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公主,上將軍> 283 針挑玉指走金線(二更)

283 針挑玉指走金線(二更)

  由戶部與吏部始,朝中六部都受到了治理。


  再從六部延伸到各有司衙門,北璃朝中風氣頓時煥然一新,眾臣都感受到了朝中有主君的好處。


  ——她動六部是名正言順的治理,除她之外任何人敢擅動,哪怕是備受推崇的天雲破,也難免被揣測別有用心。


  然而玉扶的手終究也只伸到這裡,再多的便不能了。


  「老臣觀殿下這幾日行事,不但對六部和各有司的情況了如指掌,應對之策更一針見血。既然如此,殿下何不繼續整改?」


  包太傅帶眾臣到東宮勸說玉扶,玉扶客氣地請眾人坐下喝茶,卻沒有應答包太傅的話。


  陳景行亦道:「是啊,殿下整改六部可謂雷厲風行,瞬間剎住了朝中的不正之風,臣等佩服!請殿下繼續整頓朝堂才是。」


  玉扶抬眸掃他一眼,陳景行從前甚是推崇天雲破,待她雖恭敬,到底和待天雲破不能相提並論。


  自從她回到北璃之後在朝堂上展露頭角,陳景行對她的態度也不同了,越發恭敬尊崇。


  玉扶端起茶盞,忽然停住,「本宮回來之後,天公子就沒有來上過朝。不知他是怎麼了?」


  眾臣頓了頓,要不是玉扶提起天雲破,他們這些時日還真沒想起他。


  從前覺得朝堂中非他不可,如今玉扶回來了,他們發現這位年輕的儲君有更令人驚喜的力量,一次次出乎他們的意料。


  陳景行上前道:「回殿下,上次殿下在朝堂上說出讓眾臣自己選擇效忠的君王之語,天大人肯定也聽說了。大約是為了避嫌,所以才沒來上朝吧?」


  說到這個,包太傅道:「殿下,登基大典之事已準備得差不多了,下月初一就是殿下登基的日子,還請殿下早做準備。」


  這麼快就準備好了。


  玉扶看了看眾臣的面色,他們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一切順理成章。


  她這才回復包太傅的話,「本宮到底還只是儲君,朝堂中更高層的治理,以儲君的身份來改名不正言不順。既然諸位大臣擁立本宮為君,不如等登基之後再行整改,如何?」


  下月初一到現在不過曲指數日,也不在這一時,眾臣紛紛點頭稱是。


  玉扶又朝包太傅道:「六部整改之事亦是大事,如今不過開了一個頭,尚未整頓清楚。太傅德高望重,還要倚仗您監督著後續之事。」


  「殿下放心,老臣一定竭盡所能。」


  包太傅拱手領命,待眾臣散去之後,他卻折返了回來。


  「殿下,老臣有一事請教。」


  玉扶見他一臉正色,不由訝異,忙請他坐下說話,「不敢,太傅有何事儘管問便是,玉扶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包太傅略顯猶豫,口氣擔憂道:「老臣只是想問殿下,登基之後欲如何處置天雲破?」


  玉扶這才明白,原來他是擔心自己對天雲破不利。


  聽聞包太傅和已故的老太師關係十分要好,老太師一生鞠躬盡瘁,深得朝中人心,這也是天雲破年紀輕輕便能受到眾人敬重的原因。


  玉扶正色道:「太傅這話問得有些早了,天雲破至今沒有一點動靜,我實在不知他心裡是怎麼想的。不過太傅放心,倘若他真是忠心耿耿,我一定不會冤枉他。倘若他真的有異心,那就怪不得我了。」


  包太傅低頭思忖片刻,而後道:「老臣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自問看人的本事還是有一些的。天雲破絕不可能存有異心,只要殿下能明察,老臣便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他相信天雲破的忠心,正如相信玉扶的才幹足以治理北璃,也相信以她的睿智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忠心的臣子。


