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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9 平南郡王(二更)

  山間軍營。


  這裡原本是一戶富裕地主鄉紳的宅子,起義軍攻下閩西一帶后,就成了他們暫時安置的軍營。


  庭院深深,內院之中,原先住著鄉紳小姐的繡房榻上,躺著一個戴鐵面具的男子。


  他穿著樸素的布衣長衫,面具覆著右邊半張臉,剩下的半張臉白凈俊秀,和這裡原本是農民的士兵完全不同。


  那周身氣度,一眼便能看出不是普通人。


  這屋子原本住的那個鄉紳小姐,容貌秀麗頗有氣質,看起來是讀過書的女子。


  在他們初到此地時,她便含著眼淚對他自願獻身。他對女色向來無意,而後才聽說那個小姐被底下士兵玩弄,不堪受辱而死。


  他有一瞬間驚訝,這才明白那個小姐為何主動對她獻身——


  他知道以她的容貌逃脫不了覬覦,索性把自己獻給這群蠻人的頭領,或許能讓自己儘可能少受一些折辱。


  可他當時不知小姐的心思,即便他知道……他依然會這樣選擇。


  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死活,與他何干?

  窗外的蟬鳴漸稀,眼看就要到秋日了,空氣依然悶熱。連日行軍的勞苦對他這個文臣而言未免吃力,他慢慢合上了眼。


  恍惚中,他聽見那個鄉紳小姐在哭。


  「是你害死了我,都是你害死了我!」


  女子的身影在屏風后飄蕩,鬼魅婆娑,聲音凄慘哀婉,令人不寒而慄。


  他面無表情:「就算我收了你,用過之後一樣丟給他們。連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尚且如此,你以為我待你又能有什麼情意?何況,我連用你一次的好心都沒有。」


  「你好狠的心,夫君,夫君……」


  鬼魅之聲忽然變了腔調,他蹙起眉頭,不知道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子為何喚他夫君。


  卻見屏風后的鬼影緩緩飄蕩而出,一身正紅鳳冠霞帔,面盤豐盈圓潤,紅裙委地款款朝他走來。


  那不是鄉紳小姐,是丹陽公主。


  「夫君,夫君,夫君……駙馬。」


  殷朔有一瞬間的戰慄。


  丹陽公主早就死了,此刻卻鮮活地站在他眼前。


  殷朔一生不畏鬼神不信天命,從不相信報應和因果輪迴,此刻也不免心驚。


  「駙馬,我悔啊。」


  丹陽公主淌著眼淚,面容還是她未出嫁時豐潤光彩的面容,神情卻是她嫁進相府之後盤桓哀戚的神情。


  殷朔明白,她一定後悔嫁給了自己。


  丹陽公主用帕子抹著淚,抬頭凝望他的眼,「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堂……我悔啊,當初宮裡遣我出嫁的時侯,我為什麼不讓梳頭嬤嬤唱這首歌?」


  「是不是我們大婚之時沒唱這首吉祥歌,所以我從一開始就註定得不到幸福?那個昆羽揚呢?她3的出身不如我,處境也不如我。她大婚的時候一定唱了吧?所以寧堂叔那麼疼愛她。」


  殷朔沉默了半日。


  「跟這些沒關係,就算當初梳頭嬤嬤為你唱了十遍百遍,你我之間也註定不會幸福。就當此生是我對不住你吧。」


  淚痕如闌干,她的身體漸漸變得單薄,漸漸透明。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堂。四梳銀筍盡標齊……」


  她的歌聲徘徊不散,哀怨凄涼,殷朔只覺渾身如墜冰窟,有人在他耳邊嘈雜起來。


  他豁然睜開眼,這才發現一切是場夢,不知是他心生歉疚夢到了丹陽公主,還是丹陽公主的魂魄牽挂入夢來……


  下屬站在榻邊,有些擔憂地看著他,「大公子,您做噩夢了嗎?」


  相府如今早已凋零,當初他匆忙之下帶走的心腹之人也不多,如今還能說上幾句心裡話的,也只有眼前這個叫江輝的奴才了。


  「我夢見長公主了。」


  江輝猶豫片刻,半晌才道:「您說的是哪位長公主?」


  是鎮江長公主,還是丹陽長公主?


