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負責
「琳琅……」
容錦喝止的聲音響起的同時,一道凌厲的掌風也接踵而至。
「哐啷」一聲,琳琅手裡的短劍脫手掉落在地上,她怔怔的看向一臉寒色目若霜冰的燕離,半響,嘴唇一陣哆嗦,緊接著,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
容錦眼見燕離及時的阻止了琳琅的自殘,長長的吁了口氣,這才發覺自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是汗濕夾背。待看到琳琅一瞬間淚流滿面,不由便沉沉的嘆了口氣,欲待抬腳上前,可卻沒有想到,因著剛才的千鈞一髮,她不單是汗濕夾背,就連腳也軟了!
「沒事吧?」燕離上前,伸手扶了她。
容錦搖了搖頭,攥住燕離的手,苦笑著說道:「沒事,就是剛才太過驚嚇,腳有點軟了。」
燕離點頭,將容錦攬在懷裡,半擁半抱將她帶到琳琅跟前。
無聲哭泣的琳琅在容錦在她跟前站定的那一瞬,飛快的抬手拭去臉上的淚,哽著嗓子說道:「姑娘,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容錦鬆開燕離的手,緩緩蹲下身,看著眼前一對眸子因為被淚水洗過,晶亮的如同一對流光溢彩黑寶石一樣的琳琅,扯了扯嘴角,輕聲說道:「要是,我沒記錯的話,這還是我們相識以來,第一次看你哭呢!」
琳琅「……」
姑娘,你能不能別在人家傷口上撒鹽呢?
見琳琅一對眼睛越發瞪圓了,容錦笑了笑,抬手捏了捏她玉管似的又挺又直的鼻子,輕聲說道:「你是個姑娘家,將來還要嫁人的,在自個身上戳那麼幾個洞,算什麼?」
琳琅眨了眨眼。
姑娘,我真的不介意身上有洞,哪怕就是戳成個篩子也行,只要少主能讓我留下!
容錦伸手接住琳琅眼睫上掉下的那滴淚,然後在琳琅怔忡的目光里,把那滴淚抹到了她的嘴邊,問道:「什麼味道?」
什麼味道?
琳琅默了一默后,輕聲說道:「痛的!」
痛的?!
可不就是痛的嗎?
如果不是自已一意孤行,又怎麼會惹下這濤天的禍事!如果不是藍玉趕來的及時,事情到底會發展成怎樣,真的很難說!
琳琅再次羞愧的低了下頭,沉聲說道:「姑娘,你處罰我吧!」
「處罰你什麼呢?」容錦便伸手去扶琳琅,示意她站起來說話,「這件事,我有責任,你們少主也有責任,如果有錯,大家都有錯,怎麼就能一味的全怪在你身上?」
當初琳琅提出要和花千束斗毒時,容錦確實阻止過,但即便是阻止,也只是隨口一說。如果,她態度堅決點,事情也不至於會到那樣的結果不是?再說了,當日琳琅的行為是得到燕離支持的。而現在出了事,就將所有的責任怪罪在琳琅身上,她做不到,她相信燕離也做不到。不然,剛才燕離也就不會及時的出手阻止琳琅自殘了!
但國有國外,家有家規。
琳琅身為鳳衛隊長,惹下這樣大的禍事,不施予懲處,卻是說不過去的。依著燕離的意思,是將琳琅驅逐出鳳衛,可是琳琅拒絕了他的這個決定,寧肯三刀六洞賭一個生死也要留下來。
這到是叫人為難的很!
容錦朝燕離看去。
燕離對上容錦看來的目光,他自是看明白了容錦求情的意思,可……燕離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容錦自是明白燕離的為難,雖然心裡也有失望,但卻不至為此便與燕離疏離。正想著如何勸解琳琅時,卻在瞥目間,不經意的對上燕離陡然便若有深意的目光。
這是……
容錦還在猶疑著猜測燕離目光里的含意,手下的琳琅卻是垂了目光,輕聲說道:「姑娘,你不要怪少主,少主有他的不得已。」
真是個傻丫頭,到得這個時候還一心護著自己家那個石頭一樣的少主!
