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唐人街
喬爾·霍普再一次認識到了岑大導演的財大氣粗。
他和自打進了娛樂圈之後就只負責拍戲的真·職業演員林窈不一樣,在他剛進好萊塢的時候,曾經做過一段時間的導演助理。
為了給劇組節省預算和人工成本,在電影前期籌備時都會製作一個名為「劇本分解表」的東西,即把一份幾千場鏡頭的劇本分解、拆合、整理,然後轉化成一份儘可能把同樣場景和服侍的戲份安排到一起的拍攝日程。
所以電影的拍攝時間線根本就不是觀眾看到的那樣,為了不重複租用同一個場地,或者為了一場天然的大雨,導演們經常會把根本就不連貫的兩場戲放在一起拍攝。
不過對於從來不做預算估值的岑子陌來說,整個片場的拍攝進程全憑老子心情。
開機第二天,他就把男主角一竿子支到了哥倫比亞,拍攝他的單人鏡頭。
彷彿生怕霍普滾得不夠乾淨利落,岑導自掏腰包,連人帶團隊整個打包上了紅眼航班,連夜飛出了美國境內。
還好,他可能也考慮到自己會被演員工會起訴,特意「貼心」地安排了頭等艙,大有你不滿意我還可以調動私人飛機的架勢。
而導演本人,則留在美國紐約,和女主角共同拍攝劇本中的回憶殺。
還好林窈已經和岑子陌合作過一部電影,所以對岑子陌朝令夕改,瞬息萬變,沒有絲毫套路可言的任性有了一定了解,所以她對於自己昨天還在拍攝三十八歲功成名就女毒梟,今天就要飾演十八歲任人宰割小可憐沒有任何不適。
在化妝師的一雙巧手下,二十四歲嬌艷妖冶的林窈很快就變成了青澀柔弱的姚曼如。
她穿著一條帶著明顯褶皺的紅色旗袍,廉價的光滑面料和不夠貼身的剪裁讓這條旗袍的紅色都變得俗艷起來,不過好在她還年輕,少女白皙的肌膚嫩的彷彿可以掐出水來,腰身不盈一握,長腿翹臀,身姿搖曳,即便化著粗糙的烈焰紅唇妝容,渾身也充滿著天然的誘惑,能夠勾起男人最原始的慾望。
至於今天和林窈有大量對手戲的岑子陌,卻依然被按在梳妝台前化妝。
他這次要客串的角色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外國人,還是一個真實的歷史人物,所以他不能再素顏出鏡,必須要用神奇的化妝術來放大他長相上的歐式特點,甚至還要化得丑一點,才能更貼合阿爾奇·萊斯特這個角色。
特效妝是眾所周知的費時費力,林窈換完衣服了,他那邊才染完頭髮。
雖然岑子陌的眼珠顏色比天朝人要淺一些,但是他的發色還是很正常的黑色,即便因為前兩年身體不好,發色有些枯黃,也不曾有任何染燙的行為。
但是今天,他為了這部電影,居然真的把頭髮染成了金色!
林窈看著化妝師開始往岑子陌的臉上固定假體,忍不住感嘆道:「子陌,你為了這部電影也是犧牲的很大了,跨人種也要演這個角色……難不成你今年就想拿一個奧斯卡的『終身成就獎』?」
她一直覺得自家未婚夫不僅導演功力有目共睹,演技水平也毫不遜色。只不過因為他在電影里出場的時間太短,又懶得和真正的演員們搶「最佳男配角」的入圍名額,所以才一直沒有拿到證明演技的獎項。
岑子陌閉著眼睛,任由化妝師在他臉上施為,聞言,輕聲笑道:「你以為我是為了一座小金人才寧願坐在這裡四個小時,糊著一臉假體也要演阿爾奇·萊斯特?」
他不甚在意地哼道:「小金人又不是純金的,再說了,就算是純金的又哪值得讓我把自己禍害的面目全非呢?」
特效化妝師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美國女人,她似乎是岑子陌的親媽粉,所以對於「兒子」的張狂言論並沒有任何異議,反倒笑眯眯地跟著點頭。
她看林窈站在一邊,就塞給她一盒棕褐色的粉膏,示意林窈可以幫忙給岑子陌上妝。
林窈昨天就用了這個粉膏把自己塗黑,所以上手很快,用化妝刷沾了點,就開始像塗石膏娃娃一樣往岑子陌裸露出來的白皮膚上面大肆塗抹起來。
她一邊塗,一邊配合的問道:「那是什麼值得你『面目全非』也要出演這個角色的呢?」
岑子陌以往客串自己電影里的角色都是天朝人,在《Cross—dimensionalsummoner(跨次元召喚師)》里,他甚至修改了漫畫原著的人設,也硬是把自己客串的男主角的警察鄰居給修改成了天朝人,就是因為這個警察是何尚最喜歡的角色,但是他又懶得化妝。
當時的確是有漫畫粉表示抗議,不過被天老大他老二的岑大導演一句「電影宇宙與漫畫宇宙設定會有出入」給堵了回去。
《DrugQueen》是有歷史人物原型的,即便是姚曼如這個主角,之所以能被岑子陌輕易從古巴人改成天朝人,也是因為姚曼如是偷渡客,身份來歷一直不明朗,僅存的幾張照片也很模糊,她是古巴人這一點完全是編劇的個人推測。
不過她早年在唐人街生活過,所以岑子陌改了原劇本人設也無可厚非。
但是阿爾奇·萊斯特卻是有比較完整的身份背景的,岑子陌若是依然任意妄為修改人設,只怕這部電影還沒等上映,就會因為不專業和不尊重史實而被影評人噴死。
所以按照以往的套路,岑大導演完全應該另選哥倫比亞籍貫的演員啊!