  玉扶抿唇微笑,不置可否,包太傅緩緩從座中站起,玉扶親自上前攙扶送他離開東宮。


  待眾臣走後,玉扶走到窗前舒展了片刻,忽覺東宮安靜了許多。


  顧述白他們都到軍營里去了,殷姬媱應該在房中做針線,上次她說要給顧酒歌做一件披風,玉扶還笑話她夏日就做起冬日的衣裳了。


  可看到那件披風上精美的刺繡,她才發覺自己笑錯了,殷姬媱只是用最長的時間做最好的禮物而已。


  她忽然起了興緻,「瑤藍,去把針線籃子拿來,我好久沒刺繡了。」


  哪裡是好久,她在仙人谷倒是學過刺繡,自從出谷到顧侯府之後除了個顧述白綉過一個荷包,餘下時間是針不拿線不紉的。


  至於她的針線籃子,早就不知壓到哪個箱籠里去了。


  瑤藍一時也找不著,只好把憐珠的拿來。憐珠平日除了幫玉扶梳頭更衣也無別的事,她閑來就喜歡做針線,是而她的針線籃子東西最齊全。


  憐珠、憐碧等聽說玉扶要做針線,忙趕上來湊熱鬧,看看許久不動針線的玉扶能做出什麼來。


  玉扶一時興起被眾人這般圍觀,不禁好笑,「你們都圍著我做什麼?」


  憐珠笑道:「這針線籃子是奴婢的,殿下要用哪種針哪種線?奴婢在這裡好給殿下找。」


  憐碧忙道:「奴婢擔心殿下久不動針線傷著自己,所以在這裡保護殿下!」


  理由那麼多,說來說去還不是看她笑話。


  當著眾人的面玉扶騎虎難下,少不得把針拈起線,瑤藍將綉綳遞來,上頭已經箍好了玉扶平日喜歡的梅花圖案。


  她定了定神,將針尖刺過綉面從背後收起,又從背面找准位置收回。這麼一來二往,沒幾下就綉出了一片梅花的花瓣。


  瑤藍等人拍手笑道:「這段時日以來殿下日理萬機,儼然已有女君風範。奴婢們看慣了殿下拿毛筆和奏摺,忽然看到殿下拿針線,實在覺得不習慣!沒想到殿下的綉工還和從前一樣好,真叫奴婢們佩服!」


  玉扶嗔她一眼,「你就拍馬屁好了,這綉工算得上一個好字么?憐珠的綉工才好呢,我從前穿的衣裳還是最喜歡憐珠來綉。」


  殿外一片安靜,殿中主僕說笑之聲時時逸出。


  炙熱的陽光下,天雲破從東宮外進來,見正殿之外無人侍候,便自顧自走了進來。


  一進門便見宮女們圍在一處,玉扶坐在榻上穿針引線,動作略顯生澀,很快又熟練起來。


  她面上帶著溫和笑意,時不時抬頭和宮女說笑幾句,眸子美得像山間清泉。


  他的腳步忽然頓在門外。


  先前只以為玉扶少年老成,在東靈經過顧侯府的劇變之後格外沉穩老謀,沒想到她也有這副少女嬌憨的一面。


  針挑玉指走金線,鶴吻銀針長羽毛。


  這樣的她叫人一時忘卻朝堂上威儀赫赫的儲君,眼中只有她因繡得一枝好梅花的歡喜,踏錯一步格子的微微懊惱……


  「好了,這朵梅花算是綉成了。」


  玉扶放下針線,將手中的綉綳遞給瑤藍,瑤藍不禁誇讚,「殿下的手藝一點沒生疏,和當年綉給大公子的那個荷包上的梅花一模一樣呢!」


  玉扶輕輕捏她臉頰,「我竟不知你是誇我手藝沒生疏呢,還是貶我這麼多年一點進步都沒有?」


  她笑著,眼角餘光忽然瞧見殿門口的陽光里站著一個人影,不禁朝那處望去。


  天雲破有種被抓包的感覺。


  趁玉扶還沒開口,他立時諷刺道:「殿下有工夫治理朝堂,怎麼不把你這東宮治理治理?我從外頭走進來竟一個人都沒有,若是歹人該如何是好?」


  玉扶還沒怪他擅闖,他竟怪起玉扶來了。


  憐珠、憐碧等人連忙散開,玉扶使了個眼色,二人將針線籃子收拾了帶下,殿中只剩瑤藍伺候。


  玉扶似笑非笑地看著天雲破,「治理東宮?天公子希望本宮繼續住在東宮么?」


  她登基之後自該移居長生殿,那是北璃歷代帝王的寢宮,而東宮只是儲君的居所。


  天雲破反倒一怔,沒想到玉扶會往這上頭想。


  他笑了笑,自顧自走來,「殿下說笑了,皇宮裡所有的宮殿,只要殿下想住,住在朝堂正殿也不是不可以。」


  瑤藍差點笑出聲。


  這個天雲破嘴可真壞,竟說得出住在朝堂正殿這種話,偏又讓人覺得有趣。


  玉扶正等著他來了,沒想到他不請自來,倒是免了她去請的麻煩,「天公子請坐吧,瑤藍,去倒茶來。」


  天雲破毫不客氣,一坐下便直入正題,「戶部的事情,殿下是不是處置得偏頗了?上樑不正下樑歪,殿下只把底下那些蛀蟲清理了而不清理早就腐爛的朽木,將來蛀蟲還會生出。」


  看來他今日是來挑刺的。


  玉扶淡淡一笑,四兩撥千斤地頂了回去,「上樑不正下樑歪,戶部貪腐之事在天公子執掌朝堂時就已產生。若如此說,本宮是不是頭一個要拿你開刀?」


  她笑中帶著威脅,偏嘴角那一對甜甜的梨渦旋起,叫人恐懼之中忍不住被她美色吸引。


  她像是趕考的書生路過的荒墳野嶺,狐妖太美,明知危險也讓人忍不住靠近。


  天雲破想到那日她當著自己的面洗漱更衣,還要自己給她做側室,這才慢慢恢復了心神,對玉扶咬牙切齒。


  他才不是愚蠢的書生,才不會被狐妖的美色所迷!