容錦少不得失笑,但臉卻是絲豪不曾表現出來,她手上略略用力強行將跪著的琳琅拉了起來,又親自替她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塵,末了,這才輕聲說道:「你既是知道你家少主有苦衷,那就別再做傻事。你打小便在京山,雖說這些年走南闖北也見過不少世面,可世界那麼大,總還有你不曾去過,卻心嚮往之的,不如趁現在一人吃飽全家不愁,把想去的地方都走一遍。」
琳琅搖頭。
世界那麼大,她自然想去看看。
可是,若是只有自己孤身一人,再美的風景也不過是過眼雲煙,哪裡又能讓她心悅神往去體味?
容錦還待再勸,卻感覺腳上似是沉了沉。
她垂眸看去,便看到燕離的一隻腳輕輕的擱在她腳上。
這人,好端端的踩她腳幹什麼啊?
容錦沒當回事,以為燕離是無意的,挪了挪腳,繼續勸琳琅。
只,老話也說了,人以群分,物以類聚。
燕離這樣一根筋的人,帶出來的又豈會是圓滑通透之人?
不論容錦說得天花亂綴,琳琅只管搖頭,搖頭,再搖頭!
到得最後容錦都沒脾氣了,她差點就想問,姑奶奶,那你說怎麼辦吧?
讓你去死,我做不到!
讓你回來當差,你家少主做不到!
容錦一個頭兩個大時,腳上又是一沉。
好傢夥,燕離的大腳丫子可不是像剛才一樣蜻蜓點水,一觸即開。這會子是對著容錦的腳不輕不重的碾了下,當然,這力道在燕離看來,就像是踩螞蟻,根本就不足為道。但對於正一肚子鬱悶的容錦來說,那可就是捅了馬蜂窩了。
「燕離,你幹嘛老踩我腳?」容錦沒好氣的說道。
頭頂響起燕離的聲音,「噢,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踩一次是不小心,踩兩次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意的!
容錦抬頭便要拿燕離出氣,可是一抬頭,卻撞上一對比星子還要璀璨的眸子,那眸子正滿目複雜的看著她。
這是怎麼了?
容錦意識到燕離有話跟她說,但卻又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想著要找個怎樣的借口避開眾人時,卻見燕離的目光淡淡的睃過低眉垂眸如被開水澆過的花朵般失去生氣的琳琅,但很快的燕離的目光又重新抬了起來,看在她身上。
琳琅和她……這是什麼意思?
容錦眨了眨眸子。
燕離不知道,一個聰明人笨起來的時候,竟然可以笨成這樣!
他幾乎就想湊到容錦耳邊,大聲的吼出自己的意思,但這顯然是行不通的。就在燕離想著還要怎樣更加的明白的示意時,容錦卻在這時目光一亮,連帶著,那張精緻秀麗的臉也熠熠生輝起來。
這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燕離還在疑惑,意會過的容錦已經笑著對琳琅說道:「琳琅,你家少主肯定是不能繼續留你的,不過……」
琳琅飛快的抬頭看向容錦。
容錦是什麼樣的人,那麼長時間的相處下來,她自然清楚。
誰都知道少主對容姑娘言聽計從,可誰也都知道,即便少主對容姑娘言聽計從,但容姑娘卻從不會恃寵而驕。不該她過問的,又或是不該她插手的,她從不會多問一句,更不會橫生枝節。
就如今天的事,她相信,容姑娘心裡是希望她能留下的,可容姑娘卻不會因為自己的這份私心,而去試圖更改少主的決定!
