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他是不會有事的(二更)
軍營之外,帶著泥漿的混黃水流從山地衝下來。
水流衝到顧家軍營中后因地形緩和,變作數股細流,緩緩滲透到水井之中。
晴朗天晴清澈冰涼的井水,士兵們在一日操練之後,最喜歡站在井邊打一桶涼水從頭澆到腳上,如今站在井口朝下望,清水變作微黃。
「唉。」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嘆了一口氣,很快被大雨嘩啦啦的聲響掩蓋。
士兵在軍醫的指揮下打了一桶井水,小心倒進水囊封存,待將每一口井中的水都取樣檢查后,就能確定某種猜想了。
「軍醫,您看看這水裡有毒沒毒?」
穿著厚厚蓑衣的軍醫低著頭,藏在斗笠陰影下的表情,晦暗不明,他和著稀泥,「有毒沒毒,得回去檢查了才知道,我一時也看不出來有什麼古怪。」
他把水囊湊到鼻尖嗅了嗅,除了一股黃泥的腥臭味,並沒有嗅到別的氣味。
但願是少將軍多心了。
他自我安慰著,這一回士兵們聽清了,嘆氣的正是軍醫自己。
大帳之中,顧家軍所有四品以上參將都聚集在此處,所有人面色嚴肅,等著顧懷疆示下。
「大將軍,這水裡到底有什麼?」
未經查驗,顧懷疆已經命人丟掉做好的飯食,這不像只是懷疑而已。
可老金他們怎麼嗅,也嗅不出水裡除了黃泥味兒還有什麼味兒,不免懸心。
顧懷疆面前放著一杯茶,那是發現水質有問題前,士兵給他沏的茶,隨著茶水冷卻茶香不再,水中原本的氣味便清晰了許多。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杯中,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
「等軍醫檢查的結果便是,我已命人到背後的竹關城取水做飯,讓將士們再忍耐些。一旦發現城中水源也有污染,就要從小竹關運水過來了。」
「怎麼會連竹關的水都不幹凈呢?」
眾人議論紛紛,最先發現水質有問題的顧述白站了起來,「諸位可還記得去年臘月,我在常州府被刺殺一事?」
「自然記得,那時幸好有玉扶小姐隨二公子趕去營救,才解了少將軍身上的毒!」
顧述白點頭道:「玉扶有個寶貝藥箱,裡頭裝滿了毒藥和對應的解藥。我卧床休養閑來無聊,跟她學了些毒藥的藥理皮毛。別的沒學著,氣味倒是記得很清楚。」
他端起一碗清水,那是從軍中的水井打出來的,「這個水裡除了黃泥味兒,還有一股玉扶的寶貝箱子里的味道。具體是什麼毒藥我想不起來,但我的鼻子記得氣味兒。」
顧酒歌詫異道:「寶貝箱子里的味道?我聞聞。」
清水經過沉澱氣味減輕,他用筷子在水底攪拌了幾下,認認真真嗅了嗅。
「是有些像,只是不知道是毒藥的味道,還是水流從山上衝下來帶著雜草的味道。」
顧寒陌接過來一聞,什麼發現都沒有,他本就是幾個兄弟中性子最淡漠的,對玉扶的那個寶貝箱子也只是見過幾次。
正當此時,軍醫匆匆趕進帳中,在門口脫了蓑衣和斗笠上前行禮。
「大將軍,已經有結果了。」
軍醫身後跟的士兵拿出一囊水,一個竹編籠子,籠子里有兩隻顏色灰白的老鼠,狂躁不安地吱吱亂叫。
軍醫拱手道:「這是玉扶小姐教屬下的,說這種顏色灰白的小老鼠對藥性更為敏感,若有不確定藥效的可以餵給它們觀察結果。屬下方才給它們餵了井水和水中一點黃泥,它們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顧酒歌道:「我在西廂見過玉扶那些試藥的小老鼠小兔子,一個個都很乖巧,從不亂叫,這是怎麼了?」
軍醫蹙著眉頭,「它們平日在屬下身邊也從不亂叫的,今日不知是怎麼回事。」
「快看!」
不知哪個小將叫了一聲,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聚向籠中小鼠,其中一隻的吱吱聲轉成了哀哀慘叫,躺在原地不再動彈。
很快,另一隻也和它一樣,仰著身子四腳朝天。
軍醫一臉驚恐,手邊還放著茶水的將領吃了一驚,差點把桌上茶水打翻!
