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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1 從來沒說過

  京城最繁華的長街上,兩個衣著樸素的男子戴著斗笠,看起來一副江湖人打扮。


  在天子腳下,這樣的裝扮比一身綾羅綢緞更引人注目。來往行人不由多看他們一眼,卻見兩人在原地轉來轉去,不知道在找什麼。


  「這位大叔,麻煩問個路。」


  其中個子稍矮一些的那個隨手抓住一個路人,聲音低沉得怪異,「請問往返鄉在哪?不是說在京城最熱鬧的街道上嗎?」


  路人大叔打量了眼前人一眼,「他」戴著厚重的斗笠,叫人實在打量不出什麼來,倒是一雙手很挺嫩的。


  大叔不由生出輕蔑之意。


  一個江湖人手這樣嫩,一看武藝就不怎麼樣,跑到京城一來就想著去往返鄉,可見不是什麼正經人物!

  他的口氣輕佻,慢悠悠道:「往返鄉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樓,能擺在大馬路上給你們看么?再有名,那也只是青樓!」


  瑤藍頭皮發緊,心道這大叔還擺起派頭來了,忙從袖中摸出一塊銀子給他,「麻煩大叔指個路,我們還有要事。」


  要事?


  色急吧!


  大叔的眼睛又在一旁不說話的男子身上掠過,一掂手裡的銀子,不得了,這兩個江湖人出手還挺闊綽的。


  他面上的輕蔑之色頓時轉為笑容,「這簡單,看見那個巷子沒有?就在裡頭。」


  他把手一指,原來所謂往返鄉的確是在京城最熱鬧的街上,不過自然不是在明面上,而是在巷子里。


  瑤藍朝那大叔道了謝,拉著玉扶朝那巷子里去,邊走邊道:「陛下,咱們一會兒進去還要這副打扮嗎?會不會太奇怪了?」


  玉扶也無可奈何,聲音從斗笠底下傳出,帶著刻意為之的低沉,「那有什麼辦法?要是把臉露出來,是你長得像男人還是我長得像男人呢?」


  北璃民風開放,女子招搖過市不算稀奇,可跑來往返鄉這種地方定要被視為異類。


  她們為了把臉遮住,只能扮做江湖人。


  見瑤藍一臉擔憂,玉扶湊到她耳邊如此這般說了一番,瑤藍立刻歡喜起來。


  前頭一處地方客似雲來,比玉膳樓還要熱鬧。


  尚未靠近,便聞得一股濃烈的脂粉香氣,站在門外攬客的幾個女子鶯聲燕語,聲音嬌軟得讓人渾身酥麻。


  玉扶二人尚未靠近,已有眼尖的女子瞧見她們腰上鼓鼓囊囊的荷包,扭著身子迎了上來。


  尚未貼近,瑤藍飛快伸出一手,上頭是一塊不小的硬錠子。


  「給我們找一個雅間喝酒說話,沒叫你們都別過來。」


  她的聲音壓得十分低沉,面前的女子一愣,下意識接過她手裡的銀子,腦子卻還沒轉過彎來。


  哪有人跑來青樓不為找姑娘、就為喝酒說話的?


  要喝酒說話何不去酒樓?


  往返鄉到底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樓,連站在門口迎客的姑娘都有些見識,見她二人是江湖打扮便不再多問,想著他們或許有什麼密事要談。


  來往返鄉掩人耳目談些不為人知之事的朝中要員她們見多了,如今見到兩個江湖人士,也不算奇怪。


  「好,二位客官隨我來,樓上請!」


  收了銀子的女子陪著笑臉送她們進去,說著話時還順帶在瑤藍手上摸了一把,忽然觸電似的縮回手來。


  這男人的手比她的還細還滑!


