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 查清諜報(二更)
「陛下,臣妾錯了,臣妾再也不敢了!」
素服的宮裝女子在宮道上踉蹌奔跑,身上釵環盡褪,別有一番洗去鉛華的悲涼之意。
她在前頭跑,身後跟了一大堆宮人,「麗妃娘娘,您別跑了,陛下不想見您!」
「娘娘,陛下下旨讓您閉門思過半年,您這是抗旨啊!」
麗妃執意朝前跑,轉過這道長廊就到慶元殿了,她說什麼也要為自己求個情。
就因為一盅多加了鹿茸的雞湯,寧承治就要讓她閉門思過半年,她如花容顏怎可如此輕易辜負?
前方聞訊趕來幾個宮人,攔著麗妃的路不讓過去,「麗妃娘娘,您可千萬不能過去驚擾了聖駕啊!」
麗妃停下腳步,發狠地瞪著眼,「讓開!你們這些狗奴才也敢攔本宮,本宮是這後宮里位分最尊貴的娘娘,你們不知道嗎?」
幾個宮人面面相覷。
麗妃的位分擺在這裡,確實不好得罪,可陛下的旨意也不能枉顧啊!
見他們幾人面色有所動容,麗妃趁勢道:「陛下只是罰本宮閉門思過,本宮現在過去求求情,立刻就沒事了。若你們不讓本宮過去,他日本宮復寵,仔細你們的皮!」
膽小的宮人連忙讓到一旁,扯了扯還擋在路上的宮人的衣袖,「還是讓開吧,麗妃娘娘是從二皇子府就跟著陛下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這麼多年呢!」
餘下幾個宮人只好退開,麗妃提起裙擺,飛快朝慶元殿跑去。
「陛下,臣妾錯了,求陛下饒了臣妾吧!」
寧承治睡夢中驚醒,打了一個激靈,忽然聽到殿外傳來女子尖銳的高呼聲。
他一動,臉上被玉扶打的傷又疼起來,疼得他張不開嘴說話。池公公快步進殿,見他已經醒來,忙稟道:「陛下,是麗妃娘娘在殿外脫簪待罪。」
「又脫簪待罪,她還有完沒完?」
他在榻上調整了姿勢,忽然想到一早派池公公去顧侯府送賞的事,忙道:「賞賜都給玉扶送去了沒有?」
池公公頓時汗毛立起,怕什麼來什麼。
寧承治總歸有此一問,他是逃不掉的,索性趁早老實回稟。
他躬身道:「回陛下,都送過去了。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長公主說她不喜歡,當著奴才的面……她,她就砸碎了兩個。」
寧承治一愣,從前送過那麼多賞賜給玉扶,也沒聽她說過不喜歡,難道自己沒有降罪反而賞賜,她還不高興么?
池公公眼睛一閉,認命道:「而且奴才走了之後,她還命人把所有陛下賞賜的珍玩都砸碎了,丟在顧侯府門前,惹來百姓圍觀議論。」
「什麼?!」
寧承治大怒,池公公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噗通一聲跪下,「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寧承治捂著自己臉上的傷口,「她為何如此?可還說了什麼別的不曾?」
池公公一五一十地回話,「長公主說,護駕有功的是世子他們,她不該得到陛下賞賜。還說她打了陛下應該受罰,為了受罰故意當著奴才的面砸碎那些珍玩。奴才知道陛下愛護長公主,哪敢私自收押長公主?原想回來了稟告陛下的,誰知陛下正在酣睡……」
「夠了!」
寧承治暴跳如雷,「又是顧述白,她心裡就只有顧述白,她一定是氣惱朕不賞賜顧述白!不對,就算如此,她也沒必要把東西都砸碎……」
他忽然明白了什麼,面色落寞起來。
「朕明白了,她是不想接受朕的好意,不想被朕立為皇后。她把那些賞賜的珍玩砸碎了丟在顧侯府門前,是為了激怒朕,讓朕對她死心。」
「陛下,臣妾再也不敢了,求陛下饒了臣妾吧!」
麗妃令人心煩的聲音再度響起,寧承治心中本就有一團火,聽見麗妃的聲音更加氣惱,不顧面上傷口的疼痛嚷嚷起來,「誰讓這個女人跑到朕的寢殿來的,朕不是讓她閉門思過嗎?誰讓你把她放進來的?!」
池公公飛快從地上爬起來,「是,奴才這就去趕她走!」
寧承治重新趴在床上閉上眼,想到自己昨夜對玉扶無禮的舉動,都是因為麗妃的小心思,心裡恨得牙痒痒。
她平日這樣就罷了,偏偏昨夜對著的人是玉扶,害自己被痛打一頓丟了臉,這口氣他不能出在玉扶身上,只能出在麗妃身上了!
