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檢閱禁軍
徐明老爺子一邊走,一邊絮絮叨叨,而且聲音很大,並不顧及被人聽到。
“這個堯熙園,怎麽為人首鼠兩端,哪裏像是軍人作風,還不如他侄子立場堅定。”
這話在軍士讓出的通道上回響,除了堯邦略顯尷尬外,全體軍人都像集體失聰了,根本沒有聽到,整個隊伍安靜肅然,給在場諸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當晚,他們被安置在最好的驛站休息。
整個雄關城就是一座軍營,再好也好不過一般州郡大城的上等旅社,好在除了蕭全主仆,都不是在這方麵挑剔的人。
第二日,幾人剛起來,就看見堯邦匆匆趕來,深施一禮道:“主將請幾位貴賓撥冗檢閱禁軍,以鼓舞士氣。”
聶璞在旁邊一聽,感覺事情越發蹊蹺了:這一行人憑什麽檢閱禁軍,又如何能鼓舞士氣?
徐明一聽,笑了,笑得意味深長,道:“人說蕭半山和堯熙園一文一武,國之柱石,都是老成謀國之士,我看是老謀深算還差不多。”
說著,又向宮羽道:“到這種程度了,還在模棱兩可,看來我們這位鎮守司主將,還未必與你們那位山中宰相同心同德呢。”
宮羽尷尬地笑笑,說不出話來。
聶璞注意到,剛才老爺子說話時,總算口頭留德,沒有說得太讓人下不來台,這讓宮羽舒了一大口氣。
聶璞認為,隻有患得患失之心過重的人,才會有這樣的表現,而這樣的表現出現在曾經坐鎮一方、大氣沉穩的宮羽身上,就顯得非同尋常。
徐明見宮羽不回話,又自顧轉向胡孩,看看胡孩,又看看蕭全,嘀咕道:“也是怪了,一向水火不容的狐主與半山精舍居然能夠達成一致,反而一直以來文武協調、相互扶持的將相尿不到一塊了。”
等老爺子發完了牢騷,還是由堯邦引路,一直向著檢閱的校場而去。
遠遠見到一排排禁軍特製的軍旗迎風招展,前方壁壘深嚴,民居消失,一座占地廣大的軍營進入視野。
營中觀察哨發現了副將帶領的一幫人,一陣旗語後,軍營的轅門吱呀呀開了,等待著檢閱的貴賓進入。
看見這樣的氣勢,聶璞不禁回想起昨日晚間,從蕭全、胡孩那裏打聽來的有關禁軍的消息。
鄭氏皇朝真正的精銳部隊隻有兩支,即雇傭軍和禁軍,其中,禁軍是嫡係中的嫡係。
禁軍20萬,主要分布京畿,名義首領是大司馬,實際由堯熙園、堯邦叔侄倆統領,二人官職都不高,堯熙園僅為鎮守司主將,堯邦為副將。
這樣的設置,可能是為了防止軍隊中出現過於位高權重的人,左右朝政,動搖國本。
叛亂後,遠在邊陲的雇傭軍鞭長莫及,加之立場取向不定,皇朝京畿重地,主要依靠禁軍拱衛。
幾人進入軍營後,發現各處營盤空無一人,想來除了各處值守部隊,都開拔出去等待檢閱了。
軍營後連接著大校場,檢閱地設在那裏,所以堯邦領著他們穿營而過,直奔大校場。
走出軍營,是一條長巷,穿過長巷,大校場就盡收眼底。
幾人一見大校場,都嚇了一大跳。
不是校場本身太大,讓人吃驚,而是此時的場景令人吃驚。
校場上黑壓壓地全是成建製排開的禁軍隊伍,有重騎兵、輕騎兵組成的馬隊方陣,有手持長戟的步兵方陣,還有別具氣勢的戰車陣營。
這些騎兵、步兵和戰車陣在指揮台令旗指揮下,還在不斷變換陣型。
讓他們吃驚的是,一眼望不盡邊的幾萬人的軍隊的行動,卻悄無聲息,如果不是進來看到實地場景,就是有人告訴他們,有大部隊在內操練,他們也難以相信。
聶璞在書中讀到描述襲擊之戰時,常用“人銜草,馬含枚”來形容大部隊行動時的悄無聲息,憑空很難想象,此刻算是實地深刻領會了一番。
在部隊前方的指揮台上,揮動令旗的人雖然身披戰袍,袍內還罩有緊身鎧甲,但三縷胡須飄飄,一身儒雅之氣,和包括堯邦在內的一眾赳赳武夫形成鮮明對比。
毫無疑問,即使素未謀麵如聶璞和小倩,也猜得出這位一身儒將風度的人,就是禁軍實際統帥,鎮守司主將堯熙園,堯邦的叔父。
奇怪的是,即使看見受邀之人入場了,這位統帥卻視若無睹,隻是全神貫注揮動令旗打出一係列旗語,指揮受檢部隊穿花式地變幻陣形,直到部隊在校場內以最適宜地勢的方式展開,依舊持旗肅立。
這舉動讓徐明搖頭不已,甚至宮羽也忍不住無聲歎息。
一行六人在堯邦的帶領下,騎上早準備好的戰馬,走向橫著一字排開的肅立靜待檢閱的部隊。
