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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1 祭拜英烈

  年初一這日,天光未明,玉扶便起身梳洗了。


  已經出嫁的憐珠也特特在這日趕回來,為玉扶梳祭拜宗廟的正式髮髻,她梳頭的手藝是幾個貼身侍女里最好的。


  已做婦人打扮的憐珠站在鏡前,細細為她梳理頭髮,看到那一頭烏黑濃密的青絲被剪到不及腰長,實在令人觸目驚心。


  想到瑤藍說玉扶是為了腹中孩子平安,不得已將長發剪去,心中又生出無盡的敬佩之意。


  女本柔弱,為母則剛,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她一邊梳著髮髻,一邊笑著說些安慰玉扶的話,「陛下的頭髮雖然短了許多,可是盤起髮髻就看不出來了。奴婢一定好好為陛下梳妝,讓陛下今日威儀端莊不改。」


  玉扶自然信得過她的手藝,聞言笑著點點頭,「你如今是正經的朝廷命婦了,不必再自稱奴婢。長生殿的規矩你知道的,不必太拘禮。」


  憐珠本以為自己離開宮中許久,玉扶待她自然會生疏一些,沒想到她仍是和從前一樣,待她們這些婢女都十分親和。


  她在包府中,也時常聽聞陛下越發雷厲風行手段剛烈之語,為了御駕親征連腹中孩兒都忍心說棄就棄,如今親眼看見才知道傳聞不實。


  哪怕是真的,以她對玉扶的了解也必定事出有因,玉扶不是這樣殘忍的人。是而她在家中從不讓下人亂傳這些謠言,她的公婆長輩也因此更加信任倚重她。


  憐珠朝她腹部看了一眼,道:「陛下腹中龍胎月份大了,出行走動只怕身子不適。不如奴婢把這些沉重的頭飾換一換,別叫陛下太累,如何?」


  玉扶仍是頷首,又道:「你看著減去一些吧,只是不能失了禮數。因為我今日不僅要祭拜宗廟,還要去陣亡將士的陵園。戰事剛剛結束,臣民們的眼睛都看著,我不能叫他們覺得這是敷衍作秀。」


  憐珠好歹在宮裡也伺候了她許久,聞言嚴肅地點點頭,「奴婢明白。」


  瑤藍從裡間出來,正好聽見她們的對話,便道:「陛下懷著身孕,今日要走那麼多路去那麼多地方,會不會有所不妥?何況這天氣說下雪就下雪的,實在叫人不放心。」


  玉扶朝明窗一望,貝母鋪就的窗格原是最透光的,今日卻黑壓壓一片。


  可想而知外頭天色多陰沉。


  憐珠和憐碧等聽見這話也看向窗外,面露擔憂之色。


  玉扶的目光重新轉向銅鏡中,微微偏過頭照了照,頗為滿意,「放心,我有分寸。天氣雖陰霾,擋不住人心向陽。戰事已定,新的一年必定是陽光普照的一年。何況……」


  她低頭,撫了撫高挺的腹部,「這個孩子已經經受了太多考驗,他都堅持下來了。現在諸事皆定,難道他連這點小小的考驗還受不住么?」


  這話說得倒是。


  想當初連月狐都說她再憂思多慮,這個孩子就會保不住,御駕親征前她自己都打算放棄孩子了,最後孩子依然堅持了下來。


  瑤藍樂道:「這樣說的話一定是個小皇子,健康又活潑的那種!長大后能文能武,青出於藍比陛下和大公子還要厲害!」


  玉扶聽了這話看她一眼,「難道只有小皇子才能健康活潑、能文能武嗎?」


  憐碧笑道:「是啊,要是個小公主像陛下一樣,不是也很好嗎?咱們陛下除了不會武功,哪一點不如男子?」


  說著說著又拍起馬屁來了。


  玉扶見憐珠已把髮髻梳好,便扶著她的手站起來,「好了,時辰差不多了,出發吧。」


  ……


  御駕到京郊陵園之外,只見高大的石門上方,刻著英烈陵三個字。


  歷代以來只有皇室宗親或世家顯赫方能建陵,這還是頭一次,由朝廷親自為普通的士兵建造陵園。


  玉扶親自下的旨意,越發得百姓愛重。


  故而有些尋不到家人的陣亡士兵,即便後來家人找到了,也不想將遺體遷回老家重葬,甚至連撫恤的銀兩都不要了。


  想到自己家中的兒郎能躺在陛下欽點的陵園中,這份哀榮比多少銀兩都更可貴。


  石門兩旁立著高大的玄色大柱,上書兩行字,文官下轎武官下馬。這也是玉扶的意思,意在表示對英烈的敬重。


  眾臣紛紛落轎落馬,卻不想御轎也停了下來,腹部高高隆起的素服美人從御駕中緩緩而出。


  天雲破和張九闕站在百官之首,見狀忙上前勸說,「陛下身子不便,還是不要下轎了。您親自來祭拜足盡哀思,何苦親自下轎?若有個閃失,臣等如何對得起先帝在天之靈?」


  「是啊,百官下轎落馬即可,陛下身懷有孕實在不宜走動,還請回轎吧!」


  玉扶一手搭在瑤藍手背上,一手扶著腰,笑著朝他二人道:「這些將士皆是為我北璃守土護國而死的,朕既親自前來拜祭,就沒有乘轎而入的道理。二位大人不必再勸了,隨朕入園吧。」


