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 你就不害怕我吃醋?
仙輪七轉。
斬仙一劍。
劍出,有時候往往意味著結束。
殺人,殺要殺之人,豈不是結束?
人驚,馬嘯,仙輦動。
仙輦兩架,南鳳北玄。
仙輦當然是用馬拉的,仙隱血統最純正的好馬,馬中最「大膽」,此刻卻也是近乎脫韁野馬一般。
劍氣逼人,孰能不驚?
斬仙一劍,本就是勝在意境,勝在威壓,刺、撩、斬、橫拉,皆不得神韻。
劍花雖美,又怎比得上劍氣逼人。
莫滄海齊夫子再退三步,眉梢間,心臟、咽喉,但凡致命部位,似乎有一股無形銳氣抵住,不到三寸!
黎天再退一步,冷汗已涔涔。
面色,比起其它澤城萬眾,也是好不到那裡去,甚至更為驚懼。
術法鎖定,到了黎天這種級別的修士,當然是不會不清楚。
正因為清楚,才會更為震怖。
這究竟是什麼劍法?!
他暗中蓄勢,想要掙脫,想要施展身法,想要轟出不屬於仙隱的氣息,可這個外來謫仙人物,卻是發現,慢了!
慢了的意思,等同於敗!
三人聯手,仙隱最強大的四人裡頭之三,卻根本沒想到會是這等局面。
李守一同樣想不到。
他同樣感受到「異常」!
能令他這種級別的謫仙人物感受到異常,本身就是一件震怖之至的事情。
傳聞中,劍御萬物,劍未至,劍氣傷人,這等境界,曾出現過一次,那便是那柄浩然天下的仙兵,出現在斬龍城。
昔年李守一持劍平胸,屹立在斬龍城之下,那一日,佛陀飛升,魏莽登上斬龍台,那一劍,同樣未出,卻是令無數仙朝之人,感受到一回這等意境。
可現在,輪到李守一本人感受到這種意境,這裡頭的差距,已經顯而易見。
李守一心中慶幸。
他賭對了!
或者說,他的猶豫,他的觀望,他的搖擺,間接救了整個仙隱大陸億萬蒼生。
莫滄海面色難看到極點,他仍是不甘!
不甘之人,往往會壓下心中懼意,壓下膽怯,所以他出雷法。
如同撼山一般,雷法氣息綻放,那隱隱可見的雷璞,欲掙脫而出,朝少年雷轟而去。
「奪」!
一聲清嘯,彷彿利劍洞穿玉璧一般,雷璞直直消散,雷法氣息去勢戛然而止,不到三尺之遙。
他的眉心已經淌血,他伸手,血水從指縫沁出,目光大變,這一次,他不甘之心,徹底消散。
「閣下,這是何劍法?!」
問話的,是齊夫子。
他同樣用劍,文脈劍氣所化之劍,笑傲仙隱,四人之中,真說起來,他之劍術乃第一。
李守一不過是依仗自身修為以及那柄仙兵高出一境,真論劍法,這腰間掛著酒紅色葫蘆的夫子,當仁不讓的第一人。
可此刻,他像是第一次舞劍的雛兒,問出這等說辭。
毫無破綻,沒有出手的餘地,劍氣如抵在眉間一般,談何出手?!
莫滄海心中戰意已經徹底瓦解,眉間滲血,某種意義上,足以說明那少年若是要他的命,易如反掌。
可少年卻不著急殺他。
他仍是看向李守一。
江湖路遠,人心反覆,世情如霜,非他朋友,他怎會相信。
「閣下,這是何劍法,即便死在你劍下,齊某也是認了。」
少年微微搖頭,回道:「貴地之人,包括你們四人在內,若是有一天能知曉此劍法之玄機,最起碼也得是金丹後期一境了,就算我不殺你們,以你們的天資,能等得到那一天?」
黎天悚然失色,身形瑟瑟,腿腳打顫。
李守一眼皮子顫動,心境不再是波動,而是宛若巨錘猛捶心間,兩瓣、三瓣、四五六瓣。
他不得不信,不得不瀕臨崩潰失守。
守一本是他的名字,此刻卻是守不住了。
莫滄海之雷璞氣息,哪怕是他自身應對,也得是出幾成實力,且未必這般盪不起水花,可這劍法如御萬物,說是動彈不得也不為過。
無法動彈,如何戰?!
那齊夫子牙關緊咬,修真之人,又是這般洞天的擎天人物,他如莫滄海一般,也是自命清高之人,此刻哪怕萬般驚悸,也是想試一試。
他往後再退數步,氣息綻放到極致,一聲劍吟,空間波動連連,一柄宛若實質的文脈之劍,赫然凝聚。
這一劍,他已出全力,根本顧不得其它,若是在平時,他自詡這一劍出鞘,南鳳鳳城那般萬里之城,劍落,可斬半城!
劍氣綿延縱橫,縱然城牆高矗,也是無堅不摧摧枯拉朽一般,可推進千里,誰擋誰死,哪怕是防禦屬性爆表的龍象巨騎阻擋,也只有被連連洞穿的結果。
嗤嗤!
沒有巨響,水花都盪不起,直接湮滅!