很快便聽到池公公的聲音,「都傻站著做什麼,還不快把麗妃娘娘請回去!陛下的傷還沒養好,驚擾了陛下養病,我看你們誰吃罪得起!」
麗妃跪在地上哭喊,見池公公站在自己跟前頤指氣使,頓時看不慣,「你給本宮讓開,要趕也是陛下親自來趕,你算什麼東西?」
池公公一愣,面色頓時扭曲。
他今日才在顧侯府吃了玉扶的排揎,玉扶是長公主,是眾星捧月的人物,他受這氣也就罷了,沒想到回到宮裡還要受麗妃的氣。
他算什麼東西,那麗妃又算什麼東西?
池公公生硬地冷笑一聲,「麗妃娘娘,奴才勸您還是回去吧。您做了不妥當的事害陛下丟了面子,陛下現在不想見到您,您何必自討沒趣?」
麗妃看不清眼下形勢,還以為自己是後宮位分最尊貴的女子,朝池公公嚷嚷道:「只要本宮見到陛下,陛下一定會回心轉意的,用不著你這個奴才在這裡說話!」
當著矮人不說短話,麗妃一口一個奴才的,在場打池公公往下沒一個人聽著心裡舒服。
池公公眼珠子一轉,換上一副笑容,「那是,陛下沒有皇后,麗妃娘娘就是後宮里最尊貴的女子。想當年先帝的後宮里,還不是賢妃執掌鳳印多年么?」
麗妃得意一笑,「你知道就好,當年賢妃在後宮連陛下和丹陽長公主都不怕。她當初是何地位,本宮如今也是一樣,你還敢阻攔不成?」
池公公嘴角抿起笑意,招呼宮人們攔住麗妃,自己進殿回稟寧承治,「陛下,麗妃娘娘說她和當年賢妃的地位是一樣的,奴才沒資格攔她,要陛下親自去攔呢!」
「放肆!」
寧承治驟然睜開眼,麗妃這個蠢貨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道他做皇子的時候最恨大皇子有賢妃幫扶,還敢自比為當年的賢妃。
當年賢妃執掌鳳印,是因為寧承治的生母嫡皇后早逝,她這是在詛咒玉扶嗎?
他耐心全消,隨手抓起床頭的香爐朝殿外砸去,「傳朕旨意,將麗妃貶為麗嬪,閉門思過半年。朕要是再見到她一次,就貶為才人!」
這話是忍著疼痛吼出來的,殿外都依稀聽得見聲音。
隔得太遠,麗妃聽不清他到底說的是什麼,心中總覺得不妙,好像是沖自己來的。
不一會兒,池公公狗腿似的從殿中出來,「傳陛下旨意,將麗嬪押回宮中。她若再敢私自跑來見陛下,就貶為才人!」
麗嬪?
