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凱旋的氣氛(三更)
「去竹關送信的人,是否已經出發了?」
群臣都圍繞在寧帝靈前時,季道公趁人不妨,單獨走到大帳一邊。
僕人拱手道:「已經去了,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陛下駕崩,御林軍沒有統御,現在暫時聽令於賢妃和大皇子。為了以防萬一,本官還得派一個自己人去送信才能放心。」
僕人一驚,「大人的意思,是懷疑賢妃和大皇子……」
季道公淡淡看他一眼,「老夫沒有懷疑任何人,只是為了以防萬一,休得多問。」
說著從懷中取出信件,「這封信是老夫親筆所書,顧侯認得老夫的字跡。一定要把這封信親手送到顧侯手中,明白了嗎?」
僕人不敢多問,雙手接過信件揣進懷中,「是,奴才這就去!」
顧家軍一行撤離竹關,邊關守軍未動,隨行的只有顧侯府眾人並五百親衛將士。
一路寒風呼嘯,玉扶坐在寧帝命人從帝都送來的馬車裡,溫暖如春。
瑤藍大大咧咧地靠在馬車壁上,伸了一個懶腰,「好舒服呀!陛下對小姐真好,送來的公主儀仗又貴重又舒適。」
帶著明黃徽記的綉鳳馬車,車裡十分寬敞,足可容納七八人寬坐,另設有坐榻和矮几,茶水暖爐俱全。
在軍營中這一個月過慣了艱苦的生活,如今享受著這些,真是神仙般的逍遙。
玉扶揭開車簾,朝外望了一眼,身後綿延的凱旋大軍形成一條長龍,有條不紊。
想起那日在竹山上看到西昆撤軍的場景,玉扶感慨良多,「顧家軍建制周全,邊境各城守軍獨立而守望相助。就算大將軍在帝都一時不能趕去,各城守軍也能抗擊西昆入侵。大將軍這麼來來回回,只需帶隨身親衛,動作快多了。」
「那西昆大軍是什麼樣?」
「西昆嘛……」
玉扶一臉不敢恭維的表情,「他們的邊關防守很弱,也不能說他們的建制有問題,因為他們知道東靈不會入侵,根本沒必要加強防守。所以他們的大軍帶來帶去的,想必平日都駐守在他們的都城附近,開啟大戰時才會往邊關遷移。」
瑤藍聽不太懂這裡頭的區別,一頭霧水道:「小姐到底想說什麼?」
玉扶道:「我是說,西昆的軍隊建制不完善。一旦東靈反攻西昆,一定很容易攻破他們的邊城。」
瑤藍想了想,「那北璃若要攻西昆和東靈,豈不是更容易?這百十年來,北璃從未攻打過南邊兩國,兩國必定沒有防備。」
玉扶點點頭,「是啊,我的封邑鎮江就在東靈和北璃的邊境。我曾翻閱書籍查看過,鎮江身為邊境重鎮,守軍不過五百而已。」
「五百?」
瑤藍哈哈大笑,心想鎮江的守軍又不是顧家軍,五百頂什麼用?
就算是顧家軍的精銳,這麼點人手也不可能擋得住北璃的軍隊南下,不過是吃准了他們不會南下罷了。
車裡主僕二人正聊得起勁,車外顧述白幾個兄弟也在談天。
「二弟就別再怨父親了,你看看三弟,他怎麼就不抱怨?你應該慶幸還有三弟和你惺惺相惜,當初我被父親折騰得三天三夜不敢睡覺的時候,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顧述白和他們談起最後那場決戰,不論他的口氣多麼溫和,聽在顧酒歌耳中都是赤裸裸的炫耀。
別以為他們不知道,最後一戰的前鋒大將就是顧述白!
他帶兵殺了個痛快,把兩個弟弟丟在側翼城池緊張得半死,這叫什麼兄長?
顧酒歌白了他一眼,沒有開口,顧寒陌道:「大哥從未說起你初上戰場的事,今日既有雅興,不如同我們講講?」
顧述白一眼看穿他的陰謀。
他哪裡是想聽自己初上戰場的故事,不過就是想看自己的笑話罷了。
顧酒歌在一旁湊趣,「是啊大哥,父親磨練我們,你可是幫凶!你要是不把你過往的糗事說出來,我們可不答應!」
「你想怎麼不答應?好啊,你還敢對大哥動手!」
馬車外響起刀劍爭鳴聲,玉扶在馬車裡忍不住笑,「大哥哥今天也不穩重,怎麼和二哥三哥打起來了?」
瑤藍掀開車簾觀戰,一面看一面給玉扶解說,「這不是凱旋而歸高興嗎?我在竹關軍營的時候就看出來啦,二公子和三公子早就想打大公子一頓了!」
玉扶自顧自抱著手爐,「他們還想打大將軍一頓呢,倒是敢?」
主僕兩邊看邊笑,軍中將士饒有興緻地看三位公子打鬥,一邊吶喊助威。
顧懷疆坐在馬車裡閉目養神,聽見外頭的動靜揭開帘子一看,很快又放下了。
嚴華實策馬在他車前,「大將軍,您不制止少將軍他們嗎?」
「不必制止。此番大戰軍中死傷甚多,好不容易凱旋歸來,讓他們鬧一鬧吧,別把年輕的將士憋壞了。」
他重新合上眼,端坐馬車之中。
嚴華實笑呵呵地觀戰,「是啊,少將軍他們還年輕,軍中的士兵多數也很年輕。年輕人不像咱們這麼沉得住氣,這一場戰確實憋壞他們了。」
「好!」
他話音剛落,一聲爆喝如平地驚雷,在他耳後響起。
嚴華實立刻捂住耳朵,痛苦地轉頭看那人,「老金!你多大歲數了,還跟年輕人似的這麼沉不住氣?」
這殺千刀的老金,差點把他耳朵震聾了。
老金的目光緊緊盯著空中幾道身影,手裡比劃來比劃去,「我多大歲數了你不知道嗎?哎你快看,少將軍這個身法真不錯,三公子也進益了許多。看來上次醫神帶天樞醫仙來顧侯府的時候,教他們的身法還真厲害嘿!哎,咱們要不要也去向少將軍討教兩招?」
要論氣力沉厚,少年人未必比得上他們,要論身形靈動他們就輸了一大截。
嚴華實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你去討教?就你這樣的飛得起來嗎?」
老金低頭一看,「我這樣的怎麼了?我這樣的怎麼了?我不就發福了些,肚子大了些嗎?這叫將軍肚,你懂不懂?」
此刻再看半空中,顧述白一劍將他二人挑開,回身一旋穩穩落在馬背上,笑道:「看來父親磨練你們是有效果的,兩個都進益很大!」
「你還說?」
兩人不依不饒,當著外人都是獨當一面的將軍,在父兄面前又成了活潑少年。
顧述白笑著看他二人,目光一轉,忽然看到遠處地平線上幾騎飛奔而來,馬蹄帶起陣陣黃沙。
馬上之人身後背著令箭,見到顧家軍旗幟直朝此處而來,眾人都朝那個方向望去。
「顧侯爺!敢問顧侯爺可在?屬下有季老大人密信相送!」
朝中除了御史台都御史季道公,怕是沒人敢稱季老大人了,顧懷疆親自下車,「把人帶過來。」
季道公為人低調,在朝中一向韜光養晦,怎麼會忽然派人千里傳書?
