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047

  白承意帶著龍衛滿身蕭殺到城門處的時候,就聽到守城人彙報,舒將軍持令牌出城了。


  他的面色頓時一片陰寒,雙手握拳,咯咯作響。


  就在這時,又有龍衛掠到他身邊,附到他耳邊低聲道:「殿下,白承澤的屍體沒有找到。」


  白承意頓時一愣,眉頭緊緊蹙起。


  這時候,九公主正獨自一人坐在後院那個她與四七私會過的房間里,而四七的屍體,靜靜躺在床上。


  他的衣服已經換了,面上也再沒有剛剛被找回來時觸目驚心的血污。


  蒼白的面孔,因為沒有了生機,面頰有些許凹陷。


  這時候,沒有了往日的滿身冷意,少年的眉眼竟是出奇的透出柔和的模樣。


  九公主坐在旁邊靜靜看著,半晌,忽然冷冷出聲:「才出去大半天,就把自己弄成這幅可憐樣子……蠢貨!」


  可不就是個蠢貨,救了她兩次,跟她睡了兩次,就當她對他有情,臨出戰前還巴巴偷看她。


  不知死活的蠢貨,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要不是模樣還順眼,真以為癩蛤蟆能吃到天鵝肉啊!


  九公主看著他,面無表情再度重申:「你就是個蠢貨……」


  還是個膽大包天,敢給她甩臉子的蠢貨,可還沒甩一會兒,被她一勾引,又立刻成了只公狗,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一輩子只知道聽話和殺人,恐怕除了她都沒碰過女人一指頭,所以碰了她就當她是他的女人了?

  愚蠢,蠢得無可救藥,還不知天高地厚!

  九公主咬牙看著少年沒有血色的面孔,睫毛抖了抖,隨即,整個人忽然顫抖起來,低下頭……肩膀抖動的越來越凶,身體整個都抽搐起來。


  忽然,她猛地撲上去,默不作聲,咬緊牙關便是朝著床上已經沒有反應的人一陣拳打腳踢,她不說一句話,只是潑婦一樣,彷彿有無邊無際的恨意,恨不得將他撕碎了一般,瘋子一樣只知道埋頭廝打……末了,卻又像是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氣,忽然趴在他身上,身體整個顫抖起來。


  不知多了多久,她才慢慢安靜下來,卻沒動,就那麼靜靜伏在他身上。


  緊挨著她的身體,冰冷而僵硬。


  不再是之前抱著她時充滿力量和炙熱,沒有那強勁的心跳和乾淨清爽的氣息,也不能再一邊喘氣大動著一邊在她耳邊喚她:「公主、公主……」


  那時,她總會想到,還知道她是公主啊,狗奴才膽子挺大的!


  九公主無力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慘白面孔,眼淚忽然就大顆大顆滾落下來。


  「我白日里看著你呢……你沒看我的時候我都看著你呢……」


  她應該對他笑笑的,這狗奴才膽子大的很,都敢跟她置氣的。


  「你回來,好不好,只要你回來……我以後對你好,對你很好很好,我不做公主了,我跟你去浪跡江湖,好不好?」


  他功夫那麼好,在那麼多的軍陣中奮勇廝殺……他必定能保護她,他們只有兩人,誰也不理會,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她不嫌他蠢的……


  她什麼都不嫌的,什麼都願意,什麼都願意的,只要他能回來,哪怕跟她耍脾氣,哪怕要她哄……都可以,都可以的。


  然而,他沒有任何回應,只是柔順的躺在那裡。


  九公主忽然又是惡狠狠坐起來,狠狠一耳光抽到他面頰上,咬牙死死看著他!


  下一瞬,驀然起身,撞翻了凳子踉蹌著快步朝外走去,走到門口時,幾乎被絆倒。


  她的嘴唇顫抖著,手指死死握著門框,眼眶赤紅一片……丫鬟走過來小心翼翼的扶住她,撫著她離開。


  她猛地轉身大步朝前走去,踉蹌著像是逃跑一般,再不敢回頭看那個房間。


  一個奴才而已……她告訴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奴才而已!