麗妃兩眼翻白,一時承受不住暈倒在地,眾人忙上前攙扶。
池公公冷笑一聲,恨不得朝她身上踹兩腳,轉頭回殿之時,只留下輕輕的一句,「呸。」
……
上元節后複印開朝,寧承治儀容不佳,索性把朝政交給了內閣主持。
如眾人所料,聖旨傳示百官,殷朔意料之中地成為了內閣首輔,站在階上最高的位置,率領百官商議朝政。
陳閣老吃了玉扶給的仙人谷秘葯之後,身子已然康復,在眾人的期望下回到朝堂。
季道公仍稱病不起,他的大兒子季選賢暫代他處理公務,開朝後頭一件值得議論的事,便是顧侯府門前那一堆御賜的珍玩碎片。
據說裡頭連明黃簽子都沒拿掉,任是誰一看便知是御賜的物件,寧承治對玉扶的覬覦、玉扶的強烈反抗昭然若揭。
再加上城中傳得沸沸揚揚的痛打昏君一事,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
宗人府身為管理皇家宗室事務的機構,義不容辭地提出此事,「鎮江長公主雖身份貴重,又於社稷有功,到底觸犯了我東靈律令。頭一樁毆打陛下,第二樁毀壞御賜之物。下官雖知此事,卻不敢擅自羈押長公主,還請內閣給一個章程。」
「自然要羈押。」
「無須羈押。」
殷朔和陳閣老同時開口,令人詫異的是,說羈押的是陳閣老,說不必的反倒是殷朔。
這兩個人反過來了吧?
一向喜歡和顧侯府作對的不是殷朔么?陳閣老為何贊同羈押鎮江長公主,他不是最敬佩顧侯爺的么?
兩人話畢同時看了對方一眼,殷朔身為內閣首輔比陳閣老更有發言權,可內閣其餘閣老都以陳閣老馬首是瞻,兩人幾乎並駕齊驅。
殷朔笑了笑,「陳閣老年高,還是請陳閣老先說說羈押長公主的理由罷。」
陳閣老早就猜出了玉扶所為的用意,他受了玉扶的恩惠,自然要成全玉扶的心意,便道:「鎮江長公主的功勞雖多,然治世明君講求賞罰分明,功不掩過。有功當賞,有過當罰,毆打陛下這種事若不懲罰,君威何在?我想,就算是顧侯爺也會贊同下官的意見吧?」
顧懷疆自然不能拆他的台,「身為長公主的養父,這件事的確是本侯教管不力。陳閣老所言有理,做錯了事就該受到懲罰,請宗人府即刻收押長公主,本侯毫無異議。」
兩人一唱一和,不少不明真相的朝臣十分感動,讚許顧懷疆二人的大公無私。
殷朔上前一步,「顧侯大義滅親,本官萬分佩服,不過本官還是以為,長公主所行無須羈押論罪。」
「為什麼?」
殷朔條條陳述道:「其一,長公主護駕有功,保的是陛下的性命。如果對長公主治罪,只怕寒了忠貞之士的心,將來不敢盡心保衛陛下。其二,陛下為何被長公主痛打,陳閣老方才為何不提?」
他面上掛著淡淡笑意,口氣卻咄咄逼人,「陳閣老是不知道原因,還是故意不說原因呢?」
陳閣老眉頭微蹙,身後的王閣老忙道:「這等原因難登大雅之堂,不提也罷。」
殷朔道:「對,的確難登大雅之堂。陛下做了難登大雅之堂的事,才被長公主痛打。諸位老臣從前總是上書勸諫陛下,說陛下這個荒唐那個荒唐。如今陛下的荒唐被長公主教導了,諸位怎麼反倒不高興?」
「是,長公主教導陛下的方式是偏激了些,可他們到底有兄妹之份,若是先帝或先皇后痛打陛下一頓來教導他,諸位還會認為應該羈押論罪嗎?」
王閣老道:「你,你這是強詞奪理,長公主再尊貴也不可與先帝和先皇后相提並論!」
殷朔不急不緩道:「是不能相提並論,然而只要能匡扶君王一心向著正道,旁的都是次要的。況且陛下也沒認為長公主做錯了,反倒賞賜了長公主,諸位還有什麼話好說?」
顧懷疆聽他的口氣,便知他瞭然玉扶的用意,才會極力阻止玉扶被羈押論罪。
此人心思深不可測,好像什麼事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能做到這一步,實屬不易,可惜他的心不朝正道上走……
殷朔見眾臣無言,隨即從一旁拿起另一封摺子,「眼下當務之急不是內憂,而是外患,請諸位看看這封從西昆傳來的密報。」
一提西昆二字,眾人頓時提起精神,鼻尖彷彿已經聞到硝煙。
奏摺從內閣眾臣手中傳下,毫無疑問地第一時間交給了顧懷疆,顧懷疆打開一看,裡頭是西昆國都的密探傳來的諜報,謂西昆意欲再度攻打東靈邊境。
距離上一次打退西昆大軍不到一年,他們怎麼又來了?
