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兩難決擇

  門被從外面推開,一個黑色的身影快如閃電般進了屋,方一進屋,轉身便重又將門掩下。但下一瞬,黑色的身影還沒來得及從門框上的移開的手,便僵在了那,「嚓」一聲之後,原本漆黑的屋子亮起一團桔黃色的火焰。


  「沈叔,我等了你好久!」


  扶著門口的黑衣人緩緩轉身,目光對上目光冷寒如霜朝他看來的燕翊。


  四目相對,燕翊神色間難掩惱怒,若不是因為沈真是父皇給他的人,他早在沈真進屋的那一刻便會悍然出手了結他。


  他等了多少時間,才等到今天這個能光明正大進入京山的機會!又花了多少心思,才說服了戰王與他合作,便是連戰王妃的人都能為他所用!千算萬算,他怎麼算也沒有算到,最終壞他大計的竟然會是沈真!


  燕翊狹長的眸子里波光詭譎,神色淡漠的注視著沈真,「沈叔,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沈真抬手一把將臉上蒙著的黑巾扯落,深深的看了眼燕翊,卻是什麼也沒說,大步進了內室。


  燕翊一怔之後,目光一沉,轉身便要離開時,換了一身衣裳的沈真卻是慢悠悠的走了出來,緩緩開口道:「殿下,想要什麼樣的解釋?」


  本欲離開的燕翊步子一頓,轉身抬目看向沈真,冷聲說道:「沈叔你明知道這次能入京山對我來說簡直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可因為你的擅自行動,我所有的努力,只怕都要付之東流。沈叔,難道不認為應該給我一個解釋嗎?」


  沈真默了一默后,垂眸走至之前燕翊坐著的位置,取了桌上的茶壺替自已斟了一杯茶后,這才緩緩開口說道:「我這麼做,自有我的原因,殿下若是信我,還請不必再問,若是不能信,待回到北齊后,自可向皇上呈情,將我調離。」


  「……」


  屋子裡氣氛一瞬間由之前的沉悶變得令人窒息。


  燕翊之前還算克制的目光,在聽完沈真的話后,已經可以說是幾近瘋狂。他壓抑著怒火,目光嚴厲的看向神態自然好似說的不過是幾句尋常家話的沈真,深吸了口氣后,點頭說道:「既是如此,我無話可說。」


  話落,抬腳便往外走。


  「砰」一聲,門被重重的帶上。


  屋子裡,沈真端著茶盞的手好似僵住了一半,他低垂了眉眼,陰鷙的目光落在褐色的茶湯上,稍傾,綻起一抹幾不可見的笑意,下一瞬,舉了茶盞一飲而盡。茶水已涼,沒有想像中的芳香甘醇,有的只是微微的苦澀的滋味!

  燕翊怒氣沖沖的回到屋子裡,還沒等他坐下,青元急匆匆的從自外面走了進來。


  「殿下,大事不好了!」


  燕翊霍然抬頭,臉色青紫的看著難掩惶之色的青元,壓低了聲音問道:「出什麼事了?」


  青元抬手擦了把額頭上密布的汗水,啞了嗓子說道:「我們的人全都被殺了!」


  「什麼?」燕翊「咚」的一聲,跌坐在身下的椅子里,目若死灰的看向青元,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說!」


  「紫伊跟著寸心去了後山,在寸心做出記號的河面示意我們的泅水上山,可是……」


  「可是什麼?」燕翊瞪大了眼看向青元。


  青元吸了口氣,悶聲道:「可是,就在我們的人上了山後,不知道從哪裡一下子竄出了那麼多人,她們跟瘋了一樣,眨眼間就將我們的人全都殺了!」


  燕翊垂在身邊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不多時,他整個人都跟著抖了起來。


  「殿下,您沒事吧?」


  青元嚇得臉色一白,才要上前,不想,燕翊擺了擺手,稍傾,僵硬的重新抬起頭,目光直直的朝他看來。


  「紫伊和寸心呢?她們怎麼樣了?」


  青元垂了目光,「回殿下的話,小的不知。」


  不知?!