  她話音落下,便順著石道朝園中走去。


  顧寒陌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朝天雲破使了個放心的眼色。以他的身手,就算玉扶摔倒,他也能第一時間扶住她。


  御林軍飛快順著石門兩側鋪開,將整座陵園包圍起來,確保玉扶和一眾大臣的安全。


  就在玉扶抬腳邁進陵園那一剎那,忽然看到一片潔白從她眼前滑落,而後聽見瑤藍輕聲驚呼,「下雪了,快撐華蓋來!」


  為入園而準備的華蓋是淡青色的,映襯著玉扶的素色宮裝,越發顯出祭祀的哀傷之意。


  她繼續朝陵中走去,入眼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墓碑,整整齊齊排成軍中隊列的模樣,就像他們還在世時一般。


  祭祀台兩側立著高大的人俑,身上的裝飾和軍中的鎧甲一模一樣,個個栩栩如生,彷彿是那些英烈還活在人間。


  玉扶看這些人俑覺得十分熟悉,不禁轉頭看向天雲破,「這些……是太師做的吧?」


  這些人俑,讓她想起天雲破送她的那個木偶。


  天雲破面色微紅,上前拱手道:「欽天監的人說,有些屍首沉入海中找不到的將士,為了讓他們的亡魂得到安寧,需為他們鑄造新的身體。臣見工部辛苦,這點小事便由臣自己府中的人代勞了。」


  玉扶笑著點點頭,「還是太師考慮周全,但願英烈亡魂能附著其上,享陵園香火供奉。」


  說罷走到銅鼎前,瑤藍遞過三根線香,玉扶神色恭肅地拜了三拜,這才將香插在銅鼎之中。


  雪越下越大。


  玉扶接過紙錢在鼎中焚燒之時,見其中一根香已被雪撲滅,忙道:「再拿香來。」


  「是。」


  瑤藍忙向後頭的宮人拿香,站在玉扶身後的顧寒陌為了避開她,向後退了一步。


  正當此時,忽然一陣異風颳起,銅鼎中燒了一半的紙錢朝玉扶身上飛去。她下意識側身避讓,可祭台旁邊的木地板早已被雪打得濕滑,她腳下一個不穩,整個人朝地上倒去!


  此刻祭台上唯有三人,瑤藍走到後頭拿香,顧寒陌因為避讓離她稍遠,其餘眾臣都在祭台之下,看到這一幕有心無力。


  情急之下,玉扶伸手在空中揮舞,試圖抓住什麼減輕自己倒下的力道。她的指尖碰到了祭台邊的人俑,卻什麼都沒抓住,隨後整個人倒在地上。


  咚!

  沉悶的聲響,顧寒陌在意識到她摔倒的時候已然飛身而起,卻只抓住她的一片衣角,眼睜睜看她倒在地上。


  「陛下!」


  「陛下!」


  四面八方的人像潮水一般朝她涌去,玉扶耳畔的聲音卻已模糊。她在意識消失的最後看到士兵人俑的臉,人俑的臉變作笑臉,又化成許許多多她見過的士兵的臉,那些臉都在笑,笑得那樣淳樸無畏。


  那一瞬間,玉扶也露出了笑容,隨後徹底失去意識……


  大雪整整一日未停。


  群臣從英烈陵轉到宮中,又個個無奈地從宮中各自回府,而顧府之中,顧寒陌已在雪中庭院跪了一個時辰。


  他就像一個石雕般紋絲不動,背脊挺直,頭卻是低垂的,身上落滿了白色的雪花。


  齊舟從廊下經過,看見他跪在雪地里一動不動,又是心疼又是擔憂。他似乎想說什麼,張了張嘴仍是沒有開口,只端著熱茶回到上房。


  「老爺……」


  顧懷疆坐在上首,屋裡顧酒歌等人都在,誰也不敢開口,只時不時擔憂地朝院中看一眼。


  齊舟匍一開口,顧懷疆便知他要說什麼,一眼掃過去,齊舟的話咽回了肚子里。


  顧酒歌等人早已勸過他,都不管用,齊舟一個下人又能頂什麼用呢?

