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我本是仙
樓頂有風吹過，許是感應到什麼，幾隻家養白鴿咕咕幾聲，撲稜稜的拍著翅膀飛離這棟棄樓。
西裝殺手胸口的玫瑰，紅艷，如血。
他的目光同樣柔和，同樣蘊藏殺機，可他並沒有第一時間拔槍。
殺手生涯中，每次接受任務，他都是先拿酬金，因為他有把握完成任務。
這一次，卻是例外。
全球頂級殺手人物，即便現在早已離開了原先的組織，消息渠道方面，當然是不會落下。
許青穹，無疑是他殺手生涯最值得挑戰的刺殺對象！
一個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從小接受殺手相關嚴酷訓練之人，金錢美女，已經無法成為他的動力。
就像是他胸口口袋的那朵玫瑰，芬芳、嬌艷，可若是離開了土壤，距離凋謝，也是不遠了。
高難度的挑戰，儼然就是某種意義上的「沃土」……
這種動機，豈非很可笑？！
可這種生活在陽光背後的「浪子」人物，又怎會在意他人的目光。
只有在殺人的時候，此人才會感受到他還活著，感受到生機勃勃，就像是一個人踏上一條不歸路，只能前進，絕不可後退。
後退，則往往意味著死亡。
這世上若真有無足鳥，那麼他就是這樣的人，在他從雲空中飛落，不是他疲累了，而是他再也不能飛翔……
許雲沒有急著出手，他心中有些感慨，眼前這人的眼神，很純粹，純粹到讓他生出一種熟悉感。
也許當年他征戰星海萬界時，死在他劍下的無數修士眼中，自己莫非也是這般眼神，這般人？
純粹的人，往往不能用善惡來區分。
純粹的人，往往也是不怕死之人。
既然不怕死，那麼他許青穹當然不會著急出手。
他許青穹同樣是個另外層面意義上純粹的人，殺伐果斷那般純粹。
在他眼裡，這位殺手，無論背景如何，無論經歷過什麼，不重要，既然觸了他的逆鱗，唯有一死。
「你是來殺我？」許雲問道。
他當然不會認為，此人出現在萬州，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刺殺老爺子和三叔。
西裝殺手眼中閃過一絲病態的興奮。
他在觀察，或者說他在留意許雲丹田部位的變化。
在他面前倒下的武道宗師，有的甚至沒有來得及綻放氣息，就已經中槍倒地。
他的拔槍速度，他對於移動物體的快速定位能力，他的槍法準度，沒人知道到了什麼程度，知道的，都已經死了。
武道氣息快，還是他的槍法快，至少在此人的生涯裡頭，他還未敗過，否則他也絕不會還能站在這裡。
「你這麼有把握？！」西裝殺手開口，帶著口音的華語，加上這張稜角不甚分明的面龐，表明著此人興許是位華裔，也可能是東亞某國，語言天賦過人。
許雲點頭。
實力層面，此人當然是螻蟻，但此人心性上的純粹，讓許雲生出一絲欣賞之意。
將殺之人，未必一定是唾棄。
換句話說，面對一個死人，無非兩種態度，讓他死的體面些，又或者，速戰速決。
許雲當然是選擇了前者，畢竟能這般無畏地站在自己面前之人，不多。
有些人是無知無畏，此人興許也是，但此人顯然更加偏向那種將死當成一種歸宿之人。
他乃堂堂天帝，屍山血海征服諸天萬界踏天而行仙道之人，這雙眼，洞穿的，有何止是這世間。
「我知道你在留意我的一舉一動，我當然也知道你很沉穩，你的手掌甚至沒有絲毫顫動，你的槍也只有一發子彈…只可惜你錯了，即便我許青穹什麼都不做，就是站著不動，區區一粒子彈，打在我身上，如同撓癢。」
許雲踏前一步，背手而立，淡淡開口。
他倒不是為了瓦解此人的自信，沒必要，他只是想陳述一個事實。
對於一個他還算是有點欣賞的凡人，這些話，已經算是說的有點多了。
西裝殺手當然不信！
他的手仍是乾燥，仍是如許雲所說的那般沉穩。
他有不信的道理，他成功殺過的武道高手裡頭，不乏修鍊橫練硬派門路者，可在沒有氣息防禦的情況下，仍是倒在血泊之中。
人體構造，絕非鋼鐵，怎可能抵擋得了子彈的殺傷力？或是心臟，或是眉心，或是咽喉，一發子彈，沒人能活的下來。