  燕翊僵直的目光眯了眯。


  青元的聲音再度響起。


  「小的按照殿下的吩咐,遠遠的跟在她二人身後,之前也沒發現什麼異常,但就在我們的人才上岸后,不知道就從哪裡冒出來那麼多人,那些人……」青元咽了咽乾乾的喉嚨,目光猶如被針刺了一般,縮了縮,接著往下說道:「那些人就像是地獄的魔鬼一樣,見人就砍,砍完就將人往下游泳的河裡扔……有些人只是砍傷了,可是……」


  青元眼前浮現起親眼目睹的那一幕慘景,下意識的便打了個寒顫。


  他不是不知道高水河裡有怪魚,也曾看到過被怪魚蠶食后衝到岸邊的骨架,但親眼目睹活生生的人被一群魚群起攻之,傾刻間便成了一具血淋淋的骨架卻又是另一回事!


  他出生的晚,對於護國公主燕無暇,聽到的都是別人嘴裡說出來的。當時不以為然,覺得一個女人再厲害的能厲害到哪去?可是,這一個夜晚將他所有的認知都推翻了。


  青元是打小便跟在燕翊身邊的,當日在東夏,青雀死在燕離手下,青元沒日沒夜的惦記著要復仇,本來這次來京山,青元並不在隨行人員之內。是青元苦苦哀求,他才最終決定帶了他來。


  以青元對燕離的恨,他的眼裡應該只有恨意,然,此刻……燕翊將落在青元臉上的目光緩緩收回,末了,他聽到自已沙啞的聲音響起。


  「吩咐下去,讓我們的人不計一切代價,一定要保住紫伊和寸心,」


  「是,殿下。」


  青元一頓之後,連連退了下去。


  屋子裡,燕翊在默了一默后,猛的抬手將桌上的東西一個拂袖盡數掃到了地上。


  一陣「噼里啪啦」的碎瓷迸裂的聲音響起之後,燕翊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般,頹廢萬分的坐在椅子里,氣喘如牛,深遂的眸子如同浴血般散發著腥紅的光芒。


  為什麼會這樣?


  為了能讓行動順利完成,他甚至不惜自毀形像,在燕離面前做出一副色慾熏心的模樣,就是為了刺激燕離,讓他能將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可是……燕翊血紅的眸子眯了眯,一道危險的幽芒一閃而逝。


  是了,一定是沈真私闖主院引起了燕離的警覺,才會讓他所有的計劃功敗垂成!


  「混蛋!」


  燕翊狠狠一拳砸在了身側的桌子上,因為氣極,腮幫子都差點咬碎了,才算是壓下了去找沈真算帳的衝動。


  東廂房。


  沈真在聽到主屋那一陣「噼里啪啦」的碎瓷聲響后,漆黑濃密的眉頭微微一挑,才要起身出去,但當手擱在門框上時,他目光一頓,下一瞬,慢慢的收回了擱在門框上的手。


  默了一默后,沈真常年淡漠寡淡的臉上綻起抹哂笑,稍傾,緩緩轉身,重新坐回了椅子里。坐了片刻,他自袖籠里取出一張手指大小的紙條,匆匆一瞥過後,將紙條攥回掌心,再鬆手時,掌心霍然是一叢白色的粉末,他隨手一揚,那叢粉末隨風飄散。


  ……


  容錦小心的解開了柳念夏的衣衫,等看清那道差點便將柳念夏劈成兩段的劍傷后,不由便長長的吸了口冷氣。


  其實當時即便柳念夏不撲上來,她還是能避開黑衣人那一擊的。可是有一個人,在危急關頭,不顧自已的生死來保護你,哪怕是職責所在,但內心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柳念夏因為失血已經痛暈過去,聞訊趕來的琳琅在看到眼前翻卷的皮肉過後,不由皺眉說道:「這個樣子,怕是要縫線才行,不縫線等他自已好的話,還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縫線?!這個想法到是與自已不謀而合。


  只是,琳琅她怎麼會知道……容錦錯愕的看向琳琅,等對上琳琅朝她看來的目光,一瞬間恍然回過神來,她怎麼把護國公主給忘了!


