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 不嫁了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顧將軍攻下林州城，竟不費吹灰之力啊！」
攻佔林州的起義軍有一萬之眾，顧述白只派了區區三百人就奪下林州，實在匪夷所思。
朝中一片振奮，連卧床養傷的歐陽騏都上書請求玉扶褒獎顧述白，再度陞官進爵。
玉扶對此十分滿意。
這是顧述白投靠北璃之後的第一場戰，就打得如此漂亮，從此以後朝中再不會有人說，顧家兄弟是依靠和她的關係才能屹立不倒。
她剋制得淡淡一笑，「顧將軍帶兵，朕是放心的。不過奪下林州一城還不夠，接下來的仗更加難打。將士們在前方作戰，朕希望後方能不要出任何閃失。為了以防萬一，請太師親自監督戶部與兵部準備糧草等物，確保及時供應。」
金殿下首，天雲破出列拱手，看了玉扶一眼。
明知道他不喜歡顧家兄弟，還非要讓他來負責監督糧草等物，這不是逼著他和顧家兄弟親近么？
如今顧宜就在兵部任職歷練，他接了這差事，日後少不得要和顧家之人多往來。
天雲破明白玉扶的心思，是一心要成全他們的和睦，也罷——
國事為大，只要顧述白真能妥善將東靈半壁江山收回，他親自鞍前馬後準備糧草也無妨。
「是，臣遵旨。」
待散朝回御書房時，顧寒陌陪著玉扶回去，路上聊起顧述白在林州這一戰。
玉扶道：「方才諸位大人為大哥哥請封，我壓下沒有提，三哥可知是為什麼嗎？」
顧寒陌跟在她身旁，不禁笑道：「你定有你的用意，何況大哥不是貪慕官位朝職之人，想來這些他不會在意的。」
「我當然知道他不在意，可這是他應得的。」
玉扶笑得狡詐，「我心想，大哥哥此次出戰才剛剛開了個頭，這會兒就晉封也不能封得太高。倒不如等再過幾個月，等他收復了划給北璃的那一半土地，將起義軍鎮壓下來。那時一舉晉封，有些事……」
她欲言又止，沒有再說下去。
她以為顧寒陌會聽不懂這話，不想顧寒陌頓時露出笑容，似乎聽懂了她的話，「你的意思是不是，等大哥功成回來的時候，你們便可大婚了？」
玉扶略顯驚訝，「三哥怎麼會想到這個？我以為你一向不在婚姻嫁娶之事上上心，自然不會懂我的心思。」
「我對旁人不上心，可對你和大哥的事怎麼能不上心？」
見玉扶承認了這話，顧寒陌心中放下一塊大石般輕鬆。顧酒歌走的時候囑咐他一定要留心天雲破，別讓他趁著顧述白不在討好玉扶。
他一直有些擔心，玉扶會不會對天雲破產生好感，畢竟他對北璃的朝廷社稷的確有大功勞，也確是個有才之人。
今見玉扶把顧述白升遷和他們大婚之事聯繫在一處，可見玉扶並沒有移情別戀之心。
玉扶瞧他表情古怪，不由道：「三哥近來好似變了許多，好像迫不及待希望我和大哥哥成親似的。哦……我明白了，是不是因為黎兔？」
是因為眾人都在促成他和黎兔的事情，他才變得對婚姻嫁娶之事上心吧？
顧寒陌知道玉扶誤會了，卻不好說明緣由。
聽見黎兔這個名字，他不禁打了個冷顫，「你提起黎兔，我就想到黎明。為他天天在我耳邊叨叨娶黎兔的話，我已經把他派到後宮去值守了，沒事盡量不見他。」
玉扶哈哈大笑，「三哥也有怕的？不過話說回來，三哥到底對那位黎小姐是什麼心思？」
玉扶問得這般直接，顧寒陌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是黎明的妹妹，我和黎明一見如故情同兄弟，他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而且黎兔頭上受過傷，連月狐和天樞都說治不好了，這姑娘也怪可憐的。」
他一面說，玉扶一面打量他的神色，顧寒陌窘迫地別開眼，「就……就這些了，沒有什麼別的心思。」
玉扶道：「可是我從小和三哥在一處，沒見三哥親近過別的女子。聽聞顧府早就被那些上門相看的小姐夫人們踏破門檻了，連六哥都時常被邀請赴小姐們的宴會，三哥卻一次都沒去過——獨獨去了黎府。」
「那是去見黎明的，和黎兔沒關係！」顧寒陌嘴硬地辯解。
玉扶差點翻了個白眼，朝瑤藍示意一眼，瑤藍快嘴道：「三公子別騙人了！你在宮裡都不敢見黎明，巴巴得把他打發到後宮去了，怎麼還會特意去黎府見他？」
這麼拙劣的謊言，連瑤藍都看出來了，顧寒陌自己卻不覺得。