  她一時覺著怪異,瑤藍比她更加難受,被女人揩了油後背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再看那揩油的姑娘看她的目光,瑤藍唯恐露了餡。忽然斜刺里伸出一隻手,手裡舉著一塊比方才更大的銀子,「姑娘,拿了銀子就好好收著,把銀子折騰沒了事小,把命折騰沒了事大。」


  玉扶的聲音從斗笠底下傳出,為了更像男子的聲音而壓得十分低沉,聽在女子耳中陰森可怕,帶著濃濃的威脅之意。


  女子忙忙點頭,領他們到了二樓一處包間便退下去了。


  瑤藍上前把包間的門叉好,轉身朝玉扶點點頭,玉扶這才鬆懈下來把斗笠取下,大口舒氣。


  「這斗笠雖能遮面,可有些影響呼吸。」


  「誰說不是呢?」


  瑤藍也取下斗笠,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太嚇人了,要是被這裡的人發現我們兩是女子,那可就糟糕了!」


  「我倒不擔心這一點。」


  玉扶透過包間另一側的窗子朝外看,「我只擔心被人發現,堂堂北璃女君跑到青樓來,那才是被人笑話幾輩子的故事。」


  還沒被人發現,瑤藍自己倒哈哈大笑起來,「是啊是啊,這也太好笑了吧?!哈哈哈!」


  玉扶白她一眼,忽然發現窗外的異動。


  「奇怪,對面那個包間就我看的這麼一會兒,已經進去七八個人了,都是青年男子。一個屋子這麼多人,不嫌擠得慌么?」


  瑤藍也湊上來看,對面那個包間人影幢幢,豈止是七八個,看起來至少有十幾個人。


  她忽然想到了些什麼不好的景象,「難道有些人口味如此特別,喜歡十幾個人一起……」


  玉扶眉梢一挑回頭看她,「瑤藍,你學壞了。」


  這話明明是當初顧述白說她的,她又拿來說瑤藍,瑤藍一臉委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誰是朱誰是墨,誰離她最近?

  玉扶無暇想這些,只顧盯著對面,「走,咱們過去看看,那邊到底在幹什麼。」


  她隱約從方才那些進去的青年公子中看到熟悉的臉,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更想不起他們究竟是誰。


  要想找到顧述白,她們總不能一直待在這裡,不如去對面碰碰運氣。


  瑤藍忙把斗笠戴起來,整張臉糊在斗笠的黑紗下頭,「咱們倆這樣過去,會不會引人注目啊?」


  玉扶胸有成竹,「外頭的人再注目又有什麼用?屋子裡頭的人看不見咱們就成了。」


  說的也是。


  兩人趁著外頭人不注意,溜出包間朝對面去,玉扶忽然聽見瑤藍大呼一聲。


  原來她跟在玉扶身後走,沒調整好斗笠的形狀,一時遮住了眼睛沒看到路,撞到一個男人身上。


  「你怎麼走路的?」


  男人似乎喝了不少酒,抬頭看到瑤藍個子不高,還一身粗布麻衣的江湖打扮,頓時不客氣地大罵一聲。


  原本只是小事,可方才瑤藍那一聲驚呼,忘了掩飾她本來的聲音。


  玉扶心中暗道不好,果然有看熱鬧的好事者道:「這好像是個姑娘啊,方才驚叫的時候聲音挺細的,怎麼打扮成男人樣子?」


  醉漢聽見這話起了興緻,狐疑地盯著瑤藍,瑤藍想起玉扶說過的銀子策略,忙從袖中摸出一塊銀子遞給那醉漢——


  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錢,很多事都能不開口就擺平。


  可惜那醉漢不是青樓姑娘,來這裡消遣的人都不缺銀子,何況他的好奇心已經被激起,這會兒就想知道眼前人是男是女。


  瑤藍一時不防備,被那醉漢掀了斗笠,原本就沒戴好的斗笠一掀即飛,瑤藍嚇得捂住自己的臉。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眾人都看清了她女子的面容。


