，主要是區政府和社區工作人員負責，要求10天之內做好；二是通過廣播電視和宣傳車等多種形式，進行廣泛宣傳，造成聲勢。每天高音喇叭連續播送市人大常委會制定的《關於依法拆除違章建築的決議》，這是一個根據國家相關法規制定的地方性法規，也是這次的執法依據，同時要起草一個宣傳材料，口氣要硬，手段要硬，表示撤除違章建築的決心，要通過宣傳攻勢給當事人造成心理壓力，這件事情，主要由市委宣傳部負責；三是統計所有違章建築人員的基本情況，要詳細、清楚，這件事情，市城建委負責。


  幾項任務布置下去，相關單位各自分頭落實去了。


  工作有條不紊開展，所有人都等待著，他們要看看這位聲名顯赫的年輕市委副書記如何帶領他們攻下這座頑固的堡壘，這個複雜的問題能夠在他手上得到根治嗎？他們都是善於從自身利益的角度來考慮問題的，如果說付出巨大的代價來完成拆除任務，那也是不值得的。可以預想：大家的三親六戚都在一個城市住著，一場違章建築拆除之後，都面臨著八面樹敵的尷尬局面。輕者，你將永遠面對一雙雙仇恨的目光。你既然可以六親不認，往後就是六親不認你了。重者，你將受到個人和家庭生命財產的嚴重威脅，那些不法之徒什麼壞事都能做出來的。不少人是抱著消極應付的心思開展工作的，他們認為，領導只是需要動嘴皮子，具體的事情還是要他們做，直接面對危險的，還是他們。


  所以說，清理違章建築的聲勢，並不是袁自立預料的那樣浩大。袁自立並不是太計較這些情況，他暫時沒有出面，所有工作，都是城建委主任李光明落實。


  袁自立的辦公桌上面，擺著全市違章建築人員的名單，仔細研究了這份名單，袁自立才發覺，他面臨著怎樣嚴峻的局面。


  全市存在違章建築的戶數，一共是780戶，主要集中在淮揚區和淮安區，其中，以市委市政府四周和原紡織廠四周最為突出，大部分是在規劃紅線以外，臨時搭棚的，也有房屋翻修的時候，超過面積，佔據人行道和公路的。


  有五戶人家進入了袁自立的視線，從資料上看，最為突出的一戶，男主人牛清雲，在淮揚區下屬的派出所擔任所長，牛清雲的職務不算什麼，可是，其特殊的身份，令袁自立不能小覷，牛清雲是曾廣成的妻侄，牛清雲的老婆，是羅發成的親侄女，這樣一戶人家，居然牽涉到了市人大主任和市委政法委書記，袁自立相信，曾廣成和羅發成一定不會支持牛清雲的違章建築之舉，可是，暗地裡，誰知道他們的真實想法呢。也許，以往的清理中，誰都不會招惹這個牛清雲的。


  其餘四戶人家，分別牽涉到了張太康和單仕敏，至於牽涉到市直單位負責人，或者是縣市領導的，袁自立根本沒有關心。袁自立現在知道了，他面對的，是一張龐大的關係網，裡面的利益錯綜複雜，要做好清理違章建築工作，唯有什麼都不顧，鐵面無私。


  袁自立的目光集中到了「二流子」的材料上面，「二流子」沒有正式職業，土生土長的淮揚市人，一直靠著做生意，維持家用，其殺過豬，做過屠戶，生性剽悍，天不怕地不怕，口頭禪就是一句話，人死卵朝天、不死又過年。袁自立暗暗冷笑，這樣的人，正好是他人的利用對象，在前面沖衝殺殺，保護幕後的人。


  袁自立下定了決心，什麼都不顧，一定要強行清理違章建築，此前，袁自立已經接到了秦天浩的電話，違章建築嚴重影響了秦悅賓館和四周的夜總會、酒吧、音樂廳、超市的生意，致使賓館不能按期開業，而且，目前有苗頭出現，一些膽大妄為的居民，蠢蠢欲動，開始打秦家已經徵用的土地的主意了。


