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夜探閨房

  戰王府,容錦自是不知道深宮裡,琳琅再度威武了一把。


  清溪小築的主院後面是一片碧波蕩漾約佔地幾畝的人工湖,湖崖兩側遍種柳樹,長長的柳枝垂了下來,倒映在湖面,不時引得湖裡養著錦鯉來啄食。


  此刻的,容錦懶懶的靠坐在樹蔭下的青石上,手裡扯了根柳枝逗弄著腳邊湖水裡翻著水花的錦鯉,身邊杏花輕聲說著打聽來的消息。


  「鄖國公姓俞,俞延玉,跟王爺年紀差不多。鄖國公夫人姓鹿,出身思裕王府,原王妃嫡女,現如今的思裕王鹿豐祺跟王妃是一母同胞。鄖國公膝下三子一女都是出自鄖國公夫人膝下。」


  「世子俞振軒,已經娶妻,娶的是老翰林狄宗林府上的孫女,狄燕嬌。狄燕嬌的父親,狄恩芳現任戶部侍郎,說是最熱門的入閣人選。」


  「次子俞振鐸,娶的是國公夫人鹿氏娘家侄女,幼子俞振風和俞明芙是雙胞胎,現年都才十三,尚未議親。不過有說二殿下對素有第一美人之名的俞明芙有愛慕求娶之心。」


  杏花瓣著手指頭,將這些打聽來的八卦說完后,長長的吁了口氣。


  容錦才要開口,杏花卻又忽的說道:「噢,對了,還有件事,差點忘了說。」


  「什麼事?」容錦看向恍然大悟似的杏花問道。


  「那個鄖國公還有兩個妾室,一個是老國公夫人的娘家侄女,姓紀,好像叫紀蘭英來著。另一個好像是他從前的丫鬟,叫朝紅。這兩個妾室都沒能替鄖國公生下一子半女!」


  「還有別的沒?」容錦看了杏花,笑著問道,「再仔細想想」


  杏花連連擺手,「沒了,真沒了。」


  容錦笑著抬了抬下頜,指了身側的另一塊略低的石頭,說道:「坐下吧,看你熱的,讓你姐姐給擦擦汗。」


  杏花依言坐了下來,一直在邊上安靜坐著的杏雨,拿了帕子,一邊替杏花擦著頭上的汗,一邊小聲讚揚她,「杏花越來越能幹了,能把事情打聽得這麼細緻,還能一一說給姑娘聽,不遺漏,真的是長大了。」


  「姐姐,我跟你一樣大的好吧!」杏花哀怨的看著杏雨說道。


  杏雨聞言不由便抿了嘴笑。


  等替杏花把額頭上的汗擦拭乾凈后,杏雨抬頭,見容錦眯了眸子久久不語,不由便輕聲問道:「姑娘,你是在擔心王妃讓你去鄖國公府是不安好心嗎?」


  容錦斂下思緒,回頭看了杏雨,「杏花剛才也說了,從前這樣的賞花宴,王妃可是從來不出席的。怎麼,這回偏偏就出席了呢?」


  事出反常即為妖!

  她可不會認為,真是像燕文素像說的那樣,帶她打開北齊上流社會的交際圈,順便結交一些閨中蜜友!她比誰都清楚,這些所謂的達宮顯貴,世家名門,門第觀念有如天塹。在她們這些人的眼裡,她容錦不過就是一個跳樑小丑,誰會真心跟她交朋友做閨蜜?


  杏雨聽了容錦的問話,同樣擰了眉頭,輕聲說道:「依著奴婢的意思,姑娘就該拒了。」


  容錦搖了搖頭。


  她當然可以拒絕,但是,她來北齊可不是為了躲在戰王府做縮頭烏龜的!

  心緒一定,容錦抬頭看了杏雨,說道:「明天,我帶杏花去赴宴,你留在王府看家。」


  「姑娘,」杏雨聞言連忙說道:「還是奴婢陪你去鄖國公府,杏花留在家裡吧。」


  容錦搖頭,「就按我說的辦吧。」


  杏雨嘆了口氣,少不得輕聲叮囑杏花,明天跟了姑娘出門,一切都要小心,半步不能離姑娘左右。


  杏花自是點頭如啄米。


  主僕三人又說了會兒閑話,只到天色微黑,有小丫鬟遠遠的往這邊尋來,三人這才起身往回走。


  小丫鬟在離著幾步遠的距離站了下來,低眉垂眼的屈膝福禮說道:「容姑娘,郡主來了。」


  郡主?


