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玉官
顧相和顧宜待要問她，玉扶已經一路小跑，朝顧寒陌的方向去了。
「三哥！」
顧寒陌聽著眼前大腹便便的文昌伯，說些奉承拍馬的陳詞濫調，正無聊至極，又不好直接走開。
忽聽得銀鈴輕響，玉扶小小的身影像是從天而降。
「三哥，我想去找四哥，我不知道他去哪了，你帶我去找他好不好？」
玉扶拉著他玄色的衣袖一角，一臉天真無害。
顧寒陌在人群中一望，果然沒有找到顧溫卿，不知道他到哪裡去了。
顧溫卿為人溫柔親和，和顧寒陌簡直是兩個極端，連名字都是兩個極端。
一個寒，一個溫，人如其名。
平素玉扶和他玩得極好，如今找不到他，想來是擔心了。
他猶豫了片刻，看向面前的文昌伯。
文昌伯正低頭盯著玉扶的小腦袋看，上頭兩團小小的花苞，還綴著寶石和銀鈴，隨著動作一晃一晃地發出細細的鈴響。
他老肉橫生的臉上，浮現出了慈祥的笑意。
「這是玉扶小姐吧？生得真是可人，和侯爺頗像呢！」
這話一聽就是扯淡。
顧懷疆生得英武不凡，充滿了沙場征戰的陽剛之氣，斷眉比劍鋒寒芒更要威嚴。
而玉扶卻生得柔美清甜，像是山間一脈汨汨流出的清泉，上頭還飄著粉嫩的桃花。
不論怎麼看，他兩人都生得不像。
玉扶為了敷衍他，只得認下了這話。
「這位大人，打擾你的談性了，不過我可以先讓三哥陪我去找四哥嗎？」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文昌伯笑呵呵地捋著鬍子，「去吧去吧，玉扶小姐可真是乖巧有禮啊！」
玉扶拉著顧寒陌的袖子就往外跑，待到無人的地方，才放開了他的衣袖。
「這下三哥就不用陪著不喜歡的人聊天了，可以去後院練劍啦！」
玉扶笑眯眯地看著她，似乎對自己的方法頗為得意。
顧寒陌嘴角輕顫，似乎帶著一點笑意，又很快恢復了平常的冷漠。
怪不得她會找到他頭上來，原來她不是想找顧溫卿，只是藉此名義把自己帶出來。
還真是個乖巧體貼的丫頭。
見他半晌不說話，玉扶小心翼翼道：「那，那我就不打擾三哥了，我先回去啦……」
「慢著。」
顧寒陌一伸手，正好抓住了她衣裳的后領，讓她動彈不得。
玉扶驚訝地轉頭看他。
「我帶你去找四弟。」
他面無表情地說出這話，當先大步朝外走去。
玉扶在他身後愣了愣，而後恍然大悟似的，忙抬起腿來跟在他的身後。
……
府中端午節宴，人都聚集在前廳不遠的地方，顧溫卿想來也不會走遠。
顧寒陌領著玉扶，果然在前頭戲台附近，看到了顧溫卿隨身的小廝。
「子彌，四公子呢？」
頭戴青色小帽、穿著一身青布短衣的年輕小廝，正津津有味地看後台的優伶裝扮，忽然聽見一道冷聲喚他名字。
他轉過身來，見顧寒陌領著玉扶，忙躬身行禮。
「三公子，玉扶小姐。我們公子在後台呢，我去替三公子叫來嗎？」
「不用了，我們進去找他。」
後台忙著裝扮的優伶極多，人來人往，擁擠複雜。
顧寒陌眉頭微蹙，擋在玉扶的身前，防止閑雜人等撞到她。
玉扶躲在他的身後，興緻勃勃地看那些優伶畫的妝面，也有大花臉，也有白面小姐，還有黑炭似的臉……
來往的不管是丑角還是花旦，全都是男子，故而玉扶的出現引起了大家的好奇。
玉扶看他們，他們也看玉扶，玉扶就甜甜地笑起來。
那些人有心想逗逗她，待看清領著她的人一臉寒霜，無論穿戴還是氣勢皆不凡，便知不是可以隨意引逗的人，個個便低了頭不敢再看。
玉扶一下子沒趣起來，仰著頭看顧寒陌，「三哥，他們是不是以為你很兇，所以不敢同我笑了？」
顧寒陌微微蹙了眉頭。
「戲子卑賤，你若要玩就同丹陽公主她們玩，不必理會這些人。」
戲子卑賤？
玉扶懵懵懂懂地想著顧寒陌的話，心裡卻不甚贊同。
在她看來，這世上只有惡人卑賤，但凡好人不論身居高位還是低位，都不可以卑賤評判之。
何況他們畫的臉譜那麼有趣，比那些只會聊衣裳首飾的大家小姐有趣多了……
「咦，四哥在那裡！」
玉扶眼見地發現了顧溫卿的身影，他正倚著一道欄杆和人說話，看到顧寒陌帶著玉扶走過來，忙站直了身子，神情有些拘謹的樣子。
玉扶走近一看便知他為何拘謹了，因為和他相談甚歡的人，正是顧寒陌口中卑賤的戲子。
那人看起來身段窈窕，做花旦的扮相，一張臉塗得粉白，還是能看出清秀的本色。
他看到顧寒陌和玉扶走來，客氣地朝邊上讓了讓。
「你在這裡做什麼？玉扶找不到你，讓我帶她來。」
顧寒陌說著，把玉扶朝他的方向一送。
顧溫卿順勢把玉扶接了過來，又朝邊上的優伶一指，「這是我三哥顧寒陌，三哥，這是花梨班的頭牌花旦玉官。」
被稱作玉官的優伶斯斯文文地抬起手，朝顧寒陌拱手一禮，舉手投足間盡顯戲台的身段，柔婉得有些女氣。
也難怪，他本就是扮演旦角的，嗓子也比一般的男子柔一些。
顧寒陌是典型的將門男兒，平素最喜舞刀弄劍，對這些陰柔的男子很是看不上，故而態度頗為倨傲。
顧溫卿有些尷尬，帶著歉意看了玉官一眼，後者淡然地垂下了眼。
他早就習慣被達官貴人追捧或是輕蔑，那些追捧他的人多半對他意有所圖，他小小一個戲子招架不住，倒不如輕蔑來得好。
「你的妝畫得真好，是你自己畫的嗎？」
一道略顯稚嫩的聲音，忽然打破了眼前的尷尬。
玉官詫異地低頭，便見一個小小的女孩子靠在顧溫卿身邊，笑得雙眼彎成了月牙。
「這位，想必就是玉扶小姐了吧？」
玉官蹲下了身子平視玉扶，看著她那一雙純凈的大眼睛，裡頭沒有絲毫的輕蔑之意。
更沒有邪惡的意圖。
她那一聲誇讚，是發自肺腑、出於赤子之心的。
他笑得靦腆，「小可不才，自己畫的粗陋，多謝玉扶小姐稱讚。」
玉扶歪了歪腦袋，對玉官的第一印象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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