然而,林窈聽見岑子陌理直氣壯地用字正腔圓的天朝話回復道:「當然是因為萊斯特和姚曼如有床戲啊!」
林窈:「……」
哦,我還以為你有多大出息呢,呵呵。
滿腦子都是黃色廢料的導演邪魅一笑,語氣蕩漾:「明天就有床戲了,窈窈要不要今晚來我房間,咱們對一下劇本?」
林窈手一抖,差點把糊滿棕褐色粉膏的化妝刷懟到他嘴裡。
對劇本?我看是「夜光劇本」吧!
《DrugQueen》的女主角憂心忡忡,自己沒有美國國籍,不知道如果自己現在提出訴訟,聲稱某天朝籍岑姓知名奧斯卡最佳導演對自己性騷擾,美國演員工會會不會接受審理?
美國演員工會:呵呵,Mrs·Ciel又在開玩笑了。
我們不僅不會接受審理,還會免費送您七十五美刀,趕緊拿著錢和「某天朝籍岑姓知名奧斯卡最佳導演」去拉斯維加斯領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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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需要采景的美國唐人街位於紐約市曼哈頓南端下城。
還未進入拍攝,林窈就已經率先是站在一會兒要拍攝的場地里開始和不明真相的路人打招呼了。
自從上次在緬北夜總會,她扮演的姚曼如差點把真正的大毒梟阿坤給忽悠瘸了,林窈就覺得自己找到了一種新的入戲方式。
如果她扮演的角色能融入到特定的環境里,並且不被當地人發現違和之處,就說明她是真的把這個角色給演活了。
這個道理和「白居易問詩老嫗」是一個道理。
雖然林窈身上穿的戲服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款式,在現在的天朝人眼裡都是老古董,不過在紐約唐人街,反倒沒有一個人對林窈不合時代的穿著多加關注。
在這個世界最發達先進的城市裡,唐人街卻依然保留了天朝最老派的風韻和習俗。
林窈沿著街道,慢悠悠地超前走著,她營造出來的卑微又暗含韌勁的氣質很好的迎合了唐人街的民風,彷彿她真的是在某一處狹小的鴿子籠里出生長大一般。
沿途有很多出售天朝風紀念品的貨攤,用來賣給尋新鮮的外國人,或者來這裡旅遊的天朝人。
顏色鮮艷,做工粗糙,價格低廉。
甚至比不得岑子陌在緬北給她買的那些異國風禮品來的有趣。
不過林窈卻還是在一個首飾攤前站住了,甚至饒有興緻地對著攤位上的鏡子,試戴起兩美元一支的玻璃珠釵來。
她這種生於富貴之家的大小姐,雖然動手能力不行,但是鑒賞品味還是有的。
雖然這些首飾原料便宜,但是卻是純手工製作。
比起旁邊流水線上批發的古風髮釵,反倒這裡的商品更具有上個世紀的風情。
化完妝后也一直覺得自己少了點什麼的林窈拈起一根鑲著塑料紅寶石的簪子,飛快地挽了一個鬆散的低髻,然後把簪子斜斜地插入髮髻的結扣上固定住。
一根假簪子,卻讓姚曼如的形象立時豐滿起來。
也許是因為化妝師是歐美人的緣故,她們並不曉得簪子的妙用——
姚曼如本來就是一個擅長利用自己任何優勢的女人,她既然貌美,自然是在貧窮中也要讓自己綻放出最美麗的花來。
還有什麼是比塑料寶石簪子,更能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的呢?