  在這戰王府,除了韓思這個榮安郡主還會有誰?

  第一天的不歡而散后,這兩天,也就今天午後,燕文素來了趟清溪小築,跟容錦說起明日去鄖國公府赴宴的事,除此之外,韓華也好,韓鋮也罷,都沒來。


  而至於小王爺韓思,杏花早打聽了消息,說是韓思被韓鋮送去北齊有名的齊山書院求學。


  據說齊山書院是北齊太祖皇帝第九子所開創,這位皇子從小天姿聰穎,卻天生不良於行,至年長,因皇子奪嫡愈烈,他無意其中,乾脆便隱居齊山,以教授齊山周圍孩童的學業為樂。待到後來,每每科舉都是齊山書院的學子拔得頭籌,齊山書院漸漸便成北齊一等書院。別說天下學子紛紛慕名而來,便是京中顯貴之家,也年年遣了族中子弟前去求學。


  對韓鋮會送韓思去齊山書院求學,容錦到是有些刮目相看。


  必竟,韓思只要不是太不可救藥,有著韓鋮積累的戰功和在軍中的聲望,戰王府榮及三代是輕而易舉的事!但既然韓鋮做出這個舉定,想來,韓鋮對戰王府的後路有更深一步的規劃吧?

  但轉瞬,容錦眼底又綻起一抹瞭然,既然韓鋮決定了扶持燕翊,一旦事如己願,那便是從龍之功,韓家將會一躍成為北齊第一世家,既是第一世家,韓思自然便不能只是蒙恩受爵混吃等死那麼簡單!


  想明白過來的,容錦笑了笑,對小丫鬟問道:「榮安郡主來幹什麼?」


  「回容姑娘的話,奴婢不知。」小丫鬟一臉恭敬的說道。


  容錦點了點頭,擺了擺手,示意小丫鬟退下。


  杏雨走了上前,輕聲說道:「姑娘,會不會是為著明天鄖國公府的賞花之事而來?」


  「等下就知道了。」


  話落,容錦率先朝前走去。


  才走上長廊,便看到韓華穿一身淺綠色的衣裳,手裡拿著把繡花團扇,不時的四處張望著。


  四目相對,不等容錦開口,韓華已經身姿翩翩如一隻蝴蝶般,踩著輕盈的步子朝容錦迎了上來,「姐姐,我聽小丫鬟說你去後面游湖了,你下次再去的話,可不可以,叫上我一起啊?」


  這樣的熱情,就好似兩天前的爭吵,並不是發生在她們倆身上,而是別人。


  容錦不由便抬起了眼,似笑非笑的看向極力使自已看起來自然但實則,卻是一對眸子閃閃爍爍的韓華,末了,淡淡道:「我到是想叫你去,不過又怕,回頭你以為我叫你不是游湖,而是想要害你!」


  「怎麼會呢?」韓華乾乾的笑了笑,吶吶的說道:「姐姐,你說笑了。」


  「我可沒說笑。」容錦斂了臉上的笑,一臉莊重的看向臉上掛著抹僵硬的笑的韓華,一字一句說道:「你也別不信,說不得我還真就想把你扔湖裡餵魚呢?」


  韓華臉上強撐著的笑,這時再也撐不住了。


  一對濕漉漉的眸子,又是驚,又是怕的看著容錦。


  容錦見她這樣,「撲哧」一聲,便笑了,抬手在韓華跟前晃了晃,「怎麼了?跟你開個玩笑而己,不會真的就信了吧?」


  知道自已被容錦戲耍了,韓華一瞬間紅了眼眶,狠狠的咬了嘴唇,氣惱的瞪著容錦。


  容錦不予理會,帶著杏雨徑自往屋裡走。


  韓華在原地怔了一怔后,想要轉身跟上前,可是眼見得四周的下人目光閃爍的朝她這邊看來,又羞又惱之下,待要轉身便走,耳邊卻又響起她娘親的話語。


  半響,咬了咬嘴,狠狠一跺腳韓華最終還是轉身追上了容錦。


  「你站住!」


  容錦回頭看向韓華,「郡主還有事?」


  「我聽母妃說,你明天也會去鄖國公府,我這裡有幾身還沒上過身新做的衣裳,和今年新打的頭面,你要是看得上,你就試試,看不上……看不上,你就扔了!」韓華話落,轉身便跑了開去。