  袁自立下去檢查工作了，看看會議布置下去的任務落實到位沒有。宣傳工作正進行得有聲有色，780家需要拆除的違章建築名單已經發送到戶，規定限期二十天內自行拆除，否則強制執行。袁自立帶著領導小組的成員們下去調查走訪，大多數居民普遍反映清理違章建築是件好事，希望政府動真格的，否則，到處亂搭建，整個城市的建設都處於無序狀態了，看起來亂糟糟的，市鎮建設怎麼能搞上去，說這些話的，都是沒有違章的。而那些違章的則說，不拆除也不礙事，以後管嚴格一點，不再違章就行了，何苦傷害老百姓的感情呢。有的說得更直接了，你們有本事拆除了「二流子」的房子，我們就自動拆除，不要政府多講，可政府也不能欺軟怕硬，要動刀子，就先從有財有勢的人身上動刀。而有的市民則冷嘲熱諷地說，拆除就太可惜了，當作文物古迹保護起來，今後還能賣門票供人參觀呢。袁自立聽到這話，非常不舒服，這就是政府無能造成的後果。


  城建委主任李光明試探性地問袁自立，違章建築的拆除工作，是不是需要全面強制執行。袁自立聽了這話，真不知李光明這個主任整天在想些什麼，估計是有人私下找過他了，這位建委主任能力不強，關係卻複雜，不知道他真糊塗還是裝糊塗。


  袁自立平時跟李光明接觸不多，第一次發現李光明想法很複雜，虧他居然有這種膽量，敢提出要清理違章建築，好在城建委有一批得力的業務人員，把違章建築的情況弄得清清楚楚。袁自立不清楚，違章建築究竟與李光明有沒有直接的關係，看李光明的口氣，分明是想從袁自立這裡套到口氣，然後考慮如何應對。袁自立只能裝傻，有時候，下面的工作，還是需要眾人去做的，袁自立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協調所有的工作，所以，儘管下面有這樣那樣的問題，袁自立等於沒有看見，只要工作按照會議的安排一步步落實，袁自立就滿足了，執法者千萬不能讓人抓住把柄，千萬不能在程序上出現錯誤。


  清理違章建築的宣傳工作正如火如荼，領導小組的工作也在密鑼緊鼓地進行。二十天的限期自行拆除的規定時間越來越近了，時間一天天過去，無一家違章者自動拆除，大家似乎都在等待觀望。城市裡的居民議論紛紛，說這次清理違章建築鬧了這麼長時間，可能又要黃了，現在的政府做事么，習慣於雷聲大，雨點小。還有一些居民猜測，莫不是市委市政府領導想斂財了，於是就想了這個高招，專門放出一些風聲，好讓那些違章者送禮行賄，這也是一條財路。就跟有的領導一年過兩次生日，想收錢了就住院，要麼就考察一次幹部。這都是斂財聚財的好辦法，形式不同，卻異曲同工。最過分的議論，是針對袁自立個人的，說袁自立的老婆在省城，收到了不少違章建築人家的賄賂，袁自立只能是聽老婆的，到時候，那些沒有送禮的，就要吃虧了。


  隨著時間的臨近，淮揚市越來越熱鬧，關心這件事情的人越來越多，茶餘飯後，清理違章建築工作，已經成為人們議論的重點，各種各樣的傳聞，就在人們的這種議論中傳出來，分不清真假。


  市委市政府也開始關注這件事情了，過去了這麼長時間了，袁自立和領導小組沒有任何實際動作，每天就是幾台宣傳車在城市裡面轉，難道依靠幾台宣傳車，以及電視裡面滾動播出的告示，就能夠讓違章建築自動消失嗎。


  錢長江和趙天然都想著找到袁自立，問問究竟袁自立是怎麼想的，兩人的想法是不同的，錢長江不清楚袁自立的底細，想摸清楚究竟，趙天然是關心袁自立，擔心袁自立在清理違章建築的事情上栽跟頭。


  袁自立也清楚市委書記和市長的想法，他暫時忍住了，沒有給兩個主要領導彙報，目前時間還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