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花，雨

  奶奶，你帶走了我的希望。


  站在懸崖邊，不進則退。


  ＊


  路。


  一個人的路。


  一個人的路，究竟有多難？


  「依寧，給你姐姐把衣服洗了，她的傷還沒有好。」顧媽媽早上要上班，特意交待著顧依寧。


  因為顧依寧從今天開始也放暑假在家，顧媽媽見時間來不及了，一邊換著鞋子，一邊繼續交待。


  「那些水果是買給姐姐的，你和海濤不許嘴饞，誰要是吃了，回來讓我知道我非扒了你們的皮不可，還有，中午別瞎跑給姐姐做飯，對了還有……」顧媽媽大叫著：「我遲到了，不許出去野去……」


  顧安寧將依寧脫下來的衣服放在水盆里，擰開水龍頭。


  顧依寧從床上坐起來，穿上拖鞋，站在廚房門口，抱著胳膊。


  「不是不給我洗嗎？你倒是有點骨氣別洗啊，顧安寧做人做到你這份上，死了也差不多了……」


  顧安寧只是繼續洗著。


  不停的洗著。


  她的手很白，咬著下唇，死死咬住用力搓著。


  顧依寧覺得今天夠了，算了給她留點面子，繼續上床養著去，撫著脖子哎呦哎呦叫著。


  顧海濤穿著球服站在廚房門邊，他看著顧安寧的肩，微微發抖。


  他不知道是怎麼了，喉嚨有些堵，胸口有些悶。


  「二……二姐……」他吶吶的叫了一聲。


  「哦……」明顯吸鼻子的聲音，顧安寧將情緒壓下：「你要洗什麼，放在門邊就好了，我一會兒就給你洗……」


  海濤的鼻子有點酸。


  不，是很酸。


  他的心也跟著酸了。


  他衝過去，搶過她放在水池裡衣服，抱著衝到顧依寧的床邊，讓她臉上重重一砸。


  「你不要臉……」


  顧依寧尖叫著下了床，指著顧海濤的手有些發抖。


  「反了你了……」


  說著沖了上去，兩個人扭打成了一團。


  顧安寧順著水池蹲下身，她的腳上都是水，手上也都是，臉上……


  她抱著大腿，將頭埋進去。


  水池裡面的水順著中間的圓窟窿流下來，落在她的腳邊。


  「白天鵝你欺負我二姐……」是顧海濤的聲音。


  「我才是你姐，我才是，她不是……」是顧依寧的聲音。


  安寧抱著頭，捂住耳朵。


  可是聲音還是不放過她，從四面八方傳進來，傳進耳中。


  「不要吵了，不要吵了……」


  她的臉蒼白的就像是一抹遊魂，安寧抱著頭衝出家門。


  家，溫暖的家，為什麼卻是她心中的地獄呢？


  安寧抱著頭，不斷的跑著跑著，她只知道跑，鞋子掉了，她繼續跑。


  路上有很多的石子，割破了她的腳，可是她不在乎，她依然在跑。


  道路兩旁的大樹在輕輕搖動著，上面的葉子沙沙地飄。


  她的影子落在路面上，很長。


  這裡只有輕輕的風和樹葉。


  安寧抱著頭，閉著眼睛向前瘋狂的跑著。


  她推開練習室的門，衝上檯子，抱著那把大提琴。


  「奶奶，奶奶你告訴我，是不是我做的不夠好？奶奶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她執意的想要一個答案，可是……


  沒有人，沒有人能給她一個答案。


  窗外的陽光順著敞開的門涌了進來，她坐在地上抱著那把大提琴。


  為什麼？

  到底為什麼？

  門邊站著一個少年。


  少年的面容過於蒼白，望向跪在檯子上的人。


  整個世界只剩下一片寧靜無聲。


  ＊


  天，黑了。


  天邊的藍色被金色所暈染，紅成了一片。


  顧安寧站起身，離開了練習室。


  她握緊著手心，右手的手指上磨出了兩個水泡。


  因為那琴弦不得其法，又練習過久。


  練習室在次被人推開門。


  男孩兒站在門前，看著裡面空無一人的房間。


  他身後的光線越來越弱。


  白色的襯衫，白色的褲子和白色的布鞋。


  風輕輕的掛起，像是在呢喃，沙沙掠過，順著刮過來的方向有些柳絮順著風吹了進來。


  練習室瞬間像是被星芒灌滿，到處都是金芒色的柳絮。


  他伸出手。


  抓住一團，攥在手心裡，然後打開。


  白色的一團。


  就那樣落於他的手掌之中。


  他靜靜地看著那團白。


  沒一會兒練習室的門被帶上，白色的柳絮從他的手中縫隙中落下。


  「爺爺，我妹妹以後每天會過來這裡練琴……」


  「好的，我不會攔她了……」


  ＊


  家裡很平靜，沒有意料之中媽媽的暴怒。


  「回來了就洗手吃飯……」


  顧媽媽說了一聲，進了廚房。


  顧海濤和顧依寧兩個人臉上都掛了彩，顧依寧現在懶得去理顧安寧。


  她也懶得去說顧安寧的閑話，就這樣冷淡的，當她不存在一樣。


  ＊


  夜。


  依舊是無眠的夜。


  安寧躺在床上，聽著爸爸的呼嚕聲，媽媽的翻身聲，顧依寧嬌氣就連睡覺也喊著疼的聲音，還有海濤哽咽的聲音。


  她不知道海濤夢見了什麼，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呢？


  醒過來的時候就是一臉的淚？

  她笑著，抱著被子閉上眼睛。


  奶奶，我不願意讓你看見我哭的樣子。


  安寧是最棒的。


  ＊


  安寧，喜歡書。


  她珍惜每一本書，因為這是奶奶留給她，最後的思念。


  顧依寧的脖子好了，可是她說覺得脖子上還有傷痕。


  「媽，把那條鏈子給我……」依寧伸著手。


  顧媽媽將鏈子交到顧依寧的手上，抱著大女兒親了一口。


  「我們依寧就是美人胚子，帶什麼都好看。」顧媽媽誇著。


  顧依寧笑眯眯的將項鏈戴在脖子上，安寧看了一眼，然後在心底輕輕一嘆。


  她拿著書走到門口，換了鞋子。


  「媽，我去同學家做作業……」


  顧媽媽哼啊的應著，也沒有怎麼注意的去看她，給大女兒佩戴上那條……


  從顧安寧手中搶過來的項鏈。


  安寧抱著書，即使走出了很久，依然可以聽見屋內屬於母女倆人的笑聲。


  她可以想象得到，媽媽會是怎樣的抱著依寧，依寧又會是怎樣靠在媽媽的懷裡撒嬌。


  不過……


  這一切不屬於她，和她無關。


  安寧走過那片熟悉的路旁，書上掉下來了一些白色嬌嫩的花瓣。


  她伸出手，看著白色的花瓣落於掌中。


  她抬起頭。


  天上飄下一片白色的雪，花瓣洋洋洒洒的飄下，順著風的方向，她伸出手迎接著。


  清風吹起她短短的發，花瓣映入在她的眸子里，有了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