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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 他明白了

  「什麼叫做,就算陛下立她為後,她也遲早是你的?」


  樹叢后忽然走出一個影子,淡淡月光將他拉得又長又模糊,依稀可見是個長身玉立的男子。


  正是顧述白。


  殷朔看到顧述白,瞬間充滿了警惕,「堂堂世子在這裡竊聽旁人談話,是何道理?」


  顧述白慢慢走過來,「我只是擔心我的未婚妻和陌生男子在一處,會遭遇不測,所以隨行保護。誰料聽到丞相這般驚悚之言,不如丞相先解釋解釋,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玉扶順勢道:「對,我也想知道,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殷朔背著月光,面上一片陰影。


  玉扶看不清他的臉色,可以想象應該很難看,否則一向能說會道的殷朔不會半天說不出話來。


  良久,殷朔抬起頭,「玉扶,多謝你今日救命之恩,來日我一定會報答的。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府。」


  他避而不答,玉扶待要追問,忽見齊舟帶著幾個人提著燈籠到花園裡來。


  「大公子,小姐,相府來人了,要接殷丞相回去。」


  玉扶道:「相府的人怎麼知道殷丞相在我們這裡?」


  齊舟看了殷朔一眼,委婉道:「是五公子和六公子吩咐我們去相府知會一聲,說是免得……免得殷丞相借故留在侯府糾纏小姐。」


  後半句已不算委婉,玉扶一聽口氣便知是顧相和顧宜的原話。


  殷朔朝他二人拱拱手,很快跟著齊舟他們離開。


  玉扶有些失望,「大哥哥,他居然避而不答,這是為什麼?」


  顧述白摸著她的後腦勺,兩個人並肩慢慢地往回走,他無奈道:「殷朔只會對你的事避而不答,你也只會在感情的問題上顯得遲鈍。」


  說她遲鈍,難道他已有答案了不成?

  玉扶疑惑地抬頭看他,後者眼中一片瞭然,卻一絲笑意都沒有,「是,我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不經意回過頭,看向不遠處地上那塊假山石。


  上頭染著殷朔的血,暗紅一片。


  ……


  相府的轎子把殷朔送回府中,如他所料,沒有人出來迎他。


  只有府中的管事僕人見他深一腳淺一腳,看出了些門道:「公子,您腿上受傷了?」


  殷朔按著自己一邊膝蓋,彎身把手在膝蓋后按了按,再抬起手掌上頭一片血紅。


  僕人驚叫出聲,「公子這是怎麼傷的?快,快去請太醫!」


  「快抬春凳來把公子送回房,快啊!」


  下人忙成一團,殷朔蹙著眉頭沒有開口,方才在顧侯府為了假裝沒有受傷,他連離開的時候都儘力讓自己的姿態顯得正常。


  而正常走路的動作,讓他的腿更加疼痛,流血也更加迅速。


  他卻不得不那麼做。


  對於玉扶,他的歉意已經足夠多了,如果假裝沒有受傷能讓她少一些自責,再痛他也可以忍受。


  兩個下人很快抬著春凳過來,「快把公子扶上去,小心抬回房。」


  殷朔躺在上頭閉著眼,自己三更半夜才回府的消息府中之人應該都知道了,可不管是殷兗還是殷姬瑤,連個探問的人都沒派來。


  他身為兒子身為兄長,做得多麼失敗,才會讓自己的親人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

  弒君,謀逆,不遵父命,這一切徹底惹惱了殷兗。


  美人計,毀容,苛待,殷姬瑤在顧侯府待了兩個月,看到顧侯府的兄長們是如何對待玉扶的,一定會更憎惡自己這個兄長吧?