  「郡主!」


  屋子裡原本安排丫鬟擺置那些東西的聽雪,才一出門,便看到韓華往外跑的身影,顧不得多想,急急的便追了上去。


  容錦挑了挑眉頭,轉身便往屋內走,只,才一腳跨進門檻,便對上一張熟悉的面孔。


  「寸心?」


  屋子裡捧著托盤的寸心霍然抬頭,對上容錦看來的目光,眼前驀的便閃現當日京山慘絕人寰的一幕,巴掌大的臉上瞬間白了白。


  「容,容姑娘。」寸心屈膝福禮。


  容錦點了點頭,目光落在寸心手上的紅漆托盤上。


  寸心連忙輕聲說道:「容姑娘,這是我們家郡主……」


  容錦擺了擺手,打斷寸心的話,說道:「這些東西我都用不上,替我謝謝你們郡主,拿回去吧。」


  「是,容姑娘。」


  寸心不敢多言,連忙捧了托盤退了下去。


  杏花早就忍不住了,寸心才出門檻,她便啐了一聲,「真是不要臉,之前還一副要死要活委屈的不行的樣子,這會子又上趕著來裝好人。還堂堂郡主,戲子都沒她這麼會演戲!」


  寸心的背影僵了僵,但卻不敢反駁,還是大步走了出去。


  容錦到是被韓華這麼一提醒,想起,明天出行的衣裳和首飾還沒準備,便回頭對杏雨說道:「你跟杏花去開了箱子,尋身合適的的衣裳,我明天好穿。」


  「是,姑娘。」


  杏雨和杏花退了下去,自去一側的耳房翻箱倒櫃的尋衣裳首飾。


  容錦嫌天熱,想著內室朝北的方向開了一扇窗,窗下便是一汪碧水,便起身走了進去。


  換了身薄的軟煙羅睡裳,容錦半躺在窗下的貴妃榻上,抬頭對著窗外的夜色,想著,也不知道燕離這兩天怎麼樣了!她在這小小的戰王府尚且不得安寧,狼窩虎穴一般的皇宮,只怕更是步步危機吧?


  耳邊響起細碎的步子聲,容錦以為是杏雨已經把衣裳和首飾配齊了,一邊側身往外看,一邊說道:「我看看,你……你怎麼來了?」


  容錦的一回頭,對上站在門口言笑晏晏朝她來的燕離。


  燕離笑著上前,在容錦身邊站定,微微傾身,目光柔和的看著一時間還有點回不過神來的容錦,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打趣道:「怎麼,傻掉了?」


  容錦一把攥住了他的手,笑了說道:「我可沒傻,就是奇怪,你是怎麼來的?是翻牆進來的?有沒有被王府的人發現?萬一,回頭找到我這屋來了,我是把你交出去呢,還是交出去呢?」


  她一連說了兩個「交出去」,到是把燕離給逗樂了。


  相處這般久,極難得看到容錦這般嬌俏如小女兒的時候,心性一起,他輕聲笑著配合道:「你說呢,是交出去呢,還是交出去呢?」


  話落,頭往前輕輕一觸,便抵住了容錦的額頭。


  四目相對,彼此的眼裡壓著的濃濃相思和深深歡喜,一瞬間似要傾薄而出去。


  幾乎是想也沒想的,燕離頭一低,便含住了容錦鮮潤如新剝石榴的唇,先始還如蜻蜓點水般溫柔,但到得最後,隨著彼此氣息相融,最終發展成了狂風驟雨。


  「姑娘,衣裳和首飾都找出來,你……」


  直至耳邊響起杏花的聲音,容錦才恍然回神。


  她連忙一把推開了正將她抵在貴妃榻上眸子微微泛紅,氣息不穩的燕離,「杏花來了。」


  燕離看著容錦如同傾倒了滿天星子般的眸子,抬手揉了揉她略略浮腫的嘴唇,沙啞著聲音說道:「無妨,杏雨看到我來的。」


  嗯?

