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衝鋒與反衝鋒
堯熙園見到這樣的情景無奈地笑了,心中感歎,這風梁有意思,敢情像胡玉這樣啥都不懂的傻瓜,反而能搶占先機,不被繞進去。
正這麽想著的時候,胡玉的公鴨嗓子就在耳邊響了起來,大概進關後,負責看守的親隨沒有堯熙園的進一步指示,沒有拘束他。
“反了反了,堯熙園,你大膽……你看早點進軍多好,哪裏會被抄後路。”
堯熙園苦笑,然後看著胡玉冷冷道:“你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項上人頭吧,別有的沒的瞎操心。”
這讓善於察言觀色的胡玉立即閉了口,不敢再輕易大呼小叫,因為他看得出來,眼前這個看起來儒雅的老將,看著自己的眼裏充盈著殺意,這和先前兩人打交道時的情形截然不同。
觀察了關裏的情況,堯熙園立馬清楚,這關不能守,不管是糧草還是裝備補充,都解決不了十幾萬大軍所需,得馬上離開,不然被圍困了就是死路一條。
來不及集中各級將校討論,他即刻就要對身旁親隨傳令官下達全軍撤出瓦口關,向帝國邊塞一帶撤退的命令。
他知道,此令一出,這一支孤軍深入的帝國精銳,很可能會淪落為邊塞遊擊軍,遠離京畿,在夾縫中尋找生存之機。
命令還未及出口,恰逢向各處派出的探馬陸續趕了回來,帶回了急需了解的軍情。
首先,證實了堯熙園對來自身後的敵軍的判斷,那是打著“風”字大旗的風梁聯軍,神奇地在禁軍眼皮下消失,又神奇地出現,估計與空間躍遷有關係。
真是舍得下血本啊,看樣子,敵人在意的是消滅皇朝的有生力量,並不看重一城一地的得失。
堯熙園想明白了這一點,更加為自己帶領的禁軍擔憂,因為以風梁叔侄的習慣來看,下那麽大的血本,應該還有後手,不可能讓自己舒舒服服地逃脫。
探馬絡繹不絕地繼續回報,不久就傳回了另一方向的軍情動態。
“報,從東夷國邊塞方向開來大軍。”
堯熙園一聽,心裏咯噔一聲,又是突然冒出來的軍隊,恰好堵在了打算撤退的路上。
“是雇傭軍,對吧?”胡玉在旁滿懷希望地問道。
“打的是東夷國的旗號。”回報的探子聲音充滿了惶惑和絕望。
“東夷國,來幫助我們的嗎?”胡玉還在做夢。
不待堯熙園發話,他身邊的親隨就有幾人上前去,叉著胡玉和那個捧劍的跟隨離去,免得再幹擾主帥決策。
堯熙園見狀也懶得幹涉,早期這軍中不斷有人向中書令府輸誠獻媚,直到這個胡玉來了,還有一些中下級軍官不斷拋媚眼,助長了所謂監軍的囂張氣焰,如今生死關頭,所有人都醒了。
堯熙園陷入緊張的思考中,他知道,需要馬上做出決定,再稍一遷延,就會被敵軍前後包抄,那時,軍心渙散,隻有坐等被殲滅或舉軍投降。
他再次將幾個探子都叫上前來,問道:“你們都是親眼見到了敵軍推進嗎?”
幾人都點頭。
“有多大的規模?”他先指著渝州方向的探子問道。
“旌旗遮天,隊伍浩大,首尾不能相見,比我軍人數多……得多。”探子是老行伍,這樣的回答就確切表明了,敵軍規模遠超禁軍。
堯熙園聽了不置可否,又指了指偵察邊塞方向的探子。
“規模沒有那麽大,但好像是分批次行進,我們看到的是騎兵,都在銜枚疾走,好像趕著與其他叛軍匯合,或者是想盡早地堵住我們。”
身旁親隨著急,正要出聲嗬斥那個說話不痛快的探子,堯熙園擺擺手,示意稍安勿躁。
“不過,在騎兵的後麵,遠遠看見煙塵大起,像是有大部隊跟進,隻是我們急著回報軍情,沒有來得及去探查。”探子連忙補充道。
聽了這話,堯熙園基本可以肯定,這是一個精心策劃的局,就是要讓自己率領的禁軍掉進局裏。
看起來,那所謂忠心護主的雇傭軍,也是子虛烏有,甚至這部分雇傭軍可能最先變節,才會早早開始布局。
天下板蕩,皇朝與雇傭軍基本失去聯係,雇傭關係處於不確定狀態,接住四大家拋來的橄欖枝不是理所當然嗎?
堯熙園對此倒不覺得十分奇怪,他隻是對設局之人欽佩不已,基於對皇朝、禁軍現狀及人事關係的精確判斷,做了一個自己不得不鑽的局。
這,大概就是風梁的手筆吧?
不知為什麽,堯熙園隱隱對那位謀略大師興起了一絲鄙視,那種以往惺惺相惜的敬重更是蕩然無存。
就在他翻來覆去思謀著拿不定注意之時,前番架走胡玉的幾個親隨前來稟報道:“報——監軍胡玉連同其隨從逃出關去了。”
“哦,逃向了哪裏?”