  這個時候,在雁門關敗北的遼軍已經連續賓士近乎一夜后,終於趕回了大遼距離雁門關最近的一座城池,豐東城。


  有了自己國家的城池最後盾,大遼軍隊在敗仗加數百里賓士后,終於安營紮寨修整。


  而這時候,遼王正坐在王帳中,手中端著一杯酒,神情悠悠然,彷彿絲毫沒有受到戰事的影響。


  西門戰通報後走進來,極為恭敬行禮,然後便是有些幾不可察的憤恨加無奈道:「他還沒開口。」


  遼王挑眉,輕笑一聲:「呵,還是個硬骨頭……不是說是個閹人嘛,怎麼寡人覺得他比你要硬氣多了。」


  西門戰面上有一閃而過的尷尬,然後便是極為恭敬道:「那是因為末將敬仰陛下雄才大略,甘願為陛下馬前卒,即便身負罵名也在所不惜。」


  「呵……」大遼王輕笑一聲,然後便像是起了興緻:「走吧,寡人很好奇,還有孔雀藍問不出話的人。」


  西門戰暗暗咬牙:「西廠中有著世間最殘酷的刑具,興許是他見的多了!」


  遼王蕭鄴挑眉似笑非笑:「若是如此,寡人改日讓人拿些與你多看看,免得哪天我的西門大將軍發現別的誰又雄才偉略,又忍不住拋下寡人忠心追隨去了!」


  西門戰猛地一震,連忙單膝跪下:「莫將對陛下忠心耿耿,至死不渝,天可明鑒……」


  話未說完,便是被遼王哈哈著打斷:「寡人就是說說,大將軍起來罷,隨孤一起去看看那個硬骨頭的宦官。」


  西門戰領命,起身,躬身跟在遼王身後,頭都不敢抬。


  相對於唐皇雄才偉略下的溫和持重,遼王蕭鄴更像是個喜怒無常的瘋子,他看似時常說出的話沒有邏輯,可若是有心去分辨,便能發現,他說出來的每個字,都是有深意的。


  昏暗的油燈,黝黑又浸透了一層層血污的刑具,滿地血水,到處都是刺鼻的血腥味。


  神情陰沉沉的幾個行刑的暗衛躬身立在四周,中央空地上兩道身影。


  一道身姿窈窕,寶藍色的裙裝襯得身材更加凹凸有致,濃妝艷抹,眼角的眼線高高挑起成極為妖媚的弧度,只是那雙勾人的眼睛里一片血腥兇殘。


  因為盛唐西廠的威名與威力,周邊幾個國家都效仿建立了自己的特務機構,大遼的特務機構叫孔雀翎,而這女子,便是孔雀翎的首腦,人稱孔雀藍。


  孔雀翎乃至毒,而孔雀藍則是毒中之毒。


  同時,她也是之前潛進盛唐,在半路上抓走蘇暖與九公主的人。


  雁門關九公主婚禮上的行刺失敗,地道被封,她帶人在地道被封死的前一瞬通過地道逃回大遼,若是再晚上半分,她就要和其餘手下一樣,不是被圍在城裡殺死,就是在地道中被毒煙熏死了。


  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可是,她費盡心思在雁門關城,在盛唐各處建立的據點暗哨……全部都被拔了。


  她根本不知道,這個人是怎麼做到的!