水中果然有毒!
「大將軍,這可如何是好?今日封存水源是巳時過後,可巳時之前軍中不少將士喝過井水啊!」
嚴華實臉色白了白,「我也喝過,那壺水泡出來的茶。」
老金看了一眼擺在角落的水壺,還有心思開玩笑,「幸好你給我倒茶我沒喝,幸好幸好!」
嚴華實擔心的不是自己,他看向上首的顧懷疆,「可這壺茶,大將軍也喝了……」
「不好了!軍醫!軍醫在哪?」
賬外大雨中傳來士兵驚慌的喊聲,嚴錚揭開帳簾讓人進來,「怎麼回事?」
士兵急道:「不好了!大將軍,營中一下子有好些士兵腹痛不止,四肢僵硬,還有人口吐白沫,眼看就要不行了!」
顧懷疆立刻站起,「軍醫,立刻去醫治中毒的將士們,我隨你一道去看看!」
軍醫著急忙慌地收拾藥箱,聽士兵說一下子有好些士兵毒發,他該去看哪一個才好?
完了完了,軍中水源被下毒,士兵大範圍中毒,他要是治不好豈不給了西昆人趁虛而入的機會?
一瞬間,猶如泰山壓頂,身負重擔的軍醫抹了一把額上的汗。
顧懷疆等人都朝大帳外走去,非要親眼看看中毒的士兵才放心,顧寒陌忽然想起自己離開時玉扶給的大包藥材。
他隨手招呼了一個士兵,「去把小姐配的清熱解毒的葯熬好,多帶些人手去熬,熬好后立刻給今日喝過水的將軍們喝下去!尤其是大將軍!」
士兵苦著臉,「三公子,可水裡有毒,咱們拿什麼水來熬藥啊?」
已有軍醫去竹關城檢測水質了,就算竹關的水質沒有問題,立刻送來也需要一些時候。
顧寒陌蹙眉細思,耳邊大雨嘩嘩聲不絕於耳,他忽然有了主意,「拿乾淨的容器接雨水來,雨水無根最是乾淨,敵人總不能在天上下毒。」
士兵的眼睛頓時亮起來,「對啊,我怎麼沒想到!三公子實在太聰明了,屬下這就去!」
用顧寒陌的法子,軍醫派人接了許多雨水,煮沸沉澱後用來熬藥給毒發的士兵喝。
腹痛不止,四肢僵硬,口吐白沫……
從這些癥狀中,他根本看不出士兵們到底中了什麼毒,天下奇毒千千萬萬種,他在軍中行醫,也沒想到自己兩年間一下子見識了這麼多種毒。
先是崑崙雪,又是這種未知的毒。
「士兵們中了什麼毒,可曾查驗出了?」
顧懷疆果然問了這個問題,軍醫汗顏地起身拱手,「回稟大將軍,屬下不才,連是什麼毒藥都不知道。現在只能把玉扶小姐給的清熱解毒方子熬了葯,先給毒發的士兵喝下去,或許能緩解。」
他汗顏得無地自容,短短一個時辰,軍中毒發的將士已有數千人,沉甸甸的人命壓得他背脊挺不起來。
顧懷疆沒有怪他,反倒親自伸手扶他起來,「不是你不才,是西昆人處心積慮,怎麼會讓你輕易查出是什麼毒?對方有備而來,這不能怪你,你只需儘力解毒便是。」
軍醫臉色緩和許多,連連應是,「大將軍,您今日也喝了毒水,身體可有異樣?」
顧懷疆沉穩地搖頭,看面色的確一點兒事都沒有。
嚴華實只喝了半杯茶,這一個時辰的工夫就跑了七八趟茅廁,聽嚴錚說拉得下不了床。
他喝了不止半杯茶,身體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他自己也覺得奇怪。
顧述白站在一旁,適時解惑,「父親是不會有事的,您忘了嗎?被醫神診治過的人,身體都比旁人強健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