  「殿下既要保那個薛璧,我也無話可說。讓顧述白等人到歐陽將軍的軍營中又算什麼?殿下再信任他們也要明白,他們到底是東靈人!」


  天雲破顯然是有備而來,她對玉扶近來的舉動了如指掌,又一一找破綻挑毛病,針鋒相對。


  玉扶道:「顧侯府是如何從東靈出來的,天公子心知肚明。寧帝與顧侯府早就撕破臉再無挽回餘地了,何況顧述白是本宮的未婚夫婿,有何不可信任?若天公子仍心存疑慮,大可去向歐陽將軍進言。」


  她把責任推給歐陽騏,誰不知道歐陽騏已被顧述白徹底收服,到處誇讚顧家子弟是將門虎子,不遜乃父之風。


  天雲破再要挑什麼毛病,玉扶忽然擺手阻止,「好了,若你今日來就是為了挑這些無關緊要的毛病,還是省省吧。本宮還有許多奏摺要看,天公子不妨直接挑明來意。」


  她又變回了在朝堂上不怒自威的神情。


  天雲破沒有開口,只瞧著她纖纖玉手端起茶盞,又瞧著她嫣紅小巧的嘴唇吹拂茶葉,一陣香氣飄蕩在殿中,不知是茶香還是她身上的香氣。


  良久,他失聲一笑。


  玉扶被他笑得莫名,抬起頭來看他的時候,他渾身輕鬆地仰在椅背上,似乎從來沒有這麼放鬆過。


  見玉扶望著他,他也沒有起身,「殿下恕罪,過去這兩三年裡我掌管朝政,已經許久沒有這麼放鬆了。」


  玉扶微微頷首,她對包太傅等人的經歷了如指掌,對天雲破自然更加了解。


  她放下茶盞,「天德十六年,老太師仙逝。當時叛亂尚未剿清,包太傅又犯了病,朝中一團散沙。你以老太師長子的身份出面尚且難以鎮服,最後持劍親手殺了一個在朝中煽動人心的賊子,從此奠定了你在朝中的地位。」


  天雲破回想起那段記憶,笑得無力,「其實在那之前,我也是太師府里嬌生慣養意氣風發的大公子,劍術練得尚可,殺人卻是頭一次。」


  他將唇抿成一條線,「那個人是叛軍匪首的姻親,只是說了些煽動人心的話並非有實際的造反之舉,罪不至死。可我當時沒有辦法,不殺他鎮不住人心。」


  在玉扶得到的消息里,天雲破不僅殺了人,還殺得十分乾脆利落,沒有人會想到那是他第一次殺人。


  時至今日聽他回憶起當初的場面,可見他心中仍有餘悸。


  形勢所迫,一個堂堂太師府的大公子淪落到親自持刀殺人的地步,淪落到不靠鮮血鎮壓不住朝堂的地步。


  他的膽識和氣魄都不是一個普通富貴公子能做到的,朝堂中許多人對他推崇備至,不是沒有理由。


  天雲破緩緩起身,拱手道:「殿下此後大可不必擔心,臣並不打算篡位奪權。北璃能有一個英明的君主帶領,臣比誰都高興。殿下儘管把心思放在治理朝堂上,不用再忌憚臣了。」


  玉扶朝他壓了壓手,示意他坐下,「本宮若說自己從未忌憚過你,你信么?」


  天雲破有些詫異。


  玉扶繼續道:「在北璃朝堂中,所有人所有事,我花最多心思的——是你。我承認一開始我很忌憚你,尤其是你那些語出不恭的信,讓我懷疑自己調查到的信息是否有錯。不過回到北璃之後,你看似處處挑釁不恭,反倒讓我確信你不是個有異心的人。」


  真正有異心的人不會把不恭擺在明面上,明知北璃朝臣中還是忠臣居多,誰會蠢到把自己的狼子野心暴露出來呢?

  他的不恭反而促使玉扶更快收攏了包太傅和歐陽騏等大臣的心,對她來說百利而無一害。她不是個愚蠢到見不得臣子得人心的君主,有顧懷疆前車之鑒,她深知道只有真正的忠臣才能得人心。


  天雲破眼底分明帶笑,面上卻做出不以為然的樣子,「殿下不必誇我,我對殿下實在沒什麼忠心,那些信里的話也是真的。如果殿下是個無能的草包,還不如嫁給我讓我來掌管北璃的朝堂,至少我知道自己能治理好北璃。殿下回來后我瞧你不像是個草包,這才打消從前的念頭罷了。」


  他倒豁達,毫不隱瞞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玉扶也不覺得冒犯,「主君之位自然應該有能者居心,正如當今東靈日後少不了叛亂。本宮不怪你這樣想,反而感激你給我壓力,讓我能居安思危。」


  天雲破一身輕鬆地站了起來,「多謝殿下不怪。如今朝中有殿下掌控,我一介草民也不必再留在朝中了。今日正是來向殿下辭行的,從此北璃朝中便沒有我天雲破這號人物。」


  他說罷拱手,朝玉扶告辭行禮。


  「慢著——」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