因為明白,琳琅便越發的期待容錦那聲「不過」後面的內容。
而容錦也沒有讓她久等。
容錦攥住琳琅微涼的雙手,輕聲問道:「你家少主身邊沒了你的位置,不知道,你願不願意來我身邊?」
琳琅眸子霍然圓睜。
那說不上是因為太過驚喜而瞪得像銅鈴的眸子,還是因為太過驚訝而瞪得如銅鈴的眸子,怔怔的,木然的,如同被人當頭敲了一棒一樣,就那樣怔忡的看著容錦。
這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往常這姑娘就像吃了豹子膽一樣,又鬼靈精怪的很,哪裡能看到她此刻這副呆樣!現在,好不容易看到了,容錦還想著是不是要再逗一逗時,琳琅卻是急切的開口了。
「真的?容姑娘您真的願意讓我留在你身邊?」
「當然是真的,比珍珠還真!」容錦輕笑著說道:「只是,我這裡卻是有個不近人情的條件,不知道……」
「你說,你說,上刀山下油鍋,我絕不會說個不字。」琳琅急聲說道。
容錦笑了說道:「上刀山下油鍋,到不用,就是你怕是得跟我簽份賣身契,你能簽嗎?」
容錦的話聲一落,琳琅卻是怔了怔,但也不過是一怔之後,她又飛快的說道:「能,不但能簽,我還跟你簽死契!」
容錦聞言,臉上的笑不由便收了收,輕聲說道:「你可要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的,再清楚不過了。」琳琅重重點頭,「絕不反悔。」
她可不傻,眼前的人已經是鐵板釘釘的未來少主夫人,不,說不得昨夜過後,就已經是少主的人!跟她簽死契,不就是跟少主簽死契嗎?雖然從此不再是鳳衛中的一員,但她還是可以跟在少主身側,可以日夜看到那些一起長大的鳳衛們,可以,替師父送老送終!如此,就算是與人為奴,那又怎樣?!
容錦聞言點頭道:「好,契書我們稍後再寫,現在你就去替我辦一件事,怎麼樣?」
「你說。」琳琅說道。
容錦點了點頭,示意琳琅跟她走到一側,然拍將京山的情況跟她說了一遍,末了,輕聲說道:「我跟燕離這個時候還不能離開北齊,所以,我想讓你先趕回京山,行不行?」
琳琅在聽完容錦的話后,一顆心已經是如火如荼,此刻聽了容錦的問話,幾乎是想也沒想的便說道:「我立刻就起程,只是……」
「只是什麼?」容錦看向琳琅。
琳琅抿了抿嘴,輕聲說道:「如果我找到了那個內奸,且事態緊急,等不得姑娘回來,那我該怎麼做,還請姑娘示下。」
這樣的話,絕對不是從前的琳琅會說出來的。
容錦輕嘆,果然,苦難和曲折才是最好的磨刀石!
雖然心慰於琳琅的成長,但,心裡卻又為失去從前的那份果敢和孤勇的琳琅憐惜不已。
「事急從權,一旦證實了,殺!」容錦冷聲說道。
琳琅點頭,「好,我明白了!」
話落,轉身便欲離開,卻在回首的剎那,對上面目清冷的燕離時,步子僵了僵。
那句「少主」在嘴裡打了無數個轉,最終卻是被她咽了回去。她再沒資格喊這兩個字了吧?
而另一側,燕離在容錦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並且以最短的時間賦於行動時,他一顆提著的心,這才掉回了原位。
琳琅是他的人,她是什麼樣的性子,他怎麼會不明白?
於公,琳琅已經再不適合擔當鳳衛隊長之職,不但不適合,還必須為她所犯下的錯承擔與之相應的處罰。但於私,他卻不忍,也不願讓她承受三刀六洞的懲罰,這才會在琳琅清醒之後,做出將她驅逐的決定。
在做出這個決定時,他其實也不知道琳琅她到底會心灰意冷之下平淡的接受,還是滿腹悲忿的憤而反抗。直至,琳琅揮刀自殘的那一刻,他才最終堅定了自已的那個打算!
眼見一切都照自已計劃中的進行,燕離對上琳琅匆匆一瞥便欲挪開的目光后,唇角微的綻起一抹淺到近似無的弧度,一對星子般的眸子更是微芒輕閃。
如被燃燒怠盡般的炭子的琳琅在乍然對上燕離這抹淺淺的笑時,一顆心剎時劇烈跳動起來。幾乎是一瞬間,眼眶便已濕透,為了不讓旁人看出端倪,她幾乎是逃命般的轉身便匆匆的退了下去。
眼見得幾息間的功夫,琳琅便已經消失不見,容錦這才收了目光,轉身走到不知道是在看琳琅,還是看別的什麼的燕離身邊,身子側了側,靠在燕離身上,以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問道:「我幫你解決了這麼大的一個難題,你打算怎麼謝謝我呢?」
「以身相許!」燕離簡單明了的回答道。
要不是這肩膀寬夠厚實,容錦真的相信,她一定會一屁股跌地上半天爬不起來的。
「以身相許?」容錦訕訕的笑了笑,搖頭道:「不用了,這謝禮太重了,我怕……」
「怎麼……」燕離垂眸朝正悄然的想要離開的某人睃了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你難道打算始亂終棄?」
這什麼和什麼啊?
