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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7 撤軍五里

  陰霾的天空滾著黑雲,他的出現,如同陽光普照。


  顧述白站在那裡朝她笑,看到她眼底的青色,疲態盡顯。


  「累壞了吧?」


  兩人竟是異口同聲,話一出口,微微愣神地看著對方。


  須臾復又笑起來,他放下頭盔,「我不累,有父親坐鎮軍中,連我都要退一射之地了。我擔心的是你,翰林院那幾位大人看起來都撐不住了。」


  說罷朝院外一看,玉扶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不禁抿嘴輕笑。


  事務紛雜,打仗的事自然有顧懷疆他們父子,餘下的就只能靠玉扶了。旁的不說,光是從京城運來的新制武器該如何在各城之間分配,各城死難的將士和百姓該如何妥善安置,就足夠她傷腦筋。


  她又道:「那父親呢?」


  「不必擔心父親,他征戰沙場數十年,身經百戰經驗豐富,懂得如何保全自己。」


  顧述白在她案邊坐下,看到書案上高高壘起的公文,這些不是朝中政務,光是和戰事相關的一應事務而已。


  此番出征將多、兵多,相應的糧草、武器調配自然也多,稍有疏忽便可能延誤戰機,可謂牽一髮而動全身。


  天樞忽然從院外進來,手裡還端著葯碗,看見顧述白在朝他點點頭,算是見禮了。


  這次隨駕出征只有天樞一個人,玉扶請月狐留在京城照應蘇雲煙腹中的胎,外有顧府三個孩子,月狐便沒有一道前來。


  顧述白看到他手中的葯碗,緩緩站起,「這是……」


  天樞很快道:「補身子的葯,玉扶這些日子實在太累了。」


  顧述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向玉扶,玉扶皺著鼻子,「先放一會兒吧,實在太苦了。」


  「葯要趁熱喝,我去給你拿蜜餞。」


  顧述白說著,不顧一身風塵僕僕,立刻朝外走去。


  玉扶想攔他都來不及,無奈地笑笑,「這點小事叫瑤藍去做不就好了,他偏要蝎蝎螫螫的。」


  天樞輕哼一聲,「這是他應該的。」


  玉扶看他一眼,還沒來得及開口,顧述白已端著蜜餞大步邁了進來,「快喝葯吧。」


  玉扶只得端起碗,仰頭一次性喝盡,放下碗的時候顧述白準確地往她口中放了一塊蜜餞。


  甜絲絲的氣息蔓延開。


  她皺著的眉頭很快便鬆開了,顧述白眸光一閃,有些心疼,「你現在喝葯就跟喝水一樣,已經成了家常便飯了。」


  從前玉扶很少吃藥的,雖然畏寒,但顧家的人很少給她受凍的機會。


  現在她卻簡直成了藥罐子,身上都染了葯的氣息,可見他不在的時候,她也日日在喝葯。


  玉扶聽出他話中之意,只是笑笑,「都是補身體的葯,我又沒得什麼病,不必擔心。」


  顧述白意識到自己話音作悲,很快收拾了表情,笑道:「你要好好聽二師兄的話,再忙也不能不顧自己的身體。今日風平浪靜,別悶在這裡看公文了,我帶你出去走走。」


  「現在嗎?」


  玉扶看他身上,「要不要換一身衣裳,你的盔甲都被海水侵蝕了。」


  顧述白拉起她的手,「惟大英雄真本色,這是我們血戰的印記。軍中將士的盔甲上都是銹跡,我如今看習慣了,不覺得難看。你要是不喜歡,我就……」


  玉扶立刻掩住他的口,「我也不覺得難看。你穿什麼都好看,只要是你,我都喜歡。」


  兩人對視而笑,全然不顧天樞端著剩下的葯碗站在一旁,苦大仇深地看著他們。


  這對夫妻打的好主意,把他和月狐拆散了,一個在京城一個在台城,他們自己倒有心思苦中作樂,一邊打仗一邊你儂我儂。


  真是令人髮指!


  高高的城樓上,北風捲起軍旗獵獵作響,金底白紋的顧字軍旗,和從前顧家軍的軍旗字跡幾乎一模一樣,只是顏色不同。


  那是玉扶親筆提的字,自御駕到達台城之時,全城的軍旗都換成了顧字。


  玉扶穿著里三層外三層的茜色錦袍,同色的裙裾覆在鞋面上,外頭還裹了一件淺紫色狐狸披風,雙手籠在白色貂皮袖筒中,裡頭放著小巧的紫金手爐。


  城牆上的風再大,她也感受不到寒意,目光自如地朝城下望去,這個角度能看到廣闊的海面。


  她駐足停留,目光朝海面上望去,除了蒼藍的海水什麼也看不到,偶有海鳥掠過天邊,一霎而過。


  「大哥哥,你喜歡海嗎?」


  她忽然開口,轉向一旁的顧述白,他玄色鎧甲后同色的披風被北風高高揚起,映著青山碧海,似一副畫卷。


  他淡淡一笑,「從前是喜歡的。」


  「那……現在呢?」


  他目光悠遠,落在蒼藍海面,「現在還是喜歡的,只不過,和從前的喜歡不一樣了。從前覺得汪洋廣闊,不輸山河壯麗。經過此番征戰後,才深深意識到海洋也是屬於我們河山的一部分。如果有機會,我希望能親手操練出一支海軍,將來無論是桑夷還是其他海外之國,都不能侵犯九州大陸一絲一毫。」


