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屏風后的景象(一更)
「這是長生散,仙人谷的秘葯之一,師父並沒有教他如何配製,不知道他怎麼學會的。」
玉扶一到軍中先去營房看了中毒的士兵,會合軍醫並周邊請來的大夫,一番了解下來,很快確認了毒性。
一個鬍子蒼白的老大夫問道:「長生散究竟是何物?我們會診多日,一點兒線索也查不出來。」
既是仙人谷秘葯,玉扶自然不好直接對他們說,「長生散最大的特點,就是毒性蔓延力極強。一般是用於身陷敵人埋伏時,大範圍撒出脫身的。既然水井都被污染了,土地必定也被污染了。」
她轉頭吩咐士兵,「立刻稟告大將軍,請他下令不許士兵吃種在地里的菜蔬,還有家禽等物。」
說罷從藥箱中取出一個葫蘆瓶,給躺在床榻上的士兵喂下,「有勞諸位大夫,長生散的解藥配製複雜,我身上一時也沒有那麼多解藥。請諸位大夫給中毒的將士先喂下四物湯,暫時緩解他們身上的毒性,等到我配出解藥為止。」
「好,我們這就去!」
大夫們出了營帳,見顧懷疆帶著顧述白等人並軍中幾位參將,正好朝這裡走來,立刻退避一旁。
嘩啦一聲,帳簾掀起,士兵床前坐著一個衣著樸素的少女,背影萬分熟悉。
她鬢髮蓬鬆微軟,素色春裳,寬鬆的褲腳上滿是泥點,一雙和春裳毫不搭調的羊皮靴子,被雨淋得不成樣。
這是玉扶嗎?
他們所知的玉扶,從未如此狼狽過。
吃下解藥的士兵很快睜開眼,朦朦朧朧看到床前坐著一位美人,面上帶笑,還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再一看,帳門處還站著大將軍和少將軍,他才意識到自己尚在人間,「大將軍,屬下還能上戰場,還能殺敵……」
玉扶聽見他的話,轉頭一看,顧懷疆等人可不就站在她身後嗎?
她眼中光芒閃現,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盛滿笑意,看到他們的一瞬間,一路行來的勞苦盡皆消散。
對面幾人看到她的笑容,愁雲慘霧瞬間消散。
「玉扶……」
顧述白上前,急切地上下打量她,很快發現她唇色白得像紙,右手手腕上一大片淤青。
久別重逢的喜悅瞬間化作擔憂,「這是怎麼回事?病了?受傷了?」
玉扶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沒事,要緊的是軍中中毒的將士。對了,你們沒有中毒吧?」
她的目光在顧懷疆和顧酒歌身上一一掠過,而後是顧寒陌,最後是顧述白。
見眾人面色不算好看,好在精神不差,這才放心。
她起身把葫蘆瓶解藥交給顧述白,「我手上只有這麼多解藥,餘下的要現配。這些解藥先餵給快不行的人,我已經讓大夫們去配四物湯延緩毒發,給我一點時間,我馬上就能配出大量解藥!」
玉扶抹了抹頭上的雨水,立刻有士兵帶著她朝軍醫帳中去,瑤藍提著藥箱一瘸一拐地緊跟其後。
主僕兩人都是未及笄的小姑娘,風雨之中,一路遠來不知道受了多少罪……
「跟小姐來的人在哪?」
「屬下在!」
十個從帝都帶來的親衛,同樣灰頭土臉,一身黃泥污漬,好在沒有受傷。
顧述白問道:「軍中的信才送出去兩日,小姐怎麼這麼快就到了?」
「小姐是中秋次日一早出發的,聽府里人說,是仙人谷的天樞醫仙給小姐送了信,小姐一看信立刻就趕來了。」
顧酒歌一臉興師問罪,「四弟他們就看著玉扶來,也沒攔著嗎?」
士兵抬頭,面色為難,要是說了實話,只怕被興師問罪的就不是四公子他們了。
「這個……小姐是趁天沒亮,四公子他們還沒起身時偷偷出門的。」
