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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封城的陰謀

  這兩個人身著天棄曾經見過的別動隊製服,左臂分別戴著印有“戒”字和“律”字的臂章。


  兩人並不高大,但一身精悍氣,反而映襯得牛高馬大的街頭臃腫拖遝。


  看著這在青陽鎮曾經出現過的製服,天棄覺得恍如隔世,其實算起來也就不到一年時間而已,但青陽鎮是永遠回不去了,再見隻能在夢中。


  不過,曾經在青陽鎮上演的噩夢,卻不屈不撓地追到了這裏,並不打算放過自己。


  天棄在心中喟歎,看來,天罰城也非化外之地,即使是在這裏,有些人也容不下兩族的交融。


  轉念又一想,會不會是走私觸動了某些人的利益,或者幹脆就是分贓不均,導致上麵神仙打仗?


  一個十多歲的大男孩,能夠這樣多方麵想問題,已經遠超一般同齡人的思維了。


  也許苦難總會讓人更快成熟,也許角色的轉換迫使他要比別人多想一點,天棄自己也搞不清,最近常常有些不明來路的想法冒出來。


  ……


  接下來的日子,風聲一天緊似一天,有著“戒”和“律”標誌的別動隊陸續開進城,開始四處出動抓山妖、抓奸細,搞得人心惶惶。


  整個大城的防護陣法進一步強化,尤其是原來人城、山城分隔陣法再次啟動,鎮守軍在分隔地帶沿線加強了巡邏。


  天罰城的人們把這樣的舉動粗魯地自嘲為關門打狗,雖不雅,不過還挺形象。


  和上次在青陽鎮的懵懂不一樣,天棄坐等關門的人來捉他這條狗,不過並不驚慌失措,反而還很淡然。


  既然躲不掉,那該來的就快點來吧!看來,天地之大,就沒有自己安身立命的方寸之地。


  天棄沒有憤怒,沒有恐慌,隻有滿腔的嘲諷,對這個世界,更是對自己。


  然而,沒有等到預料中的清查,以及凶名昭著的別動隊的搜捕,事情就發生了反轉。


  先是三三兩兩的零星食客在嘀咕,後來就變成了全城皆知的秘密。


  別動隊還是像在天罰城外那樣囂張跋扈,突擊檢查,抓人,有反抗者當場格斃,沒有反抗者事後處決。


  以為這樣為所欲為,就可以盡快達到目的,然而在天罰城卻很快遇到了強力反彈,別動隊損失巨大,有幾次甚至被團滅。


  天罰城本是犯罪淵藪,殺人放火原就平常,後來走私貿易興起,反倒拯救了這個人間地獄,逐漸有了秩序,用以維持畸形的繁榮。


  但這不過就是表麵現象,其實質從未真正改變,例如天棄剛來時在山城,一到夜晚,一條條街巷,就是吞噬生靈的魔窟,充滿著殘忍血腥。


  而人城這邊,表麵的寧靜祥和下,有多少巧取豪奪、弱肉強食、殺人越貨,都被表麵的繁華掩蓋。


  哪怕經營一個飯館,比如仙客來這些時日的發展空間,也是靠天棄麵對刀劍拳棒硬扛出來的。


  即便這樣,也不過是暫時的苟且。


  而那些涉及重大利益的交易,比如走私商行的活動,就不是天棄等能夠想象和企及的。


  當人王庭和麒庭同時在人城和山城兩邊動手時,就極大地損害了那些走私大佬的利益,引發了不一樣的反應。


  一種是開設商行的外來派的反應,另一種是參與私貿的本地派的反應。


  外來者能夠來到這凶險之地把走私生意盤活,實屬火中取栗,不僅手眼通天,還有強勁的實力。


  “金鳳未動蟬先覺”,察覺了高層的意圖,多數外來者選擇了撤離,關閉天罰城的生意以待時變。


  畢竟賺了錢要有命來享受才行,況且大多開商行者所依托的背後勢力,其涉足領域可不止走私一項,最多是壯士斷腕,不會一命嗚呼。


  那天一大早,天棄二人看到的商行連夜運貨,就是大撤離的冰山一角。


  本地派是那些以本地流民為主的地方強梁,他們拉幫結派、實力不斷膨脹,與鎮守軍的關係更是不清不楚,能夠在肥得流油的私貿中強分一杯羹。


  他們如毒瘤般吸附在畸形繁榮的天罰城的軀體上,形成一種奇特的共生現象,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在這次大行動中,他們發現自己退無可退,因為不能如外來戶一樣撤離天罰城,一旦那樣做了,就成了逃犯,朝不保夕。


  留在天罰城,沒有了走私貿易,天罰城的繁榮將一去不複還,整座城都會重新封閉,回歸它本來的樣子——一座超大型監獄。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賺錢的路被斷了,在這個寸草不生的險惡之地,即使曾經有多麽風光,窮途末路也是必然的結局,與普通流民相比,隻是早與遲的不同而已。


