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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 國璽與兵符

  「放我出去!」


  驛館中傳來喧囂之聲,昆君玥大失風度地吵嚷著。


  自從他被禁在驛館不能出門之後,一直儘力維護著自己西昆太子的風度,想著真相很快就會查明。


  他清楚在自己離開西昆之後,昆帝便會因為中毒之事對昆吾傷發難,根本不會疑心到自己。至於攻擊渭州城是何原因,他還沒想明白。


  他只知道,一旦昆帝向昆吾傷發難,自己的人馬便會配合昆帝取了昆吾傷的性命,不會讓他有垂死掙扎的希望。


  可隨著時間一日日過去,宮裡沒有任何傳召他的消息,就好像把他這個西昆太子徹底忘在了一邊似的。


  他在朝堂摸爬滾打的時日也不算短了,某種獨特的嗅覺讓他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他惶恐,他不安。


  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走出這小小的驛館,外面的江山就會天翻地覆,徹底將他遺忘……


  「放我出去!本宮是西昆太子,是北璃的貴客,爾等竟敢如此無禮!」


  被他斥責「無禮」的北璃士兵們,只是靜靜地環守著驛館,不讓昆君玥和他的任何一個下屬出去。


  昆君玥寧願他們動手,也不願被這樣無視。他立刻從腰間拔出佩劍,朝一群士兵中領頭的武官刺去。


  劍尚未碰倒衣角,被刺之人已側身閃開,乾淨利落。


  「太子殿下,你可知道方才末將要是不閃開,你現在的下場會是什麼嗎?」


  昆君玥帶著怒氣看著他,那武官面色肅穆,「西昆大軍偷襲渭州城的事還沒完,太子在京城公然襲擊北璃有職武官,意味著兩國交惡,西昆挑釁在先。我勸太子耐煩些,你以為你現在還是太子嗎?」


  昆君玥立刻警惕起來,「你是什麼意思?本宮不是太子,那誰是太子?」


  武官的表情染上些嘲諷,「昆帝已死,西昆七皇子昨日即位登基,據悉他膝下並沒有子嗣,如今自然還沒有太子。」


  昆君玥神色一凜,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不可能!父皇怎麼可能死?他……」


  他身上的毒性,明明至少還有三五年才會致命。


  武官用探究的眼神看著他,昆君玥立刻改口,「父皇若真的駕崩,為何沒有人通知本宮?本宮才是太子,哪裡輪得到昆吾傷登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要求見你們陛下!」


  「戰事未歇,陛下怕是沒工夫見太子了。太子若實在想見大可將劍刺在末將身上,或許能在被賜死之前見到陛下。」


  武官微微頷首,一擺手命人將院門合了起來,昆君玥的臉慢慢消失在門縫後頭。


  昆帝死了,昆吾傷登基了……


  一定有哪裡不對,一定發生了什麼他沒預測到的事情!

  「太子殿下,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下屬的使臣惶惶不安地看著他,如果那北璃武官說的是真的,那他們現在已經回不去西昆,對北璃也沒有利用價值了。


  「怎麼辦?」


  昆君玥冷笑一聲,「昆吾傷從來都是本宮的手下敗將,就算他竊位為帝,本宮也有辦法將他從龍座上拉下來!」


  ……


  「陛下,西昆太子想求見陛下,被驛館看守的人擋回去了。」


  陳景行笑得無奈,「這已經是他第五次求見陛下被阻擋了,想來他也意識到西昆發生了什麼,陛下才會對他不聞不問。」


  玉扶站在窗前朝外看,轉眼冬去春來,距離他們大婚之夜顧述白遠赴渭州,已經幾個月過去了。


  她輕聲一笑,「這次他又用什麼理由求到你頭上?」


  陳景行稟道:「他說昆吾傷此人奸詐,不論許了北璃何等好處都未必能兌現。而現在他的性命在陛下手中,只要陛下願意放他回國重整朝綱,他願意許諾給陛下比昆吾傷所許的更多。」


  「那他怕是許不起了。」


  玉扶走到御案前,將一封文書遞給陳景行,「你自己瞧瞧吧。」


  陳景行打開一看,不禁詫異,「昆吾傷他……他竟將西昆國璽和兵符都交給了顧大將軍?」


  「朕也是剛剛得到的消息,沒想到昆吾傷他……」


  玉扶微微一笑,「他這次是認真的,國璽和兵符都交出來了,再無使詐的餘地。」


  「何止是沒有使詐的餘地啊?」


  陳景行幾乎嘆為觀止,「他就這樣把大權都交給了顧大將軍,等於將西昆拱手先讓,這實在不符合他的作風。他在西昆隱忍爭權那麼多年,怎麼會輕易把自己得到手的東西全都讓出來呢?」


