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寵

  許是年紀太大,又或者是知道這胎懷的是皇子,進補太過,燕後生得很是艱難。


  從四更開始發作都已經生了快一天了,皇子卻仍舊沒有生下來。


  「父皇。」燕無暇抬起小臉,看向聞言朝她年來的燕帝,「若是母后和皇弟之間,需得放棄一個,你選擇誰?」


  幾乎是燕無暇的話聲才落,椒房殿外立時鴉雀無聲。


  誰也沒有想到,小公主會問這樣的問題。


  可靜下來一想,又覺得,也唯有小公主才敢問這樣的問題。


  只是,皇帝會如何選呢?


  明明所有人都低頭垂眼,眼觀鼻鼻觀心,可燕帝卻仍舊覺得,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當然,他無所畏懼!


  只是……


  燕帝微微彎身,將小公主抱起,「你母后和皇弟都會沒事的。」


  「可是皇賢妃不是這樣說的啊!」小公主耷拉著小臉,長長的眼睫垂了下去,在眼瞼處投下淡淡的陰影,委屈的說道:「皇賢妃說,母後年歲大了,這一遭十有八九挺不過去,問兒臣,是想要母后還是想要皇弟。」


  燕帝的臉一瞬間陰沉如水。


  四周候立的宮人仿若置身冰窟,恨不得化成一陣風,遠離這風雨欲來的危險中心。


  小公主卻渾然不覺,而是眼瞼微抬,黑寶石一樣的眸子,專註的看著燕帝,繼續問道:「父皇,兒臣可不可以要母后,不要皇弟。」


  燕帝張了張嘴,小公主卻再次眼瞼一垂,嘟了嘴,不無委屈的說道:「父皇您已經有那麼多的皇子了,皇弟有沒有對您來說,其實無關緊要的。是不是?可是兒臣只有一個母后。」


  怎麼會是無關緊要的呢?


  嫡子啊!

  這是他盼了多少年等了多少年,才有的驚喜?

  可若是必須做選擇,他真的能狠得下心,捨棄皇后嗎?

  燕帝忽然就很惱怒和小公主說這番話的皇賢妃。


  只是,還沒等他想好怎麼懲罰皇賢妃,小公主卻再次開口了。


  「秦妃說,母后這樣拼著性命不要,也要生個小皇弟,是因為母后捨不得您身下的那把龍椅。讓我勸母后,性命總是要緊的,真想兒子,她把大皇兄給母后做兒子。」小公主抬頭看向燕帝,微蹙了眉頭,很是不解的問道:「父皇,秦妃為什麼要這樣說母后?母后是這後宮之主,秦妃的兒子難道不是母后的兒子嗎?」


  燕帝一張臉已經鐵青的沒有絲毫血色。


  一個是教導他人事陪伴在他身邊時日最長的女人,一個是他最為寵愛的女人。


  前者,他給不了愛,卻給予了尊重和信任。後者,除了中宮之位,他給她的還會少嗎?可就是這樣,她們卻仍舊不滿足!

  既然朕給的再多,你們也不知足,那就將那些給予你們的全都奪回來吧。想來一無所有時,你們便會知道朕對你們曾經是多麼的仁慈和厚愛。


  「姚壽!」


  「皇上,老奴在。」


  已顯老態的姚壽走了上前。


  燕帝看著頭髮花白的姚壽,驀然驚覺這個侍候了自己一輩子的老人,也不過比就比他大幾歲而已!姚壽已這般年邁,他呢?他又還有多少時日?


  難怪,難怪她們已經忍不住,都在暗地裡蠢蠢欲動。


  「你親自去趟長秋宮和延禧殿,傳朕的旨意……」


  恰在這時,大殿內響起老嬤嬤驚喜的聲音。


  「皇上,娘娘生了,是皇子,皇子!」


  燕帝猛的抬頭,緊接著,步子一邁,繞開姚壽朝椒房殿走去。


  小公主看著龍行虎步的燕帝,眼瞼微垂,將眸中些許的失意一瞬斂盡,稍後,才抬頭出聲喊道:「父皇。」


  燕帝腳下步子一頓,一回頭便對上小公主正委屈的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寫滿了控訴,好似在說,父皇,你有了小皇弟就不要兒臣了。


  「無暇,過來。」燕帝朝小公主伸手,「父皇帶你去看母后。」


  小公主抿了抿嘴,雖仍舊滿臉的不高興,但卻沒有違逆燕帝的意思,邁著小碎步不慌不忙的朝燕帝走來,好像這樣做,就能讓燕帝不高興似的。


  燕帝隨著年齡增長而愈顯凌厲的臉上卻不期然的綻起一抹笑,他站在那,目光溫和滿是慈愛的看著一步一步朝他挪過來的小公主。


  終於,小公主走到了跟前。


  燕帝伸手牽起小公主滑滑嫩嫩的小手,問道:「怎麼了?生父皇的氣了?」


  「嗯。」


  整個皇宮,也就唯有小公主敢這樣表達自己的不滿了。


  「是父皇錯了,那無暇要怎樣才不生父皇的氣呢?」燕帝一邊牽著人往前走,一邊問道。


  「父皇答應兒臣,只疼愛兒臣一個,兒臣就不生父皇的氣了。」


  燕帝輕聲一笑,說道:「父皇答應無暇,只疼你,不疼小皇弟。」


  「小皇弟也要疼的。」小公主焦急的看向燕帝,「只是,要最疼兒臣。」


  小公主的話逗得燕帝一陣哈哈大笑。


  宮人們看著笑得恣意的燕帝,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側,微眯了眼下頜微抬笑得很是含蓄的小公主,心思複雜的難以言喻。


