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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 馬屁精(二更)

  昆羽揚和林軒終於成婚,與此同時,開往桑夷的大軍也正在行進。


  九州大陸最強大的一支艦隊,宛如天地間橫空而生的一隻巨獸,威武雄偉地盤踞在海面上,朝著東方發出一聲怒吼。


  顧述白親自訓練的海軍,將士們威風凜凜地站在甲板上,注視越來越遠的大周海岸。


  船艙中,歐陽騏指揮若定,對這次戰事充滿了信心。


  這支海軍雖不是他訓練出來的,可自從多年前桑夷對北璃那曠世一戰後,大周的武將皆受命學習海戰之法。哪怕是最年輕不諳世事的將領,也懂得如何在海上御兵,如何控制海面陣型。


  歐陽騏更是如此。


  大軍開出,不出三個月便有軍報傳至京城,送信的士兵一路高舉令箭大喊,「桑夷大捷,歐陽將軍攻佔桑夷國都大本!」


  一路行來人心所向,百姓們熱血沸騰,「勝了,勝了,總算報了數年前屠城殺民的大仇!」


  「是啊,陛下英明,天佑我大周!」


  軍報一路傳進宮中,玉扶早就聽到了消息,見士兵從遠處飛跑而來跪地高舉信筒,忙命人將軍報解下拿來細看。


  天雲破、張九闕等都在一旁,好奇道:「陛下,如何?」


  玉扶笑道:「歐陽將軍信上說,我軍勢如破竹,初至桑夷境內便將敵軍打得無力反抗。歐陽將軍又下令對百姓秋毫無犯,百姓生活貧苦越發無力反抗,僅靠桑夷有限的兵力,根本對抗不了我們的大軍。如今桑夷國的國都大本已經被歐陽將軍佔下了,國王和一眾宗親大臣也被押解在牢,眾卿有何感想?」


  眾人聞言都十分歡喜,沒想到僅僅三個月就破了桑夷,這不正應驗了當年桑夷人的豪言壯語么——


  他們以為三個月便能攻佔北璃,進而佔領整個九州大陸,不想到最後這個苦果落到了他們自己身上。


  這正是所謂的惡有惡報了。


  天雲破思忖片刻道:「陛下,按照以往北璃攻佔西昆等,還有一些小國的舊例,應先將攻佔的領土改為郡縣。再派善於治理地方的官員前去治理,一方面推行大周的國策,一方面穩定民心。至於原先的皇室宗親……」


  「原先的皇室宗親,不能再按舊例來辦了。」


  張九闕出言道:「西昆原先的皇帝昆吾傷,原先要封為侯爵,后應他刺殺太子昆君越一事被貶為庶人。可陛下又周濟著他,讓他在京城開鋪子,並沒有讓他吃虧。至於原先東靈的皇帝更加優待,如今還是公爵,他的長女又封為郡主。桑夷卻不能同日而語,那是仇敵之國,若加以善待,如何對得起我們戰死的將士和被屠戮的百姓?」


  張九闕的話引得眾臣的贊同,連天雲破也認為有理。


  只是玉扶向來施行仁政,她會同意這個觀點么?


  眾臣都好奇地看向上首,玉扶點了點頭,「二位愛卿說的都有道理。對桑夷國推行郡縣制,加派我們善於治理地方的文官、能征善戰的武將去,鎮守地方,管理教化。至於對桑夷原先的皇族,大可不必客氣。大周的百姓和將士,鮮血不能白流,若非他們野心勃勃意圖侵吞九州大陸,當年就不會發生那樣的慘劇。」


  眾臣見玉扶和他們想法一致,紛紛點頭贊同。


  薛柔出列道:「陛下,臣還有一個想法。」


  「但說無妨。」


  薛柔拱手,「臣以為桑夷的領土畢竟離九州大陸太遠,若要管理多有不便。但是在大周和桑夷中間,有一座天然的橋樑可以利用。」


  玉扶道:「你說的是高麗?」


  薛柔點點頭,「臣以為可以通過高麗,開通各地互市互惠。桑夷人千百年的傳統,是向九州大陸學習我們的文化,如今我們肯教,他們一定肯學。總好過他們固步自封,以為學到了正統其實只學到了偏執和暴力要好吧?」


  如果不是只學到了偏執和暴力,就不會發生多年前全民勒緊褲腰帶,只為了供應軍需攻打九州大陸的事了。


  玉扶深以為然,「武力的鎮壓永遠不及文化的教育要有用,桑夷人的野蠻習氣確實要改一改,要讓桑夷徹底成大周的一部分,就要讓桑夷人和大周人沒有兩樣。無論將來如何改朝換代,朕都希望桑夷和九州大陸連在一起,再不要起戰事。」


