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老劍客
海州，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酒店，有房間響起敲門聲，即便門上掛著「請勿打擾」的牌子。
不多時，睡眼惺忪的雪鬢老者打開房門。
越是位高權重者身邊之人，越是深諳低調二字之道。
無論是這雪鬢老者還是敲門之人，一旦亮出身份，莫說是海州一把手，便是江渭的那封疆大吏者，也得是親至，小心翼翼作陪著。
不看僧面看佛面，這兩人背後站著的，可是華國層面的擎天巨佛吶！
「蕭兄，這急急忙忙的……」
「楚主任，我倆不具慧眼不具慧眼吶……」
嗯？
雪鬢老者目光一亮，睡意全無。
「楚主任，收拾收拾，算了，別收拾，趕緊去見那許老弟，不得了啊！我蕭家老祖都驚動了，我也是剛剛才得知消息，說是日國那頭有動靜，關於我那件法器的，嘖嘖，不得了啊！許青穹的實力，比我想象中還要強大太多，有可能……」
「有可能什麼？！」雪鬢老者這位燕京特使也是心臟一顫，頭皮有些發麻。
蕭雲天可不是什麼喜歡一驚一乍的人物，那蕭家老祖更是華國層面的武道客卿家族，聽這意思又提到了日國方面的武道界，看情況動靜不小。
「楚主任，那許老弟的修為可能不在我家老祖之下……」
話落，雪鬢老者心臟大顫，狠狠抽搐幾下，已然是大為動容。
這是什麼概念，此燕京特使怎可能不知，若是真如蕭雲天所說，以那般年紀，到了華國層面武道客卿家族最高戰力的水準，這根本是國士無雙的存在！
「好的！蕭兄，趕緊出發！嗯，先打個電話給正陽兄…這樣吧，事關重大，你先落實日國那邊的武道界究竟打著什麼主意，我即刻打個電話給領導，咱邊走邊說，馬上去見那許先生！」
雪鬢老者拳頭一握，雙目不再惺忪，而是炯炯有神！
中樞至高人物，不是獨一，沒有明面上那班一家獨大，而是存在著暗涌，歷朝如此……
若是此子小小年紀真到了這種高度，自身領導這頭，對於「靈氣長城」這方面的忌憚，會緩解不少……
「蕭兄，此事不用通知小莫他們了，事關重大！直接跟領導彙報！走！」
事關重大四字再強調一遍，門外的青衫老者也是拳頭一握，面色凝重之下，興奮激動難掩！
……
尤家莊園，眾人一片嘩然。
那少年竟然是無視尤家老爺子和林老的存在，甚至是包括那位燕京韓少！
離譜！荒唐！難以置信！
更令眾人瞠目結舌一片驚炸的是，眾目睽睽之下，此子竟然拎不清自己的斤兩，就這般「肆無忌憚」地朝那「名花有主」的尤家千金走去。
少年能感受到身後道道的如劍目光。
他卻是我行我素！
面帶微笑，一如五百年前那少年，那竹馬。
少女卻不是那綁著雙馬尾的俏麗小女孩，往事浮現，畫面展開，眼前少年既顯得熟悉，卻又陌生。
「其其，好久不見！」少年開口。
「小雲哥，你…你怎麼來了？我聽我媽說你打傷了海哥，有些不放心，所以趕了回來……」
少女多少是顯得有些不自在，但語氣裡頭，關心雖淡，卻是真情流露。
她怎會不記得？！
那時年更少，小雲哥喜歡刮自己的鼻子，喜歡買好吃的給自己，自己卻捨不得吃一口……
萬州的小夥伴們，性子很野，玩著玩著，都跑了沒影兒，只有小雲哥陪在自己身邊，天色多晚都好，哪怕是披星戴月，也是會守護著自己，一同踏上歸途。
猶記得那時到萬州市區，在新開的遊樂場遊玩，落單的情況下，遇到幾個市區的小混混，不但搶去了自己心愛的粉紅色小背包，零錢、小書畫還有最喜歡的芭比娃娃，全部灑落在地上，還扯住了哭鼻子的自己頭上的雙馬尾辮子，毛手毛腳，罵罵咧咧……
