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書記和市長
告狀信的事情，沒有引發任何的反響，就這麼陰消了，李兵書記從那以後，再沒有提及過這件事情。袁自立注意觀察了吳天宇書記，也沒有看出來什麼異常，袁自立放心了，認為李兵書記已經處理好了這件事情。
5月過去，進入6月，氣候慢慢炎熱了，還有一個多月時間，程蔚蝶就要畢業了，電話里，程蔚蝶甚至開始計劃新房的布置、安排了，現在，城市的第一批房改已經開始啟動，袁自立是市委辦公室副主任，分配到了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面積是110平方米，價格是8000多元，不過，是購買的60％的產權，袁自立對這個政策頗有微詞，要買就是一次性到位，還有什麼40％屬於單位，難道買了房子，還要單位管著嗎。
程蔚蝶自從知道袁自立買房子之後，電話驟然增多，大都是計劃新房的，什麼房屋的裝修，客廳的布置，書房的格調，卧室的溫馨，客房的典雅，甚至是寶寶房間的童趣等等，一一敘述，並嚴格要求袁自立，她沒有回來之前，不準動房子，說的袁自立苦不堪言，這都是哪跟哪的事情，八字還沒一撇，袁自立保證，自己現在還住在寢室里，老婆回來之前，堅決不搬進房屋裡，更不用說裝修的事情。程蔚蝶又不滿意了，要求袁自立必須每天去房屋裡看看，保持人氣。袁自立感覺，這女人真是奇怪了，整天想的就是房屋裝修、小孩，馬上就要畢業考試了，不好好學習，隔著這麼遠*心，有作用嗎。
6月上旬，袁自立收到了市政協的一份調研報告，這篇題為《縣域經濟發展的思路與對策》的報告，經過了市政協常委會的研究，以政協常委會專題調研報告的形式，上報市委、市政府。
政協常委會的專題調研報告，市委歷來是比較重視的，政協領導，屬於退居二線的領導，他們有什麼意見建議，在政協常委會上提出來，也是行使權力的一種體現，其中不少的意見建議，對推動市委、市政府的工作，有一定的幫助。
袁自立照例開始閱讀這份調研報告，他需要摘錄出裡面的主要內容，供李兵書記參考。報告沒有什麼特別突出的地方，主題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一共分為5大快，一是大力發展農村的養殖業，鼓勵農戶結合實際，養豬、養雞、養羊等等，二是大力發展農村的種植業，鼓勵農戶種植經濟林木，特別是果樹，三是大力發展打工經濟，鼓勵富裕的勞動力到南方打工，增加收入，四是縣市委、縣市政府要積極支持和鼓勵農戶，出台優惠政策，增加農民收入，增加財政收入，五是縣市財政要適應經濟發展的需要，適當轉換體制。
前面的四個部分，袁自立很快看完了，到了第五部分，袁自立忽然感覺有些不對，按說，這份調研報告前四個部分完全說清楚了，中規中矩，整體還是不錯的，為什麼還要增加第五部分啊。袁自立開始仔細閱讀第五部分，這部分的大體意思，袁自立很快明白了，主要是說縣市委考慮宏觀經濟政策，把握方向，縣市政府貫徹黨委的決策，著力發展地方經濟，袁自立想起了黨委揮手、政府動手的說法，報告最後的幾句話，引起了袁自立的高度關註：權責分明，縣市委不能過多插手政府的日程工作；職權明確，政府按照縣市委中心工作的要求，認真開展工作，搞好搞活地方經濟；分工協作，黨委、政府領導，有分工，有協作，共同致力於地方經濟的發展；督辦到位，縣市委、人大抓督辦，政協進行民主監督，經濟發展政策要有穩固性、嚴肅性，不能隨意變更。
這幾句話，沒有說錯，從中央到地方，都是這麼說的，可是，這幾句話，與報告沒有太大的關聯，在這裡提出來，是什麼意思，還有，一般來說，黨委、政府要求的事情，就是下面沒有做好的事情，政協調研報告裡面提出來，是在批評誰嗎。
袁自立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他很快想到了周衛，周衛是市政協辦公室副主任，筆頭不錯，報告很有可能是周衛起草的。袁自立在這段話下面劃上了紅線。
摘錄完畢，周世平將報告交給了李兵書記。
6月中旬，市委召開常委會，聽取了計委、財政局、公安局等單位工作情況的彙報，一直到下午4點鐘，議程進行得差不多了，李兵書記正準備做總結髮言。此刻，異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列席會議的市政協主席柳學貴發言了。
「李書記，朱市長，各位常委，我是列席會議的，本來不該發言，有一件事情，想在常委會上面說說，政協5月到部分縣市進行了調研，出台了《縣域經濟發展的思路與對策》的調研報告，這份調研報告，集聚了政協常委、委員的心血，報告上個星期就送給市委、政府、人大了，希望市委、市政府能夠引起重視，適當的時候討論一下，如果覺得可行，是否考慮，轉發給下面。」
袁自立發覺李兵的臉色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李書記，柳主席說的有些道理，這份報告我看過了，整體還是不錯的，不知在座的各位看過沒有。」
朱國祥帶頭髮言了，大部分的常委都點頭，表示看過了。
袁自立感覺氣氛不對，姑且不論報告寫的怎麼樣，柳學貴突然在常委會上面提出來這件事情，本身就不合適，常委會的議程，早就確定好了，就是要討論這個調研報告，也應該提前安排，朱國祥是市長，表態說報告寫的不錯，是什麼意思，書記沒有發言，沒有評論，市長怎麼能夠提前表態。