  她連改朝換代都考慮到了,可見一心裝著百姓和家國,只要不起戰事百姓不再死傷,這個江山誰做主她都不介意。


  眾臣對她的心胸萬分佩服。


  天雲破笑了笑,「臣忽然想到一點。從前桑夷是蠻夷之國,所以叫桑夷。如今既然被歐陽將軍攻下,成為我大周的一部分,就不能叫『夷』了。」


  新的名字新的開始,就如九州大陸曾經三國割據,如今也沒有北璃和西昆、東靈了,只有一個大周。


  玉扶想想也是,「太師有什麼好主意?」


  天雲破道:「不如就請以陛下之名為其賜名,也好叫桑夷的百姓知道陛下的看重,讓民心安定。」


  ……


  最終,原本的桑夷國被命名為『扶桑』,成為大周最新的一個郡,由楚親王世子姬成發代領事務。


  昔年玩世不恭的淘氣孩子,如今已成了俊美少年郎,學得一身好治國安邦的好才能,叫玉扶都刮目相看。


  「將來雛鳳清於老鳳聲,長江後浪推前浪,只怕你比楚王叔的成就更加高。」


  姬成發聽見這話,拍著胸脯,「借陛下吉言,臣必定勞心竭力,絕不辜負陛下一片期望。」


  楚親王站在邊上,聽見他這樣不客氣,連忙拍了他後腦勺一把,「當著陛下的面連謙遜都學不會嗎?陛下誇你,你還真敢接?為父已經是親王之尊了,你要比為父的成就還高,你想謀朝篡位不成?」


  楚親王一著急,嘴裡也沒個忌諱,好在他知道玉扶不是多心的人。


  姬成發想想,竟一本正經道:「父親此言差矣。說兒子的成就比父親高,就非要封的位分也高么?同樣是親王,有人只是閑散王爺,有人卻利國利民……」


  「臭小子,你說誰閑散王爺?我沒有做利國利民的事么?」


  楚親王聽了這話越發生氣,追著姬成發打,看得玉扶哭笑不得。


  她忙攔著,「王叔,成發此去少不得半年一年的才回來,您心裡擔憂就直說,何必又打他假裝不擔憂呢?」


  楚親王被說中心事,有些面紅。


  姬成發哈哈大笑,「沒事,我心裡知道就行。陛下,我此去帶走了朝中十幾位治理地方的能臣,陛下這裡可有虧空?」


  瞧他狡黠的模樣,玉扶沒好氣地白他一眼,「連年科舉人才濟濟,何來虧空?你儘管帶著人去吧,若有虧空就修書回來,朕自會再挑好的人送去幫你。」


  姬成發畢竟太年輕,扶桑之地又是隔著山海茫茫的異域,玉扶也有些擔心,所以特意挑選了最好的人手給他帶去。


  楚親王在旁聽著,心裡也輕鬆了許多,朝玉扶投去感激的一眼。


  姬成發甩了甩落在額前的散發,意氣風發,「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父親,陛下,別送了,就到這裡吧。」


  說罷朝他二人拱手,大大方方地上了馬,仍在馬上拱手致意,「陛下,父親,保重!」


  說罷策馬而去,身後跟著浩浩蕩蕩的長隊,漸漸朝東遠去。


  看到楚親王滄桑的面容,孩子大了,他也從中年漸漸步入老年,一雙眼睛里有對孩子的苛求,更多的是牽挂。


  玉扶忽然想到了華裳。


  華裳是大周的公主,是她的長女,總有一天她也要這樣遠行,去為大周的百姓造福。


  到那個時候,她也會像楚親王一樣睜著滄桑的雙眼,一直看到孩子不見吧?


  玉扶不禁低頭輕笑,身後忽然有人攬住她,順手在她肩上落下披風。她不回頭也知道,那人是顧述白。


  「可惜正是十一月,若再晚一兩個月,就能過了年再走了。」


  玉扶跟著他慢慢往回走,「我也是這樣想的,不過成發他年輕有志,不以小家為念,堅持要早一些到扶桑,才可讓在那邊的將士們過個好年。難得他有這番好意,我如何阻攔?」


  顧述白不禁想到他們自己身上,「是啊,家國大事,馬虎不得。你可還記得我們新婚之夜,當時戰事一起,竟連洞房花燭夜都顧不得了,連夜便啟程帶兵離京。」


  成婚那夜……


  玉扶不禁抿嘴輕笑,「如今華裳都五歲了,可那夜的情景似乎還在眼前。那夜你披星戴月離開,心裡一定很記掛京城吧?其實我心裡更記掛你,多想讓你別離開,哪怕晚半日也好。可惜……」


  可惜她是君王,連這一點點自私都不能有。


  顧述白笑著摸摸她的頭髮,她的髮絲仍舊如從前一樣,柔順光滑,叫人愛不釋手。


  「那年桑夷人進攻,你懷著華裳御駕親征,為了華裳的安穩不惜將一頭長發剪去。你偏要說,是見著白頭髮心裡不舒服,所以才剪去的。我那時心裡都明白,還要為了成全你的謊言假裝的確如此,可真累啊。」