他幾乎沒有撒過謊，在這件事上水平的確拙劣。
玉扶笑著制止了瑤藍，故意大聲道：「好了，你別心直口快把真話說出來，三哥不好意思了怎麼辦？」
顧寒陌的耳根不禁泛紅，玉扶一看就知道他是喜歡黎兔的，偏要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
「陛下，將軍！末將參見陛下！」
說曹操曹操到，黎明忽然從長廊對面走來，看見顧寒陌就像老鷹看見兔子一樣歡喜。
他匆匆給玉扶行了個禮，眼睛便一直盯著顧寒陌。
要不是玉扶在這裡，只怕他又要開口便道「你什麼時候娶我妹妹」了。
顧寒陌道：「不是讓你負責戍守後宮嗎？你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黎明道：「後宮既沒有主子，連宮人都很少，末將在那裡守著誰呢？陛下的御書房離後宮不遠，末將想著還是陛下的安危要緊，所以過來瞧瞧。」
玉扶心中暗笑，只怕不是為了自己的安危，而是聽說顧寒陌隨自己一道來了，才會特意跑來見他吧？
她也不點破，只道：「朕很好，倒是你們二位身為御林軍的重將，應該時常在一處好好商議如何管治御林軍才是。」
說罷當先朝御書房方向走去，走了兩步又停下，轉頭看他二人，「對了，朕聽聞黎將軍有一妹，改日讓她進宮陪朕說說話吧。朕也想聽聽你們嶺南的風土人情，說不定對鎮壓東靈的起義軍有所幫助。」
說罷朝黎明眨眨眼，帶著瑤藍快步離開。
黎明細細回味了一番玉扶的話，先前月狐和天樞為黎兔看診的事情，玉扶也是知道的，她要找人了解風土人情也不會找一個腦袋受過傷的人啊！
思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她知道黎兔和顧寒陌的關係，所以才想見見黎兔。
黎明心中狂喜，如果黎兔能得到玉扶的認可，那嫁給顧寒陌的事情就有指望多了，他目光裡帶著小火苗看向顧寒陌。
顧寒陌淡淡道：「別高興得太早，住在東宮那位寧夫人你也是見過的，陛下喜歡的朋友是什麼樣你該有數。她未必會喜歡黎兔，就算喜歡，她是妹妹我是兄長，我的婚事她也不敢隨意做主。」
他的話似當頭一盆冷水，把黎明心中的小火苗熄滅了。
黎明欲哭無淚，「將軍，我看你明明就挺喜歡兔兔的，怎麼就是嘴硬呢？」
「我不喜歡女人，我就喜歡這個！」
顧寒陌提起隨身佩劍，語帶威脅，「擅離職守是大罪，還不快回你的後宮去？」
金秋十月，御花園中黃花委了一地。
寒風乍起，花瓣紛紛揚揚地飄灑在空中，金菊淡淡的香氣縈繞四周。
玉扶同昆羽揚在園中賞花，後者不禁道：「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這黃金菊開放的時候轟轟烈烈，凋零時也如此決絕，不愧被稱為『黃金甲』。」
亭台居於假山高處，向下看去景色氣勢渾然，風將金色花瓣席捲而上，玉扶伸出手，一片淡雅落於掌心。
她笑笑，「御花園的暖房裡也培著菊花，一直能開到冬天過去。可我覺著被稱為黃金甲的花，實在不該留在暖房那樣無風無浪的地方。」
昆羽揚被說動心事，有些不好意思道：「玉扶，我……我以為你不知道。」
「豈能不知？從你廢寢忘食畫那副東靈兩軍交戰圖開始，我便知道了。若和你日日相見連你心裡這點心思都猜不到，我又怎配做你的朋友？」
玉扶握著她的手，「只是你自己要想好了，兩個孩子尚未滿百日，你這個做娘的真的捨得離開他們嗎？」
提到兩個孩子，昆羽揚眉尖蹙起，有不忍之意。
「就是因為捨不得他們，所以我才遲遲沒有把心裡話告訴你。這些日子以來東宮的宮人照顧孩子十分妥當，你送來的乳母也十分盡心，我想就算沒有我在孩子也能平安成長。玉扶，既然你知道我的心事，那便成全我吧！」
她離座跪在玉扶面前，「寧軒是為了守護東靈的城池而死的，是那些起義軍，是殷朔！我若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軟弱婦人，或許從此就帶著孩子安居北璃忍了，可你知道我不是的！我身懷武藝也學過兵法，我可以上陣殺敵為夫報仇！玉扶，你就讓我跟著顧大哥去蕩平起義軍好不好？」
玉扶待要開口，忽見瑤藍從亭外走進來，「陛下，黎小姐到了。」