  過往的一幕幕在腦中浮現,殷朔的耳朵里只有顧述白給他的那四個字——


  孤家寡人。


  他自嘲地彎彎嘴角,耳邊忽然聽到遠遠的腳步聲,獨屬於女子的輕巧腳步,很熟悉又很陌生。


  熟悉的步伐,陌生的頻率,很匆忙。


  他眉頭一蹙,下意識睜開眼,丹陽公主帶著淚水的面容出現在他眼前。


  竟是她。


  他怎麼也沒想到,頭一個來關心他的會是丹陽公主,會是這個一直被他軟禁在東院不聞不問的女子。


  她身上還帶著病,因為自己有意不節制染上的難以啟齒的病,這一切都是為了報復她,為了日後再也不用碰她……


  而此刻,她站在自己面前,關懷備至,「你怎麼了?哪裡受傷了?」


  她的眼神惶恐不安,像一隻受驚的小鹿,關切地在他身上上下掃視,終於看到他膝蓋底下淌出的大片血跡。


  她立刻伸出雙手,試圖檢查他的傷口,又怕弄疼他,雙手尷尬地停在半空。


  一旁的僕人見狀立刻低下頭,心中百轉千回。


  殷朔受傷大半夜被抬回來,沒想到來迎接他的不是他的父親也不是他的妹妹,反而是這個一直受他苛待的夫人。


  何其諷刺。


  殷朔的眉頭蹙得越發緊了,「我不是讓你待在東院么,誰讓你出來的?」


  丹陽公主愣了愣,沒想到他看到自己第一眼說的是這句話。


  她頓時手足無措,尷尬地站在旁邊。


  僕人們在兩個主子面上偷偷打量,不明白殷朔為何要對丹陽公主如此絕情,一個既尊貴又對他有情義的女子,到底哪點不好?


  就算不愛,也不至於給她這麼大難堪才是。


  丹陽公主嚅囁了好一會兒,對上殷朔那雙冷淡的眼,低聲道:「我聽說你受傷了,就讓看守的人放我出來看看,他們就跟在後頭,確保我去不了別的地方。」


  殷朔微微扭頭朝她身後看去,果然看到兩個僕人遠遠跟著,對上他的目光自覺低下頭——


  若非為丹陽公主的誠意所打動,他們是絕不敢違背殷朔的命令讓她出來的。


  殷朔冷聲道:「你已經看到了,我還沒死,回去吧。」


  丹陽公主漲紅了臉,「我是關心你才來看你的,你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殷朔不為所動,「我不需要你的關心,誰知道你會不會趁我受傷報復我?我有下人伺候,用不著你。」


  說罷看向後頭跟著的兩個人,「把丹陽公主帶回去,日後沒我的吩咐不許她再出東院一步!」


  下人猶豫著上前請丹陽公主回去,管事的攔了一手,「公子,就讓長公主照顧公子一回吧?」


  殷朔冷冷地橫他一眼,眼神不容商量。


  管事的把手縮回來,丹陽公主已經抹著淚跑開了。


  看著她不顧形象一路小跑的模樣,殷朔心中萬分複雜,到底閉上眼睛,「回房。」


  ……


  繼季道公稱病、陳閣老真病之後,殷朔成了第三個病倒的朝中重臣。


  準確地說,是受傷。


  據說他喝多了酒出門,差點被凍死在雪地里,幸好被鎮江長公主救了回去,到底腿還是摔傷了。


  正巧有南邊小國琉球的使者在帝都拜賀,聽說消息後送了一架帶輪子的太師椅到相府,殷朔特意搖著輪椅進宮。


  寧承治原本對他受傷的消息十分不滿,以為他不想配合自己的政策,看到他坐在輪椅上進宮面色才好看一些。


  「你真的摔傷了?」


  「是真的,陛下。臣的腿的確摔傷了,加上風寒未愈,實在不宜入朝。」


  寧承治著一身明黃綉雙龍袍子,頭上戴著九顆明珠的金冠,坐在御書房的書案後頭打量他,慍怒的神色轉為揶揄,「風寒?看來傳言不假,你真的摔在雪地里了。」


  殷朔順著他的話道:「是啊。幸好鎮江長公主路過把臣撿回府照顧,長公主真是菩薩心腸,怪不得陛下要立她為後。」


  寧承治立刻警覺道:「她將來必是朕的皇后,誰也不可覬覦。殷朔,你不會……」


  理智告訴殷朔,他應該立刻否認。


  寧承治對顧述白恨得牙痒痒,沒有哪個男子願意自己喜歡的女子被人覬覦,他只有否認才能讓寧承治歡喜。


  可他猶豫了片刻,無法說出不喜歡玉扶這幾個字。


  這短短的猶豫,寧承治已經看出端倪,目露不善地看著殷朔。


  顧述白喜歡玉扶,顧酒歌也喜歡玉扶,那個醫神的弟子天樞也喜歡玉扶……再加上殷朔,難道這天底下的青年才俊都喜歡玉扶不成?