  自嘲的笑了笑,容錦對柳念夏說道:「你幫我搭把手,我來幫她縫線。」


  琳琅上下打量容錦一眼,稍傾,挑了眉頭,一臉輕視的問道:「容姑娘,可不是我輕看你,你覺得你行嗎?」


  「我不行,你行?」容錦沒好氣的看向琳琅。


  琳琅才要說,她當然行,但想起自已也只不過是聽師父從前偶爾說起過這縫針療傷之法,卻是從沒上過手!話到嘴邊的她,默了一默后,輕哼一聲道:「你不行,我自然是更不行的了!」


  容錦哼了一聲,一邊回頭吩咐杏雨準備要用的東西,一邊趁著這功夫,問琳琅,「後山那邊怎麼樣了?你這個時候走開,要不要緊?」


  「那邊已經差不多結束了,這河裡的魚小半年都不用餵了!」琳琅聽容錦問起後山之事,輕嗤一聲后,笑著說道:「放心吧,有師父和青語坐鎮,出不了什麼差子!」


  容錦想了想,便沒再問。


  她沒問,琳琅卻是看了眼床榻上的柳念夏后,輕聲問道:「容姑娘,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好端端的,怎麼就會傷成這樣?」


  「杏雨沒跟你說?」容錦看向琳琅問道。


  琳琅搖了搖頭,「杏雨到是說了,我就是奇怪,有少主在場,也有鳳衛在場,怎麼還能……」


  「當時情況發生的太突然,她可能是怕我躲不過,情急之下才會不顧一切的撲了上來。」話落,容錦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只是這樣一來,怕是她是不能跟我去北齊了。」


  「嗯,這樣重的傷,不說養個一年半載的,最其碼十天半月的是躺著不能動的,不然傷口崩裂,等天氣一熱起來,想好,更不容易了。」琳琅說道。


  琳琅想得到的,容錦又何償沒有想到。


  柳念夏不去北齊,她身邊還有杏雨可用,只是,藍楹和琳琅肯定是要跟著燕離一道去北齊的,把柳念夏單獨留在京山,合適嗎?


  「姑娘,你要的熱水、剪子,針、線都準備好了。」


  就在容錦擰眉沉思時,杏雨帶著幾個婆子端著熱水和一干要用的事物走了進來。


  容錦斂下紛亂的思緒,起身對琳琅說道:「先把傷口處理好再說吧,旁的事,回頭再說。」


  琳琅點頭,起身跟著容錦進了內室。


  這個時代沒有麻醉藥,容錦還在躊躇著是否要讓人拿繩子束縛住柳念夏,省得等會縫針時,她痛得受不了亂動。


  琳琅卻是二話不說,上前出手如電,連接點了柳念夏幾處大穴,末了,對容錦說道:「好了,我們開始吧。」


  容錦點了點頭,先是拿了剪子剪掉柳念夏身腰際的衣裳,然後是清理創面,沒有消炎藥,她直接讓杏雨拿了一壺高濃度的白酒來代替。


  屋子裡,她和琳琅有條不紊的進行著,這其間,便是被點了穴,柳念夏還是自昏迷中痛醒,汗水淚水流了一臉,她卻是死死的咬著嘴裡的布條,沒有喊一聲痛!


  「哎,瞧不出來,到是個能忍的。」琳琅看了眼痛得身子控制不住顫抖的柳念夏對容錦說道。


  容錦手裡的線已經縫了一半,聽了琳琅的話,也沒吱聲,只是唇角翹了翹,目光越發的柔和了幾分,手裡的動作更是又快上了幾分。


  綴錦樓用來宴客的小廳里,燕離捧著茶盞,目光落在身前光可鑒人的青磚地面上。


  不多時,婆子們魚貫而出,看到如雕塑般坐在上首的的燕離時,齊齊步子一頓,「少主!」


  燕離抬頭,目光從婆子們臉上一掠而過,最後落在內室的琉璃簾上,淡聲問道:「裡面怎麼樣了?」


  婆子們才要開口,恰在這時,容錦和琳琅一前一後從屋子裡走出來。


  燕離便對婆子們擺了擺手,婆子們立時便低眉垂眼一一退了出去。


  容錦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眉宇掩著一抹倦色,但在對上燕離看來的目光時,還是挽了唇角,給了燕離一個溫溫柔柔的笑。


