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心,落

  兩個人出了小禮堂,顧安寧站在校園的樹林里透過走廊的玻璃看向自己第一次走出來的地方。


  一個穿著白衣白褲的男生從裡面走出來。


  顧安寧的心,停跳了一下,她的視線落在他的手上。


  男孩兒顯然是要離開了,帶上了門,顧安寧知道自己的視線該移開的,不然被看見了,她要怎麼說?

  可是她卻像是被人用膠水固定在原地一樣,不能動。


  外面掛起了一陣風,然後瞬間天空就暗了下來,許憶寧拉著顧安寧衝進樓里。


  顯然那個從裡面走出來的男生也是要出去,見她們進來,足足愣了一秒。


  顧安寧克制住自己,剋制自己想上前去摸一下他的手。


  外面很快就下起了瓢潑大雨,幸好學生們都在上課,只是有些老師披著衣服在操場上拔腿狂奔著。


  整片天空的顏色像是被拉了下來,烏央烏央的弄棕色取代藍色,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只聽轟的一聲。


  狂風聚起,伴隨著清涼的風吹進教學樓的門裡。


  許憶寧往後退了一步,誰知道會突然下雨,誰知道會突然颳風?弄了她一身的水,倒霉死了。


  「你們要不要進來坐坐?」


  男孩兒很是友好的對著許憶寧和顧安寧笑笑,他推推自己的黑色鏡框。


  許憶寧撅著嘴,她又不認識他,進去?還是不要了……


  「好啊……」顧安寧突然說道。


  許憶寧愕然的看著她。


  顧安寧咬著唇,她怎麼會這樣?


  她突然慌亂的移開視線,可是慌忙之中對上了對面他有些訝異的神色。


  王妃將視線收回,真是個有趣的小女孩兒,他記得她。


  在醫院見過一次。


  打開教室的門,然後將燈打開,一室的光亮。


  許憶寧探進一個頭,然後誇張的叫著:「安寧,是比那個大的……」


  顧安寧的視線膠在檯子上放置著的大提琴,她握緊有些顫抖的手。


  她,很想很想上去摸摸它。


  只要摸一下就好。


  收回自己遙望的視線,垂下眼睫,安寧機不可聞地嘆息。


  不行,不能摸,摸了就會貪心的。


  「你們不是這裡的學生吧。」王妃淡淡的問著,看著她們穿的校服不像是。


  許憶寧瞪大著眼珠子,眼睫毛忽閃忽閃的眨著:「你怎麼知道的?」


  王妃有些傷腦筋的指指自己的衣服,許憶寧低下頭一看,臉紅了。


  她好像問了很白痴的問題。


  「我媽媽是這裡的老師……」


  王妃點點頭,他的視線落在顧安寧一直捏緊的手上,他輕輕蹙起濃眉,一雙晶瑩燦亮流光溢轉的明媚眼瞳帶了一絲笑意,王妃緩緩踱到椅子旁,然後坐下身,將提琴輕輕的放在兩膝之間,琴下方有一個金屬棒在做支撐。


  「要不要來試試?」


  台上到台下只有幾步的距離,他的聲音緩緩的傳進耳朵中。


  王妃閉上眼,琴音從他的指縫間流瀉出來。


  就是這個聲音。


  就是這個聲音。


  頭頂上淡淡的陽光在他的周身鍍上了一層暖色,顧安寧站在下方,她的視線並沒有去看王妃的臉,反而落在了他的手上。


  她的眼眸中有淚光閃動。


  她很想用音樂將奶奶留住,這樣她以後就可以不孤單了。


  許憶寧很想堵上耳朵,她真的覺得這種聲音很刺耳,很難聽。


  「不試試嗎?」突然音樂停止,他站在台上伸出手,顧安寧從綺思中猛然回過神來。


  她看向他的臉,她清晰的看見一絲血色,安寧想一定是屋子裡的光線不夠充足,看錯了。


  她顫抖的伸出手,他的手太涼了,像是一種動物,蛇。


  ****

  安寧回到家,已經快六點了。


  她一進門,顧媽媽黑著一張臉,顧爸爸不在家。


  顧依寧和顧海濤在做作業,顧海濤對著顧安寧擠眉弄眼的像是要傳達什麼情報,顧媽媽突然轉過身惡狠狠的看著顧海濤,顧海濤吐了一下舌頭,聳聳肩,那眼神好像是在說,不是我不幫你,而是我沒辦法。