  殷朔失聲而笑,「自然不是玉扶,她早就不是東靈的鎮江長公主了,而是堂堂北璃女君。我說的是……丹陽公主。夢到她臨死前一直唱的那首梳頭歌,她唱到嗓子都啞了也不肯停,今日我才明白是什麼意思。」


  那不單單是一首梳頭歌,更是丹陽公主終其一生追求的幸福。


  可惜,她至死都沒有得到。


  江輝頓了頓,「咱們離開相府的時候太過匆忙,實在沒辦法帶走丹陽公主。老爺病逝,小姐遠走他鄉,大公子是殷家唯一的希望。誰知道她那麼想不開,知道大公子要獨自逃離后便服毒自盡了。」


  「你說她為什麼自盡?」


  江輝一愣,「大約是因為深愛大公子,覺得大公子離開以後,她也沒有獨自活下去的樂趣了吧……」


  殷朔失笑,「那你還不夠了解我,也不夠了解她。」


  江輝沉默了。


  他的確不夠了解殷朔,也不是一直跟在殷朔身邊伺候的心腹,他的心腹早在帝都被那個大理寺卿裴正收押審問了。


  眼看裴正是個頗有手段的人,精通各種刑訊技巧,殷朔眼看無計可施,這才鋌而走險決定詐死離開。


  他最後的一批心腹,不是為了掩護他逃離留在府里,就是在逃亡路上為了保護他而死,最後只剩了江輝還算可用。


  ——對了,那個假冒殷朔屍首、幾乎被燒成焦炭的人,更是他最信任的心腹。


  好一會兒,殷朔不問自答:「他自儘是因為她知道,我走之後絕不會容她苟活。當初她連玉扶躲在那麼隱秘的箱子里都能看得出來,何況是一具並不十分相像的焦屍呢?」


  「可是……」


  可是您明明知道,她是這天底下唯一不會出賣您的人。


  這話只在江輝腦子裡一過,他並沒有說出來,說出來只會讓殷朔更加覺得他這個屬下不夠了解自己。


  他其實是了解的——


  在殷朔這樣的人心中,只有死人才不會出賣自己。


  殷朔給自己倒了一盞茶,桌上的茶壺早已冰涼也沒人換,好在他在軍中已經習慣了自己動手。一盞冷茶下肚,他的精神恢復了許多。


  「對了,你方才進來有什麼事?」


  江輝這才想起自己是來幹嘛的,他拱手道:「大公子,又出事了。那起蠻人把附近的村莊洗劫一空,拿東西就罷了,還要強搶民女,鬧得雞飛狗跳。聽說今日又死了不少人,您看要管管么?」


  殷朔是不好女色之人,卻知道許多男人都有這種毛病,從前老實巴交的男人一朝翻身,這種毛病會更加明顯。


  「隨他們去吧,這些山野村民命如草芥,影響不了大事。讓那些蠻人舒服,有多舒服,他們打仗的時候才會多出力。」


  殷朔自己是世家貴族出身,對這些農民起義軍士兵卻了解得十分透徹,否則他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個月之內拉起這樣一支隊伍,迅速攻佔了東靈南部山地地區的數個城池。


  接下來他要一路打到北邊,還要依靠這些吃飽了的蠻人,犯不著為了些山野村民得罪他們。


  「是,大公子。」


  他默默退出屋子,順手帶上門時,不禁想到前日還住在這間屋子裡的那個鄉紳家的小姐,死得有多凄慘。


  這樣的屋子,也只有殷朔敢住。


  ……


  「嶺南失守了?閩江也失守了?我東靈南部的河山豈不都在叛賊手中?」


  朝堂上,寧承治頹然坐下,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短短兩個月,東靈河山巨變。


  顧家軍的主將一朝離開,首先招致的禍事不是西昆大舉進攻,卻是國中百姓自己興起的叛亂。


  東靈往上數三代皇帝,從未發生過國中百姓起義之事,起義叛軍甚至打出「寧帝昏庸無道,朝廷當有能者居之」的稱號。


  他的顏面徹底丟盡,只要叛軍一日未除,就少不了有人議論他昏庸無道。


  他從未像此刻這樣後悔讓顧懷疆父子一行離開東靈,如果他們還在,如果顧家軍還在……對,顧家軍!


  「讓顧家軍去平叛!朕相信顧家軍一定能做到!」


  寧承治此言一出,朝臣面面相覷。


  「陛下,早就已經沒有什麼顧家軍了。您忘了嗎?顧侯他們剛離開,您就裁撤了顧家軍的番號,說從此東靈再也沒有顧家軍了……」


  「那哪位將軍願意出征平叛?」


  眾臣瞬間低下頭去,假裝沒有聽見他的話,尤其是武將,恨不得把頭埋到地上。


  寧承治又是羞又是氣,顧不得三七二十一,「管不了那麼多了,把原先顧家軍的人重新撥回去組成軍陣。朕記得顧家軍中還有一些四五品的部將留著,讓他們帶兵去鎮壓叛亂!」


  「陛下,萬萬不可!」


  寧軒出列,拱手稟道:「顧家軍多年來所向披靡,無人能擋,那是因為顧侯治軍有方。如今顧侯不在,顧家軍中主要的將領也都不在了,那些階品過低的將領從未領導過大戰,如何勝任鎮壓叛軍一職?」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讓朕怎麼辦?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叛軍打到臨安不成?」


  寧軒咬咬牙,「陛下若是信得過臣,臣自請領兵出戰。臣雖從未帶兵打仗,看過的兵法卻不少。何況臣身為皇族親自率軍出戰,或許能對叛軍有一定的威懾效果。再讓原先顧家軍的部將幫襯著,想來能夠勝任!」


