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有子天眷
關鍵時刻,天棄挺身而出,即使刀劍加身,始終漠然相對,鎮住了那夥行凶之徒。
在崇尚暴力和殺戮的天罰城,天棄的行為為飯館和天棄本人贏得了聲譽和尊嚴。
等天棄養好傷,精明的飯館掌櫃為了留住他,一力做主把他招贅入門,那個上次在飯館差點被凶徒無辜侮辱的女孩,與天棄成了一對少年夫妻。
就這樣,古巨兒在被家庭和種族拋棄後,反而在罪惡淵藪之地,獲得了認可,有了家庭和親情。
婚後不久,他也有了兒子,取名叫天眷,寄托了一家子的美好希望。
天罰城這樣的地方,把他心中最深刻的疼痛輕輕揭過,似乎這裏就是他的宿命。
他希望就這樣生活下去,忘掉過去,不再去想那個回不去的世界。
但在平靜的日子中,他時常被噩夢驚醒,焦灼異常。
這種焦灼不是來自於過去,而是來自於對未來的思考。
前一段時間,他心喪若死,根本不會思考什麽未來,但現在有了家人和親情,有了兒子,自然一切都不同了。
這一思考,他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
首先是關於兒子的培養教育問題,天棄自幼生活的青陽鎮,屬於正常的人族社會,耳濡目染之下,在心底留下了耕讀傳家、讀書上進的子女教育模式
但在天罰城這種罪犯凶徒聚居之地,讓子女接受基本的識字、算術教育,都要費很大的勁,其他的要求就更是奢望了。
看著活潑可愛的兒子在蹉跎歲月中一天天長大,天棄仿佛都看見了他的一生,注定了黯淡無光、朝不保夕。
在天罰城混跡於流氓罪犯之間,可能在哪一次街頭械鬥中就殘了、廢了、送了命了,即便是承祖業經營飯館,也極有可能在某一次無妄之災中,就家毀人亡。
人命不如草菅,這就是圈禁於此的人,世世代代注定的命運。
思慮至此,他都後悔傳宗接代的行為了。
這是他獨有的焦慮,作為已經世代生活在這裏的妻子一家,是沒有這樣不合時宜的多餘想法的。
因為兒子引發的對未來的思考,自然讓他聯想到天罰城的未來。
天罰城以外,人族與山族全麵交惡,外界的風雲變幻最終會波及到天罰城,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大家都視而不見。
天罰城和天罰城的居民們,已經習慣了沒有未來的的日子,多了一把一時之間還沒有掉下來的劍,也不外如此。
他痛苦地領悟到,即使要維持現在這樣沒有未來的日子,也不可持久。
果然,利劍掉下來的那一天最終還是來了。
仿佛一夜之間,那些神通廣大的從事兩族間走私的貿易商行,連同穿梭於天罰城的各種貿易運輸工具,就銷聲匿跡了。
第二天,天罰城東城、西城就被人族、山族的軍隊團團圍住,這一下,讓大家恍然想起,天罰城原來是分作人城、山城的。
圍城的人族和山族的軍隊都高調宣布斬斷東、西城交通貿易,清洗城中的異類分子,消滅流放地的血脈汙染。
在改造任務完成前,封閉東城(西城),暫停一切人員、貨物進出,包括罪犯的流放。
嚴密的封鎖,讓天罰城很快就撐不下去了,口糧一下變得金貴無比,妻子家的飯館立即倒閉。
恐慌開始蔓延。
不幾日,家無餘糧的人家就開始斷頓了,饑荒產生了,人們相互之間打量的眼神都泛著綠光。
在饑餓的眼光下,大街小巷活動的人形動物,就是一隻隻活動的兩腳羊。
“獵羊”活動最初隻在異族之間進行,但很快就有了半公開的同族間獵殺,到後來愈演愈烈,破門滅戶也不鮮見。
整個天罰城,變成了狩獵場,饑餓的居民開始互相狩獵。
妻子一家以住宅為堡壘,幾次打退了外來的“獵戶”,讓天棄對一家子的老弱婦幼刮目相看。
天棄作為一個男人,主動擔負起外出打探等高危活動,每次都上演步步驚魂,但他覺得理所當然。
但隨著處境越來越窘迫,他覺得一家子看他的眼神也開始不對勁起來,那雖然不是看兩腳羊的眼神,卻是看多餘人的眼神。
有時他外出冒險死裏逃生回來,能夠清晰感覺到兩位老人眼中的失望,甚至妻子眼中也有一閃而逝的別樣光芒。
是啊,多一個人,尤其是多一個飯量是其他家人兩三倍的大男人,壓力重如泰山啊。天棄這樣一想,也就平和了心態。
但一個意外發現,讓他也起了別樣心思。在一次擊退外來侵略者的“堡壘”攻防中,他發現了妻子家的地窖,裏麵冷藏著品種豐富的糧食。
原來,還沒有到窘迫的時候,就開始嫌棄我了,天棄這麽一想,就發覺自己這些年慢慢焐熱的心一下涼了。
自此以後,他外出更頻繁了,好像越發不把危險當回事了,直到有一天,他探好了路,下定了決心,帶著兒子天眷,悄悄地離去了,從此消失在天罰城。
……
未央城,人族高度集中,中心城區人口就上千萬,這還不算廣袤的衛星城區。
個人到了這裏如同一滴小水珠匯入汪洋大海,瞬間被消融。
這裏遠離山脈,天罰城在這裏更是遙遠的傳說。
十多年前,再次更名為鍾離昧的天棄,輾轉來到了這座地處人族世界中心的超級城市,和更名為鍾浩的天眷,真如同水珠匯入大海般隱形了。
鍾離昧起初打著各種短工度日,父子倆相依為命。後來憑著以前過硬的學習基礎,給人做賬房、書記,慢慢有了口碑,父子倆生活才安定下來。
轉眼間,兒子鍾浩中級學堂畢業,即將考入高等學堂。
鍾離昧猜度,按鍾浩的學業成績,升入未央城兩所知名的高等學堂大有希望。
隻要進入這種高等學堂,起點就比同齡人高得多,今後的前程……不管怎麽說吧,再不會像自己活得這樣卑微。
但升入知名高等學堂,除了學業成績外,還有嚴格的身份審核,這讓鍾離昧非常擔憂,甚至打定主意不讓鍾浩報考好的高等學堂。
看著不諳內情的兒子,聶璞在心底呐喊:算了吧,放棄吧!隨便找個破學堂混著,不一樣長大、一樣生存?
但鍾離昧最終讓步了。也許是兒子的痛苦迷茫他承受不了,也許是十多年遠離旋渦的安穩讓他忘了危險。
最大的可能,還是他心中裝著的對公平機會、公平對待的渴望,讓他下意識地選擇了冒險。
所謂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果然,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鍾浩自身的審查沒有一點問題,品學兼優,而且學習、成長潛力被特別看好。
正因為如此,兩所著名高等學堂都對他的成長、家世有了興趣。
這一了解,自然就把目光集中在了鍾離昧身上。
鍾離昧是憑空出現在未央城的,除鍾浩外,沒有親人,沒有兒時玩伴,倒推十多年,找不到任何人生軌跡,不管是在未央城還是未央城以外。
這就意味著,鍾浩不是家世背景可疑,而是根本沒有家世背景,就像無根的浮萍。
其時,雖說人族、山族戰爭已過去多年,人族內部清洗的弦也沒有繃得那麽緊了,但鍾家父子的情況還是引起了學堂入學資格審核人的注意,並把這個情況上報給教廷駐高等學堂特別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