容錦真的不明折,他們明明在說的是件很嚴肅的事情好吧,怎麼這人三言兩語的功夫,就能將這事扯到終身歸屬的事情上?連始亂終棄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燕少主,你等會不會哭著喊著要求我對你負責吧?
容錦的念頭才起,耳邊響起了燕離幽幽的話語聲。
「錦兒,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要對我負責!」
容錦腳一軟,整個人就往地上栽去,幸好一隻手穩穩噹噹的伸了過來,將她輕輕鬆鬆的便一把撈在了懷裡。
熟悉的香味撲鼻入喉,容錦扶著那隻堅實有力的臂膀站穩了身子,然後,緩緩抬頭,朝某個再一本正經不過的人,咬牙問道:「難道這種事吃虧的不都是女人么?難道不是應該女人哭著喊著要男人負責么?」
「我娘親說,這種事很多時候男人也吃虧的,別的男人吃不吃虧,我不知道。不過,我娘親當年有交待過,誰睡了我,誰就得娶了我!」燕離星子似的眸子眨了眨,微微傾身,看向容錦,「錦兒,你打算什麼時候娶我?」
「娶你?」容錦覺得腦子就好似被塞了一田地的棉花,哪裡都是白花花的,哪裡都是軟綿綿的,幾乎是下意識的便問道:「難道不是應該我娶我嗎?」
「嗯,我自然是想娶你的。」燕離無比淡定的點頭道:「可是我怕你不願意,這樣的話,其實我也是可以嫁你的。」
容錦捂臉。
老天來道雷,把這個臭不要臉的人收了吧!
容錦沒有盼來一道雷,但好歹盼來了一個人,將她從眼前這尷尬的氛圍中解救了出來。
「少主,容姑娘,皇宮那邊有消息了。」藍楹匆匆走了上前,對燕離和容錦說道:「燕翊昨夜死了,說是二皇子的人動的手,這會子,皇上免了早朝,召了幾位王爺和大臣在乾寧殿議事。」
容錦朝燕離看去。
別人知不知道,她不知道。但她卻是萬分肯定,這麼短短的時間,即便是神醫花和成也不可能叫燕翊清醒過來。特別是當她親自領略了花千束以盅控人的手段后,她越發相信,燕翊的好轉根本就是燕正天布下來獵殺燕軻和韋皇后的一個局!
燕離給了容錦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後轉身看向藍楹,輕聲問道:「韋氏那邊有什麼動靜?」
「今天一早久不上朝的韋世禮上朝了,還有燕軻昨夜連夜趕去了將軍府,到現在還沒有離開。」藍楹說道:「依我看來,應該是怕一旦坐實了他弒兄之名,便會被燕正天拿下大牢,這才連夜投奔將軍府。而韋世禮今天之所以會去上朝,估計也是想探探風聲后,再做應對之策。」
燕離點頭,「應該是這樣的。」
「少主,那接下來,我們怎麼辦?」藍楹看向燕離。
「接下來,不是我們要怎麼辦。」燕離扯了扯唇角,輕聲說道:「而是溫晉王,韋皇后,賀蘭氏,燕正天,他們要怎麼辦!」
按照他的計劃。
燕正天會與賀蘭氏反目,韋皇後會為著燕軻與燕正天做殊死一博,而這個時候,就是溫晉王大顯身手的時候了!當然,這裡面也不能少了我們的麗妃娘娘……燕離唇角挑了抹弧度,目光熠熠的看向容錦。
「錦兒,你來說說看,你覺得接下來會有怎樣精彩紛呈的大戲?」
容錦笑了笑,略作沉吟后,緩緩開口說道:「首先得看燕正天如何安撫賀蘭氏了!你知道的,女人一旦狠起來,那是連男人都要自愧不如的。再其次就看韋皇后的了,她若是對皇位誓在必得,就一定會想方設法洗清燕軻身上的這個污名,而這個黑鍋,誰背最合適?當然是賀蘭氏!」
「總之這兩個女人越瘋狂,燕正天的日子就會越難過,這種一輩子靠女人吃飯的軟骨頭,也許最初還壯志雄心覺得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中,但隨著事情越來越複雜,越來越白熱化,他一定會再找個女人的懷抱鑽的。」
「這個女人會是誰呢?」容錦朝燕離看去,似笑非笑的說道:「燕少主,你說呢?」
