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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5 驛館在哪?(二更)

  嶺南。


  原本決意揮師入山的歐陽騏,在出兵前一日忽然改變了主意。


  只聽聞軍中來了一個神秘的黑衣人,暑熱天戴著厚厚的斗篷,進了大帳后就沒出來過。


  一直到天黑士兵進去給歐陽騏送飯,才發現那黑衣人早就不知哪裡去了。


  獨有歐陽騏站在案桌後頭負手而立,時而來回踱幾步,若有所思,「傳我的軍令,明日出兵取消,全軍暫時蟄伏不動。」


  軍中將士枕戈待旦,忽然聽見取消出兵的軍令,都議論紛紛。


  以眾人對歐陽騏的了解,他是個行事果斷指揮若定的大將,很少在做出決定之後臨時變動。


  顯然是因為那個黑衣人。


  顧述白的大軍並沒有和歐陽騏大軍匯合,而是鎮守在北面防止東靈的軍隊襲擾,為歐陽騏造成困擾。


  原以為歐陽騏那邊很快就會決定進攻,或者派人來向他們求援,不想接到的消息卻是按兵不動。


  「回稟顧大將軍,歐陽將軍有密信,命屬下當面交給您。」


  軍報是軍報,密信是密信。


  顧述白拆了信方知,原來殷朔因夢魘纏身得了重病,起義軍軍心不穩士氣渙散,歐陽騏決意等待,用一種更加和平的手段解決起義軍。


  有殷朔叛變的心腹下屬作為內應,這是指日可待之事。


  原是件好消息,不想昆羽揚聽說之後十分擔憂,「殷朔此人詭計多端,只恐又在使什麼陰謀詭計。我不放心,大將軍,讓我率軍去支援歐陽將軍吧!」


  按照歐陽騏的設想,現在就是等著殷朔病入膏肓,他的下屬便會趁機率軍投降歸附,根本不必費一兵一卒。


  自然也不需要什麼援軍。


  顧懷疆感念寧軒當年相助的恩情,加之和昆羽揚朝昔相處這段時日,知道她不是個輕狂莽撞的,便應允了她,「去了之後一切聽歐陽將軍指揮,軍令大如山,你知道私自行動的代價是什麼。」


  昆羽揚滿口答應,帶著一支五千人的隊伍趕赴歐陽騏的駐地,不想殷朔尚未病得人事不省,聽聞有一支五千人的隊伍連夜奔襲而來,竟在路上設置了埋伏。


  起義軍軍心不穩,正需要一場勝仗來鼓舞士氣,殷朔打算拿昆羽揚和她的五千部將之鮮血來鼓舞軍心。


  中了埋伏的將士與起義軍在夜色中廝殺,昆羽揚身先士卒,殺得紅了眼。


  銀白鎧甲在夜色中格外奪目,起義軍見她是軍中唯一的女子,便知道她就是這支隊伍為首的女將,紛紛朝她攻來。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混在隊伍中的林軒忽然從斜刺里闖出,擋在昆羽揚面前為她攔下無數刀劍的鋒刃。


  一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歐陽騏大軍中聽到消息派兵來援,才救下了他們。


  廝殺的雙方互有損傷,大致持平,可持平的損傷對於北璃大軍來說便是敗了,畢竟起義軍兵力衰微,等同於拿血肉之軀頂他們的刀口。


  以往每次大戰都是起義軍損傷居多,甚至多出北璃大軍十數倍。


  昆羽揚為此十分自責,救了她一命的林軒成日陪伴在她左右開導她,她才漸漸恢復過來。


  「出兵嶺南前,你曾說我有私心,如今我證明給你看了,我確實有私心。為了替亡夫報仇我才堅持領兵援助,結果大意輕敵中了殷朔的埋伏,才會讓弟兄們損傷慘重。」


  林軒不是個巧言善辯的人,悶了半晌才道:「誰也不想讓弟兄們白死,殷朔並非等閑之輩,他是曾經的東靈丞相。連顧侯府一家子都差點折在他手裡,你中了他的埋伏不算丟人。」


  好歹林軒還會安慰她,軍中一堆糙老爺們哪裡懂她為此事多自責,一來二往兩人的關係又親近了許多。


  ……


  「原來是這樣,要說起來,你們倆的確有緣分。」


  昆羽揚把嶺南發生的事情同玉扶說了一遍,聽到她和林軒這一段淵源,玉扶不禁感慨。


  昆羽揚愣了愣,有些不自在地看向床上一對雙生子,用手拍著他們的胳膊哄睡覺,「也許是吧,當初我一聽見他的名字就覺得,像是夫君派他來拯救我的。不瞞你說,在戰場上的時候我一點也不惜命,甚至很想就這麼死了算了。孩子有你這個義母我放心,至於我,他死了我還有什麼必要活下去?」


  「其實上戰場是我一直以來的心愿,當初在西昆的時候我就想,既然我不是一個能讓人看重的公主,倒不如去戰場做一位女將。起碼我能通過自己的努力掙得軍功和前程,不必在後宮看那些勾心鬥角、明爭暗鬥。」