  容錦怔怔的看向燕離。


  而下一刻,門外卻是響起了杏雨的聲音,「東西先放著吧,回頭再讓姑娘定奪。」


  「為什麼?」杏花不解的問道:「趁著現在讓姑娘試試不是更好?」


  杏雨的聲音幾不可聞,但步子聲卻漸遠。


  容錦一瞬間,只覺得整個人如同被放在火上烤過一樣,心「撲通撲通」作賊似的跳個不停。


  「錦兒,你臉怎麼紅了?」


  容錦原本緊張羞澀的情緒,在聽到他這句話之後,頓時有種被兜頭倒了一桶燒得正旺的炭子的感覺,滾燙的臉頰也好,羞澀不安的內心也罷,一切的一切,都讓她有種恨不得身前有個洞,可以裝進去的感覺。


  她相信,終此一生,她再也不會遇上這麼「善解人意」,這麼「實誠」的人了!


  「你要不要喝茶?」容錦沒有回答燕離的話,而是反問道。


  燕離搖了搖頭,在容錦身邊的空位處坐了下來,手裡抓著容錦的柔軟如緞子的長發一邊梳理著,一邊輕聲說道:「你明天要去鄖國公府吧?」


  「嗯。」容錦點頭,有心想要起來,可是頭髮抓在人家的手裡,頓時身不由己。想了想,抬頭看向燕離,輕聲說道:「你明天也要去嗎?」


  「不一定。」燕離想起皇宮裡發生的事,眉頭幾不可見的蹙了蹙,輕聲說道:「今天出了點事,這會子還不知道宮裡鬧成什麼樣呢!」


  「出事?」容錦愕然的看向燕離,「出什麼事了?」


  燕離鬆了容錦的頭髮,起身站了起來,走到窗邊,探身往外看了看后,說道:「你這間屋子夏天住住還是不錯的,不過天冷了就不行了,天冷潮氣重!」


  誰跟你說潮氣不潮氣啊!


  容錦胡亂的趿了鞋,站了起來,走到燕離身邊,抬頭看著他,重新問道:「宮裡出什麼事了?」


  「華容縣主你知道嗎?」燕離看向容錦問道。


  容錦搖了搖頭,只是,很快又點了點頭。


  她這樣的動作,到是把燕離給逗樂了。


  噙了抹笑,燕離看著容錦,「你這樣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呢?」


  「知道華容縣主是真寧公主的女兒,是安順候府上的嫡小姐,旁的便不知道了。」容錦輕聲說道。


  而她不好意思說的是,之所以知道這位華容縣主還真就是拜真寧公主的所賜。


  她們來府里的第二天,杏花用一兩銀子從看角門的婆子里,最先打聽到的便是有關這位真寧公主的風流韻事。


  「嗯,」燕離點了點頭,對容錦說道:「華容縣主被琳琅給打了,估摸著這會子,真寧公主也應該被華容給打了吧!」


  「啊!」


  容錦怔怔的看著燕離。


  琳琅,你也太威武了吧?


  先是打了縣主,這會子更是連公主也打了,還有你不敢打的人么?


  皇宮裡正翹著腳坐在宮殿屋頂上的琳琅「阿嚏,阿嚏」連連打了兩個噴嚏,末了,揉了揉鼻子,對廊檐下的藍楹問道:「師你,誰在說我壞話啊!」


  容錦將內心對琳琅如黃河之水般的敬仰之情壓了下去,看向燕離,問道:「為什麼好端端的會打了華容縣主呢?」


  燕離唇角冷冷一翹,將發生在皇宮裡的事與容錦說了一遍,末了,笑容譏誚的道:「想利用蔣家來牽制我,我現在到要看看,他怎麼辦?」


  容錦搖了搖頭,她真心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燕離,我從前聽說過一句話。」


  燕離看向容錦,問道:「什麼話?」


  「不怕狼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容錦強忍了笑,對燕離說道:「你說,大殿下有這樣的隊友,他到底是該哭,還是該笑啊!」


  燕離想了想,搖了搖頭,說道:「應該是先笑,再哭吧。」


  「為什麼?」


  「必竟,這事做得再蠢,他始終是為了幫燕翊,是不是?可是,回頭再看看,這樣的蠢事,真是幫了還不如不幫。所以,燕翊應該是先笑再哭!」燕離一本正經的說道。


  容錦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不住便笑了。


  見她笑得兩眼彎彎,燕離忍不住便探手將容錦拉進懷裡,輕聲說道:「藍姨說,這件事肯定不會完,明天鄖國公府的賞花會,一定會傳得有鼻子有眼,錦兒,你可千萬不能相信那些謠言!」


  「我有那麼蠢嗎?」容錦不由便擰了眉頭,看著燕離,「難不成,我也成了你豬一樣的隊友!」


  燕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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