「柳主席說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不過，討論政協常委會的專題報告，需要書記辦公會提前研究，提出討論提綱，今天就不研究這件事情了。」
散會之後，袁自立收拾記錄本的時候，想起了李兵書記的話，對政協提交的調研報告，李兵書記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前面朱國祥已經提出了見解，李兵書記沒有理會，這是一種態度，對朱國祥提前表態的不滿意。
袁自立有些奇怪，柳學貴是很沉穩的人，原來是常務副市長，年紀大了，到政協工作，怎麼會無緣無故提出討論和轉發這個調研報告，袁自立想起了周衛的事情，看來，周衛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在會上提出報告的事情，或許跟周衛有關。如果是這樣，那可能說明，這件事情是朱國祥提起來的，可能是朱國祥看了調研報告，覺得不錯，順便和柳學貴說了，才有今天常委會上面的這一出。
袁自立覺得不對，調研報告與周衛有關，朱國祥應該知道，特別是報告中最後的部分，權責分明、職權明確、分工協作、督辦到位，落實到核心的內容，是黨委要找准位置，做自己該做的事情，不要過多干涉政府的事宜，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朱國祥認為市委應該多放權、少干涉政府的事情，或者是專門提出這份調研報告出來，讓李兵書記難堪嗎。
袁自立是清楚李兵書記的工作作風的，堅決果斷但不霸道，事無巨細但不攬權，勇於承擔責任但不背黑鍋，誠然，李兵書記有不足，人無完人，袁自立覺得，李兵書記對政府的事情，過問不多啊。
「小袁，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袁自立放下電話，進入了李兵書記的辦公室。
「小袁，報告的最後幾句話，你劃上了紅線，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李書記，我覺得，《縣域經濟發展的思路與對策》這份調研報告，前四個部分，已經說清楚了內容，第五部分是多餘的，和整體報告沒有太大的關係。最後的四句話，涉及的是黨委、政府工作職能問題，與報告完全沒有關係。」
「還有其他認識嗎？」
「李書記，黨委政府職能問題，是個大課題，中央和省委都沒有進行專題研究論證，市政協不應該提出這樣的觀點，雖然上級黨委有過這些說法，不過，市政協要結合本地區實際情況，能夠採用的，就採用，模稜兩可的，盡量不採用，否則，市委轉發了，會在縣市造成不好的影響。」
「嗯，有道理，今天柳主席在常委會上提出了這個問題，你認為市委應該怎麼處理？」
「李書記，我覺得，不需要經過常委會討論了，市委辦公室徵求各位常委和人大的意見，集中之後，提供給市政協，要求市政協修改。修改好了，可以轉發。」
「那你說，市委應該提出什麼修改意見？」
「李書記，我個人認為，去掉第五部分，保留前面四個部分。」
「知道了，半個小時后，到我辦公室來。」
半個小時后，袁自立拿到了李兵書記關於政協調研報告的意見。
「小袁，明天上午，將我的意見送給朱國祥同志看看。」
袁自立拿著批示意見退出來了，李兵書記的批示很簡單：報告尚可，個人認為縣市財政要適應經濟發展的需要，適當轉換體制部分有待商榷，建議刪除。
袁自立非常佩服李兵書記，這就是辦法，朱國祥認為報告很不錯，好啊，是不錯，不過，中間有些問題，但這是個人意見，供你參考，朱國祥同意了，自然沒有話說，朱國祥不同意，那這件事情暫時擺在一邊，將來統一意見了，再來討論。
這是一個絕妙的連環套，今日的常委會上，誰都看出來了，朱國祥沒有經過李兵的同意，率先發表意見，李兵是會議主持人啊，所以說，李兵書記採用了這樣的辦法，朱國祥贊成，表示放棄了自己在常委會上的意見，朱國祥不贊成，總是要拿出具體的意見建議，否則，就是拒絕了李兵書記的高姿態，市政府怎麼能夠提出黨委政府職責劃分的問題呢，市人大都不行，唯獨市政協是例外。
袁自立專程將報告送到了朱國祥市長的秘書手裡。在政府辦公室等候了半個小時，袁自立拿到了報告，朱國祥只是在報告上面簽了名字。
一場風波就這麼結束了，表面看，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袁自立明白，書記和市長之間，掰了一次手腕，結果是書記獲勝了。越是高層領導，涵養越好，經過了這麼多年的磨鍊，誰都不笨，他們之間，不會出現互相指責的情況，討價還價、交易等情況，都是在私下裡進行的，很隱晦，幾千年的歷史表明，官場上講究中庸之道，講究涵養。
袁自立沒有看見過李兵書記和朱國祥市長發生過爭執，書記辦公會，袁自立沒有資格參加，對會議中發生的事情，不清楚，這麼長時間，袁自立沒有聽說過書記辦公會的什麼傳聞，最敏感的人事問題，袁自立更是不知道其中的博弈情況。
市政協的調研報告，最終被擱淺了，市委沒有轉發，市政府也沒有過問，彷彿這個報告從來沒有存在過，不過，袁自立知道了一件事情，市政協辦公室副主任周衛下海經商去了，關係依舊在政協，沒有提出辭職，據說是辦理了停薪留職手續。
袁自立對周衛完全沒有了好感，兩人見面次數不多，袁自立看周衛的長相，屬於很普通的那種，沒有想到，周衛居然接二連三鬧出了這麼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