只記得小雲哥衝過來，手中的雪糕丟掉，像是一隻憤怒咆哮的小獸……
雖然小雲哥終究是打不過這幾個小混混，還被揍得鼻青臉腫，但一直將自己護在身後，直到遊樂場的安保人員過來……
再之後由於家人搬到江城，那時聯繫方式並不便捷，加上學業繁重，漸漸的才少了聯絡，可記憶中，小雲哥一直是自己的保護神、死黨……
當一個人陷入沉思，目光會情不自禁低下，少年如何會看不出，正是因為看得出來，所以他咧嘴一笑。
春風得意，心中歡喜！
這一次，他不用強收心境，五百年的老妖怪，也是難掩笑意。
只可惜，他的笑意乍起，就有刺耳的聲音傳來，隨即是一位婦人匆匆走來。
「其其，沒輕沒重的，韓少都來了，還愣著幹嘛？！我讓你回來，可不是為了讓你見這小子…小時候對你好的，不見得就沒點別的想法，就算不是他的本意，誰敢保證不是他家人抱著目的？再說了，阿海可是你堂哥，你可別沒點辨別是非的能力！」
「可是……」
沒有可是！
少女一襲白色薄裙，亭亭玉立，眉眼如畫，心事乍起，卻是被母親無情斬斷。
「可是什麼可是，聽話！你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你親哥著想！這可是大好的機會，說重了，尤家現在的命運就握在你手裡！韓少是什麼身份，他是什麼身份，還用媽說嗎？你自己也老大不小了…人都在呢，別讓媽跟你爸丟人！」
這話，自然是輕聲說出，且這婦人已經拽住少女的胳膊，暗中使了勁，拖拖拉拉的，不管少女如何心思，母女二人已經朝韓少那頭走去。
少女回頭，眉眼仍是如畫，畫里卻是藏著重重心事。
為人子女，這般年紀，又有幾人能做到不顧一切？！
更何況一別多年，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兒時小夥伴突然出現，即便勾起了回憶，帶來了衝擊，分量上，一時半會，又怎能撼動家族重擔，父母之命，兄長前途……
「小雲哥，對不起！」
喃喃一聲，細微，卻如九牛二虎之力，彈動少年的心弦。
五百年過去，時間軸不對又如何，既然在上一世，五年之後你能非我不嫁，這一世重生，我又怎能看你背影無助？
哪怕此刻的你，未必是一腔柔情只付我……
這一聲對不起，足夠了！
「阿姨，我想跟其其單獨聊聊！」
這話一落，少女愁思不斷蔓延的目光中，一亮！
尤家眾人，包括韓宇在內，面色皆是一致的難看下去。
「豈有此理！混賬！俊國、俊士，不用等分局的人來了，這等目無尊長之徒，我尤天來可是第一次看到！你們幾個，還有小尊，不要干看著了，韓少還在呢，這像什麼話？真以為我還買許家的帳呢？轟出去！」
尤家那老爺子終於是沉不住氣，就差沒吹鬍子瞪眼，暴喝一聲，面色鐵青。
「爺爺，可是，可是他是武道中人，我擔心他腦子一熱，又出手傷人……」
尤尊有些猶豫，躊躇不行，同時也是有警告父親和自家二叔的意思。
「他敢？！」尤天來聞言，更是目光如劍，射向那少年。
少年面色不再是春風拂過，目光從尤其其身上收回，掃遍在場眾人。
一見少年巍然不動，尤家老爺子更是火冒三丈，就要再喝令下去，身旁的長衫老者林如山朗笑一聲，攔了下來。
眼神騙不了人，至少這位嗅覺靈敏的林如山，看得出來當下若是硬來，怕是會出現誤傷。
「尤兄，此子有股戾氣在，真有點身手的話，恐怕會引起沒必要的麻煩，我在武道這一塊，比你要懂一些，我來吧，等事情妥當了，事後如何了結，再交給你來安排！」
