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8 好像姓林(二更)
沒幾日,玉扶在御花園中的章華台設宴,接待東靈一行。
比起京城的繁華熱鬧,皇宮的莊嚴肅穆更叫人肅然起敬,麗貴妃一路前行眼都看不過來,只覺得一步一景,處處都透著帝王家的威嚴。
寧承治沒有閑心看景色,越看越覺得自慚形穢,索性低著頭只顧走。
走到御花園外的長廊,忽見身著鎧甲的高大男子從不遠處走來,腰間佩劍,可想而知是宮裡緊要的武將,才能佩劍四處行走。
待人走近一看,寧承治背脊發直。
那不是……顧寒陌么?
帶領他們從宮外進來的將領朝顧寒陌拱手,「大統領,人已經帶來了。」
顧寒陌微微頷首,「交給我便是,你去吧。」
那將領拱手離開,顧寒陌這才看向寧承治二人,寧承治下意識朝後退了一步,護著身邊的女子。
麗貴妃正到處看得起勁,忽見他面色異色,不自覺看向顧寒陌,有種眼熟的感覺。
她從前在東靈久居深宮,雖見過顧家的子弟,記憶深刻的也只有顧述白了,餘下的只是有個印象。
故而她盯著顧寒陌看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生得這般英俊的男子自然不是普通人,看寧承治的反應,她腦中的印象終於對上了號。
「你是……顧家的三公子?」
顧家公子有六人,其中面色冷淡如罩寒霜的是三公子,她記得。
寧承治蹙著眉頭,一直以來最擔心的事還是碰見了,他最不想見到的就是顧家的人!
顧寒陌只微微頷首,看了一眼寧承治的動作,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他沒有在意,只假裝看不見地朝二人抬手,「二位這邊請,陛下已在章華台等候多時了。」
說罷自顧自在前引路,省得寧承治看見他害怕。
寧承治看他走在前頭,果然心中放鬆許多,見麗貴妃大剌剌地跟上去,隨手揪了一把她寬大的衣袖。
這是她來京城后新做的春裳,寬大的衣袖仿的是北璃宮廷女子的宮裝,北璃的民間女子衣著要求沒有東靈那麼多,即便穿著和宮裝一樣的衣裳也不會被抓起來。
麗貴妃奇怪地轉頭看他,「怎麼了?」
寧承治心裡憋悶,一直沒對她說出來,現在不得不說了,「當年顧侯府滿門差點被抄斬,我是擔心……」
麗貴妃一下子明白了。
如今顧家在北璃比當年在東靈更加得勢,萬一他們心生報復,那他們夫婦二人就危險了。
麗貴妃頓了頓,忽然朝他露出一個巨大的笑容,「有我陪著夫君,別害怕。」
她這一生沒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甚至在後宮中也劣跡斑斑,成了皇后以後才知道什麼叫治理後宮以德服人。
可她至少還有這條命,可以陪他同生共死。
寧承治心緒複雜地望著他,走在前頭的顧寒陌見他二人沒有跟上,回過頭來,「二位?」
麗貴妃忙笑道:「我們這就來!」
到章華台,這裡地方不算大,統共擺了不到十張席位。
除了玉扶和顧述白,只有陳景行並鴻臚寺的一應官員。
這些臣子有的是從東靈來投的,有些原是東靈的流民後來考中進士的,還有些更是臨安本地百姓。
寧承治在人群中望了一眼,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心情複雜。
再靠近一點,看到上首金座坐著玉扶夫妻二人,兩人夫妻和睦感情深厚。
玉扶的面容比從前張開了些,秀眉越發細長,眼睛越發明亮深邃,面頰也越發豐潤晶瑩。
從這個角度,隱約可以看到她的肚子確實很大了,約莫八九個月。
二人上前行禮,「臣見過陛下。」
雖然還未封賞,兩人已經改口稱臣了,目的就是讓北璃朝中看到他們更多的誠意。
玉扶笑著請他二人入座,舊相識經年不見,感慨頗多。
「多年不見,二位看起來氣色頗佳。」
玉扶先開口,寒暄的口氣如同尋常舊相識,並沒有高高在上、以權壓人的意思。
寧承治頗有些受寵若驚之感,想了想,還是站起來回話,「多年不見,陛下也比從前更加風韻動人了。還未恭喜陛下即將誕下龍子,也恭喜攝政王了。」
從前他是君她是臣,如今他卻要喚她陛下,二人君臣身份顛倒,寧承治心中未免酸澀。
玉扶笑著撫了撫肚子,又看向麗貴妃,「二位至今未添子嗣嗎?」
她印象中麗貴妃從寧承治還是二皇子的時候便是側妃了,後來成為麗妃貴妃,再到皇后,至少也有七八年了。
寧承治待要搖頭,忽聽麗貴妃道:「勞陛下關心,臣婦腹中已有三個月的胎了。」
她聲音帶著喜意,寧承治詫異地回頭看她,不敢相信。
他也要有孩子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作孽太多,所以後宮不旺,膝下更無子嗣。
沒想到麗貴妃悄沒聲地就給他懷上了孩子,他大喜過望,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顧述白舉起酒杯,「那就恭喜二位了。」
為人父的心情惺惺相惜,顧述白這一句恭喜真心實意,寧承治忙端起酒杯相應。
他們身邊的女子各自望向自己的丈夫,眼中充滿愛惜之意。
酒過三巡,寧承治才借著酒意道:「從前是我做了許多錯事,對不起陛下和顧家,我甘願受罰。只是他們……他們母子兩是無辜的,還請陛下高抬貴手。」
他說著便要跪下請罪,一旁鴻臚寺的幾位官員忙攙扶他起身。
玉扶不禁好笑,「敘舊敘得好好的,說起這個來做什麼?朕請你們來京城是受封賞的,不是處罰的。」
麗貴妃不禁笑道:「其實夫君他一直擔心……既然陛下有此言,我就放心了。」
玉扶看了陳景行一眼,「朕聽聞你們在京城這幾日玩得很開心,以為你們是不擔心的,原來你們也知道怕。」
寧承治聽了這話更不好意思,麗貴妃羞道:「這是我的錯,不能怪夫君。是我喜歡那些衣裳首飾,北璃的衣裳首飾好看,我沒忍住!」
說罷嬌羞地看了寧承治一眼。
得了吧。
玉扶心道,吃撐了請大夫去看診的是寧承治,可不是麗貴妃。
她沒有說破,只道:「其實你也不必太過自責,旁的不說,此次你主動投誠獻地,朕心甚慰。桑夷人之所以膽敢進犯,就是因為九州大陸分崩離析,讓人找到了可乘之機。東靈歸附,則從此以後九州一統,再不至讓異邦人屠戮的局面。你於九州大陸有功,也於天下萬民有功。」
寧承治原就因酒紅了臉,聽見玉扶這一番誇獎的話,越發臉紅。
他看向顧述白,顧述白一直是面帶微笑的,看起來不像記仇的樣子。
是他自己想多了,以顧家如今在北璃的地位,想對付他用得著虛與委蛇嗎?
