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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 為他束髮

  顧述白率軍回朝,凱旋之師風頭無兩。


  玉扶的心隨著他路上一封封書信而波動,先前在戰場上他很少給她寫信,多半只是讓人用正式的軍報傳遞消息。


  如今這信卻是每日不斷,長生殿的宮人瞧著瑤藍每日送信進來,看得都面紅。


  陛下和顧將軍的感情可真好啊……


  玉扶只是看著,看完了命瑤藍把信收起來,也不提回信的事。幾次之後倒是瑤藍忍不住了,「陛下,雖然大公子快回京了,可你是不是也該回一封信呢?」


  「不回。」


  玉扶故意賭氣地撇撇嘴,「先前打仗的時候不見書信,都是我寫給他的。如今也該反過來,讓他嘗嘗等我書信的滋味。」


  不過她等到了顧述白一日一封信,顧述白大約是等不到了,瞧玉扶這神情當著不打算給他回信。


  瑤藍抿嘴偷笑,「不回就不回吧,反正快則三日慢則五日他就回來了,到時候你們有話再悄悄說!」


  她口氣有些曖昧,玉扶故意白她一眼,似喜還嗔。


  「陛下,內務府總管江湖海來了,說是把陛下及笄之禮的發簪樣式送來給陛下過目。」


  「讓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身著內監服制的男子趕進來,手裡捧著一隻托盤,「奴才參見陛下。」


  玉扶把手一抬,「起來吧,拿來給朕看看。」


  他把手裡的托盤送上前,玉扶一看,只見裡頭擺著三支精美不凡的發簪,依次更加隆重奢華,最後一支直接是赤金紅寶的鳳釵。


  玉扶不禁疑惑,「及笄加三,從素簪到華簪依次戴上,為何這三支簪子都如此奢華?」


  江湖海道:「回陛下,這是禮部的大人們商議過後做的決定。尋常女子要從素簪戴起,可陛下是北璃女君,絕非尋常女子可比。陛下一出生身份就高貴無雙,只有華簪才能顯示陛下的尊貴。」


  玉扶微微頷首,「這倒罷了,既然是禮部的大人商量過的,就依他們。」


  江湖海忙躬身道:「既然發簪陛下覺得沒問題,奴才還要討陛下示下。到時候陛下要邀請哪些客人,奴才好早做準備。」


  及笄禮的客人有正賓、有司、贊者執事……旁的都好說,只是先帝、先皇后早已過世,無人堪為她主持笄禮。


  玉扶心中不免惆悵,江湖海忖度著臉色,忙道:「其實陛下身為女君,儀式上有些東西不必和尋常女子相同,也不必處處拘禮古禮。」


  玉扶知道他在寬慰自己,便道:「及笄本是家禮,既如此只請顧府眾人便是,餘下的你和禮部看著辦吧。」


  「是,奴才告退。」


  江湖海察覺到某些不耐煩的情緒,機敏地退出了長生殿。


  三日後,顧述白回京。


  朝中文武在城外設下水酒親自迎接,玉扶雖沒有親自來,卻派了瑤藍代她來迎接。


  眾臣舉杯恭賀他得勝還朝,氣氛極佳,有人道:「陛下已擬旨晉封將軍為一品大將軍,這可是朝中僅次於歐陽將軍的武職啊!恭喜將軍,恭喜將軍!」


  「要恭喜的還不止如此,陛下已到及笄之年,先前便在朝中放下話來待將軍凱旋迴朝便行大婚之禮,這才是頭等要恭賀的事情啊!」


  喧囂之中,顧述白頷首微笑,難掩眼底那一抹發自內心的喜悅。


  天雲破手持酒杯,款款上前,朝他一舉,「恭賀將軍。此番在東靈境內你打的幾場戰,我都細細看過奏報了,的確謀略驚人。你為北璃打下東靈的半壁江山,我該感謝你。」


  顧述白謙和道:「太師謬讚了。太師在後方籌備糧草、軍餉,在朝中為陛下分憂解勞,勞苦功高。是我應該感謝你才對。」


  他的口氣分明謙和,眼神坦蕩光明,天雲破聽著卻總覺得不舒服。


  他以什麼身份來謝自己?

  以北璃的大將軍,還是以北璃女君的夫君?


  天雲破心中一亂,面色頓時沉了下來,尚未開口便聽見身後顧宜高呼之聲,「大哥!」


  他朝顧述白匆匆頷首,隨後朝邊上走去,邊走邊端著酒杯一飲而盡。


  顧寒陌幾人走上來,看到天雲破離開的背影,神色都不太對。


  「大哥,他又說酸話刺你了不成?你別理他,定是嫉妒你此番出戰立下大功!」


  「沒有。」


  顧述白笑道:「他怎麼會刺我呢?是真心來恭賀我的,你們不必多心。」


  當著眾人的面,顧寒陌沒有說什麼,兄弟幾人只問了他一路遠來的風塵和辛苦,謝過在城外相迎的百官后便直接回了顧府。


  馬在府外剛剛停下,顧述白翻身下馬道:「我先回去沐浴更衣,然後進宮一趟。」


  要不是一路策馬風塵僕僕,只怕他現在就等不急要衝進宮了,哪裡還有心思回顧府?