  玉扶忍不住笑了,而後又搖搖頭,低頭不語。


  顧述白道:「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你說的沒錯。」


  玉扶誠懇道:「我只是很驚訝你會這樣想,我以為你會和其他軍中將士一樣,經歷此戰之後再也不想看見大海了。海里有我們北璃將士的屍首,還有數不盡的鮮血和罪惡,但凡親身經歷過的,誰能不厭惡?也只有你還在想著,將來要操練一支海軍護衛這片屬於我們的海域。」


  她正色道:「我答應你,等這一戰勝利之後,北璃就正式組建海軍。你說的對,這片海洋也是我們河山的一部分,千百年來一直被忽視實屬不該。」


  這一戰……勝利之後。


  顧述白道:「工部那邊……可有消息?」


  玉扶點點頭,「工部的造船坊在桑夷巨艦的基礎上,用大量的鐵片覆蓋船身,使得大船更加堅固。若不出意外的話,下個月便能從江口駛出,在海面上和桑夷艦隊決戰。」


  她從未懷疑過,製造出和桑夷人一樣先進的巨艦之後,能不能打敗對手。


  答案是毫無疑問的。


  北璃在各方面都能勝過桑夷,船隻是他們唯一的軟肋,一旦他們自己的巨艦出了江口,必定能擊退桑夷人。


  玉扶又道:「你知道嗎?工部前幾日傳來一個消息,說是在北境發現了一個新的鐵礦,比北璃原先的幾處鐵礦加起來還要大。所以他們不惜血本用來建造船隻,而不必擔心經費不足,只不過這樣一來,時間比原定的還要增加十天半個月。」


  「你同意了?」


  「嗯。」


  玉扶不得不同意。


  軍中將士都在等著工部的巨艦出海,那是所有人最後的希望,一旦有什麼意外出現,後果不堪設想。


  她絕不容許一絲意外出現,寧願多等一些時日,只求一舉擊敗桑夷艦隊。


  她當然也明白後果是什麼,或許軍中要多犧牲許多將士,或許又有某座城池的百姓要受屠戮……


  可她別無選擇。


  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氣,「也許這就是天意,不義之師必將失敗。」


  「等我們打敗了桑夷人,你會乘勝追擊嗎?」


  顧述白自然不擔心打不贏,他擔心的是得勝之後的事情,北璃為這一場戰事鬧得舉國不寧,後續如何收場才是關鍵。


  這就是所謂的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不是守得住領土便算是守住江山了,還要守得住民心安定。


  玉扶思考了片刻,「這個問題我一直無暇去想,等到戰勝之後,自然是恢復百姓民生更要緊。桑夷人這筆賬……」


  她的目光一點一點冰冷起來,一字一頓道:「來日再討不遲。」


  ……


  顧懷疆等用盡各種方法,化被動防守為主動攻擊,戰事一直延續到了臘月。


  海面最冰寒的時節。


  這個時節不宜在海上對戰,最強壯的北璃士兵掉進海水裡,也不敢保證能撐得過一個時辰。


  桑夷人有巨艦為營不在話下,北璃一方卻被束縛了手腳,漸漸被敵軍佔得上風,這場仗打得越發艱難。


  玉扶親自到軍營中,看到將士們穿著單薄的衣裳,而她自己卻擁裘圍爐,心中不是滋味。


  顧述白看出她的情緒,便道:「軍中的棉衣足夠,是大家自己不想穿,你別想太多。」


  「自己不想穿?」


  玉扶不解,天寒地凍的時節,有棉衣為何不穿?