燕離對上容錦略顯調皮的目光,溫柔一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回頭對藍楹說道:「藍姨,讓我們的人盯緊了韋府,任何的風吹草動,一定要第一時間報告。」
「是,少主。」
藍楹轉身退了下去安排。
燕離則是伸手握了容錦的手,抬頭看了眼頭頂已經大亮的天光,對容錦說道:「好了,我們回宮吧。」
容錦點頭,「好戲已經開場,錯過了開頭,總不能錯過中間的高潮,走吧。」
兩人牽著手,踩著閑適的步子往皇宮的方向走去。
而就在這時,一陣疾馳的馬蹄聲在身後響起,一聲又一聲「讓開,快讓開」也跟著響起。
燕離牽了容錦的手往邊上讓了讓,幾乎是他們才側身,油光水亮的高頭大馬便擦身而過,踏起一陣煙塵向前方跑去。
「好像是戰王府的人。」燕離輕聲說道。
容錦點頭,「嗯,應該是去各府報喪吧?」
接下來,兩人很久都沒說話。
走著走著,不知道哪裡突然就飄來一陣陣淡淡的桂花香,沁人肺腹,讓人一次次的隨著那花香深呼吸再深呼吸。
「都這個時候了,怎麼還有桂花香?」容錦問道。
「可能是晚桂吧。」燕離對容錦說道:「我娘說,有些桂花開得晚,也有一種桂花是月月開的,叫月月桂。」
「噢,這香味挺不錯的,等回頭,我們回了京山,也種些吧。」容錦說道。
不想,燕離聞言,卻是用一種古怪的目光看著她。
「怎麼了?」
「沒什麼,」燕離搖頭,「京山有好幾株千年老桂,你忘了?」
「不是。」容錦搖頭,「我的意思是,我們也種些這種月月桂,每個月都能聞上花香。」
「行,你喜歡就可以。」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邊說邊往前走著。
黎明,像一把利劍,劈開了默默的夜幕,迎來了初升的陽光。
照亮整個世界的陽光,洋洋洒洒的落下,照在那正小步走著,不時左右張望的兩人身上,周邊不時的響起早起的商人幺五喝六的聲音,誰家的娘子對窗理妝,誰家的娃娃嘻哈哭笑,誰家的老嫗……一切是那麼的平凡,可一切又那麼的不同。
行走在這其間的容錦和燕離,心裡突然間不約而同的生起一種,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感覺。她們只希望,腳下的路長點再長點,能讓她們將這一刻的寧靜美好,再多挽留片刻!
……
皇宮,臨華殿。
燕正天看著木然坐在榻上,便是他進來也不曾起身相迎,整個人臉上罩著一層死灰之色,人如泥胎木塑的賀蘭氏,默了默后,對身側的童喜擺了擺手。
童喜連忙使了個眼色給一側的玉梅,然後便恭敬的彎身退了出去。緊接著玉梅也帶著殿內的宮人悄然退了出來。
眼見大殿內便只剩他二人,燕正天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至目光呆怔的賀蘭氏身前,稍傾彎身握住賀蘭氏冷得像冰一樣的手,雙手合攏捂了起來。
「阿馨,朕知道你很難過,朕實話同你說,其實,朕心裡也如同刀割一般。」燕正天將賀蘭氏的手放到臉側,繼續說道:「你放心,朕說過的,翊兒他肯定不能白死,朕一定會替他做這個主……」
「皇上!」
頭頂響起賀蘭氏沙啞的如同用砂紙打磨過的聲音。
燕正天握著賀蘭氏的手便僵了僵,下一刻,他慢慢抬頭朝賀蘭氏看去,對上賀蘭氏僵直的目光,燕正天抬手溫柔的撫了撫賀蘭氏略亂的髮髻,輕聲說道:「阿馨,你想跟朕說什麼?」
賀蘭氏僵直的眸子似是動了動,她看著半蹲在自已身前的燕正天,半響,突然說道:「皇上,我想讓榮安去陪翊兒。」
燕正天臉上的神色明顯的似是凍住了,一對詭譎的眸子更是急劇收縮著,直直的看著正滿目哀戚朝他看來的賀蘭氏,半響,哆嗦著嘴唇問了一句,「阿馨,你說什麼?」
「我說,我想讓榮安去陪翊兒。」賀蘭氏再次輕聲的堅決的說道。
「為什麼?」
燕正天擰了眉頭,韓鋮死了,他手裡掌懷著的那二十萬兵馬,燕正天正想著要如何收歸在自已手裡,這個時候,他是絕計不願再讓戰王府出波瀾的,不然,這兵權便是收上來了,只怕也不是他想要的那樣!