  「你去哪裡了?」顧媽媽冷著臉問著。


  今天她下班回來的早,打算晚上送依寧去學琴,正好時間來不及,就打算讓安寧做晚飯,可是等了半天她也沒有回來,她最後只能帶著顧依寧去了學琴的地方,回來的時候正好趕上下雨下的最大的時候,瓢潑大雨打在她的臉上,衣服上,回到家看到顧安寧還沒有回來,顧媽媽就跑去前面和顧安寧念一個學校的人家問問,怎麼還沒有放學。


  可是人家是怎麼說的?


  今天提早放學,她去了哪裡?


  「我跟憶寧去看……」


  啪!

  顧媽媽直接聽成了依寧,她惱怒到了極點,啪!

  顧安寧的臉本來被打到左面,然後接著一巴掌,將她的臉又給打到了右面。


  昏暗的燈光下,她頭上的雨珠順著額堂的中央滑過唇邊。


  安寧僵硬的開口:「我和憶寧……」


  啪!

  「你還敢說你和依寧在一起?我回家之後送依寧去的學琴的地方,然後又帶著她回來的,你這麼小,心思怎麼會這麼多?什麼事情都往姐姐身上賴,這麼小就會說謊了……」顧媽媽推搡著顧安寧的身體。


  安寧原本眼眸中的情緒慢慢變得微茫。


  解釋與不解釋重要嗎?

  不重要了吧?

  顧媽媽為了懲罰顧安寧說謊,罰她一直站在地上,不準吃飯。


  顧媽媽踩著拖鞋進了廚房,一邊準備著晚飯一邊在裡面還是不解氣的罵著。


  「我要是知道你是這樣的,我就是生一隻老鼠出來都不生你……」


  安寧無聲的捂著胸口,還疼嗎?

  沒有了,已經沒有了最初那種刀刻般的疼,只是現在的疼更加的深刻。


  哪怕只要在聽她說一句話,終究是奢求了……


  顧爸爸從外面下完棋回來,看見顧安寧在客廳罰站,愣了一秒,不過沒有多問。


  顧媽媽將飯菜端上桌,碗碟的聲音很大。


  「依寧,海濤吃飯……」


  一家人圍在一起吃著飯,只有顧海濤時不時的會回過頭看顧安寧一眼,顧海濤的眼裡有種說不出的神情。


  「顧海濤,你要是不吃就給我下去……」顧媽媽突然將碗重重摔在桌子上。


  顧海濤嚇得趕緊老老實實的吃飯,而顧安寧就站在離桌子三步遠的地方。


  安寧頭頂的水滴滴答答的落下來,雖然她回來的時候雨已經小了,可還是淋了一身。


  她的眼圈有些模糊,她想雨水進了眼睛中。


  顧安寧站了整整兩個小時,顧依寧已經洗漱完畢上床了,顧媽媽疊著洗好的衣服,然後給顧依寧掖掖被角,然後回過頭看著站在門口的那個冤家。


  「你還不睡打算讓我請你啊?」


  顧安寧看著顧媽媽不耐煩的臉。


  這張臉是在她七歲的時候,第一次看見。


  她忘不了自己在知道,可以看見媽媽的那個時候興奮的情景。


  一顆心,跳動,熱烈的跳動。


  可是……


  現在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那顆心……


  已經落地了很久。


  悄無聲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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