  她頓了頓,苦澀一笑。


  沒想到去了她曾經最嚮往的戰場,以為揮灑血汗就能忘記那個人,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


  有許多次她都想著自己若是死了也好,偏偏死不了。


  玉扶解不開眉頭,也解不開昆羽揚的心結,她沉默了片刻,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來之前顧述白告訴她林軒的事,是希望她作為昆羽揚的好朋友能勸勸她,不要再為了寧軒之死自苦,儘快走出來。


  他看得出昆羽揚對林軒有意,林軒對昆羽揚更加愛護,這種愛護出自真心實意,並非因為她的身份。


  玉扶聽到這些話很高興,原以為來到東宮能看到一個恢復生機的昆羽揚,可見了面交談一番她才明白,昆羽揚對寧軒的執念比她想的還要重。


  這個時候讓她接受林軒,對她而言太殘忍了。


  昆羽揚見玉扶不開口,便笑道:「你怎麼了?你和大將軍久別重逢的喜意,千萬別被我攪擾了。也不必同情我,有些感情曾經擁有過就是一輩子的美好,比起那些一生都未曾擁有過的人,我很知足。」


  她笑得滿足,寧軒雖然死了,卻彷彿一直活在她心裡,眼裡。


  玉扶點點頭,「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知道你恨殷朔入骨,他曾對顧家做過許多錯事,我也不願輕饒了他。可是丹陽公主曾經於我有相助之恩,我打算送殷朔的全屍去和丹陽公主合葬,希望你別介意。」


  昆羽揚失笑,「我怎麼會介意呢?丹陽公主從前待我沒有善意,可只要想到她是如何全心全意待殷朔的,這份情意就讓我敬佩。一個痴情一生的女子活著沒有得到回報,讓她和心愛之人合葬,這是對她最好的安慰。」


  ……


  兩日後,昆吾傷入京。


  車隊從南城門入京,嚴錚派了許多人嚴密保護著,自然也有監視的成分在。


  入城之時卻見京中一隊人抬出一口棺材來,昆吾傷正敞著車簾看京城的巍峨壯麗,乍一見這棺材嚇了一跳。


  他自從出了西咸城,離京城越近眼皮子跳得越厲害,見到這棺材的一瞬間好似終於明白了自己為何眼皮直跳。


  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真晦氣,還不快抬遠一些!」


  侖越持劍站在昆吾傷的馬車外,「這是西昆陛下的車隊,前方抬棺材的速速退避!」


  都知道西昆已經向北璃投降,連國璽和兵符都交出來了,誰還會敬重這個名存實亡的陛下?