  他想著想著,不自覺蹙起眉頭,「陛下,臣以為這件事不太對勁。」


  玉扶又將另一份奏報給他,「你看完這個,就不會覺得不對了。你可知道,他率領十萬大軍直攻西咸城,如今麾下已有二十多萬人。這些人里有從東靈流亡而去的,也有在西昆久慕顧家軍威名的,你覺得昆吾傷除了交出大權,還有別的選擇嗎?」


  短短几個月能吸引這麼多士兵主動投誠,這在史書上都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陳景行有些理解了,這樣的局勢於昆吾傷而言的確沒有任何勝算,與其做困獸之鬥,不如直接繳械投降或許能換取更大的利益。


  可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到底是哪裡,他一時也說不上來,只覺得心底有股異樣揮之不去……


  「陛下,天太師和包太傅等求見。」


  瑤藍忽從殿外進來,玉扶原以為天雲破他們是來道喜的,看瑤藍的面色卻有些不對勁。


  「怎麼了?」


  瑤藍猶豫道:「幾位大人面色不太好看,好像出了什麼大事似的。」


  玉扶擺擺手示意她請人進來,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暗想天雲破他們為何時而不豫。


  歐陽將軍那裡並沒有危急的戰報,西昆這裡更是順利得超乎想象,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眾人入殿行禮,玉扶道:「諸位坐下說話吧。」


  沒有人坐下。


  天雲破和包太傅對視一眼,終是前者先開了口,「陛下,昆吾傷即位將國璽和兵符交予顧大將軍的事,你可知道了?」


  玉扶指著陳景行手邊的兩份奏報,「都在那裡,朕已經看到了。」


  天雲破點點頭,「那陛下就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么?」


  「不妥?」


  玉扶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包太傅隨即道:「陛下,按照慣例,昆吾傷以西昆皇帝的身份向我北璃投誠,應該將國璽交給陛下。可他卻把國璽和兵符都交給了顧大將軍,這不合規矩啊!」


  「太傅是不是多心了?」


  玉扶這才意識到眾人匆匆趕來的意圖,「顧大將軍是此次討伐西昆的主將,昆吾傷將國璽等物交給他並沒有什麼不妥。等大軍凱旋之日,他自然會將這些東西交給朕。」


  天雲破望著她,不禁眉頭一蹙,「要是他不呢?」


  這句話說得何其直白,陳景行忽然明白自己心中的異樣之感是為什麼,手一抖差點碰落了手邊兩份文書。


  玉扶看著天雲破,目光逐漸凌厲起來,「太師是朝中的肱骨大臣,朕竟不知顧大將軍有何處不妥,竟讓太師如此惡意揣測他。」


  平日天雲破在她面前說些嘲諷顧述白、顧家兄弟的話,她都不在意,她知道天雲破就是這樣,其實並沒有多少壞心眼。


  唯獨今日的話,她無法做到一笑了之。


  說顧述白不將西昆國璽和兵符交給她,也就是說他有謀逆造反之心,這對一個聲名赫赫的大將而言是最大的罪名。


  她絕不容許,有人將這等惡意攻擊加諸在顧述白身上。


  眾臣頓時察覺到她周身氣息冷冽起來。


  向來她對朝臣都是十分謙遜有禮的,很少似今日這般冷淡,可見她是真的動怒了。


  天雲破偏撞著她的怒氣鋒刃上,「陛下,臣這番揣測並非無中生有,難道十萬大軍變成二十五萬,這還不足以讓陛下忌憚嗎?你可知道二十五萬大軍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顧大將軍要將西昆據為己有,是毫不費力之事!」


  「住口。」


  玉扶冷冷地看他一眼,目光充滿了失望。


  她原以為天雲破和別人不同,他不會因為喜歡自己,就像寧承治和殷朔那樣去陷害顧述白。


  他是北璃的太師,朝堂的忠臣,他身上有名士風骨和氣度,是絕不屑於為了兒女私情去陷害旁人的。


  正因為如此,她從不抗拒和天雲破的接觸,可他今日的話卻讓她大大失望——


  原來他和殷朔之流也沒有什麼區別,也會因為嫉妒顧述白而陷害他,造謠生事,無中生有,挑撥離間……


  「如果因為他能吸引到那些降兵的依附,就要懷疑他的忠心,懷疑他有意將西昆據為己有。那當初朕尚未歸國時,太師一手把控朝政,是不是也有意圖謀反篡位之嫌?」


  「你!」


  天雲破萬萬沒想到自己當初的戲言,淪為現在玉扶攻擊他的話柄,他氣得說不出話來,「顧大將軍是陛下的夫君,陛下相信顧大將軍,我們也相信他的忠心!可有些事不得不妨,那樣龐大的權力吸引下,幾個人能做到不動搖?何況昆吾傷連兵符都一併獻給了他,他現在手上可不僅僅只有二十五萬大軍!」