  「怎麼樣了,人沒事了吧?」燕離回以容錦一笑,輕聲問道。


  容錦長長的吁了口氣,在燕離身邊的椅子里坐下,搖頭說道:「傷口到是不至命,就是怕這幾天傷口會感染,到時不知道她能不能熬過去。」


  要知道,這個年代可沒有什麼抗生素,傷口感染,能不能熬過去完全都是看自已的傷者本人的命。


  燕離聞言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到也難為她這般忠心。」話落,對琳琅說道:「要用什麼葯,開了庫房取便是了,務必把人救活。」


  「是,少主。」話落,想了想,又道:「我去取枝老參煎水喂她喝些吧,老參固本培元,對傷口雖然效果不大,但卻能讓她儘早恢精力。」


  燕離自是沒有點頭應允。


  琳琅離開后,燕離抬頭看了看窗外漸顯白色的東邊,又見容錦一臉倦色,輕聲勸道:「一個晚上也沒休息好,你去睡一覺,養養精神吧。」


  容錦搖頭,這一晚上發生那麼多事,她哪裡還能睡得著!

  「我躺下也睡不著,我們還是把事情理一理吧。」


  燕離想了想,說道:「那我讓人給你做點吃食來吧。」


  「不用了,天快亮了,等會就該用早膳了,這會吃了,回頭又該吃不下。」容錦搖頭,想起之前逃走的黑衣人,她抬手揉了揉額頭,「這件事,你是怎麼想的?」


  「你是說黑衣人夜闖主院的事?」燕離看向容錦問道。


  容錦點頭,拿起桌上的茶壺替自已倒了杯水喝,末了,輕聲說道:「人,肯定是燕翊的人,只是,我實在想不明白,他夜闖蘊真堂的目的是什麼!」


  「我到是有一個想法,只是……」燕離沉吟著沒有往下說。


  容錦抬頭看向燕離,示意他往下說。


  「也許,他的目標是玉璽。」燕離輕聲說道。


  「玉璽?」


  燕離點頭,「是的,玉璽。」


  「我覺得不像!」容錦搖頭,「就算他的目的是玉璽,他怎麼確定玉璽在蘊真堂?還有,他們是初次來京山,是怎麼……」


  容錦的話聲嘎然而止。


  四目相對,燕離與容錦交換了一個彼此瞭然的神色,一瞬間,兩人誰也再沒往下說。


  屋子裡便靜了下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容錦的聲音再度響起。


  「念夏傷成這樣,沒一兩個月怕是恢復不過來,我想把她留在京山,你看行不行?」


  燕離當即點頭道:「可以,她是為救你受的傷,雖是職責所在,但也算是有心了,你把她單獨留在京山,身邊沒個侍候的人也不行,我讓青語留下來照顧她吧。」


  「青語留下來?」容錦看向燕離,默了一默,猶疑的說道:「你把青語留下來,你身邊便只有琳琅和藍姨可用,這樣行嗎?」


  「可以的。」燕離唇角噙了抹淺笑,輕聲說道:「我之前也沒打算將她們都帶去北齊,只是猶豫是留藍姨還是青語,現在出了這事,不若還是把青語留下,她倆年紀相當,在京山也能有個伴。」


  容錦點了點頭,才要問燕離,打算什麼時候啟程。


  門外響起,藍楹的聲音。


  「少主,容姑娘,念夏的傷不要緊吧?」


  隨著話聲響起,藍楹從門外走了進來,青語緊隨其後。


  容錦起身,上前迎了藍楹,輕聲說道:「傷口已經處理過了,只要這幾天不發燒,便沒什麼危險。」話落又對走在後面的青語笑了笑,輕聲問道:「都處理好了嗎?」


  青語點了點頭。


  容錦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內室,對燕離說道:「藍姨怕是有事跟你商量,念夏也需要靜養,我看不如去你那邊說話吧。」