“守關士卒報呈,監軍稱要親自探查敵情,出關後徑直向渝州方向而去。”
“這小子是要投靠叛軍!”旁邊有人憤憤道。
堯熙園聽了,暗自搖頭,暗道,作為中書令心腹,這麽主動地叛變投敵的可能性不高,極大可能是見勢不妙,想溜之大吉,最好能溜回京城,然後惡人先告狀,把的髒水都潑向主將,把壞事的監軍變成一個受害者。
就這麽想著的時候,他靈光一閃,決定了行軍的路線,果斷地下達命令道:“傳令,全軍開拔,向著渝州急行軍,輕騎兵在前,隨本帥一起行動,重騎兵和步兵隨後跟來,所有戰車暫時棄於瓦口關,不得延誤。”
胡玉的行動提醒了他,在前後堵截的情形下,如果還按原來的行軍方向前進,一旦戰事不利,軍心動搖,士卒會憑本能向著京畿方向逃散,那樣潰敗起來更快。
兵法雲:歸師勿遏,向著京城,就是一支歸心似箭的禁軍,要攔下來,可得費些力,特別是合圍還沒有形成之時。
……
堯熙園帶著數萬輕騎兵一路狂奔,終於迎頭碰上了風梁聯軍,此時,不要說是越境而入的東夷軍,就是自家的重騎兵都被拉開了一段距離,步兵更是被甩在後麵很遠。
堯熙園已經很久沒有幹過這種事了,自從堯邦成長起來後,帶頭衝鋒陷陣都交給了悍勇的侄兒,他大多數時間都坐鎮中軍,居中協調,不過現下一路疾馳,他覺得自己依然寶刀未老,戰意高昂。
果然如探馬所報,對麵是不見首尾黑壓壓的一片,隨著進軍的鼓點非常整齊地向前推進的大軍,大概是為了合圍的方便,以步兵為主體的戰陣擺出一字長蛇陣橫向排開,騎兵在其間往來穿梭。
疾馳的禁軍騎兵紛紛停頓下來。
對麵也發現了堯熙園和他的騎兵,鼓點驟然變動,帥旗不斷晃動,整個行進的隊伍都停了下來,大概禁軍突然出現,也驚住了對方。
堯熙園盯住對方的帥字旗,“倉啷”一聲拔出軍刀,豪氣幹雲地喝道:“禁軍兄弟,今日是有進無退,幹掉風梁,衝垮叛軍,到雄關會師!”
軍刀高舉,堯熙園一馬當先衝向敵陣,正對著對方迎風招展的帥旗,邊衝還邊喊道:“砍到帥旗!”
身後傳來雷鳴般的應和聲。
“砍到帥旗!”
“砍到帥旗!”
“砍到帥旗!”
騎兵們被主帥的行為點燃了一腔鬥誌,策馬跟在主帥後麵,如悶雷滾過大地,向著十倍於己的敵人發起了衝鋒。
敵軍陣中往來穿梭的騎兵率先搶出陣來,與禁軍展開了對衝,如同兩支利箭碰在一起,迸射出鐵血的光芒。
堯熙園雖然一身儒雅,但起於行伍,精於戰陣,在他的帶領下,往往能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及時發現敵軍的弱點,抓住機遇就是一陣猛攻。
加之他自身修為更是達到常道,不弱於半山精舍九大堂主,這一帶頭衝鋒,幾乎沒有幾合之將,的確是擋者披靡,如楔子一樣不斷紮進敵陣的薄弱處。
敵軍騎兵不斷人仰馬翻,紛紛辟易,再不做出調整,會在身後大軍合圍完成前被擊潰。
一陣退兵的鑼聲響了起來,叛軍騎兵紛紛回馬,向著本陣撤退。
堯熙園身經百戰,單就戰陣指揮而言,造詣要高於風梁這樣的謀略大師,此時他敏銳的發現,敵軍犯了一個常識性錯誤。
為了更好地保存有生力量,不是推動步兵戰陣上前支援騎兵,困死禁軍,而是讓騎兵回撤,擺脫與禁軍惡拚的狀態。
俗話說,兵敗如山倒,隻要利用得好,就可能衝散敵陣,糾合後麵的重騎兵、步兵,一路殺回雄關。
因此敵騎一退,堯熙園策馬急追,沒有一絲猶豫和停留。
這是當前最好的選擇,不能給敵人留下喘息和防備的時間。
連發號施令的時間也沒有了,不過隻要自己一開始衝鋒,禁軍騎士都會唯馬首是瞻,跟著往上衝,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叛軍帶隊的騎兵校尉身處現場,更容易發現問題,立馬下令暫停後撤,並且率先勒馬回頭,開始組織反衝鋒。
可惜戰機稍縱即逝,待他組織起隊伍勉強回頭,首先要對付的不是禁軍,而是正被驅逐著潰退下來的己方騎兵,這樣被裹挾著又退了一陣,終於立住陣腳,卻又對上了悍勇追殺而至的禁軍騎兵。
當先一騎,馬上騎士須髯飄飄,白袍銀盔,馬身交錯間,明晃晃的馬刀如一股寒風吹向了眾多攔路敵騎士的頸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