  「嗯?」


  他發出一個不耐煩的單音。


  殷朔立刻回過神來,「不瞞陛下說,像鎮江長公主這樣的女子,但凡是男子誰不喜歡呢?所以她只能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旁人誰也配不上她,只有陛下天子之尊堪配。」


  寧承治聽他前半句話十分不悅,聽到後頭心情越發舒暢,連連點頭,「不錯,都說紅顏禍水,像玉扶這樣的姑娘不管嫁給誰,都會有人不服氣有人想爭搶。顧侯府在朝中獨大,也未見得能護得住玉扶。只有宮裡的至尊之位才適合玉扶,才沒有人敢搶!」


  殷朔眉梢微動,既沒有反駁也沒有表示贊同,只是掛著淡淡的笑容。


  寧承治忽道:「你雖傷了腿不能每日上朝,朕的御書房你是要來的,朕離不開你。尤其是在廢除內閣這個關鍵時機,你可明白?」


  殷朔自然明白,「臣也是這樣想的,雖然坐著輪椅不方便,朝中事務臣身為丞相卻不敢懈怠。頂多讓底下各部麻煩些,把公文送到相府來處理。」


  寧承治滿意地點點頭,「正是。不瞞你說,若不是見你十分能幹,朕就算再生氣也不敢廢除內閣。內閣身為中樞處理朝中事務,必須有你這個丞相替代執掌權力,朕才敢廢!」


  殷朔坐在輪椅上,朝他拱手,「陛下放心,當初沒有內閣的時候,臣主理朝中事務也沒有出過差錯。只是先帝偏信顧侯府,不願意讓臣繼續掌權罷了。」


  提到顧侯府,寧承治立刻蹙起眉頭,冷哼一聲,「先帝,又是先帝!你瞧瞧朕這御案上,每道摺子都在說先帝設立內閣取代丞相,未及定下首輔人選就仙去了,說朕不能子逆父旨!這群老東西,以為抬出先帝的名號朕就會怕嗎?」


  「哼,朕才是皇帝!先帝再英明畢竟已經仙去,就像他給玉扶和顧述白定的婚約,朕想廢照樣能廢!朕就是要讓這些老臣看看,朕的權力是凌駕先帝之上的!」


  殷朔仍是淡淡微笑,「那是自然,只有坐在金龍座上的人才能掌控一切,一旦離開這個位置便什麼都不是了。先帝又如何?不過是一縷地下的幽魂。」


  池公公站在寧承治後頭,聽見殷朔這話眉梢一動,嚇得差點喊出聲。


  寧承治是皇帝,他說那些大逆不道的話誰也不能拿他怎麼樣,池公公沒想到的是殷朔不但不勸,還說出比寧承治更大逆不道百倍的話。


  令人毛骨悚然。


  寧承治卻絲毫不為他詆毀自己的父皇而憤怒,反而哈哈大笑,「正是,正是如此!說的好聽那是先帝,說的難聽就是個死鬼!朕要娶玉扶,誰也阻攔不了,頭一個就拿內閣殺雞儆猴!」


  殷朔掃了一眼御案上的奏摺,「那……這些摺子,陛下打算怎麼處置?」


  「怎麼處置?」


  寧承治不屑道:「朕要怎麼行事,還要看這些人臉色不成?不管朝中老臣如何反對,朕都不會理會,直接下詔廢除內閣。朕要讓他們知道,誰再敢阻攔朕立玉扶為後,就是內閣的下場!」


  池公公飛快抬眼看向殷朔,照理說這個時候,他應該出言勸阻了。


  自古皇帝不聽臣子諫言的事多了,但面對滿朝文武集體反對,仍然我行我素的並不多。


  寧承治非要這麼做,結果必定是大失人心。


  殷朔低頭思忖片刻,出乎池公公意料的是,他並沒有出言阻止,反道:「陛下說的是,那些倚老賣老的老臣,給他們一次顏色看看,他們就不敢再阻攔陛下行事了。」


  寧承治反倒一愣,他有些驚訝,殷朔竟然沒有攔著他。


  殷朔那麼聰明能幹的人都贊同他的想法,可見他想的沒錯!

  他有些興奮,「好!就這麼辦!朕明日早朝就把這些奏摺都扔回去,然後下旨廢除內閣,那些內閣閣老就讓他們告老還鄉或者官復原職,這些瑣事朕懶得管了。」


  殷朔識趣地接話,「這些瑣事,自然由臣為陛下安排。」


  上首龍顏大悅,「好,就這麼定了,你去罷。」


  殷朔被人推著輪椅出了御書房,外頭的陽光正好照著御書房殿外,他下意識抬手擋在眼前。


  「春天就快到了。」


  ------題外話------


  大哥哥說知道殷朔是啥意思了,小可愛們知道嗎?


  答對有獎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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