  雖說綴錦樓與天然居隔著的只有半個花圃,但因著平日里,都是燕離到綴錦樓來的時間多,容錦反到沒有什麼機會去天然居。


  是故,等一行人進了天然居后,容錦難免多打量了幾眼,燕離見了,輕聲問道:「要不要,我領著你逛一圈?」


  「下次吧。」容錦收了目光,說道:「天快亮了,我看,我們還是早些把事情商量好,看看接下來怎麼做吧。」


  燕離頜首,幾人便圍著屋子裡的紫檀木圓桌依次坐下。


  「少主,要不要讓人請了琳琅過來?」藍楹輕聲問道。


  藍楹話聲才落,門外便響起琳琅的聲音,「師父,還是你好,走到哪都沒忘了我。」


  話聲才落,琳琅已經一陣風似的走了進來,直奔藍楹身邊的位置,將原本坐在藍楹身側的青語往邊上擠了擠,她一屁股坐了下去。


  「念夏那邊,誰在照顧?」容錦輕聲問道。


  「我讓杏花守著,杏雨守了一夜,讓她去歇歇。」琳琅說道。


  容錦點了點頭,「那你有沒有交待杏花,萬一起了熱席,讓她照著我們的法子,給念夏降溫?」


  「都交待過了。」


  容錦這才點了點頭,沒再出聲。


  燕離見容錦說完了話,這才抬目朝藍楹看去,問道:「那個叫寸心的小丫鬟放走了嗎?」


  「放走了,不過怕是嚇得夠嗆。」藍楹笑著說道。


  容錦聞言卻是錯愕的看向燕離,問道:「放走寸心,為什麼?」


  燕離笑著看了眼藍楹。


  藍楹便輕聲說道:「寸心是榮安郡主的人,卻不惜冒死為大皇子出力。由此可以想像,那位榮安郡主對大皇子的心意有多堅決,當然,也許她更看重的是大皇子可以給她的那個位置。姑娘是要回戰王府的,與其讓榮安郡主費盡心思去打聽姑娘,不如讓這個丫鬟親口告訴她,姑娘是什麼樣的人,少主又是什麼樣的人,京山又是什麼樣的地方!」


  容錦想及藍楹那句「放走了,不過怕是嚇得夠嗆」,一瞬瞭然。


  寸心雖然不死,但今晚的血海腥風死裡逃生,卻能叫她從心底感到驚懼,不管她的畏懼之心能不能讓榮安郡主韓華受影響,但最其碼卻已經是讓她未王府,而先聲奪人!

  想明白過來的容錦,不由便笑著看了眼燕離,說道:「寸心可以不死,燕翊帶來的那個侍女,怕是必死無疑了吧?」


  燕離淺笑頜首。


  沒錯,寸心可以不死,但那個被喚作紫伊的侍女卻是必須死的,不但要死,他還要借用她的死狠狠的打一下燕翊的臉。


  燕離看向青語,「那個侍女,你是怎麼處置的?」


  「按少主的吩咐,殺了,砍了頭掛在山門外。不任誰出入,一抬頭都能看到!」青語說道。


  燕離點了點頭,看向容錦說道:「能想到利用戰王府的人,摸清後山的形勢,讓人悄然入山,只待我一離開,便鵲巢鳩占,燕翊能做到這一步,到也叫我刮目相看了。」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容錦看向燕離問道:「發現那個叫寸心的丫鬟目的是京山。」


  「不是我發現的。」燕離輕聲說道,「是後山的暗崗發現她總是會時不時的到高水河邊逛一逛,每次還會往河裡扔些東西,報了藍姨,藍姨又與我說,我才起了疑心的。」


  容錦自打知道自已叫小丫鬟給騙了后,心裡就一直不是滋味,只到這會兒,聽說是寸心的行為引起山中護衛的警覺,才讓燕離知曉她的本意后,一直悶著的心,總算是好過了許多。


  她真怕是因為自已安逸日子過久了,失去了該有的警覺,才讓寸心鑽了空子,現在總算是可以告慰下自已受傷的心,不是她變蠢了,是敵人太會偽裝了!