從頭到尾,都是他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宮宴之後,聖旨很快傳到了驛館。
「封寧帝為寧公,封地臨安。余者寧氏皇族皆受優待,寧氏宗廟一應留存,以繼香火。」
寧承治一行收到旨意都歡喜得不得了,要不是顧忌腹中胎兒,麗貴妃只怕要高興地跳起來。
他自貶為侯,昆吾傷尚且說他異想天開,不想玉扶如此大方,直接封了一個公爵。
公侯伯子男,公爵的地位遠比侯爵更高。
幸福來得太突然,他有些不敢相信,拉著傳旨的宮人又細問了許多,「陛下如此優待,臣誠惶誠恐,不知如何報答?」
宮人大約是受過玉扶囑咐的,態度十分客氣,「請寧公不必太過小心,陛下說了,這是寧公應得的。臨安既是寧公封邑,陛下會派官員去接管當地政務,不過一應采邑收入仍是您的,臨安皇宮也准您繼續居住。」
寧承治越聽越覺得不可思議,忙道:「那……那陛下可說了,我們何時需返回封邑?」
「陛下說既然夫人有孕,可以在京城再玩一段時日回去。或者寧公心繫臨安事務想早些回去,也使得。一切但憑寧公自己的心意,若想久留,陛下也會命人在京中擇一處合適的宅院相贈。」
寧承治有些猶豫。
這旨意來得太不真實,他擔心自己不早點離開玉扶會後悔,又覺得就這麼走了,將來或許再也見不到玉扶了。
何況麗貴妃肚子里懷著孩子,此刻鞍馬勞頓恐怕也不好。
麗貴妃吃著宮人送來的御賜點心,嘴裡嗚咽道:「京城有那麼多好玩的呢,夫君,咱們就多留一段時日好不好?」
不知該說麗貴妃是沒心沒肺,還是比寧承治更相信玉扶,她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留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寧承治下了決心,「那我們就在京城多留一段時日,麻煩公公回去的時候替我們稟告陛下一聲,至於宅院就不必了,我們自己安置。」
宮人笑道:「寧公不必客氣,這也是陛下待舊相識的一番心意。」
……
沒過幾日,寧承治等人從驛館搬出來,住進玉扶賜的大宅中。
昆吾傷聽見消息,差點當場氣暈。
「同樣是當過皇帝的,憑什麼他就換了一個那麼高的爵位,皇宮還能繼續住,還有封地和采邑,這公平嗎?」
他坐在自己的鋪子里,氣得臉色發紅,活計忙給他扇扇子,「東家您消消氣,這不是能者多勞么?您看看咱們這鋪子,多好的地段啊,如今第三家分店也預備開了,日進斗金啊!他寧公坐吃山空,哪有您高尚?」
「呸。」
昆吾傷啐他一口。
別以為他不知道,鋪子里這些夥計時常在外誇耀,他們的東家曾經當過皇帝。
京城的百姓什麼都好,就是太有錢,人一有錢就閑得慌喜歡聽八卦,這些夥計就靠販賣「皇帝」的八卦就掙了不少錢。
以至於有一日昆吾傷出門,有個大家小姐模樣的人追了他三條街,買東西偶遇,吃飯也偶遇,想想就知道是誰賣了他的消息。
侖越從鋪子外頭走進來,「公子,馬已經備好了,不過您到底要去哪?」
「我去顧府。」
昆吾傷氣沖沖地朝外走,「我去找顧侯爺他們說道說道,怎麼能讓寧承治得了這麼大的便宜呢?忘了從前到底是誰害他們差點滿門抄斬了?」
「你別搞事情,那是殷朔挑唆的,說到底和寧承治沒什麼關係。」
外頭忽然傳來女子的聲音,只見昆羽揚一身勁裝從外頭走進來,熟門熟路地在櫃檯前一坐,夥計立刻捧來茶水獻媚似的給她。
除了昆吾傷的八卦之外,販賣昆羽揚的八卦也很掙錢,京中有不少適婚年紀的公子愛慕她英姿颯爽,不嫌棄她是個寡婦也想娶她。
不過這裡頭買她消息最凶的不是那些世家公子,而是軍中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參將,好像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