  他無聲地嘆了一口氣,為眾人換上新茶,這已經是今天換的第三遍茶了,眾人還沒有走的意思。


  自然,顧懷疆也沒有讓顧寒陌起來的意思。


  府門外傳來車馬的聲音,齊舟忙迎出去,只見黎明和黎兔兄妹匆忙而來,看到院中跪著一個白色的石雕,黎兔瞬間紅了眼眶。


  她一下子撲到顧寒陌身旁,「顧三哥,你沒事吧?你動一動,別嚇我!」


  黎明朝堂中看了一眼,無奈地上前扯了扯黎兔,低聲在她耳邊說了什麼,黎兔才戀戀不捨地站起來。


  兄妹二人進到堂中,朝顧懷疆行禮。


  「見過顧侯爺。」


  顧懷疆身無朝爵,然身份尊貴,北璃朝中之人多半仍按他在東靈的爵位,稱呼一聲顧侯爺。


  顧懷疆知道他兄妹二人的來意,只點點頭,「既然來了,坐下喝杯熱茶吧。」


  「不了侯爺,您不必客氣。年初一的日子,我兄妹二人不請自來,已經很失禮了。」


  黎明在顧懷疆面前十分謙卑客氣,不敢造次,黎兔卻沒他那麼會客套,她心裡只惦記著顧寒陌,一時一刻也忍不住。


  「顧伯伯,您就讓顧三哥起來吧!下這麼大的雪,他跪在雪地里會凍壞的,您就讓他起來好不好?」


  黎明忙悄悄扯她衣角。


  他正醞釀著如何為顧寒陌求情,不想黎兔大剌剌地就說出來了,可他們兄妹倆有什麼資格對顧懷疆提這樣的要求?

  論身份,黎明還是顧寒陌的下屬。論關係,黎兔還不是顧家的兒媳婦,更沒有權力對顧家家事指手畫腳。


  要是顧懷疆因此厭惡她,不讓顧寒陌娶她了怎麼辦?

  不行不行,決不能讓黎兔再說下去!

  黎兔看也沒看黎明一眼,毅然甩開他的手,紅著眼睛看著顧懷疆,「顧伯伯,求求你不要再罰他了好不好?他從台城回來身上的傷還沒好,這麼大的雪要是凍壞了怎麼辦?顧伯伯,他也是你的兒子呀。」


  顧懷疆看她一眼,目光叫人分辨不出情緒,不知是厭惡還是別的。


  越是看不出來,黎明心中越是捏一把汗。


  趁著顧懷疆沒開口,他忙拱手致歉,「顧侯爺,是舍妹失言了,請您別和她計較。她幼時腦部受傷留下了病根,心智不全,絕無冒犯您的意思,還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說罷轉向黎兔,用他對黎兔最嚴厲的口吻道:「兔兔,快點和顧侯爺道歉。你是晚輩,怎麼可以如此無禮?」


  黎兔委委屈屈地落了淚,又抬手用衣袖抹去,正當眾人以為她會繼續為顧寒陌求情之時,卻見她撩起裙角跪了下去。


  她恭恭敬敬地朝顧懷疆一拜,「是晚輩失禮了,顧伯伯別生氣,晚輩給您賠罪了。」


  顧懷疆面色一動,沒想到黎兔如此乖巧懂事。


  顧酒歌等人卻知道黎兔對顧寒陌的心思,不禁詫異她竟如此輕易就放棄了,不再勸說顧懷疆原諒顧寒陌。


  就在此時,黎兔從地上站起來,忽然朝院中走去,在顧寒陌身旁端端正正地跪下。


  黎明眉梢一跳,他知道黎兔的體質有多差,顧寒陌這樣的習武之人在雪地里即便跪一日也未必有大礙,可黎兔跪半個時辰或許就會受風寒。


  他自小寶貝這個妹妹,見狀忙上前勸他起來,黎兔固是不起。


  「哥哥,我已經和顧伯伯道歉了。我只是在這裡陪他跪著,應該不會冒犯顧伯伯吧?你就讓我陪他跪著好不好?不要攔著我。」


  她眼睛紅紅的,鼻子也被凍得通紅,看起來真像只兔子。


  跪成石雕的顧寒陌終於動了動,微微偏過頭來看她,「聽話,回去。」


  「我不!」


  黎兔固是不肯,膝蓋挪了挪,離他更近了些,試圖用自己的體溫給他一些熱量。


  黎明無奈地提高嗓音,「兔兔!」


  堂中眾人看他們三人在雪地里糾葛,顧酒歌看向顧懷疆,試探著開口,「父親,三弟已經跪了這麼久了,您就原諒他吧?要是他落下什麼病根,誰來統領御林軍保護玉扶?」


  顧懷疆終於開口,「他在就能保護好玉扶了么?明知下雪地上濕滑,他貼身跟隨玉扶,竟然還是讓她摔倒了。這樣的御林軍統領,要來有什麼用?」


  他說著,看向院中的黎明,「倒不如黎家這位公子,看起來更加妥帖些。至不濟為父親自去護著她,也比讓她懷著身孕摔在雪地里好!」


  這話說到後頭明顯帶了怒氣,顧酒歌低下頭,覺得顧懷疆似乎不僅在怪罪顧寒陌,倒像是把他們兄弟幾人都怪罪上了。


  「父親,您就別怪三哥了,他也不想讓玉扶摔倒啊。」


  蘇雲煙扶著肚子站起來,現在家中也只有她一個人敢冒著顧懷疆的怒氣勸說,顧懷疆看到她懷著身孕,自然不會反駁她的話。


  他終於站起來,哼了一聲裡屋走去。


  蘇雲煙踮起腳,確認他進去了,忙擺手讓顧宜出去將顧寒陌扶起來,「快快快,快給三哥把薑湯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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