  眾人都理解他的心思,心照不宣,唯獨顧寒陌道:「大哥,二嫂親自下廚要給你接風,不如還是吃了飯再走吧?」


  「三哥,你也太沒眼力見了,攔著大哥做什麼?」


  顧宜大剌剌道:「大哥是急著進宮去見小玉扶呢,反正宮裡也有御膳,大哥又餓不著。咱們別在這添亂了,讓大哥快些回去梳洗吧!」


  顧述白一笑,「六弟成親之後果然懂事了許多,還是雲煙調教得好。」


  說罷把韁繩丟給嚴錚,大步朝府里走去。


  顧宜滿臉得意,「那是,我如今成婚了自然懂事多了……哎,什麼叫雲煙調教得好?那是我調教她好不好?」


  ……


  內室,屏風后熱氣氤氳。


  顧述白正在擦身,忽然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那腳步聲很熟悉。


  「三弟?」


  「大哥,是我。」


  顧寒陌手裡端著一盤糕點,「二嫂怕你一路辛勞餓了,我就拿點吃的過來給你,墊墊肚子再進宮也好。」


  屏風後有水聲,青草味的澡豆香氣溢出,顧寒陌自顧自在外頭坐下。


  顧述白笑道:「只怕不是為了送點心才巴巴地過來吧?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聽說你和黎明的妹子走得很近,決定要娶她了嗎?」


  顧寒陌一聽便知他會錯了意,「大哥,我不是來說這件事的!」


  不是來說這件事,也就是確有這件事。


  顧述白心中暗笑,隔著屏風問道:「那是什麼事?」


  顧寒陌道:「先前大哥遠在東靈,又在打仗,有些事沒有告訴大哥。大哥知道玉扶為什麼要在朝堂上當眾宣布大婚的消息嗎?」


  「為什麼?」


  「為了拒絕天雲破,他對玉扶有意。」


  屏風后的水聲有一瞬間停止,很快聲音更加清晰,好像有人從水裡站起來了。


  顧述白從屏風上取下衣裳,穿好中衣後邊穿外衫邊走出來,「哦,原來是這樣。」


  顧寒陌一愣。


  這反應和他想象的不一樣,他原以為顧述白起碼會有些擔心才對,沒想到他滿不在乎。


  他忽然意識到什麼,「大哥……早就知道了?」


  「嗯。」


  顧述白在他身旁坐下,隨手拈起一塊糕點咬著,一路奔波又空腹沐浴,這會兒是有些餓了。


  顧寒陌差點跳起來,「大哥既然知道還放任他跟玉扶成天在一處?還敢一去邊關就是好幾個月?我現在想想當初天雲破為何要激大哥出征,就覺得他是為了支開大哥故意這麼做的!」


  顧述白倒了一杯茶給自己,「我想他不是故意的,而是那個時候為了北璃考慮,只有我是最合適的出徵人選。不過——」


  他話鋒一轉,天雲破此人心思難測,他也沒有十全把握,「便是故意的也無妨,他想爭取和玉扶相處的機會,這是人之常情。何況我沒有損失,幾個月的時間換來功成名就,名正言順地迎娶玉扶。」


  顧寒陌想了想玉扶的態度,神色緩和了些,她的確沒有給天雲破機會,顧述白沒有任何損失。


  可他這麼雲淡風清的,顧寒陌總覺得自己在狗拿耗子,「大哥也太大方了,萬一真叫他趁虛而入了怎麼辦?」


  「我和玉扶尚未成婚,他有權追求玉扶,若玉扶更喜歡他我便退出,這是君子之爭。只要他不使什麼陰謀詭計離間我和玉扶的感情,我又有什麼可介意的?何況我相信玉扶也相信自己,自信天雲破做不到比我和玉扶的感情更深。」


  他將杯中的茶飲盡,修長的手指抹了抹唇角茶水,「好了,多謝三弟替我操心,我該進宮了。」


  說罷抄起桌上的金牌,大步朝外趕去。


  顧寒陌愣愣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大喊出聲,「可是……大哥,你頭髮還沒幹!」


  ……


  顧述白哪裡顧得許多,一騎快馬到宮門之外,翻身下馬時隨意用髮帶將長發一束,飄飄洒洒入得宮去。


  御林軍的將士不禁傻眼,以他大勝歸來、即將與陛下成婚的身份,誰敢說他儀容不整不宜面聖?