  醉漢笑著上前,玉扶一抬手攔住了他,「這是在下的夫人,江湖女兒不拘小節,想來這京城最有名的往返鄉瞧一瞧,還請這位大人不要和她計較。」


  方才玉扶一直沒有開口,便是覺得眼前男子十分眼熟,細看才發現這是翰林院的一個低階小官。


  他職位雖低,可翰林院是時常能在御前的機構,故而玉扶認得他的模樣。


  醉漢被她這麼一說,立時站正了身子整整衣領,「算你有眼光,認得出本官是朝廷官員。看在她是個女子的份上,本官也不和她計較了。」


  瑤藍鬆了一口氣,走到玉扶身旁待要離開,忽聽醉漢又道:「本官只和你這個做人丈夫的計較。你說,你夫人撞到本官該怎麼賠償?」


  一個朝廷命官,喝多了酒就這麼無事生非,玉扶也算開了眼界。


  再看身旁眾人,多半都站在那醉漢那一邊,無非是因為聽說他是朝廷官員,所以不敢得罪他。


  先敬羅衣后敬人是人間常事,玉扶打從出生起就金尊玉貴被人捧在手心,還是頭一次體會這種感覺。


  她不惱反笑,「大人想要多少賠償?」


  醉漢豎起一根粗壯的手指,玉扶笑道:「一千兩?」


  周圍響起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醉漢的酒也被她嚇得醒了大半。


  他只想說一百兩,沒想到眼前這個江湖人這麼闊綽,開口就是一千兩銀子!

  該不會是什麼江湖大幫派的掌事人吧?

  醉漢揉了揉眼睛,確認她身上穿的衣裳都是普通布料,很快道:「你誆我吧?你能有一千兩銀子?」


  眼見周圍因為「一千兩銀子」而聚集來的看客越來越多,玉扶忽然想起今日來這裡的正經事,不願與醉漢糾纏。


  她湊到醉漢面前,揭開斗笠一角,用自己本來的聲音道:「李大人,明日早朝後到御書房來,朕給你那一千兩銀子。」


  李大人頓時一屁股坐倒在地,一臉驚恐地望著玉扶,後者已經重新整理好了斗笠。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可他絕對沒看錯,眼前人就是陛下!

  怪不得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你……臣……」


  李大人說著忙要下跪行禮,玉扶上前一步,氣勢凜冽,「好了,說好給你一千兩絕不食言,明日就命人送到你府上,快走吧!」


  李大人自然不敢奢望這一千兩,可想到玉扶易裝到往返鄉來,一定有要事要辦不想暴露身份,他若揭穿她的身份才會死得很難看。


  念及此處忙拱手行禮,飛快朝樓下奔去。


  有與他熟悉的客人哈哈大笑,「李大人一向這麼膽小怕事,想來這兩個江湖人不是普通來頭,把他嚇成這樣。要我說再來頭怎麼厲害也是江湖白衣,有什麼可怕的?瞧他跟老鼠見了貓,大臣見了陛下似的!」


  這話逗得在場之人哈哈大笑,瑤藍差點也忍不住笑起來,顧及那笑話的主人公就在面前,這才勉強忍住。


  玉扶好一會兒沒說話,繼續往前走,忽然扭頭朝瑤藍道:「什麼叫老鼠見了貓、大臣見了陛下,我很嚇人?」


  瑤藍忙搖頭,「不是嚇人,是說陛下天威懾人。陛下美貌又仁德,對包太傅一家百般撫恤,對身邊伺候的宮女也那麼好,對嚴錚這樣的下屬部將也極盡恩典……怎麼會嚇人呢?」


  玉扶聽了這話才好些,朝她招招手,兩人順利地到了她們關注的那個包間外頭。


  裡頭說話聲隱約傳來。


  「陛下對這次戶部的事情十分關注,除了薛璧幾個貪污受賄的要嚴懲,那些通過薛璧和吏部花銀子買到官職的人,陛下也不會縱容。」


  男子的聲音有些陌生,玉扶聽不出是誰。


  屋子裡頭頓時沉默起來,有隱約的酒杯輕叩聲,還有衣料的摩擦聲,似乎眾人都在尷尬地等待著什麼。


  好一會兒才有人打破沉寂,「可是咱們這些去歲的進士,在朝中任職還不到一年,擔任的職務都不緊要。當然,除了顧寒陌顧大統領,和黎明黎副統領那些武舉的人才身擔要職之外,我們這些文舉的,最高也就一個四品而已!」