  寧承治心中大喜。


  眼下朝中沒有一個人敢率軍出征,寧軒卻主動請戰,不由讓他有些患難見真情的感動。


  他當即大手一揮,「好!那朕就冊封你為平南郡王,此去你一定要平反叛亂,千萬別讓叛軍佔據更多的城池和土地!」


  「是。」


  寧軒下跪接旨,「臣,定不辱命!」


  一路回府,寧軒心不在焉,侍從恭賀他封了郡王,他也無暇理會。


  方才在殿上他一時腦熱,竟主動請纓出征,如今心裡格外複雜——


  倒不是貪生怕死,只是昆羽揚挺著一個七個月的大肚子,要讓她知道這件事,她豈不氣壞身子?

  想什麼來什麼,剛到府中,他就看到昆羽揚挺著肚子在原地轉來轉去地等他。


  他心中暗道不好,待要躲開,昆羽揚的聲音傳來,「夫君!」


  她聲音帶喜,寧軒回頭一看,女子漸漸豐腴起來的面容帶著笑意。


  他忍不住笑了,心道自己嚇唬自己做什麼?他是騎馬回府的,宮中的旨意自然不可能比他更快到。


  「夫君,我有個好消息急著告訴你,是關於孩子的!你猜猜?」


  昆羽揚笑眯眯的,快要做母親的人面上一片慈和,嘴角微翹的時候像極了座上的觀音,就差手裡一個凈瓶。


  寧軒想了想,「莫非太醫診治是個男胎?」


  昆羽揚微翹的嘴角頓時撅起,撒嬌道:「原來夫君喜歡男孩,怎麼騙人家說男孩女孩都好呢……」


  寧軒連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自然男孩女孩都好,可要是有了嫡長孫父親想必會更加高興。你別多心,其實我私心裡更喜歡女兒,最好像你一樣美麗聰慧。」


  昆羽揚噗嗤一笑,算是被他哄好了,「好罷,我告訴你。今日太醫的確來過了,不過他沒說是男孩還是女孩,只說我肚子里懷有雙胎。」


  「真的嗎?!」


  寧軒大喜過望,顧不得丫鬟在邊上,一把抱住昆羽揚,扶著她的腹部道:「怪不得夫人的肚子比尋常七個月的要大,既是雙胎,此後可要更加小心照顧著才是。」


  說著攙扶她朝屋裡走去。


  昆羽揚一手扶在他身上,一手捧著肚子慢慢走,忽然憂心道:「可是如今國中不太平,我心裡擔心孩子一出世就要面對戰亂。還有兩個多月,兩個多月後誰知道東靈是什麼光景?」


  昆羽揚是西昆女子,習慣關注朝堂大事,對於南方農民起義之事她了解得不少。


  以她的估計,朝廷能不能勝過這支起義軍還是未知數,他們應該早做準備才是。


  昆羽揚四周看了看,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夫君,你看這是什麼?」


  寧軒一眼看見上頭一個寶劍圖騰,便知是來自北璃的東西,「殿下給你來信了?」


  昆羽揚笑道:「如今不是殿下了,玉扶已然登基成為北璃女君,如今是陛下了。可見北璃的保密工作做得多好,除非他們有意泄露,否則東靈西昆兩國對他們一無所知。」


  寧軒點點頭,不禁感慨,「北璃女君,昔日就是那麼大點的小丫頭,想來真叫人不勝唏噓。對了,她信中同你說什麼了?」


  昆羽揚笑道:「如今東靈動亂,西昆已然開放門禁容納東靈的流民。你知道的,西昆最缺的就是人力,我父皇接納這些流民意欲何為想必你很清楚。我正擔心這件事玉扶的信就到了,她說北璃也在開放門戶接納東靈流民。這些人不但有田可耕還三年不用交賦稅,更可以像普通北璃百姓一樣考科舉。於公於私,我都更加希望流民往北璃去。」


  寧軒不由苦笑,待要說什麼,忽聽見外頭一陣腳步聲。


  只見一隊宮人朝他們走來,為首的手捧明黃聖旨,「恭喜平南郡王,這是陛下冊封郡王的聖旨,還有郡王的金冊金印,請郡王爺親自過目。」


  寧軒心中暗道不好,昆羽揚已道:「什麼平南郡王?好端端的,陛下為何封你平南郡王?」


  宮人正要開口解釋,寧軒一個顏神過去,後者立刻識趣地退了出去。


  寧軒待要向昆羽揚解釋,只聽她喃喃自語道:「平南郡王,平南……難道陛下要你去剿滅南方叛軍?」


  寧軒面錄為難之色,「羽揚,你聽為夫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還沒來得及解釋一切,昆羽揚身子一軟,暈倒在他懷中……


  ------題外話------


  謝謝大家關心~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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