  玉扶冷冷看他一眼,「若因為手握大軍便要猜忌一個忠良之將,那朕和昏庸愚昧的寧帝又有何區別?當年的顧侯手握東靈大軍沒有任何反叛之意,如今的顧述白也不會。這件事不必再議,退下吧。」


  退下吧。


  這三個字已表達了玉扶最大的反感,也是她極盡克制的慍怒。


  包太傅看了天雲破一眼,正要勸說他先行離開,不想天雲破也一反常態失了風度,「陛下,你當真要為自己的兒女私情將北璃的利益棄之不顧么?就因為你對顧述白有情你就全然信任他,可想過他萬一反叛北璃要犧牲多少將士才能挽回局面?」


  此言一出眾臣齊齊變了臉色,他們說好只是來勸說玉扶的,為何演變到這個地步?

  這樣不像勸說,倒像是倚仗老臣的身份威逼她。


  玉扶怒極反笑,「所以今日太師要逼朕做什麼,一定要逼朕收回顧大將軍的兵符或是直接將他押回京城看管,太師才滿意是么?」


  「太師!」


  天雲破正要開口,包太傅少見地出言阻止,「太師,既然陛下已有決斷,我們就先回去吧。」


  他朝天雲破使了個眼色,不想讓他說出更傷君臣情分的話。


  天雲破卻不為所動,拱手朝玉扶道:「臣以為,陛下應該派遣欽使收回顧大將軍的兵符和國璽,責命他即刻歸國,以免生出擁兵自重之心。」


  話一出口,包太傅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他似乎明白天雲破今日為何如此失態,也知道今日一場矛盾勢必爆發,他儘力挽回卻怎麼也阻攔不住……


  玉扶看著天雲破,天雲破看著玉扶。


  兩人平日商談政事時有爭執,目光中卻都是帶著笑意的,從未真正有過嫌隙。今日兩人相對,彼此像仇敵一樣。


  良久,玉扶笑了笑。


  「太師近來身子不適,連說話也犯糊塗了,朕特許他回府休養不必上朝。等他什麼時候養好了身子再回來,若是好不了……那便不用回來了。」


  說罷冷冷一拂袖,徑直朝內室走去。


  天雲破面如死灰地站在身後望著她,最終只露出一抹生硬的笑意,抬手將自己的官帽摘了下來。


  「太師……」


  有大臣想勸他些什麼,終究歸於無聲。


  他當先朝外走去,有人嘆了一口氣小聲道:「不是說好只是來勸諫陛下的么?太師方才的口氣也太急躁了些,難怪陛下動怒了,她平時也從來不是易怒的人……」


  眾臣邊說邊朝外走,包太傅輕嘆一聲。


  若只是為了朝政上的意見不合,天雲破不至如此,是因為涉及到顧述白又看到玉扶對顧述白無條件的信任,他才會如此失態。


  那份情愫在他心中從未產生過什麼負面的影響,但要說完全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


  包太傅忽然停下腳步,「諸位先走吧,老夫想回去再求見陛下一次。」


  眾臣愣了愣,紛紛道:「太傅德高望重,還請好好勸說陛下,即便生氣也不能真的就此將太師罷官。否則這將是朝中的一大損失,是我北璃的損失啊!」


  「是啊,陛下一向尊敬太傅,請太傅好好勸說陛下消消氣……」


  包太傅只點了點頭,回身又朝長生殿走去,瑤藍站在殿外不等他開口便道:「陛下請太傅進去。」


  包太傅愣了愣,「陛下怎知老夫會回來?」


  瑤藍笑了笑沒有開口,只是躬身請他進殿,便見玉扶坐在榻上抿茶,見他進來便道:「太傅請坐,喝盞新貢的春茶吧。」


  包太傅想了想還是坐了下來,「方才陛下動了氣,老臣擔心陛下所以回來看看,見陛下氣定神閑老臣就放心了。」


  「誰說朕氣定神閑?朕還是很生他的氣。」


  玉扶如此說著,方才她一瞬間確實非常生氣,可靜下來仔細想了想,又覺得天雲破不是那樣的人。


  她不敢說自己慧眼識人,可對自己身邊相處了那麼久的臣子,她相信自己沒有判斷錯。


  包太傅這才露出放心的笑容。


  她能把生氣二字說出來,證明心裡已經沒那麼生氣了。


  他道:「陛下別怪罪他,他的懷疑並非空穴來風意圖陷害顧大將軍,實在是西昆的局勢關係重大牽連甚廣。陛下可知道?東靈的流民先前朝北璃而來的要比朝西昆去的多出四五倍。如今局勢卻完全顛倒了,東靈的流民聽聞顧大將軍已控制了西昆,都紛紛爭相往西昆去。這叫臣等如何放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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