  抬棺材出城的人也不甘示弱,「我們是顧大將軍麾下的士兵,奉陛下諭令送這口棺材到東靈去!」


  言下之意他們是奉聖命出城的,並非隨意可欺的普通士兵。


  侖越待要開口,昆吾傷擺手阻止,自行出了馬車。


  他並沒有什麼身為陛下的自矜,這個身份到底配得上多少矜持,他比旁人都更加了解。


  只見他走到護送棺材的士兵身旁,好言好語問道:「這位小哥,敢問棺材里的人是誰?」


  士兵看了看身邊的同袍,反正這也不是秘密,何況昆吾傷好言相問,他也不好意思駁回人家的面子。


  便道:「是起義軍頭領殷朔,陛下恩旨賜他葬於故土。」


  原來是殷朔。


  想到當初自己和殷朔也曾有過牽連,昆吾傷不禁生出唇亡齒寒之意,笑得一臉無奈。


  反倒是那士兵好言提醒,「您快進城吧,這棺材的確晦氣,別衝撞了您。」


  說著朝身後一擺手,護送棺材的隊伍讓開了一條路,昆吾傷回到馬車上,馬車朝北璃宮城進發。


  一路熱鬧繁華,百姓衣著錦繡在街頭來來往往,叫賣聲不絕於耳,不知是什麼點心的香味一陣陣飄進馬車裡。


  久聞北璃京城繁華似錦,如今一見才知名不虛傳。


  靠近宮城的時候昆吾傷看到一座十分高大氣派的酒樓,離宮城極近,想必是京中達官貴人的摯愛。


  上書玉膳樓三個字有些眼熟,像極了玉扶的筆跡。


  只是比起她的字跡更加飛揚洒脫些,多了一分指點江山的豪氣,少了閨閣女兒的拖沓累贅。


  這到底是不是玉扶的筆跡,他一時也看不出來。


  車到宮門前,侖越上前道:「勞煩通報一聲,西昆陛下到訪。」


  顧述白讓嚴錚派人送昆吾傷一行人來,自然知道他幾時會到,卻沒有派朝中官員前來迎接,侖越感受到了怠慢。


  他心中既為昆吾傷不忿,又清楚降國沒有尊嚴,只能強忍下來。


  守在宮門外的御林軍士兵點點頭,轉身進去通報,卻不是通報御前,而是向顧寒陌通報。


  「大統領,昆帝一行人來了,正在宮門外求見陛下。」


  「知道了。」


  顧寒陌早有準備,朝黎明道:「你把這些名單點齊,我去去就來。」


  黎明看著他大步朝宮外走,眸子微眯,「難道是要給西昆陛下一個下馬威?這種活如今也能派給他做了?」


  黎明時刻操心自己的准妹夫被帶壞,從前他看顧寒陌跟他一樣老實,現在怎麼覺得他越來越不老實了。


  好像是……跟黎兔在一塊兒之後就變成這樣了。


  他忙忙搖頭,把手裡的名冊交給邊上的士兵,偷偷跟上顧寒陌看看他怎麼對付昆吾傷。


  昆吾傷一行在宮門外等候,只見顧寒陌一身戎裝而來,看士兵們對他恭敬的態度,想來他現在在北璃擔任要職。


  昆吾傷朝他虛虛拱手,「三公子,多年不見,一切可好?」


  他們也算是舊識,顧寒陌也拱了拱手,「托昆帝的福。昆帝一路遠來辛苦了,陛下特意交代若昆帝進京先不急著覲見,去驛館休息休息洗凈風塵再說。」


  昆吾傷好似想到什麼,眉梢微挑,「驛館?哪座驛館?」


  顧寒陌面不改色,「京城只有一座驛館,昆帝不知道嗎?」


  昆吾傷頭皮一緊,立刻明白自己這一路行來為什麼眼皮直跳了——


  玉扶太狠了,竟然想把他和昆君玥放到一處!

  他們兩在西昆就是死敵,如今西昆連國璽都交出去了,昆君玥只會比從前更十倍百倍地怨恨他。


  他要落到昆君玥手裡還能有好?

  昆吾傷下意識抹了一把額上,「不必休息了,既然到了京城不拜見陛下我心中不安,還請三公子行個好。」


  顧寒陌輕佻地睨他一眼,「想當年昆帝還是西昆七皇子的時候,出使東靈在臨安無惡不作,連我顧侯府都不放在眼中,還在府里和我大哥打了一架。那個時候昆帝年少輕狂的模樣,我還記憶猶新。怎麼,如今成了皇帝倒學會求人了?」


  「你!」


  侖越下意識護主,昆吾傷立刻給了他一個眼色,示意他別不識相。


  被顧寒陌羞辱一番算得了什麼?

  總好過去和昆君玥拼死拼活要強。


  他仍做笑臉,「三公子一向大度,何必還記著昔年之仇?何況你大概不知道吧,令兄顧述白流落西昆是我救了他的命。難道三公子就這樣對待顧家的救命恩人嗎?」


  昆吾傷很懂得顧家人的軟肋在哪,一戳一個準。


  在顧寒陌身後不遠處偷聽的黎明捂住了嘴,放輕呼吸,想聽聽顧寒陌會如何回答。


  這要是顧述白在或許還能巧舌如簧爭辯一番,顧寒陌嘴皮子不算機靈,他能辯得過昆吾傷嗎?


  顧寒陌頓了頓,好一會兒抬起頭來,一臉茫然,「有這回事嗎?我沒聽說過。」


  昆吾傷:「……」


  看來玉扶是恨及了他,顧寒陌才會做出這番裝瘋賣傻的姿態,不肯放過他。


  他知道自己是逃不過此劫了,索性道:「好吧,去驛館之前有件事還想問問三公子。若三公子覺得可答便答,不可答便罷了。」


  顧寒陌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他提問。


  昆吾傷道:「他們倆還好嗎?」


  顧寒陌眉頭微蹙,看向他,不知他這沒頭沒腦的「他們」指的是誰。


  待看到他那一雙眼睛,裡頭交織著複雜的情緒,有無奈有捨棄,有期待甚至還有歡喜,頓時瞭然。


  「陛下和大哥很好,如膠似漆,這幾日形影不離一直在一處。」


  若不是聽他親口說,很難想象顧寒陌的口中能說出「如膠似漆」「形影不離」這樣兒女情長的話。


  昆吾傷笑了笑,「果真如此。顧述白沒有得到任何懲治么?」


  顧寒陌一頓,「沒有。不過也沒有任何嘉獎,大哥此番立下大功也犯下抗旨的大罪,算是功過相抵吧。」


  反正朝中沒有人提讓他晉封的事,畢竟他犯了那麼多錯,每一條說起來都是大罪,讓京中許多大臣徹夜難昧了好幾次。


  也沒人提處罰他的事。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這次回來之後和玉扶夫妻情分更深,這個時候提出處罰,豈不是太煞風景?

  這種擺明了往刀口上撞的事,沒人敢做,包括天雲破。


  故而顧述白的事就這麼擱置下來了,一切還真像玉扶當初說的那樣——


  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


  昆吾傷聞言一笑,「我明白了。驛館在哪?這就過去吧。」


  ------題外話------


  昆吾傷:大哥,我來了!(張開雙臂擁抱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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