沉默片刻,顧寒陌抱劍睨他一眼,「府內是四公子當家,你們沒有他的命令就敢帶著玉扶來,看來是你們想挨軍棍了。」
十個人齊刷刷跪下,一句不敢辯駁。
「好了,你們有空興師問罪,不如快去給玉扶安排一個休息的帳子。」
顧懷疆徑自走出去,那十人總算舒了一口氣。
看這意思,是不打算責罰他們擅自行動了。
嚴錚聞訊從賬外跑進來,看見坐在床上的士兵,喜出望外,「嘿,你好了?都能坐起來了?」
床上的士兵樂呵呵地點頭,「玉扶小姐給我吃了解藥,她親自喂我吃的!」
親自喂的就親自喂的,有什麼了不起?竟然在他面前炫耀。
嚴錚不樂意地一扭臉,看到十人還跪在地上,「跪著做什麼,快起來啊!大將軍都走了,少將軍他們還會懲罰你們不成?少將軍感激你們還來不及呢,他……」
顧述白笑著掃他一眼,眼中不帶情緒,後者立刻噤聲。
那十人順杆子往下爬,「我們將功折罪了,我們還教了玉扶小姐落馬十八翻呢!要不是因為這個,小姐和瑤藍姑娘早就摔壞了!」
「落馬十八翻?」
顧酒歌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你們怎麼教的?」
……
玉扶到了軍中,就像太陽出來驅散了烏雲,軍中的氣氛驟然轉變。
中毒的士兵一個接一個地好起來,連綿數日的大雨終於有了放晴的趨勢,空氣里不再是黃泥的腥臭。
忙了一日,一直到晚膳時分,她終於有了喘息的工夫。
「瑤藍,我想洗個澡再去大帳。」
瑤藍會意,「那我去賬外看著,小姐慢慢洗。」
玉扶站在屏風後頭,抓緊時間寬衣解帶,她這些日子學會的最重要的能力,就是合理利用時間。
帝都的大家閨秀,更衣要兩個人同時伺候,脫完一身水都涼了。
玉扶從前也差不多,現在沒有人伺候,她一個人很快就解下了臟衣裳,將身子泡進熱騰騰的水中。
天剛擦黑,雨後的空氣格外舒適,瑤藍坐在帳外,呵欠著很快點頭連連。
守衛的士兵見她這個模樣,掩著嘴偷笑,低聲道:「瑤藍姑娘和小姐一般大,你看小姐一路奔波到了軍營還忙了一日,好像一點兒都不累似的,瑤藍姑娘卻累得睡著了。」
邊上的士兵嘆了一口氣,「你以為小姐是真的不累嗎?她是勉強撐著,不想讓大將軍他們擔心罷了。」
「唉,都怪西昆那群喪盡天良的混賬人,竟然使出這種毒計!」
正議論著,只見顧述白提著食盒從遠處走來。
兩個士兵立刻朝他噓了一聲,指指坐在賬外睡著的瑤藍,示意他別出聲。
瑤藍一手托腮,嘴巴張得大大的,整個身子仰靠帳外的柱子上。
顧述白會意地點點頭,沒有出聲,提著食盒進了帳子。
他們在大帳中等玉扶來吃晚飯,左等不來右等不來,料想玉扶是累壞了,顧述白索性把飯給她送到帳中來吃。
不想進了帳子,玉扶不在裡頭。
他把食盒放在桌上,四面環顧,屏風後頭熱氣氤氳地冒出來。
玉扶怎麼熬著葯就出去了?定是忙昏了頭。
主僕兩個一個不知所蹤,一個坐在門外呼呼大睡,顧述白無奈地搖搖頭,朝屏風後走去。
幸好,替玉扶看爐子這種事,他也不是沒做過。
熱氣騰騰冒出,他越走近越覺得奇怪,玉扶這是熬了多少個爐子的葯?
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氣溢出,和他平日嗅到的草藥味完全不同,卻有些熟悉,像是……像是玉扶最喜歡的澡豆味道。
於此同時,屏風後傳來滾珠般的水聲,像有人撩起澡盆里的水再任由它傾泄而下。
顧述白剎時頓住腳步,立在原地。
一種奇異的猜想在他腦中生成,他慢慢轉過臉,朝屏風后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