他在等！
等許雲綻放氣息，就是那個瞬間，他的動作將一氣呵成。
拔槍，瞄準，射擊！
正是因為這股強大的自信，正是因為他曾殺過武道界所謂的強者，所以他認定許雲不過是在拖延時間，或者說，不過是想要讓他心生動搖。
「你還有什麼遺憾嗎？」許雲淡淡問道。
顯然，這已經是許雲面對將殺之人時，表現出來的最大仁慈。
西裝殺手笑了。
如果此刻有酒，他很想跟這個叫做許青穹的傢伙暢飲一番，再各自為營。
他此刻當然沒有酒，許雲看上去也不像是喜歡喝酒的人，但這位西裝殺手卻是有匕首。
不同於他的殺人槍火，這柄匕首也是用來殺人，殺的卻是自己。
一槍不中，則意味著他這隻無足鳥，該是到了休息的時候了。
休息，對於這樣的殺手而言，意味著隕落。
事實上，從他踏入殺手生涯之後，就已經做好了這種準備，要麼成功刺殺目標人物，要麼自我了斷。
一個有「潔癖」的純粹到令許雲都生出絲絲欣賞之意的殺手，絕對不允許目標任務反過來殺了自己。
這種前提之下，許雲問出的你還有什麼遺憾嗎，在此人聽來，當然是一句廢話。
可這個殺手純粹無懼的眼神，仍是不免出現了絲絲波動。
他已經足夠耐心，可這個少年似乎比自己還要耐心，從出現到此刻，依舊沒有綻放氣息的跡象，這……
「你不出手？」西裝殺手皺眉。
「你在等我出手？」許雲微微搖頭。
西裝殺手點頭。
許雲輕嘆一聲，心性上的純粹，不過是值得欣賞罷了，卻絕不會關乎實力。
莫說絕對意義上的碾壓，只說他的隱形術法一施展，便是魏無雙這種級別的凡武修士，也很難感知他的氣息，此人也許槍法一流心理素質一流，但實在是太過自負了，說難聽點，認知層面的巨大鴻溝，非蟻腳可邁！
「既然如此，我給你這個機會！」
話落，風起，少年紫府一動。
一切不過是虛勢，渺渺凡子，不值得他出劍，他只是想在殺死此人之前，讓具備純粹心性的此人，有出手的機會。
血海屍山，崢嶸仙道，能讓他記住的對手，不多，人間而言，此人算是一個。
少年紫府一動，那西裝殺手果然拔槍，動作一氣呵成，閃電一般，不可謂不快。
砰！
子彈不偏不倚，射向許雲的心臟部位。
若許雲不過是武道宗師，這一發子彈，必然要命！
氣息綻放，必然需要時間，這也是武道宗師往往在決戰勁敵前，會預判性綻放氣息術法的緣由。
叮！
子彈打在許雲胸膛之上，卻不是發出骨骼血肉撕裂的聲音，而是發出類似金屬碰撞之聲。
築基大境前三小境，銅皮仙骨飛劍！
西裝殺手眸色終於是變化，可他的反應也不慢，甚至他根本沒有任何逃離勢頭，而是利落掏出匕首，抵住自己咽喉，這才沉聲問話。
「輸了便是輸了，我死之前，許青穹你若是不介意，可否告訴我一聲，你比起我所殺死的那些武道宗師，究竟有何不同，莫非你這副身軀，異於常人？！」
殺手，哪怕是頂級殺手，對於武道的認知，也是粗糙不堪，問出的話，當然不會是那麼高明。
「我本是仙！」
少年緩緩開口，實話實說。
西裝殺手一愣，眼角浮笑，不知是認為許雲這是在諷刺，還是真的相信。
嗤！
匕首沒入咽喉，乾脆利落，當的一聲，利器落地，此人捂著咽喉，緩緩倒下……
幾隻白鴿盤旋，血染紅玫瑰，已經分不出那些是血，那些是花瓣原來的顏色，雪白被罩仍是隨風飄揚，少年背手而立，一團火光打出，轉身離開。
他甚至不知道此人的名字，但他知道，有些人，註定成不了朋友，但即便是對手，也值得尊重……
……
仙祗道場，餘暉將沒，少年踏空而來。
兵家散仙，以孫妙為首，數十人迎風而立，一片仙意。
妖族散仙，以白離為尊，上百老妖並立一旁，妖氣瀰漫。
前頭一人負劍，曾是君侯。
忘憂一劍，從未失手。
這一次，少年隻身而來，哪怕裴崛百般擔憂，仍是不可同行。
道場深處，靈山矗壁顫動，不知何故……
老道士眸色大動，紫面猴放棄日復一日的搬山蠢舉，走了過來。
那張道袍古卷神紋閃爍，千年不曾完整的圖紋，第一次出現星芒點點，有延伸遊走填缺之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