  見容錦眉宇間霍然一松,藍楹好笑的看了眼微垂了眸子的燕離。


  感覺到藍楹打趣的目光,燕離抬目,目光在空中與藍楹做了個無聲的交流后,下一瞬,藍楹垂了眸子,將眼中笑意盡數斂去。


  「少主,既然燕翊有這樣精密的行動,他為什麼還要派人夜闖蘊真堂?」琳琅不解的問道。


  這個問題,之前容錦和燕離也曾討論過。


  燕離將之前解釋過的話,重新解釋了一遍。


  琳琅卻是搖頭,不贊同的說道:「這太矛盾了,就算是為著玉璽,可是,他怎麼就知道玉璽在蘊真堂呢?還有,明明是第一次來京山,怎麼就那麼精準的摸到了蘊真堂?我總覺得,這事太蹊蹺了!」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燕翊沒有道理在存了強佔京山的心思后,還迫不及待的人派人去找什麼玉璽。還不如等我們離開了,他的人站穩了京山後,挨門挨戶掘地三尺的找呢!」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青語,這時候緩緩開口說道:「少主,我贊成琳琅的想法,這事情太矛盾了,解釋不通。」


  「也許是燕翊擔心,他利用寸心引人登山的計劃被我們識破,乾脆來個雙管齊下呢?」藍楹說道:「一方面,他故意派人夜闖內院,吸引我們的目光,干擾我們的注意力。這樣,如果不是我們先前就有所察覺,我們也不知道他還有另一手計劃啊,是不是!」


  「至於怎麼就闖進了蘊真堂,這個其實也好解釋,你們可別忘了,戰王府的夏嬤嬤可是在這山上住了五六日了,灶房上的婆子得的賞銀都夠她們買個幾十畝田,做個小地主了!既然戰王府已為燕翊所用,那蘊真堂是公主從前的住院,又怎麼會是密秘?」


  藍楹的話聲才落,容錦和燕離飛快的交換了個眼神。


  燕離這時輕輕的問道:「藍姨,還有一種可能,你沒說。」


  「什麼可能?」藍楹看向燕離。


  燕離輕聲說道:「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夜闖蘊真堂的人,他並不知道燕翊的後山計劃。又或者說,他知道,但他並不相信燕翊會成功。當然,也有可能是,他根本就不關心燕翊會不會成功,他只需要完成自已的任務就行!」


  「完成自已的任務?」藍楹錯愕的問道:「少主的意思是,燕翊的人也許還有別人的人?」


  「為什麼不可以?」燕離唇角扯起淺淺的弧度,輕聲說道:「你是從皇宮出來的人,應該知道,在那個地方,很多時候眼睛看到的和耳朵聽到的都是不足為信的。燕翊帶來的人里,為什麼就不能有燕軻的人?為什麼就不能有韋世禮的人?他們如果知曉燕翊的計劃,還能讓它順利實施嗎?」


  藍楹怔了怔后,恍然一笑,輕聲說道:「少主教訓的是,果然是人安逸久了,腦子便也生鏽了,很多事都不會往深層里想。」


  燕離淡淡一笑,目光淡淡的看向容錦。


  其實還有最重要的一句話,他沒說。


  京山有內奸!

  不然,就算是夏嬤嬤的人告訴了黑衣人,蘊真堂所在,但在上上下下幾百間的屋子裡,那人怎麼就能這般精準的找到蘊真堂?而且還是在夜裡!