  嚴錚在後頭搶答,「陛下,是真的,真的是我們自己不想穿。現在海水冰冷,將士們都擔心到水中撐不住,索性平日就少穿些適應寒氣。若平日穿得多了,到海水裡一下子冷著,反倒受不了。」


  玉扶聞言放鬆了些許,可瞧著軍中將士瑟瑟發抖、還要站在風中不斷操練的模樣,仍然蹙了眉頭。


  顧述白待要開口,玉扶自己反倒笑了,「不必安慰我,我明白,一切都是為了戰事得勝。」


  說罷頭也不回地鑽進帳中。


  顧述白在原地愣了愣,嚴錚道:「陛下是不是見多了,所以心腸也硬了?其實硬些也好,只是……」


  「只是什麼?」


  嚴錚撓撓頭,不知道自己的話會不會惹人生氣,「只是覺得陛下更像陛下了,越來越不像當年的小姐了。」


  這樣的話顧述白聽得太多了,他自己倒不覺得,只道:「你小時候穿開襠褲,現在為什麼不穿了?」


  嚴錚臉一紅,他都成婚的人了還被這樣調侃,頓時又羞又臊,「您……您怎麼能這麼說我呢,那誰長大了還穿開襠褲啊?」


  顧述白冷哼一聲,「那誰了當了皇帝還跟閨閣小姐一樣,你嗎?」


  嚴錚聞言還在發愣,他已揭開帳簾頭也不回朝里走去,姿態動作和玉扶幾乎一模一樣。


  嚴錚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我不就是說陛下變了嘛,又不是壞話,至於這麼護著……」


  顧述白才懶得搭理他。


  玉扶為了這場戰事連孩子都能捨棄,她有再多變化,他也不覺得奇怪。


  同樣,他也不介意。


  大帳之中,顧懷疆等人正在和玉扶分析近日的戰況,「……此前所有的戰法,可以說幾乎都是建立在桑夷人沒有防備的突襲上。並且優勢在於,我們的將士武藝高強,熟悉水性。但是現在,這些優勢全都發揮不了了。」


  顧懷疆把案上的書信交給玉扶,「這幾封都是探子冒死傳出來的信件,其中提到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我們之前從來沒有考慮過。」


  玉扶眉頭一蹙,面色卻很沉著,「是什麼?」


  「桑夷人不怕冷。」


  「不怕冷?」


  顧宜光是說到「冷」這個字,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們和軍中將士一樣,穿得都很單薄,除了顧懷疆和一些年事已高的將士穿得稍微厚實一些之外,連昆羽揚的裝束都十分簡薄。


  顧懷疆點點頭,「越往北的地方越冷,桑夷國的位置在北,他們國中有很長一段時間缺少衣料。桑夷百姓在冰天雪地里有的凍死,有的倖存下來。這樣一代代往下,他們的後代就變得一點都不怕冷。一直到後來他們遠渡重洋來到九州大陸,學會了紡織工藝穿上了厚實的衣裳,這種不怕冷的體質卻沒有改變。」


  若非探子傳信回來,眾人一時還不敢相信,桑夷人看起來矮矮小小的,竟然有這樣令人驚嘆的本事。


  玉扶道:「照這麼說,天氣越是寒冷對他們越有利,怪不得近來桑夷人襲擊沿海城池氣焰越發囂張。如果在這個時候對戰,我們豈不是自曝其短?」


  顧述白道:「就是這個意思。所以父親認為,我們現在只能防守,不能進攻。與其將有限的兵力浪費在討不了好的海里,不如部署好陸地上的防衛。現在沿海各城的漁民都已經朝城中遷移得差不多了,桑夷人火炮能攻擊到的範圍,也不過是無人的村莊。」


  「你是說,撤軍?」


  「對。」


  顧懷疆道:「向後撤軍五里,船隻撤回內港。桑夷人不上岸則已,一旦上岸,就用我們最擅長的作戰之法讓他們有去無回!」


  玉扶最終同意了顧懷疆的作戰之法。


  她深知顧懷疆對於戰事的敏銳,足以支撐他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是眼前損傷最小、最有利的決定。


  她沒有不同意的理由。


  顧述白陪著玉扶回去,顧相和顧宜親自送他們出了軍營,目送馬車離開的時候,顧宜跺了跺腳。


  顧相看他,「你冷啊?」


  「廢話,你不冷嗎?」


  顧宜朝四周一望,見無人注意到他這處,索性搓了搓胳膊,「天寒地凍的,要不是內功護體,我早就冷死了。」


  「就你還內功護體,哈哈哈。」


  顧相習武一向比他勤奮,這會兒倒不像他那麼冷,顧宜道:「在玉扶面前還要假裝一點都不冷,就怕她擔心。雖說用穿得少的法子來習慣寒冷也說得過去,可說到底還不是因為軍中物資不足么?」


  他嘆了一口氣,「你看大哥的鎧甲都被海水弄出斑斑銹跡了,也沒有多餘的可以替換。軍中將士們更是如此,我看到有人的紅甲已經快整個變成黑甲了。」


  「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


  顧相在自己的鎧甲上抹了抹,儘力把銹跡抹去,「擦一擦還是好好的,不就是生鏽又不是爛了,你怎麼那麼矯情?」


  說罷朝營地中走去,顧宜在他身後氣得跳腳,「我矯情?你居然說我矯情?!」


  他飛撲上去要抓顧相,顧相早有防備,一閃身躲到一旁,「來啊來啊,讓為兄看看你的武功有沒有進步,省得你天天喊冷。」


  「為兄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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