昆羽揚忙抹了眼淚起身，玉扶用自己的帕子給她軾淚，「好了，你先別著急。這件事容我再想想，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的。」
亭外，裹著粉色兔毛披風的女子低著頭緩緩進來，進得亭中抬起眼睛來打量，目光落在玉扶臉上便移不開了。
好美的女子！
她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比兔子還美的女子！
黎兔失神地望著玉扶，玉扶也在打量黎兔，見她生得圓臉圓眼睛，天真又單純的模樣，望著自己的目光沒有一絲邪念。
她微微一笑，由著黎兔打量。
瑤藍站在一旁，低低咳嗽一聲，「黎小姐，還不見過陛下？」
「陛下？」
黎兔吃了一驚，不想陛下就是這麼年輕的一個美人兒，看起來比自己年紀還小些。
想到哥哥黎明在家叮囑她的那些話，她忙蹲下請安，「黎兔見過陛下，祝陛下龍體安康。」
「起來吧，賜座。」
玉扶擺擺手，黎兔坐下之後又忍不住向亭中四面看去。
方才上來的時候看見，這亭子建在假山的頂上，四面空曠，她當時便想坐在裡頭一定很冷。
進了亭中才發現這裡比外頭暖和許多，因亭子外圍都用厚厚的氈簾圍上了，亭中又燒著暖暖的炭火，把亭子頂上五彩的壁畫都烤的顏色鮮艷。
氈簾一處是開著的，從那處望下去正好能看見御花園中黃花委地的秋景，既暖和又風雅，這主意也是想絕了。
她在宮外沒見過這麼精巧的布置，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昆羽揚不禁掩口輕笑。
黎兔聽見聲音忙回過神來看著昆羽揚，玉扶道：「這位是寧夫人，東靈平南郡王的王妃，也是朕的好友。」
黎兔又起身朝她一福，「見過寧夫人。」
昆羽揚朝她點點頭，「黎小姐好像很喜歡這亭子是嗎？」
黎兔笑著，用力點頭，「嗯！這亭子好暖和，這些氈簾做得真精巧。我想著如果把顧三哥他們站崗的那個亭子也這麼圍起來，他們冬日裡巡視宮禁就不會那麼冷了，哥哥和士兵們也有個歇腳暖身的地方。」
昆羽揚一愣，不想這黎小姐看起來天真稚氣，還有這番心思。
她瞧見這亭子不是想著給她自己也弄一個，而是頭一個想到顧寒陌和她哥哥黎明，看來——
她是真的很喜歡顧寒陌。
玉扶柔聲道：「當然可以，你的主意很好，回頭朕就告訴內務府依樣做來。」
黎兔這才想起，黎明說過陛下和顧三哥的關係與旁人不同，可究竟是什麼關係，黎兔這會兒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黎兔瞧著玉扶的絕色容貌，想到顧寒陌不肯親近旁的女子，不自覺就想歪了。
是了，顧三哥喜歡的定是陛下，所以連看都不肯看別的女子一眼……
她不由心生委屈地望著玉扶，「陛下，陛下待顧三哥真好。陛下是不是……是不是也……」
她吞吞吐吐，反讓玉扶想不明白她到底要說什麼。
「朕也什麼？」
黎兔又忙搖頭，「沒什麼沒什麼，我忘記我方才要說什麼了，陛下恕罪。」
玉扶見她毫無心機，又顧念顧寒陌，對她頗為喜歡，便有意幫她，「聽說上次你給三哥燉了梨湯？其實三哥喜歡吃口味清淡些的點心，譬如雲片糕什麼的。他還喜歡練劍，平日喜歡安靜不喜嘈雜，你記住了嗎？」
玉扶想教她投其所好，不想黎兔先入為主，聽著玉扶的話只覺得是在耀武揚威，宣誓主權。
她心中酸楚，又想著玉扶這麼了解顧寒陌，他們兩的感情一定很好。
她試探道：「陛下知道這麼多，是不是和顧三哥感情很好呢？」
昆羽揚笑著幫玉扶回答，「他們自小一起生活，感情當然好。我認識陛下的時候，陛下早就已經認識三公子了。」
原來不僅感情好，還是青梅竹馬！
黎兔愣愣地回不過神，玉扶知道她頭上受過傷表現與尋常人不同，擔心累著她便命宮女送她出去。
黎兔獃獃地跟著宮女出去，顧寒陌聽說玉扶今日召了黎兔覲見不免擔憂，黎明更是守在御花園外等著黎兔出來。
見她出來，他立刻迎上去，「兔兔，怎麼樣？你沒有惹陛下不高興吧？」
黎兔低著頭，搖頭。
黎明大舒一口氣，「沒有就好，沒有就好，只要陛下沒有對你不滿，就不會阻攔你和將軍的婚事的。」
黎兔忽然抬起頭，兩眼汪著淚水，「哇！哥哥，我不要嫁給顧三哥了，我不嫁了！」
黎明心中咯噔一聲，不好，一定是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