首飾攤的攤主是一個花甲之年的老婆婆,底層階級的勞作和苦痛已經折磨掉了她年輕時的美貌,不過從她的骨象來看,三十年前也定然是一個輪廓清秀的美人。
人生三大悲哀之事莫過於此——江郎才盡、英雄氣短、美人遲暮。
老婆婆笑眯眯道:「像你這樣的年輕小姑娘,就應該打扮的鮮亮些,戴著花兒朵兒的才不枉青春啊。」
林窈抿著嘴,從手包里掏出一張百元美鈔,塞給了這位老婆婆,笑道:「不用找了。」
老婆婆驟然看見這麼大面額的鈔票,有些愣住了,隨即低下頭,從自己的布包里開始找零,一邊急道:「姑娘你給的太多了,我的簪子也就賣兩美元,不值得呀!」
「值得的,您的簪子我很喜歡,您本人我也很喜歡,所以都是值得的。」
林窈日常憐惜美人是不看年齡、恩怨以及國籍的。
她背轉過身,揮手道別,朝著片場走去,不過一百美元,只當做日行一善了。
但是演繹了不只一次窮人,卻壓根沒有見識過真正貧民窟生活的林大小姐,這次儼然是好心辦了壞事。
她不等拐過街角,就敏銳的聽到了剛才那個老婆婆的呻吟聲。
林窈退回去看了一眼,發現剛才的攤位圍著幾個流里流氣的小混混,一邊囂張地扒拉著攤子上的首飾,一邊揮舞著棍子在空中比比劃划,等林窈走近,才聽清他們在說什麼。
「老太婆,聽說你賺了大錢?都是街坊鄰居,哥幾個最近手頭有點緊,你就通融一二,等我們發了大財,自然會還給你的。」
老婆婆幾乎是毫無反抗之力,就被他們輕而易舉搶走的錢包。
「就這麼點?剛才不是有人給了你一百塊么?你藏哪裡去了?」其中一個小混混揪著老婆婆的衣領,另一隻手則揮著鐵棍狠狠地砸在攤位下方的架子上。
老婆婆兩腿發軟,把著小混混的手臂哀求道:「沒有,沒有的事,錢都在那裡了,沒有更多了。」
然後,她就被這群根本不懂得「尊老愛幼」為何物的社會渣滓推倒在地上,攤位也被掀了,塑料簪花四散滾落,好不狼狽。
林窈正欲上去,就被旁邊賣荷包手帕的攤主拽住了。
他小聲勸道:「姑娘啊,你細皮嫩肉的就別管了,那老李太太損失點錢財沒什麼,別把自己搭進去。」
林窈沉默了一下,突然彎腰,脫下一隻十厘米的高跟鞋,精準地擲到了那個推倒老婆婆的小混混的後腦勺。
「咣當」一聲,所有人都靜了一瞬,那個小混混轉過身,看向林窈,指著她搖搖晃晃道:「你他媽……」
然後他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賣荷包的老闆默默鬆開了手,敬畏地往旁邊挪了挪。
林窈脫下另一隻鞋,握在手裡,面無表情朝著他們走過去。
正在砸攤子的小混混們一愣,接著剛才「犧牲」的同伴的話問道:「你他媽是誰啊?敢和我們哥幾個做對,是不是不想在唐人街混了?」
林窈不想暴露身份,又覺得自己現在見義勇為不符合姚曼如人設,所以她想了想,回答道:「叫我雷鋒。」
拎著棍子的小混混:「……」
可惜他們不能理解林窈五講四美好少年的苦心,反而覺得自己被涮了,氣沖沖地叫罵道:「臭丫頭片子你玩老子?」
老婆婆艱難地爬起來,連忙擋在他們前面,對林窈道:「姑娘你還不快點跑……」
不等話說完,就被一個小混混一巴掌打倒在地,另一個則抄起棍子劈頭蓋臉地朝林窈砸了下來。
所有人都以為會出現血案。
就連默默躲開的賣荷包的老闆都忍不住為嬌花一樣年紀的小姑娘感到惋惜。
只聽「嗷」一聲,舉著棍子的手就被十厘米的鞋跟和鐵棍釘在了一起。
除了一個被砸暈,一個抱著手嗷嗷叫喚的小混混外,剩下的三個人忍不住後退一步。
但是其中一個很快就指著林窈只剩下一層黑絲襪的雙腳,幾乎是喜極而泣道:「她沒有高跟鞋了!」
林窈冷笑一聲,怎麼唐人街的混混怎麼都比天朝本土的混混來的天真呢?