胯下戰馬神駿異常,卻又易於駕馭,不顛不狂,顯然是精挑細選出來專供檢閱人員騎用。
成一字長蛇陣的隊伍根據兵種不同,自然分成三塊,首先是騎兵陣列,輕騎兵在前,重騎兵在後,其次是步兵陣列,再次是戰車陣列,幾人騎著高頭大馬,在堯邦引領下,將依次通過三個陣列。
在戰馬上,視角寬闊,麵對幾萬人肅殺的隊伍,聶璞能更好地感受到這支隊伍的不凡之處,靈覺敏銳的他,甚至察覺到更多奇特之處。
比如,不僅像堯邦這樣的將軍衣甲特殊,當軍士們依陣列排開後,衣甲相連,自然形成一座座小型法陣,以之衝鋒則犀利異常,以之堅守則固若金湯,也很不一般。
先前在城門附近時,因為沒有見識戰陣,看走眼了。
也正因為如此,幾萬人大部隊的行動,近在咫尺也毫無聲息,這可不是僅靠“人銜草,馬含枚”就能做到的。
而禁軍陣列形成法陣後,又和整個校場渾然一體,最後與雄關城遙相呼應,相互勾連,虎踞龍盤之大勢方才得以養成。
有了這樣的感受,聶璞對禁軍的認識也產生了飛躍性變化,隨眾檢閱過程中更加留心觀察體認。
大亂起,大戰在即,冥冥之中,聶璞感覺自己和軍旅生涯會有不解的緣分。
當六騎馬在堯邦的引導下來到騎兵陣列,在校尉的帶領下,馬上的軍士們齊刷刷抽出馬刀,單手舉於額前,對著一行人行注目禮。
一行人在軍刀的寒光閃爍中,向騎兵們回敬注目禮,很快就要走過這一陣列。
就在此時,輕騎隊伍中,一匹戰馬越陣而出,從堯邦的身後插入,攔住了檢閱騎隊,馬上騎手以手輕扣刀背,發出錚然之聲,然後以刀直指走在最前的徐明,出聲嗬斥。
“皇恩浩蕩,你是何人,居然僭越如此,還不退下!”
這一瞬間,其他人全部愣了,反倒是徐明“嗬嗬”一笑。似乎還頗為高興。
這讓被蒙在鼓裏的聶璞和小倩覺得不可思議,同時興起了更多猜疑。
堯邦發現了身後的異常,回轉馬來叱住騎手,並招來親衛將之拿下,但看其態度,並非真的生氣,而被拿下的輕騎兵,也是一副舍我其誰的架勢,並沒有畏罪的表現。
隻有遠處指揮台上的堯熙園,見狀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段插曲過後,檢閱繼續進行,到了步兵陣列,猶如闖進了森林,林立的大戟晃花了眼,連坐下訓練有素的馬,感受到百戰精兵戰戟上的殺氣,也不安地打著響鼻。
以為有了前麵的插曲,不會再出意外,沒想到反而出現了更大的意外
坐下馬剛行進到陣列的一半,步兵方陣的“森林”裏,就飛出了一支大戟,帶著厲嘯的風聲,紮向了幾個檢閱者。
這不單隻是一支戟,戟的後麵連著一個人,一個盡管全身穿著受檢閱的全副盔甲,卻絲毫不影響其敏捷的步卒,隻是速度太快,眾人都被有殺傷力的大戟吸引了眼球而已。
近在咫尺又速度飛快,受襲的幾人似乎來不及反應,甚至宮羽和徐明兩位前輩高手也呆若木雞,眼睜睜看著大戟來臨。
那支大戟刺殺對準的方向既不是最強的徐明或宮羽,來個擒賊先擒王,也不是最弱的小倩,以期一擊必殺,而是對準了被兩位前輩有意無意遮蔽著的蕭全,那個好像最不善於自我防範的家夥。
這時,騎馬在前引領的堯邦,以果斷的回應再次讓人打開了眼界。
這次他沒有撥轉馬頭,甚至也不曾回頭打望過一次,而是一下從馬背上躍起,身體像裝了加速發動機,在空中快速倒退,剛好擋住了那把刺向蕭全的大戟。
恍惚間,隻是察覺他的手臂幻起一串殘影,大戟被他奪過來拋向遠方,發起襲殺的步卒被他一把掐住脖子,摜倒在地,幾個親衛衝過來,把他像粽子一樣綁了起來。
這次堯邦是真的生氣了,隻見他一揮手道:“斬立決!”
很快,刺客的項上人頭就被充作劊子手的親衛斬下,盛在一個臨時找來的木盒中,呈上來讓堯邦查驗。
堯邦這次倒沒有掩飾,直接向蕭全拱手道:“驚擾了公子,刺客已伏法,請公子責罰。末將將就此順藤摸根,查出幕後之人,一一正法。”
蕭全反倒過意不去,紈絝脾氣也不發了,連連搖手道:“過了,過了,小小驚擾,並未造成實質傷害。”
堯邦反倒較起真來,道:“軍中有不同想法,末將皆能寬容,但今天出了此事,再不動手切割,禁軍的肌體就腐爛了。”
遠處,堯熙園發出一聲歎息,把令旗交給叫上來接替的親衛,終於下台向檢閱方向走來。
出了這檔子事,作為主將,他再不出麵,就容易引起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