  按照常理來說,自古民不與官鬥,生意人也一樣,既然結局已經注定,反抗也是徒勞。


  但天罰城就不是一個能以常理來看待的地方,那些參與私貿的本地強梁,就是真正的惡徒,不能以慣常的生意人標準來看待,以為其會遵守民不與官鬥的潛規則。


  於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反抗發生了,反抗者還遠未到窮途末路的地步,已成為窮凶極惡之徒,清理者反而成為了被清理的對象。


  別動隊可以在普通百姓麵前逞凶,可對上慣於遊走於王法之外,殺人越貨成為家常便飯的凶徒,顯得完全不夠看。


  其間,鎮守軍扮演了奇特的角色,這些對普通居民不假辭色的官兵們,早就和私貿的利益息息相關,在整個糾察清理其間,都在虛應故事,個別涉入更深者,甚至成了凶徒們的內應和幫凶。


  別動隊損失慘重,很快全部撤走,看樣子是不想和天罰城的凶徒們硬碰硬,死磕到底。


  正當所有居民都鬆了口氣,以為至少今後要動天罰城,誰都會掂量掂量慎重行事時,一個消息開始流傳開來,引起了恐慌,不僅是少數私貿販子的恐慌,更是所有人的恐慌。


  這個消息很簡單,天罰城封城了。


  這不是清查之初封城消息的簡單重複,再次加強人城、山城的隔絕,而是封禁與城外的一切交流,包括人員、資源甚至消息的流通,讓這座不聽招呼的凶悍流放城畫地為牢,自生自滅。


  這是滅絕性的封鎖。


  至於人、山隔絕的分界線,反而被無視了,一群鎮守軍連樣子都懶得做了,開始三三兩兩地撤回營地。


  很快,山城的消息傳了過來,同樣的封城那邊也開始了,甚至更加嚴厲。


  在這件事上,已經勢同水火的兩族高層,似乎比過去協同得更好,甚至你追我趕,唯恐落於人後。


  更有消息傳來,城外封鎖進出通道的早就不是那些與私貿沆瀣一氣的鎮守軍,也不是戰鬥力不夠的別動隊,而是裝備精良的王庭正規軍,營中豎著“王”字大旗。


  人王庭出動了主力王軍,這是擺出一幅向城內開戰的架勢,想來山城一方的應對也不會太差。


  傳出封城消息的,就是早期封城後仍然無阻其穿梭於城內外的那些人,他們能夠無視天罰城的陣法隔絕,更不會被鎮守軍攔路。


  這樣的人,絕大多數是那些過去負責押運、交接貨物的私貿販子,也隻有他們,常年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才分得清不同軍隊的服飾、旗號。


  鎮守軍主帥前些時被召回述職,恰好在封城前離開了天罰城,留下被棄用的鎮守軍呆在營地裏,不知所措。


  現在看來,先前別動隊的糾察清理,更像是作秀,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通常是別有懷抱,是為了真正封城找借口的陰謀。


  飯館是消息靈通的地方,天棄從每日聚散的食客口中,聽到各種熱門消息,大多後來被證實,隻有極少部分在傳遞過程中有些走形,但空穴來風,離事實也不遠。


  在一陣恐慌過後,更嚴酷的事實慢慢浮出水麵。


  天罰城本坐落於不毛之地,生存所需的基本資源,包括糧食等,都依賴於外部輸送,僅因為處於山域與東夷交界的戰略緩衝要地,雙方都舍不得放棄,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是實實在在的雞肋。


  也不知是哪一方靈機一動,將之作為流放之地,不僅可以變廢為寶,還可名正言順通過護城法陣加強防禦,如此一舉兩得的好辦法,為另一方迅速采納跟進。


  當然,最初的流放地,僅有為數不多的鎮守軍和流放犯,物資運送也不需要花多大力氣。


  隨著走私貿易應運而生,人口不斷增加,城市不斷擴張,高樓鱗次櫛比,伴隨著私貿的各行各業應運而生,各種物資自然流通,畸形繁榮慢慢形成。


  許多年過去,大家幾乎忘了天罰城在基本資源上對外界的嚴重依賴,而封城不久,人們就被迫想起了這一可怕的事實,因為物資匱乏的日子很快就到來了。


  這天,天棄如往常一樣四更天後就出發到早市,這已是封城後的七、八天了,各種食材價格一直在上漲,日甚一日。


  在牛肉攤前,天棄意外地發現自己居然不是第一個顧客,牛肉的價格也比前日高出了不少,而且仙客來每日固定的分量,今日也不夠了。


  實誠的攤主老劉充滿了歉意,劉嫂的笑容也不如往日那般爽朗熱情。


  天棄不像往日那樣在牛肉攤前盤桓一陣,寒暄一番,而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盡快離開了神情不太自然的攤販夫婦,心中不免怏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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