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為所動
劉嫂不甘心,“哎”一聲叫住他,語重心長地道:“小天啊,難得有緣,嫂子可得提醒你,別什麽都不懂,隻知道替別人打工賣苦力,要為自己的將來打算哦。”
劉嫂說這話時,完全不顧及內掌櫃,看樣子鐵了心哪怕得罪大主顧,也要促成一樁美滿姻緣。
天棄實在不知怎麽應對,點點頭含含糊糊地道:“下回來,下回再來”,就推著車離開了牛肉攤。
邊走還邊聽見男攤主埋怨女攤主道:“你看你,是不是太心急了……”
接下來天棄無暇多想,忙著采買,完了得趕著回店裏準備裏裏外外一天的買賣。
在回去的路上,天棄和內掌櫃沒有一語交流,刻意回避著說親的話題。
天棄暗地裏感慨良多,想道,如不出意外,自己在青陽鎮學業尚未結束,那裏談得上說親成家的事,真實人生難料啊。
此外,驟逢大變,天棄那顆冷了的心下意識排斥與親情、家庭有關的一切,成家立業更不在考慮之中。
因而盡管先前能夠感受到攤主夫婦的真誠和善意,天棄卻無法回報以熱情。
一路上內掌櫃雖不說話,一張臉卻陰晴不定,轉動著眼珠似在盤算著什麽。
好像商量好似地,從這一次提親開始,天棄接二連三遇到類似於提親這樣的各種關心,令他應接不暇,也困惑不解。
即使這天罰城迷信暴力,更崇尚亡命英雄,但飯館內的一點小衝突,在這個到處打生打死的罪惡之城,也就如同湍流中的一朵小水花,不會引起多少關注吧?
在天棄的迷惑中,這種關心還在持續。
當那些街麵上被搶了生意的餐飲業主們出麵,一改往日冷麵相待、指桑罵槐的行為,加入關心者的行列,真相也就漸漸浮出水麵。
他們打聽到天棄在仙客來的處境,為他低廉的薪水和超時超強度的勞動鳴不平,盛情邀請他加盟自己的店,合夥經營,共同發財。
到這一步,未經世事的愚笨少年也咂摸出一些滋味來,原來這一切的發生有幕後推手,還是飯館經營之爭的另類延續。
難怪,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變得如此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了?天棄禁不住嘲諷起自己來了。
那些不忿的競爭者們,用天罰城常用的方式解決不了問題,開始用迂回的手段,試圖拆掉仙客來的頂梁柱。
大家都看得清,仙客來之所以“不守規矩”,就是因為一個新來的小夥計。隻要把他去掉,這樣一家小店何足道哉!
隻是鑒於天棄先前出人意料的表現,讓有心人明白硬來搞不定,決定繞個彎子上軟辦法。
當然,即便屬於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其中也不乏真心示好者,比如牛肉攤夫婦。
天棄對此無動於衷,隻是一如既往地忙碌著飯館經營,盡力不要去想自己的遭際。
他發現,隻要忙碌起來,就沒時間去回想過去的一切,心裏就好過些,人也充實不少,於是他盡量讓日常瑣事支配自己的身體,占據自己的思想。
但掌櫃夫婦卻沉不住氣了,他們知道,別看現在增雇了夥計,新聘了大廚,一旦天棄離開,仙客來立刻會原形畢露,回到以前半死不活的經營狀態,哪能像現在這樣風生水起。
這兩夫婦估摸著,照現在這勢頭經營下來,要不了幾年,不說權勢,至少財富有可能超過街頭。
他們決定采取行動,穩住天棄的心,不讓競爭對手趁虛而入。
這天,天棄忙碌到飯館打烊,拖著一身的疲乏,正要到店後夥計房休息,他總是這樣用勞作把自己填滿,免得閑下來難受。
這時,他被掌櫃夫婦叫住了,這兩人沒有如同往常在打烊前就離去,把剩下來的活甩給天棄去招呼。
“天棄,你等一下,我們想和你聊一聊。”掌櫃道,內掌櫃在一旁忙不迭點頭。
得到示意的其他夥計都陸續離開,剩下這三人就坐在櫃台前的餐桌旁,
天棄看著鄭重其事的夫婦二人,心裏猜測著他們想和自己說什麽。
“天棄,聽說最近有很多人找你。這些人可是居心不良,你小小年紀可別被他們騙了。”
內掌櫃先開口,說話直奔主題,但這樣說話卻不好聽,天棄盡管多少想明白了最近這些關心是怎麽回事,聽了也不由微微皺眉。
“那個天棄呀,這飯館多虧了你忙裏忙外,不然哪有現在這樣的興旺光景,其他不說,就是上次出事就挺不過去!”
