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在上 034
是夜，幾道身影身穿斗篷拿著令牌出了皇宮，避過所有人的耳目直接來到了刑部死牢關押孟謝的地方。
走到孟謝牢房外站定，為首之人沒有動，後邊兩人將幾名獄卒帶了出去，將牢房這處留給孟謝和穿著斗篷的人。
孟謝原本就遍體鱗傷，又被銀針刺穴，虛弱不已。他慢慢抬起頭來，看到牢房外的人，頓了頓，又收回視線啞聲開口：「閣下是來取我性命的？」
對方沒有出聲，孟謝扯了扯嘴角，根本不在意。
他只是在等，等自己被刑罰折磨而死的時候，到時候，一切塵埃落定，他也不至於連累自己的妻兒。
就在這時，牢房外邊的人動了。
緩緩拿下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張嬌艷的面孔……是容貴妃。
原本，容貴妃此刻應該是在鳳儀殿內安胎的，可她卻出現在了刑部牢房，站在孟謝牢房外面。
「容華……」孟謝猛地爬起來，剛走出兩步，又是踉蹌倒地，然後就是急急爬過去攀著牢門坐起來：「你怎麼了來了，可是連累到你了？」
他知道自己白天說了什麼，也是滿心驚懼，當時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容貴妃沒說話，孟謝苦笑著聲音嘶啞：「我也沒想到，昭陽公主身邊竟有那樣的能人異士，容華，幸好你今日反應機敏，否則……」
孟謝苦笑著低下頭去，原本威風凜凜的將軍，如今，卻狼狽的比街邊的乞丐都不如。
容貴妃眼底閃過一絲不忍，可那絲絲不忍也只是一閃而過，下一瞬，她便是低低開口：「今日躲過了，那明日呢？」
孟謝抬頭看她，容貴妃緩緩說道：「我不可能日日都跟著陛下，也不可能次次都以腹中孩子為由，陛下不是傻子。」
孟謝頓了頓，苦笑著點頭：「是啊，都是我無用，準備那麼久的事，那麼簡單……卻落空了。」
說完，他便是忽然抬頭急急道：「容華，你走吧，趁著還沒人知道，你帶著錦兒離開這裡，躲到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躲起來罷，否則……」
孟謝沒說出來的話容貴妃也知道。
否則，若是被世宗知道，是自己最寵愛的女人要殺自己的太子，世宗一定會震怒的！
容貴妃低低嘆息：「我馬上就要臨盆，又能躲到哪裡去呢。」
這時候，孟謝終於意識到了什麼，他先是一愣，然後就是緩緩抬頭看著容貴妃，啞聲問道：「容華，你今日來……」
容貴妃沒有接他的話，而是扶著牢房的柵欄，慢慢的，艱難的蹲下來，她一雙眼定定看著孟謝，然後，忽然伸手，拉住孟謝已經幾乎血肉模糊的手，穿過柵欄，輕輕放到自己鼓起的腹部。
「孟大哥，你摸摸他罷……」容貴妃柔聲道：「畢竟，父子一場。」
孟謝頓時驚呆在那裡。
他不敢置信的看著容貴妃，嘴唇劇烈顫抖著，不斷搖頭，眼底滿是驚恐。
「是那日……是那日嗎？」
年關的時候，皇宮夜宴，他多喝了些酒走到了御花園，遇到了同樣出來透氣的容貴妃。
原本就是青梅竹馬少年愛慕，又四下無人酒意上頭，他不知道是自己勉強了她亦或是她半推半就，就那樣在御花園的假山中成就了好事。
酒醒過後，不是沒有后怕過，尤其是在知道容貴妃有孕后……可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都相安無事，世宗對有孕在身的容貴妃更加寵溺，孟謝的心才放了下來。
他原已經將那次當成美夢一場，卻沒想到……沒想到……
容貴妃看著孟謝，眼底滿是柔情：「孟大哥，我已經著人相看過了，是個男孩兒。」
孟謝依舊顫抖著，容貴妃卻是倏地湧出眼淚來：「我原本想著，你我今生有緣無分，若是我們的孩兒有朝一日能貴不可言，那也算是上天對我們的補償了，可沒想到，卻……」
容貴妃垂淚道：「我沒想到，會害了你，也害了腹中孩兒。」
孟謝這時終於回過神來，他嘴唇顫抖著啞聲問道：「容華，你莫騙我，這孩兒真是……」
容貴妃笑的慘淡：「你信與不信也不打緊了，等到下次昭陽公主再提審你，我們一家三口便能團聚了。」
她拉著孟謝的手輕撫著腹部：「我是自食惡果，便是陪你一起到九泉下，也算是全了我們今世的情分，可……我不忍你還被瞞在鼓裡，所以今夜才冒險出來相見。」
容貴妃神情慘淡，眼中卻滿是情意：「孟大哥，容華此生最後悔的，便是進了皇宮，離開你……往後，我們一家三口，在九泉下團聚吧……」
說完，容貴妃起身，扭頭就要離開。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孟謝急急的聲音：「容華！」
她停下，眼底閃過一絲志在必得的笑意，回頭，卻依舊是淚水漣漣。
「容華，我只求你一件事。」孟謝像是一瞬間蒼老了幾十歲。
他全身都在瑟瑟發抖，看著容貴妃，低低道：「想辦法替我保住虎兒。」
虎兒是孟謝剛剛八歲的兒子。
容貴妃面上滿是怔忪不解，孟謝則是苦笑著：「容華，答應我，替我保住虎兒……然後，好好撫養我們的孩兒長大。」
他隔著柵欄朝容貴妃伸手：「容華，來，再讓我看一看你。」
他說：「以後每年的今日，記得給我上柱香，好讓我知道你沒忘記我……」
容貴妃強撐著不便的身子上前，一把握住孟謝的手哭泣不已。
孟謝輕撫著她的頭髮：「容華，若有來世，我定會攔住你，不要入宮……不要入宮……」
容貴妃不斷點頭。
她低頭垂淚，眼底卻是一片冷芒。
她知道，自己安全了……
安靜的死牢，破敗骯髒，訣別的兩人依依不捨，具是眼圈赤紅，就在這時，旁邊響起「啪啪啪」的鼓掌聲。
「唉，真是讓人看的於心不忍呢。」
容貴妃和孟謝都是大驚，倏地回頭，就看到，通身華貴的昭陽公主拎著自己的裙擺，有些嫌棄的站在牢房門口看著他們，似笑非笑。
「真是感人肺腑，聽得本宮都不忍心再追究了，唉……」
這時，容貴妃終於意識到了不對。
宛若當頭被潑了一大盆刺骨的冰水，她的腦中瞬間陷入空白，下意識一把甩開孟謝的手，騰的站起來就想分辨什麼，可不等她開口，外邊就響起一道陰沉的聲音。
「把那賤人給朕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