  「好了,這事到現在,也算是一切盡在掌握。」話落,燕離目光落在青語身上,「青語,柳念夏受傷了,她肯定是不能隨我們前往北齊,我想讓你留下來,照顧她,你願不願意?」


  「一切聽憑少主做主。」青語說道。


  燕離點了點頭,「那就這樣決定吧,你留下來照顧柳念夏,順便看家。」


  「是,少主。」


  決定了青語留在京山,幾人又將離山的事重新商量一遍,等一切都商量妥當時,外面已經是旭日東升,雞鳴聲聲。


  琳琅伸了個懶腰,掩嘴打了個哈說道:「困死了,少主,要是沒什麼事就散了吧,我得去補個覺。」


  燕離擺了擺手,「散了吧。」


  琳琅搶先便站了起來,只是,她才走到門口,便與門外急急趕來的杏花撞了個正著。


  「怎麼了,可是柳念夏那邊有情況?」琳琅扶住被她撞得身子不穩的杏花,問道。


  杏花搖頭,目光精準的落在屋子裡容錦的身上,「姑娘,有人找你。」


  容錦站了起來,一臉疑惑的問道:「有人找我?誰找我?」


  「戰王府的那個什麼夏嬤嬤。」杏花說道。


  ……


  燕翊看著從他進屋,不論他怎麼問,都默然無語的沈真,放在膝蓋上的手,狠狠的攥了攥后,再次鬆開,用盡量溫和的語氣說道:「沈叔,你不肯說,我也不勉強,那我現在再問一個問題,這個問題,還希望你能回答我。」


  沈真灰白的眸子緩緩抬起,直直落在燕翊的臉上。


  燕翊對上這樣的一對眸子,真是恨不得將它給挖了喂狗,他深吸了口氣,輕聲說道:「沈叔,我還能相信你嗎?」


  「呵!」


  不同於之前的默然,燕翊的這一聲問換來了沈真的一聲輕笑。


  笑聲一過,他重新垂了眸子,冷冷道:「難道我說可以,殿下就真的會相信我嗎?」


  「會,只要沈叔你說。」燕翊咬牙說道。


  沈真搖了搖頭,常年寡淡的臉上,薄薄的唇,噙了抹似笑非笑,「殿下,你這又是何苦呢?我說過了,殿下若是信我,什麼都不用問。若是不能信,待回到北齊后,自可向皇上呈情,將我調離殿下左右。」


  「沈叔!」


  燕翊急得猛的站了起來,本就不耐的臉一瞬間漲成了豬肝紫。


  只是,在對上沈真微微抬起朝他看來的那對灰白沒有溫度的眸子后,稍傾,他扶了桌子重新坐了下去,悶聲問道:「沈叔,是不是父皇?是父皇他讓你這麼做的?可是,為什麼?父皇他明明已經答應了我,說……」


  「殿下!」


  門外響起青元的聲音。


  燕翊的話嘎然而止,他深深的看了眼再次如泥雕木塑的沈真,頹敗的站了起來,「沈叔,我一直都很尊敬你,我甚至想到著,待我榮凳大寶時,一定要讓你榮極三代!可是……」


  燕翊沒有再往下說,他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屋子裡的沈真,在聽到門被帶起的聲音后,這才重新抬起了目光,看向了那一縷穿透門縫落在地上的陽光。


  榮極三代?


  呵呵……沈真發出一陣壓抑的笑聲。


  大殿下果真是個妙人啊!


  既怕他是皇上的人,又怕他是二殿下的人,威逼不能,只能利誘!


  只是,大殿下似乎忘了,他沈真到目前,已過不惑,卻是膝下空虛,更是連妻室都未娶一房,哪來的榮極三代?

  沈真的笑聲再次「嘎嘎」響起。


  這邊廂,燕翊出了屋子,對站在廊檐之下面如死色的青元問道:「青元,可是找到紫伊她們了?」


  「回殿下的話,寸心逃了回來,紫伊她……」


  燕翊目光霍然一緊,看向青元,「紫伊怎麼了?」


  「紫伊被殺,頭被砍了下來,掛在山門外。」青元說道。


  燕翊頓時臉色一白。


  紫伊被殺了?

  不但被殺,甚至連個全屍都沒有留下!