掌櫃雖非經營高手,但老於江湖,發現夫人說話不中聽,更察覺了對麵少年的微表情,立即接過話頭,揀好聽的說起。
“東家,所有這些,我都不會在乎。”
天棄的話太簡潔,簡潔得隻有他自己能夠聽得懂,其間卻包含非常豐富的內容。
曾經的整個世界也崩塌了,還會在乎這些蠅營狗苟嗎?
掌櫃夫婦無法理解天棄話語裏的那種沉痛,隻道這孩子還不懂事,還沒學會為自己爭取利益。
隻是,麵對周遭連綿不絕的別有用心的攻勢,如果不有所行動,萬一哪天天棄心思有變,到那個時候,再想挽回局勢就非常被動了。
掌櫃就此已經思考了一段時間,早有成竹在胸,此時迅速想好了說辭,決定采取惠而不費的辦法來防患於未然。
“天棄,你也知道,我們兩個年紀也大了,就隻有一個未成年的女兒,就是這個店做得再好,也發愁著今後該交給誰呢?有時想想,還真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
掌櫃說到後麵歎息起來,這樣濃墨重彩地抒發感情,顯然是為了引出後麵有分量的話。
天棄聽了這話,第一反應就是想問問:難道這就是你們過去不認真經營自己飯館的理由嗎?
掌櫃這一次卻沒有察覺天棄一閃念間掠過麵龐的嘲諷,接下來開始把自己認為最得體的話說了出來。
“所以,天棄,我們兩個商量了一下,既然這段時間都把你當做了家裏人,不如就正式確定個的名分。你看,可好?”
掌櫃說到這裏停了下來,開始觀察天棄的反應,但他發現對方一副漠然的表情。
感覺這個看似單純的少年並不如想象那般好拿捏,掌櫃有點失去了分寸感,沉吟著把握不準接下來該怎麽說。
內掌櫃接過話來,用有些造作的熱情口吻說道:“我們打算按天罰城的規矩舉辦個儀式,正式讓你成為家庭的一員。你看可好?”
一聽“家庭”兩個字,天棄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惡寒,也沒仔細咂摸對方話語中模棱兩可的意思,就搖頭拒絕道:“兩位東家,現在就挺好,那些東西對我沒什麽吸引力。”
天棄口中的“那些東西”,包括所有的利益誘惑,更包括所謂的“家庭”,可惜世故的掌櫃夫婦無法理解理解這個特殊少年的心性,隻是按自己的思維慣性思考問題。
到了這一步,掌櫃也不再猶豫,接過話來解釋道:“是這樣,成為一家人 ,今後我們老了,就可以把這店完全交付給你。”
其實掌櫃還是沒把話說透,這夫婦倆原本商量了兩個方案,一是收天棄為義子,口頭上確認他的繼承人地位,讓他覺得是在為自己打工。
另一方案就是,如果這招不好使,就幹脆把沒成年的閨女許配給天棄。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反正兩人年齡還小,真要正式成親還早,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過,現在看天棄的反應,他突然覺得這樣做未必合適,所以沒有馬上接下來說出他們的具體打算。
就在掌櫃夫婦因為毫無把握而惴惴不安之時,天棄再次拒絕了掌櫃的提議。
“兩位東家,我隻是寄身於此,做事也就是盡本分而已,不勞兩位多操心了,謝謝。今後,就是要走,也不會應承其他人的招徠。”
說罷,他聳聳肩,示意兩人放心,接下來就徑直離開,向店後歇息處走去,留下掌櫃夫婦二人麵麵相覷。
二人聽得天棄邊走還在邊嘟囔,似乎在說“這些都算什麽啊,真可笑”,不由得想起先前曾有過的猜想。
難道真的是隱居於此的大人物,應該不是巨奸大惡那一類型的吧。
這樣的念頭一起,多年的夫妻當場就達成了默契,不再操自己不該操的心,今後這個少年能依靠一天算一天吧,有些隱衷,就不要去探索了。
就這樣,少年天棄和他的東家彼此心照不宣,一方盡著自己的本分,順帶著讓飯館經營日益向好,另一方借此東風開始擴張發展。
在這期間,那些遊說者見天棄絲毫不為所動,歎息著“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漸漸都停止了動作。
一切又回歸先前的平靜。
經營持續向好,仙客來開始在原來的平房基礎上新起樓層,準備著規模擴張。
天棄張羅著底層的日常經營,掌櫃負責安排給底樓“戴帽子”,開工搭建新樓層,經營擴建兩不誤。
在天棄的影響下,掌櫃似乎也一改往日的慵懶,變成了一個勤奮的經營者。
完工後,就成了上下三層同時經營的有規模的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