  誰能想到,冠寵後宮的皇賢妃,生下皇長子的秦妃,差點就被粉粉嫩嫩如小白兔的小公主,幾句話給扳倒?即便,今日僥倖無事。可小公主已經在燕帝的心裡種上一根刺,就看小公主什麼時候想拔!

  小公主的這番話不曾避人,不消多時,皇賢妃,秦妃分別都知道了。


  皇賢妃還好,仗著聖寵,覺得就算是燕帝知道了,了不起也不過就是一番責罵,她小意哄上幾日,自然無礙。


  長秋宮的秦妃卻是冷汗濕了層層羅衣,臉白的如同被抽幹了血。


  「我,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她看著心腹宮女,哆嗦著嘴唇,又恨又急的說道:「我只不過是說……」


  她只不過是說,皇後年紀也大了,大不可這般拚命,她其實很願意將皇長子記到皇后名下的!


  心腹宮女看著自家臉色慘白如紙的娘娘,長長的嘆了口氣,卻是一句勸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但凡娘娘是個肯聽勸的,又何曾會有今日的災禍?


  都以為小公主被皇帝和皇后寵得天真無邪驕蠻任性,必不願皇後生下小皇子分寵。找著機會便在小公主面前離間她和皇后的關係,挑唆小公主針對那個還未曾出世的小皇子。卻不想想,小公主若真是如她們想得那般,又豈能讓皇帝十年如一日的寵?

  秦妃哆嗦著站了起來,「不行,我得去找皇上,我……」


  「娘娘。」心腹宮女生怕自家主子再做蠢事,不得已上前勸道:「皇上既然不曾追究,那您就權當不知道。不若靜下心來,替小皇子縫製幾身衣裳,待洗三的時候呈給皇後娘娘。」


  秦妃雖平常但卻保養甚好的臉上,頓時綻起抹郁色,沒好氣的說道:「她是皇後娘娘,什麼好東西沒有?上趕著巴結的人多著呢,哪裡還能看上我這手藝!」


  話雖這樣說,但終究還是沒有急著去椒房殿替自己分辯。而是喊了宮人開庫房,找合適的布匹出來。


  只是,在宮人都走後,秦妃卻是恨恨的說了一句,「菩薩沒眼,枉我早也拜晚也拜,怎的就沒把那母子倆一併收走了。」


  心腹宮女一瞬臉若死灰。


  秦妃卻是哼了哼,好似她不過說的是一句「今天的天氣真不錯」這樣的話。


  椒房殿內。


  小公主站在燕帝身側,目光好奇的打量著襁褓中皮膚打皺,像個猴子一樣的小嬰孩,皺了鼻子對滿臉笑容的燕后,說道:「弟弟長得真丑,像只猴子!」


  燕帝和燕后聞言,齊齊失笑。


  燕后抬手將小公主攏到跟前,指著襁褓中的小皇子,說道:「你生下來的時候,和他一樣,也是只小猴子。」


  「騙人,兒臣怎麼可能這麼丑!」小公主不服氣的說道。


  燕帝本也打算逗趣幾句,可看到粉嫩嫩的小公主嘟著嘴巴,一對黑寶石一樣的眸子里氤氳著一團霧氣朝他看來,一顆心頓時軟成了一汪水。


  「是,是,我們的小無暇不醜,生下來就漂漂亮亮的。」話落,燕帝抱著小皇子,坐在皇后的榻邊,「無暇要不要抱抱弟弟啊?」


  小公主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接過燕帝手裡的小嬰孩,微垂的眸子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雙眼緊閉的小糰子,暗忖:你不會也是穿來的吧?


  皇后抬目看著眼前抱著兒子的小公主,莫名的便心中一陣悲傷,老天雖不曾虧待她,終於給了她一兒一女,她卻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看著她們長大成人。


  「無暇。」


  小公主抬頭,「母后。」


  「以後,他就是你在這世上最親的親人了,你要照顧好他,保護好他!」


  「母後放心,兒臣一定不會讓欺負了他去。」小公主擲地有聲的說道,末了,又加一句,「可要是他不聽話,兒臣也是要打他的!」


  一句話,逗得淚盈於睫的皇后和心情沉重的燕帝齊齊失笑。


  是夜。


  秦妃那句「菩薩沒眼,枉我早也拜晚也拜,怎的就沒把那母子倆一併收走了。」便有人報到了正埋頭在一箱子木製的兵器里,給弟弟挑選兵器的小公主跟前。


  拿起一把做工精良的小木劍,小公主微微眯了眼,冷冷說道:「天欲其亡 ,必令其狂。今兒是父皇母后高興的日子,過些日子,再收拾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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