  「混蛋!」燕翊俊美的五官一瞬間似是要扭曲一般,「燕離,你欺人太甚!」


  青元本就恭著的腰,一瞬間越發的彎了。


  旁人或許不知道,打小侍候燕翊的青元卻是知道。


  紫伊她並不是一般的丫鬟,她是殿下第一個女人,這次原本她是可以不來的,但在知曉了殿下想要用計佔據京山的計劃后,她求到了殿下面前,她說,這樣的事,她不放心別人去做。更說,戰王府的寸心,跟她關係好,換了旁人,寸心不一定願意幫忙。


  殿下這才同意她來,可誰能想到,京山之行,卻成了她的葬身之地!

  青元想起斃命在燕離手下的弟弟,猛的抬頭看向神色僵硬的燕翊,輕聲說道:「殿下,既然大家都撕破臉了,不如拼了吧!」


  「拼了?」燕翊看向青元,「怎麼拼?」


  青元咬牙,一字一句道:「之前拿這賊子沒有法子,是因為我們進不了京山,既然我們現在已經入山,不若帶著我們的人殺出去,佔據一個山頭,請皇上派兵來圍絞,回頭我們來個裡應外合,不愁……」


  「痴人說夢!」


  一道冰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青元霍然抬頭看去,對上徐徐走來的沈真,想起,昨天夜裡若不是沈真壞事,說不得他們的行動就成功了,當下,青元冷了臉色,回擊道:「沈統領,那你可是有更好的法子?」


  沈真看也不看青元一眼,而是抬頭看向燕翊,冷聲說道:「殿下,天亮了,該是我們去向燕少主辭行的時候了!」


  燕翊聞言,目光陰鷙的看向沈真。


  他帶來的都是精銳之師,如果真照青元的說法,也許不能一擊殲滅燕離等人,但京山這般大,他隨意佔上某個山頭,向父皇遞信,要求父皇派兵圍絞,並不是沒有勝算!


  見燕翊並沒有動身,而是拿目光死死的看著自已,沈真挑了挑眉頭,灰白的眼睛越發冰冷的看向燕翊,「殿下……」


  「沈叔,青元的話不是沒有道理……」


  「昨晚死的人還不夠?」沈真打斷燕翊的話問道。


  燕翊身子一僵。


  昨天在高水岸邊等待涉水登山的人足有千人,這些人都是他在北齊時精心挑選的勇猛之師,可就是這樣的一群人,卻被人像砍蘿蔔一樣砍了……燕翊臉上的神色越來越難看。早知道如此,早天夜裡他就應該起事,來個裡應外合的!


  「京山是燕無暇窮一生之力為自已打造的養居之所,它根本就不像你看到的那般簡單。」似是看透了燕翊的想法,沈真冷冷說道:「既然高水河裡能養吃人的魚,山上又為什麼不能養吃人的獸?」


  「那怎麼可能……」


  「怎麼就不可能?」沈真冷笑著問道:「殿下養的熊平時喂的是什麼?」


  燕翊臉上神色一僵。


  他養了頭熊,平時餵養的便是那些犯了事的人的人肉!

  「不可能滿山都是吃人的獸吧?」燕翊強辯道。


  逃真用看白痴一樣的目光看了眼燕翊,多一句話都不願再說,冷聲道:「殿下自己決定吧,你若是打算留下,我這就先去向燕少主告辭。殿下放心,我雖不贊成你的打算,但我也絕對不會說出你的打算!」


  話落,往後退開一步,等著燕翊做決定。


  時間慢慢流逝,燕翊內心天人交戰。


  這是個難得的好機會,抓住了,說不定便是蓋世之功!下次再想有這樣的機會,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可是……燕翊的目光不確定的看向已經聚集在院落里的十幾名侍衛。


  這十幾人雖然可以以一擋百,但是他們真的能對抗燕離的鳳衛嗎?父皇常說,若是大皇姑生為男兒,帝位必然是她的。而她若為帝,不說中興北齊,便是吞併東夏一統天下,也是指日可待!


  這樣的人……耳邊響起沈真的聲音。


  「殿下,想必有了決定,我先行一步!」


  燕翊看著大步向外走去的沈真,「沈叔,等等!」


  沈真步子一頓,回頭看向燕翊。


  「我與你一起去向燕少主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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