  何況是這等翩翩佳公子,便是披頭散髮也如芝蘭玉樹,笑若朗月入懷令人仰視。


  路上經過的宮女見到他都遠遠站住,躬身頷首,卻又忍不住從眼底打量他,而後偷偷紅了臉。


  一直到他的身影越來越遠,只有天青色的家常寬袍大袖飄飄搖搖,併發上那抹月白髮帶仙姿俊逸,叫人心動。


  玉扶在長生殿中焦急地等待,瑤藍都已經回來了,卻遲遲不見顧述白。


  瑤藍在旁勸慰道:「陛下耐煩些,大公子回顧府了,想必是要梳洗一番才能進宮面聖。」


  「我又不介意他梳洗不梳洗的。」


  玉扶嘴上說著,目光仍然隔著長生殿的明窗朝院中望去,「當年在常州的山林中找到他和六哥的時候,兩個人藏身山洞更無梳洗之法,我又不是沒見過。」


  她此刻就想見到他的人,旁的她都不在意。


  「那時你還小,如今都要成婚了,怎麼能叫你瞧見我蓬頭垢面的模樣?」


  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玉扶大驚,轉過頭正是顧述白站在後頭,含笑如春風的模樣。


  她心中緊繃的弦頓時鬆散,飛快朝他奔去撲到他懷中,緊緊抱著他。


  顧述白亦伸手攬她入懷,彼此間沒有多餘的話,只有心跳、呼吸,和氣味。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致的,儘管數月未見,他們之間的默契從未改變。


  瑤藍忙一擺手,殿中伺候的人盡數退下,她順手把殿門也關了,耳朵貼在門外注意殿中的動向。


  旁的宮女也想向她學,被她一個眼色攔了下去,只得眼巴巴地朝殿中望望他們的身影。


  玉扶把頭埋在他懷裡,故意一點力氣也不使,整個人的力量都倒在他身上。他察覺到了,只是暗自笑笑,身形巋然不動。


  玉扶抬起頭,戳戳他的胸口,「你竟一點兒也沒動。」


  顧述白低頭看她,這個角度看她的下巴越發尖削,瓜子臉清麗卻未免叫人心疼,「你又瘦了,如何能將我撼動?不如你試著多吃一些,或許胖一點就可以了。」


  「要胖多少?」


  玉扶問了這話,忽然瞧見他嘴角的笑意,便知他在逗自己,「只怕我變成現在的兩個那麼胖也撼動不了你,哼,不玩了。」


  說著就要起來,顧述白把手臂一緊,她就再也動彈不得。


  到底又趴在他懷裡,悄聲道:「方才怎麼不從正門進來?我站在窗子那裡等了你許久,誰知道你會從後窗跳進來。」


  顧述白眉梢一挑,「人到歡喜之時總想做點出格的事,我在外人面前不敢,怕人議論我居功自傲,年少輕狂。唯有在你面前才敢做真正的自己,早知你站在窗子那裡等我,我就從前頭的窗子飛進來好了。」


  玉扶聽了他的解釋心生歡喜,「既然如此,那你下次再從後窗進來也無不可,只是別叫我擔心那麼久。」


  她鼻翼翕動,嗅到他身上和自己一樣的青草氣味,忍不住起身一看,見他穿著家常青色寬袍,頭髮也沒束好。


  一看就是沐浴后急匆匆趕進宮的,連打扮自己的時間都捨不得花,足見他心中牽挂她,一時一刻也不願浪費。


  她等候已久的小情緒頓時煙消雲散,推著他在榻邊坐下,「一路趕回來累了吧?讓她們早些傳膳,我親自替你束髮可好?」


  顧述白向來只見憐珠、憐碧她們為玉扶梳頭,從不知道玉扶自己也會梳頭,還是給男子束髮。


  他不禁懷疑,「你會嗎?」


  玉扶得意道:「不會可以學啊,反正遲早也要學的。」


  說著將他的髮帶解開,隨手拿起妝台上的牛角梳替他梳洗,長長的髮絲垂到腰際,別有一種冶艷。


  她一手攏著他的髮絲,一手持梳細細梳理,不禁道:「你還記得那年在顧侯府,有天夜裡我們在屋頂上看月亮。那時我還小,怕黑,看到四面的樹林風動便害怕,不過現在再也沒怕過了。」


  「是因為你長大了嗎?」


  「才不呢,」玉扶握著他的發束道:「因為那個晚上你的頭髮就像這樣,沐浴過後散著,飄飄搖搖的。你說那些黑暗中風動的樹木就是你的頭髮,自此以後我再看見鬼魅般盤曲的樹木就只會想到你,如何再害怕?」


  顧述白心中一暖,沒想到自己當初一句戲言,她竟然記了這麼久。


  玉扶哎呀一聲,「糟了,玉冠在那邊匣子里呢,方才忘記拿過來了。」


  二人對視一眼,顧述白的頭髮被玉扶揪著,而玉扶好不容易才把他的發束梳好,這會兒要是放手就前功盡棄了。


  兩人誰也動不得,看著對方忍不住笑了。


  瑤藍的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來,「陛下,奴婢進來幫你拿吧?」


  好個瑤藍,竟然一直在門外偷聽!

  玉扶心中暗罵她越發大膽,卻又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命她進來。瑤藍笑嘻嘻地走進來,把靠著牆那一側的一隻鏤金箱子開起來。


  那裡頭放著的都是玉扶要緊的物件,包括她許久不用的寶貝藥箱。


  瑤藍從裡頭取出一方小小的錦匣,合上箱子時,顧述白朝那處看了一眼,不小心看到了一個眼生的物件。


  那是一隻小小的木雕人偶,雖然隔得遠,顧述白還是一眼看出——那人偶是照著玉扶的模樣雕刻的。


  ------題外話------


  許久沒發的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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