既然他傳來了書信,那必定是極要緊的事情。
來使把懷中書信交到顧懷疆手中,信封上的字跡確是季道公的無疑,玉扶也下了馬車,和幾位兄長一道上前。
「帝都發生了什麼事?」
顧懷疆沒急著拆信,反問那個傳信的來使,來使一愣,「顧侯爺還不知道嗎?」
這個來使奇奇怪怪的,自己該知道什麼?
顧懷疆眉頭一蹙,那來使跪地朝天拱手,「陛下在圍場秋獵之時被二皇子刺殺,已經駕崩了!」
「什麼?!」
眾人尚未從凱旋的喜悅中抽身,頓時陷入震驚和悲傷。
顧懷疆一向沉穩,此刻也不禁蹙緊眉頭,身形一晃,玉扶忙上前攙扶他,「大將軍……」
他擺擺手,目光只盯著來使,「你說的可是真的?」
來使低頭拱手,「有季老大人手術為證,屬下不敢撒謊。」
顧懷疆愣愣地看著手中的書信,一時竟不敢打開,生怕看到信中所言卻如信使所說。
他出征之前,陛下還頂著朝臣的非議冊封了顧酒歌和顧寒陌,對顧侯府極盡榮寵。
這麼多年,陛下曾忌憚過他,懷疑過他,到底沒有真的傷害過他。
驟然暴斃,還死在陛下自己的兒子手上,顧懷疆難以承受。
玉扶默默攙扶他,看了瑤藍一眼。
方才在馬車裡,瑤藍還在說陛下多麼恩重,思慮多麼周全,為遠在邊關的她送來公主儀仗,讓她能夠舒服一些。
沒想到一轉眼就接到了陛下駕崩的消息。
顧述白盯著來人,「是什麼時候的事?為何我們一點消息都沒聽到?」
來使稟道:「屬下是在陛下駕崩次日一早離開圍場的,到現在已有五日。可陛下駕崩當夜季老大人已命御林軍加急傳信於顧侯,信使比屬下早一夜離開,怎麼也不該比屬下來得還晚啊!」
顧懷疆心中已經有數,只怕能掌握御林軍的那個人,現在並不希望他過早回去,他一面拆信,一面朝來使道:「把在圍場發生的一切細細說來。」
「是!當時陛下帶眾人圍獵一隻野豬,除了陛下還有大皇子、二皇子和殷丞相,四人形成包圍之勢。二皇子在陛下對面的位置,一箭射中了陛下胸口,還沒送到山下陛下就咽氣了,臨終一句話都沒有說。季老大人恐朝中有變,特命屬下來請顧侯早日回去!」
顧懷疆展信細閱,顧述白道:「當時天子近衛何在?二皇子站在陛下對面射箭,難道就沒有人阻止嗎?」
來使道:「有人阻止!可陛下不讓,因為在狩獵前一日二皇子曾向陛下展示他的箭術,一箭輕鬆命中紅心。陛下說二皇子箭術精準,射地上的野豬不可能射到馬上的他。誰料……唉。」
「二皇子箭術精準?」
顧酒歌道:「二皇子的箭術我們顧侯府的人都清楚,哪裡敢說精準?不過陛下說的不錯,就算再不精準也不可能射地上的野豬,能射到馬上的人身上。除了故意為之,沒有別的可以解釋。」
故意為之么?
只要腦子沒壞的人,都不可能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刺殺陛下,這對二皇子一點好處都沒有。
顧懷疆已經將信閱完,重新折好袖在手中,「二皇子已經被以刺殺陛下的名義羈押,離陛下駕崩已有五日,朝中不知道亂成了什麼樣子。立刻上馬,從現在起,晝夜兼程也要儘快趕回帝都!」
他一轉身回到馬車中,士兵們收起方才嬉笑的神態,轉瞬間嚴肅起來。
五百人的隊伍鴉雀不聞,眾人有條不紊地各自上馬,繼續朝帝都趕去,連小小的玉扶和瑤藍都毫不拖泥帶水。
信使看得一愣,嚴華實上馬朝他道:「有勞信使一路趕來,就和我們的隊伍結伴一起回帝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