了結二字吐出，隱殺氣息不再收斂，旁人未必清楚，卻是難以逃開許雲的捕捉。
少年目光更冷！
他本無攜殺意而來之意，不曾想在這尤家，竟有外人對自身生出趕盡殺絕之心！
「年輕人，有道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婚姻大事，放在任何有點地位的家族裡頭，都是希望門當戶對，再不濟也是相差不大，我知道你對我這老友家的孫女有意，這一點你也不必否認，只是，恕我多嘴一句，誠如小尊所說，即便你在武道方面有點成就，可比起韓少，你也好你所在的家族也罷，有相提並論的資格？我這番話已經說到了重點，你要是領情，便回去吧，免得我老友家中晚輩轟你出去，若是不領我這個情，我倒是可以現在就叫我那擅劍的老友過來，你若贏的了他，你的條件，我替尤兄給你答應下來，若是輸了，今日之事，就當是年輕人血氣方剛，當眾跪地給尤兄磕幾個頭認錯，這事就算了，可好？」
這番話，說是暗藏殺機也好，說是滴水不漏四平八穩也罷，在各自立場的人聽來，自然是有著不同的反應。
尤家這邊，當然是覺得這話沒有絲毫問題，甚至已經是給足了這許家小子的面。
小道姑且不談，但在竇倩聽來，這根本就是無恥！
從一開始到現在，這些人都是偽善無比，沒有提及半句關於許云為何打傷那尤海的原因，反倒是處處表現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極盡粉飾之能！
「好！我同意你的條件，只是我還有一點要求，如果我勝了，其其的婚事，她自己做主！什麼寒少熱少的，哪裡來哪裡回！」
少年強收心境，若不是沖著那少女的面，不是沖著她身上流淌著尤家的血液，他許青穹何須考慮這麼多，一劍斬下，江城再無尤家！
話一落，在場眾人直接是沸騰炸鍋，便是那韓宇也是面色難看，好在畢竟是出身燕京二線豪門，定力猶在，沒有失態。
「好，就依你！」林如山揮手，跟尤天來這個尤家掌舵人交換了個眼神。
林如山有十成十的信心！
尤天來吞下話頭，相信這位老友的判斷。
眾多尤家人以及賓客，面面相覷，不少目光落在那燕京韓少身上，顯然也是想得知此人的態度。
「我喜歡其其，是出於真心！」
目光深情，語氣鏗鏘有力，韓宇所想如何不得而知，至少風度方面，仍是很難挑出絲毫毛病。
眾人心中叫好、讚賞，愈發覺得那少年就是一粗鄙小匹夫，如何能與這燕京大少相提並論，簡直就是自取屈辱！
韓宇這麼一表態，林如山點點頭，招呼林家人過來，轉眼工夫，已經將事情安排妥當。
十分鐘轉眼過去，市分局的人已經趕來，只不過得到上級命令，著便衣而來，聽命行事。
緊跟著，一白衫老者至，林如山談笑迎去，竟是如同見到老友，而非自家的武道客卿，可見地位非凡。
眾人矚目，皆是有些驚奇。
白衫如雪，佩劍，路過人群，絲絲涼意襲來，宛若古朝的老劍客！
身旁跟著一位灰衫老者，畢恭畢敬，行走在此人身後，赫然是那位曾出現在何榮家中的蕭踏仙。
「林兄，我焚香鑄劍十餘年，不問世事，這江城可真有值得我出劍之人？」
「老柳，喏，就是這位少年武者，聽說在海州頗有名氣……」
白衫佩劍老者順著林如山所指，目光望去。
大失所望！
不過是一負手而立的少年，連劍都沒佩……
「踏仙，你來吧，我還是回去練我的劍去！」
佩劍白衫老者搖頭。
少年目光波動，生出一絲警惕。
劍，是好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