  那個四品的是文舉狀元,如今在翰林院歷練,是玉扶十分看重的人才。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附和。


  「是啊,就算咱們之中有人通過花錢使了點手段,不過是七品變六品,這點小事陛下也不放過嗎?」


  「是啊,老實和你們說吧,我就不信誰家裡有點錢的沒參與這次的事情!大家都是年輕人,誰甘心窩在那低微的位置上?」


  玉扶聽著裡頭的交談,氣得輕哼一聲,「聽見沒有,這群好大喜功的人。年紀輕輕才剛剛入仕,就想著一步登天平步青雲,哪有那麼容易?」


  這樣的人的確有,可需要展現出非凡的才能,饒是如此還有可能遭受懷疑和猜忌。


  比如顧述白。


  瑤藍忽然想到顧述白,也輕聲道:「陛下,這裡頭好像沒有大公子的聲音,咱們還繼續聽嗎?」


  「自然要聽。」


  這些人商討的是她目前最關心的事情,顧述白他們跑來往返鄉,想必也和此事有關,她自然要聽。


  接著,裡頭傳來一陣曖昧的笑聲,頗有心照不宣之意。


  能來往返鄉消遣的人,家中自然都有些錢財,知道薛璧這條門路誰肯落後?

  只怕屋裡這些人,大部分都有參與。


  此時,那個一開始聽到的聲音道:「是這個道理,不過接下來陛下要清算,問題可沒我們想的這麼簡單。我老實告訴你們一句吧,其實我已經主動自首承認我向薛璧行賄了。」


  「什麼?!」


  屋子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有人憤憤道:「原以為大家是同病相憐來想辦法的,原來你是來套我們話的?你想拿我們去給你自首立功是不是?」


  「諸位冷靜點。若我真的有此心,怎麼會單槍匹馬地來呢?早就請大理寺派差役和我一起來捉拿各位了。」


  裡頭激奮的聲音這才緩和了些,那人繼續道:「我是好意來和諸位分享我解決這件事的法子,我可以自首坦白從寬,你們自然也可以。」


  眾人聽了這話都蠢蠢欲動,「你方才不是還說陛下要嚴懲么?怎麼這會兒又說可以坦白從寬了?」


  那人道:「這要看情節輕重緩急。我是聽顧大統領說的,去歲考科舉的時候我和他有些交情。他說陛下要嚴懲那些情節嚴重、主動行賄的,但情節較輕被威逼利誘的,可以從輕發落。你們想想,把大家都發落了,朝廷的新生力量不就少了大半么?陛下才不會做這種虧本買賣。」


  眾人一聽頓時興奮起來,「我!我就是!是薛璧手底下的人主動來找我的,要是不給錢就說我是不給薛尚書面子,我也是迫於無奈啊!」


  「我也是!我只給了一萬兩銀子,而且讓他不必給我調動官職,這純粹是為了不想惹事孝敬他的,我這樣應該也可以從輕發落吧?」


  玉扶在窗外聽著,不由輕哼一聲,心想什麼從輕發落——


  她可從來沒說過。


  ------題外話------


  昨天早上的章節是前一天傳的,可能沒注意看複製錯了,所以早上訂閱的小可愛看到的是重複的。


  昨天上午我已經修改過來了哈,訂得早的小夥伴可以刪除緩存關掉app刷新一下,應該就能看到修改的內容了,給大家造成麻煩抱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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