眾臣駭然,有人表示不相信,「這是從何渠道得來的消息,只怕是假的吧?上一次顧侯爺出征的時候,斬殺西昆主力二十餘萬,西昆哪來的兵力再攻打我東靈邊境?少說也要休養十年!」
顧懷疆同樣不相信。
上一次兩國交戰,為了換來後世太平,顧懷疆冒險越過國境線斬殺西昆主力,差點因此在朝中被構陷。
以他多年與西昆交手的經驗,西昆絕沒有這個力量重新組織軍力攻打東靈。
殷朔不由分說道:「這個眼線是西昆最可靠的眼線,不會有錯。西昆人固然畏懼顧侯威懾,可如今我東靈新君登基,朝堂不穩,對他們而言是最好的進攻時刻。」
顧懷疆道:「去年大戰之後,西昆僅餘十數萬殘兵敗將。兵力從何而來?難道昆帝不惜把各地邊境的守軍和國都的守軍都調來攻打西昆么?」
殷朔深深看他一眼,隨後笑道:「這一點我就不知道了,顧侯是認為這份線報是假的么?」
顧懷疆頓了頓,他的確這麼懷疑。
可就算懷疑是假的,他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只要這件事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們就要重新部署邊境的軍力。
殷朔道:「這件事陛下已有決斷,不論是真是假,都必須派朝中大將駐守邊關。顧侯爺,您說是不是?」
顧懷疆不知此事到底是真是假,也不知殷朔是何用意,但離開帝都去往邊境,未嘗不是一個好選擇。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只要設法白玉扶帶到邊境,就算寧承治不死心一時也無可奈何。
顧懷疆道:「既是陛下之命,本侯在所不辭。」
「顧侯爺誤會了。」
殷朔笑道:「陛下的意思是讓世子出征,顧侯府其餘人等留守帝都,一個都不能離開。」
顧述白已到了能獨當一面的年紀,讓他單獨出征顧懷疆完全可以放心,但寧承治主動提出,這事便顯得很詭異。
「這分明是沖著大哥來的,一定是陛下娶不到小玉扶,便想害大哥!」
旨意傳到顧侯府,眾人鬧成一團,說什麼都不願意顧述白單獨出征,顧酒歌把文書拿起來看了看,「依我看這什麼諜報,都是假的。西昆有沒有這個能力再起戰火,我們最清楚不過,這裡頭一定有陰謀!」
「是啊大哥,你千萬不能去!」
這哪裡是陰謀,簡直是明擺著的算計,顧述白這一去必有危險。
顧懷疆道:「好了,都不要吵了。不管這份諜報是真是假,只有邊關有再起戰火的可能,顧家軍都義不容辭。昆帝心機深沉野心勃勃,或許從別處借兵,或許聚舉國之力傾巢來犯,未為可知。」
玉扶道:「即便如此,為什麼要讓大哥哥一個人去?一定是因為我拒絕了陛下,不行,我絕不能讓他們得逞!」
「小玉扶,你要做什麼?」
眾人擔心她情急之下做出魯莽的事,玉扶一向沉著,忙把顧宜的手推開,「你放心吧,我不會進宮去找陛下的。找了也沒有用,陛下現在在氣頭上,未必聽得進去。」
「那你想怎麼辦?」
玉扶忽然嘴角微翹,輕輕笑起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弄清楚這封諜報是真是假。真有真應對,假有假應對。」
眾人本想問她如何弄清真假,只聽顧述白笑道:「你要請醫神出手嗎?仙人谷的勢力遍布九州大陸三國,想探聽確切這件事應該不難。」
眾人恍然大悟,對啊,有仙人谷在何愁打聽不清楚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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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份恢復萬更,今天是個良好的開端,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