既然本宮用高跟鞋都能懟死你們,就該想到世間萬物到我手裡,都能變成殺傷力極強的武器。
「我闖的禍,就該由我自己承擔後果,不是么?」林窈沒有高跟鞋的加持,是比這幾個混混要矮上半個頭的,但是她的氣場兩米八,生生碾壓了這三個唐人街街霸。
她生氣的時候,眼尾會染上一抹緋紅,本來化妝師故意打造的憔悴青澀妝容添上這宛如畫龍點睛一般的紅暈,頓時變得嬌美鮮活起來,讓三個本來想給林窈一個教訓的混混都忍不住心神一盪。
他們的語氣不自覺的軟了下來:「哎呦,美人兒眼生啊,剛搬來唐人街?那你不認識我們哥幾個也情有可原,一會兒咱們出去喝兩杯,不打不相識嘛!」
甚至還有一個小混混打量了一下林窈的黑絲襪紅旗袍,猥瑣的拋了個媚眼,道:「小美人兒身材不錯,在哪家店工作啊?今晚哥哥去照顧照顧你的生意,好不好?」
被當成站街女郎的林影后:「……」敲里嗎。
但是賣首飾的老婆婆卻在收錢的時候摸過林窈的手,知道有著這樣嬌嫩柔軟皮膚的姑娘絕對不是那種為了錢出賣肉體的風塵女子。而且她隨隨便便就能把百元大鈔當成小費,言談舉止都頗有教養,很可能是出來玩的千金小姐。
老婆婆踉踉蹌蹌擋在林窈身前,把本來想要追上去還給林窈的百元美鈔從自己的衣服內袋裡掏了出來,顫巍巍地遞給對面的小混混:「錢都在這兒了,幾位小哥行行好,放我們娘倆走吧。」
「娘倆?」那個要照顧林窈「生意」的小混混腔調古怪的重複了一遍,然後他們仨一起大笑出聲:「老李太太,整個唐人街誰不知道你就是個無兒無女的老寡婦?」
另一個小混混更是不懷好意道:「沒準兒連丈夫都沒有呢,別是個老處女吧哈哈哈……唔!」
他驚恐地掐著自己的嗓子乾嘔,瞪著林窈道:「你他媽把什麼東西扔老子嘴裡了?」
林窈氣定神閑:「含笑半步癲。」
小混混:「……」
其實只是扔進去一個塑料珠子的林窈煞有其事:「不信你就再笑一聲,看我能不能讓你當場暴斃。」
說到「暴斃」二字,林窈勾起一個妖嬈又冷酷的笑容。
看著對面三個小混混將信將疑的表情,以及最先倒下去的兩個小混混也從昏迷和劇痛中恢復一二,林窈默默把老婆婆護到自己身後,活動了一下手腕,把自己的手指捏得「咔吧咔吧」響。
「不就是打群架么?」林窈微微一笑:「四年不練,我都有些生疏了呢,還望幾位承讓。」
五個混混對視一眼,舉起鐵棍,一起朝著林窈揮了過去。
林窈沒有什麼趁手的武器,於是乾脆拔下自己剛買的塑料紅寶石簪子,將尖銳的一端對準了對面混混……的大腿根。
既不會出現致命傷,又足以讓他們痛到失去戰鬥力。
雖然從武器的長度和殺傷力來說,就像一根筷子對上了狼牙棒一樣差距懸殊,不過當年名震沙場的小林將軍就算拿著一跟牙籤,也足以把這幾個蝦兵蟹將收拾的服服帖帖。
最後,這五個混混是捂著大腿根,連狠話都不敢放,一瘸一拐、屁滾尿流地逃離了狼藉的現場。
林窈把沾著血跡的簪子隨手扔到一邊,然後把散落在附近的高跟鞋撿起來,乾脆利落地把十厘米的鞋跟掰斷,然後套在腳上,勉勉強強趿拉著,送老婆婆回家。
本以為賣手工飾品為生的寡居老人生活要更艱苦一點,不想李老太太的住處居然稱得上是寧靜舒適。
打了一架略活動活動筋骨的林影后還沒有忘記自己今天的拍攝,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看老婆婆到家便準備告辭。
結果她一轉身,就結結實實撞上了一個男人……飽滿的胸肌。
林窈沒有防備,所以回身的力道過猛,反倒撞得鼻子一酸,流出了幾滴生理性的淚水。
不等她抬頭,就聽見一個略有些熟悉的冷肅聲音:「媽,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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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等著今晚和未婚妻一起品讀「夜光劇本」的岑導:MMP!老子好不容易趕走一個,怎麼又來一個!
另外,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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