  他順著她的發梢撫摸下去,長發如瀑,如今早已長到小腿處,也烏黑柔順沒有半點銀絲的蹤影。


  一切都恢復到從前,連她的面容都還是少女模樣。


  玉扶忍不住看抬頭看他,「好啊,你竟是騙我的。虧我當時假裝得那麼辛苦,好在華裳懂事,她不知從哪裡聽說當年的事,竟一點也沒責怪我們。」


  顧述白眉梢微挑,「她自然不能責怪你,你當年為了保護她犧牲了那麼多,憑什麼還要受到責怪?若要怪就怪我,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們母女才對。」


  「那就更不關你的事了。」


  玉扶也安慰他,「當年說要把腹中的孩子捨去,你明明那麼難過,還要勉強答應,又裝出不勉強的樣子來寬我的心。我同你說一句實話罷。」


  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滿了懇切,「當年若不是你,我真的沒有勇氣將華裳生下來。」


  就好像如今,若不是他在身旁,她真不敢想象自己有朝一日要像楚親王一樣,目送自己的孩子遠行。


  顧述白無聲地握緊她的手。


  他的手向來溫熱,而她的手即便揣在袖套里,也有一絲微涼,兩人的手交握在一處——


  溫度剛剛好。


  ……


  攻佔桑夷之後,朝中泰山封禪的呼聲越發高漲。


  玉扶無奈,她對這種自我誇耀、歌功頌德的儀典並沒有興趣,何況勞民傷財太過。


  誰知各地州府都獻上了請願書,百姓萬民簽名上書,奏請玉扶行泰山封禪大典,她不得不順應民心。


  又讓戶部、禮部、工部等幾位尚書詳細合計了一番,有關於泰山封禪儀典的可行性,終於研究出來了。


  薛柔道:「回稟陛下,上次朝中提及泰山封禪之事時臣所屬的戶部便奏過,如今國庫的銀錢充足,完全可以應付這等大典。」


  禮部亦道:「禮部也沒有任何問題,泰山封禪的禮制規程臣已爛熟於心。陛下此去便是有史以來第一個泰山封禪的女君,實在是千古一大傳奇啊!」


  工部也拍著胸脯表示沒問題,玉扶只得應承下來。


  「泰山封禪?這是什麼意思?」


  太學下課的時候,華裳和元璋等幾個孩子圍在一起,討論朝中近來最熱門的議題。


  華裳一手撐著小臉道:「好像不是什麼好事。娘原先是很不想去的,說什麼勞民傷財,又說什麼有這銀子拿去民間幫助百姓開墾農耕多好。後來大臣們都說要去,爹也勸娘,娘就勉強同意了。」


  歐陽鐵律也忙道:「我爹說了,陛下原先不去託辭是扶桑未破,如今扶桑已經打下來了,血海深仇已報,正是該祭天的時候。所以陛下再不願意勞民傷財,也不得不去了!」


  黃華壽從外頭走進來,正好聽見幾個孩子討論的問題,便嘿嘿笑,「泰山封禪可不是你們想的壞事,相反的,是件極好的大好事呢!」


  孩子們的注意力頓時被他吸引過去,顧嬌嬌狐疑道:「真的是好事嗎?」


  「真的啊。」


  黃華壽笑眯眯的,「若不是好事,為什麼大人們都想讓陛下去呢?為什麼民間萬民請命都讓陛下去呢?」


  孩子們聽這話有些道理,便詳細問他,「既然是好事,陛下為什麼不願意去?」


  黃華壽等了半天,孩子們終於問到這個問題了,他感動得老淚縱橫——終於找到機會拍陛下馬屁了!

  他忙道:「因為泰山封禪雖是好事,但自古以來只有成就極高的君王才能行此大典。你們說咱們陛下的成就高么?」


  孩子們還沒來得及回答,黃華壽忙接著道:「那自然高啊!一統九州,結束了九州大陸數百年來三國割據的混亂場面,這還不叫成就高么?再有擊退了當年扶桑人的進攻,如今又攻下扶桑報了血海深仇,這份功績簡直與天同高,如何不能去泰山封禪?陛下也太謙遜了些,所以只能讓臣民們百般請命,陛下才肯去。」


  說著咂咂嘴讚歎,「陛下真是千古一代明君啊,實在令我輩佩服,你們說是不是?」


  他說這話的時候總是看著華裳,好像很希望華裳把他的話轉述給玉扶。


  包老太傅從外頭走進來,正好聽見黃華壽的話,黃華壽見了他就像老鼠見了貓,連忙跑都來不及。


  包老太傅看著他匆忙逃離的胖大背影,簡直如同狼奔彘突,嘴裡便嘀咕了一句,「馬屁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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