比起雷璞氣息,也是好不到那裡去,似乎世間萬物,在這般斬仙劍氣面前,只能是隨風而去。
齊夫子腰間葫蘆掉落,酒水灑落一地,瞠目結舌,如見鬼神。
仙開九境巔峰,練劍百年,修文氣百年,他惜劍如命,蟄伏南鳳仙朝數百年,從未覺得這世上有配得上他出文劍之人,全力的那種。
哪怕是李守一和黎天,他也自詡有一戰之力,未必非得傾盡全力,且四人各自安好,從未魚死網破過,這柄文劍,真正意義上的全力一出,這是第一次。
他惶然跪倒,面如死灰,劍散,某種意義上,已經不是戰意瓦解,而是天資傲氣被碾壓,這般心氣甚高之人,怎能受得了。
承受不住,如這般反應,也是正常。
黎天呆若木雞,心中萬千念頭,卻是無從梳理,只是目光直直盯著那少年,如同見到真正的仙佛。
李守一終於是深深一躬,以北玄仙朝的名義,甚至可以說是以仙隱大陸的名義,朝那少年作出臣服之舉。
「仙友,李某眼拙,不知鯤鵬當前,妄想揣測於您,實在是自不量力!」
話落,此人艱難綻放氣息,那劍氣如影隨形,直直洞穿此人丹田竅穴,血洞噴射出血線,怵目驚心。
這布衣老者卻是沒有收勢之意,反倒是釋然一笑,氣息轟出的方向,卻也不是朝少年而去。
嘭!
木轎炸裂!
「迎接仙友,一開始李某的態度,就是錯了!錯了,就該受罰,只希望仙友能放過殿下放過北瀾放過仙隱!」
他艱難吐出字語,萬眾聳然動容之下,如同登山之徒,朝那柄劍身早已暗淡無光的仙兵走去,每踏一步,竅穴瞬毀不知凡幾。
血線再起,此人自斷一臂,叮的一聲,劍落,人已惶惶跪下。
這一跪,既是自保,又是替仙隱贖罪,無數人動容失語,泫然而泣如遭雷擊者,不知凡幾。
這一跪,儼然是仙隱修真一道,乃至整個仙隱兩大王朝某種意義上的臣服。
少年目光裡頭沒有波動,這一次,才將視線從李守一身上移開。
「我許青穹一向受承諾,既然說過你不聯手,就只殺他三人,那就一定殺了他三人!」
李守一抬頭,斷臂血流如注,「仙友,可否放過他們三人?!」
非大義,而是因為護境法陣,如今他自斷一臂,已如廢人,事情,終究得有實力修為相差無幾之人來辦。
少年搖頭。
莫滄海惶然跪下,心氣全無,齊夫子緩緩躬身,似乎已經接受結局,那黎天狂退。
狂退,御空,逃亡,一氣呵成,本是聯手的局面,本是蓄勢待發如他,一身修為,淪落到如喪家之犬逃亡。
論身法,此人自信哪怕是李守一,也未必可比肩自身,他心存僥倖。
劍氣如抵眉間,既然戰不得,逃呢?!
沒有人甘願接受死局,黎天也不例外。
他想活著,想蟄伏於這仙隱大陸,想等待一個機緣,回到自己的「故鄉」。
當年遊歷宇宙,遭遇殺機,他給自己打氣,那一次能幸運活下來,這一次也一定可以。
這邊廂,少年動了。
莫滄海眉間出現血洞,齊夫子飲血,一劍斬仙如虹飛射,李守一感受到的那股眉間抵劍的氣勢乍消,遠處虛空之上,有身影跌落。
如影隨形,逃無可逃。
全場死寂!
三個呼吸不到時間,仙隱最強大的四人之中,三人再無生機,即便是兩大仙朝重兵盡出,以魚死網破的態度剿殺這三人,也未必可行,可此刻……
少年緩緩走來,路過李守一身前,說道:「先前,劍有魂,你心中無魂,現在,你心中有魂,劍無!」
頓了頓,少年再道:「崔東山正是浩然天下的修士,這柄仙兵,換貴地億萬蒼生性命,你願意割愛嗎?」
李守一笑了笑,點頭。
少年也笑了,納戒光華一閃,劍沒入,他朝魏無雙走去。
萬人矚目動容之下,他牽著魏無雙,朝仙輦那頭走去,仙朝殿下公主以及眾多仙朝卿相,不敢直視。
他一躍上馬,笑了笑,內心卻是有些傷感。
駿馬,江山如畫,魏無雙已在身前,他拉動韁繩……
他摟著她,很緊,離開澤城之後,駿馬賓士速度卻是慢了下來。
魏無雙不解問道:「怎麼了?」
「我害怕!」
「你?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嗯。我害怕回到那裡,卻是再也見不到她們……」
魏無雙默然,回頭,眼中柔情不知何時,更濃幾分。
他無疑是她心目中的英雄,卻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有意的男兒。
她不想看到這張臉變得消沉,所以她笑了。
笑,有時候比高階劍法,還要強大,還要鼓舞人心。
她笑的很甜,話,可就未必了。
「你就不害怕我吃醋?!」
她吃吃笑道。
少年低頭,沉吟,朗然而笑。
「你很像她!」
「像誰?!」
少年不再開口,江山仍是如畫,懷裡美色佳,仙道崢嶸,他終究是要回去,要走很長很長的仙道路,害怕,並不能解決問題。
他只是在祈禱著,祈禱著那個小丫頭,還能出現在眼前,喊他一聲。
許塵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