「為什麼?」賀蘭氏看著燕正天,僵硬的臉上忽的便綻起一抹溫柔的笑意,輕聲說道:「我們翊兒那麼喜歡榮安,他怎麼會忍心讓榮安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在這世上呢,你說是不是?」
燕正天起身,坐在了賀蘭氏的身側,鬆開一隻手,抬手將她擁在懷裡,柔聲說道:「阿馨,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現在不可以。」
「現在不可以?」賀蘭氏重複著燕正天的話,稍傾,她眉眼輕垂,眸中掠過一抹濃濃的譏誚之色,問道:「那什麼時候可以?」
「再等著一兩年吧。」燕正天思忖了片刻后,才開口說道:「你知道的,韓鋮他才死,若是你立時就讓榮安去陪翊兒了,朕怕……」
燕正天的話頓在了那,似是在斟酌著要怎麼往下說。
「皇上怕什麼?」賀蘭氏等了等,沒等來燕正天的話,她抬頭看向燕正天問道:「皇上是怕那些韓鋮的舊將心有不滿,即便您上了兵權,可他們卻不能為您所用不說,還另有二心,是不是?」
韓鋮臉上綻起一抹苦笑。
他拍了拍賀蘭氏的肩膀,柔聲說道:「看,阿馨,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
「不!」賀蘭氏搖頭,「皇上錯了,臣妾其實很多事都不知道。」
燕正天蹙眉。
賀蘭氏卻是顧自接著往下說,「比如,臣妾不知道翊兒他現在到哪了?有沒有喝孟婆湯,有沒有奈何橋上回頭望,有沒有……」
「阿馨!」燕正天打斷賀蘭氏的話,「朕說了,你的心情朕都明白,朕的心情和你是一樣的。翊兒,他也是朕的孩子,你心疼,朕豈能不心疼?可是……」
賀蘭氏默默的低下了頭。
燕正天略帶凌厲的話聲,在看到賀蘭氏突然彎下的頸項,看到她髮髻間的絲絲銀光時,嘎然而止。
他的阿馨老了!
深吸了口氣,燕正天握著賀蘭氏的手緊了緊,「阿馨,朕想讓你來教導小五,你願不願意?」
「小五?」賀蘭氏一臉不解的看向燕正天。
燕正天點頭,「就是嶼兒,你也知道小五的生母出身一般,而朕看小五與翊兒年幼時到有幾分相像,你現在心裡難過,不如便將小五接到你宮裡來住些日子,你看怎麼樣?」
賀蘭氏整個人忽然就顫抖了起來。
燕正天先始不以為意,但在賀蘭氏久久停不下來后,他這才驚覺事情不對,連忙雙手一伸,將賀蘭氏整個的抱在懷裡,急聲問道:「阿馨,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你告訴朕,朕這就宣太醫。」
話落,才要喊來人,耳邊卻響起賀蘭氏哆嗦著的嗓音。
「我,我沒事。」賀蘭氏抬起抖得跟風中的樹中一樣的手,抱住了燕正天的脖子,然後慢慢的偎了上去,輕聲的堅決的說道:「皇上,別,別擔心,我,我只是想起翊兒,一時間太難過了。」
話說到最後,已經好了很多。
燕正天緊繃著的神經這才放鬆了下來,正欲再小意開解幾句,卻不想,手上突然一涼,下一刻,便看到低垂著頭的賀蘭氏,眼淚大滴大滴的奪眶而下。
「阿馨……」燕正天緊了緊懷裡的賀蘭氏,輕聲道:「你想哭,你就哭吧,朕在這裡。」
賀蘭氏搖頭。
她不想哭,她為什麼要在他的懷裡哭?
她非但不想哭,她還想笑。
讓她養小五是嗎?
好啊,她就養給他看看吧?
------題外話------
嗯,明天要出遠門,今天就不萬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