  她更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再見到這個讓她午夜夢回恨之入骨的人。


  冷笑著看著眼前意識已經開始模糊的男人,孔雀藍眼底有難以察覺的惋惜。


  他這樣的人物,不該是這般結局,太過可惜。


  皮鞭握在手裡,她用鞭子挑起白承澤下頷,勾唇低聲道:「答應我,從今以後,加入孔雀翎,效忠我大遼……你會有不低於在盛唐的地位,我保證。」


  對於這樣的人,她知道,陛下一定會重用。


  已經被折磨成這般模樣,他卻愣是從頭至尾一個字沒說,甚至連一聲都沒吭,連她都有些不敢相信。


  而她現在也分明看出來,他,是在求死。


  若非當時在戰場上他被箭矢射中暈了過去,想必,他也不會讓自己被活捉的。


  看著眼前全身上下皮開肉綻找不到一處完好地方的男子,孔雀藍視線微深。


  若非他身份太過敏感無法矇混過關,她也許不會對他下這般狠手……哪怕他毀了她數年心血。


  這樣的一個人,比什麼暗哨特務都強。


  就在這時,她聽到外邊通傳遼王到。


  孔雀藍心裡凜了凜,視線複雜看了眼垂著頭被綁在木架上的白承澤……只能再度揚起手中皮鞭。


  又是啪得一聲響,皮鞭帶起血沫肉沫,他只是身體一僵……卻依舊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這時,遼王蕭鄴走了進來。


  蕭鄴第一眼就看到那個身著白色裡衣,卻被血水盡數染透的身影。


  白承澤?

  名字不錯,人也不錯,只是,跟錯了人!

  蕭鄴緩步走過去,大咧咧坐到唯一的椅子上,孔雀藍連忙躬身上前。


  「還沒問出來?」蕭鄴似笑非笑。


  孔雀藍面上閃過少有的窘迫,眼底卻有些複雜又擔憂的神色,頓了頓,她沉聲道:「他重傷加重刑,疼的麻木了……」


  後邊有孔雀翎的暗衛低聲道:「暈過去了。」


  西門戰便是一聲低喝:「潑醒他!」


  孔雀藍眯眼看向西門戰,西門戰則是白了她一眼,絲毫不理會她的警告。


  遼王蕭鄴沒有說話,孔雀藍只好朝身後人道:「弄醒!」


  「啪……」一盆水潑上去。


  被綁在架子上的人,身體晃了晃,卻沒有醒過來。


  接著就是連續兩盆冰水,連他身上的血污都被沖刷的七七八八。


  白承澤終於動了,然而,只是在醒過來的第一瞬發出了一聲無意識的悶哼,接著便是再度沒了聲音。


  他被灌了葯,讓他無法自盡,誰都看得出來,他根本不在乎那些酷刑,他只是在等死。


  即便是孔雀翎的暗衛,看著眼前這個人,心裡都有些發憷。


  難怪能掌控盛唐西廠那樣真正可怕的大傢伙,這樣的心性,這樣的意志力,普天之下,再找不出第二個。


  「呵。」遼王蕭鄴低笑一聲,看著那個已經重傷瀕死的人,眼底滿是興味,還有些淡淡的可惜。


  這樣的人,若是能為他所用多好……真是可惜了。


  西門戰彷彿看出了他的意思,連忙朝這邊靠近幾步,朝遼王拱了拱手,然後便是揚聲道:「據說,西廠大都督白承澤,從幼時便被凈身,表面看著光鮮,其實卻只是個閹人……陛下想不想看看,這位大都督,和別的太監,到底有何不同呢?」


  他話音落下,頓時,四周一片詭異的寂靜。


  孔雀藍的眼底頓時湧出冷色。


  西門戰這是要羞辱白承澤!


  從白承澤被抓進來,孔雀翎內人再如何折磨,卻也沒人要如此行事,原因便是處於對一個強大並且有骨氣的對手最後的尊重。


  可以用刑,可以折磨,可以殺……可若是如此行事,那便同樣也是侮辱了自己。


  他們是見不得光的特務,卻也是人。


  對於這樣的對手,他們認同這一點:他值得最後的尊重!


  可西門戰……


  孔雀藍心裡想到,若是白承澤死了,她便殺了西門戰這個無恥小人,權當為這個她敬重的對頭獻祭。


  西門戰根本不在意這些,從他投敵那一刻起,他便不需要靈魂了,更不在意別人的視線,他要的,只是遼王的寵信。


  看到遼王沒有反對,西門戰面上的笑意更甚,示威性的看了眼孔雀藍,然後便是沉聲道:「等什麼呢?還不把褲子給扒了!」


  ------題外話------


  恭喜優優成為舉人,么么噠……以後來個舉人以上新晉陞實時播報吧,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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