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將計就計

  因著是皇後娘娘舉辦的賞花宴,是故,永昌帝在休朝以後,便也召了一些頗為親近的大臣在離著御花園不遠的山水池閣閑聊。


  但君臣有別,便是永昌帝言明大家不必拘謹,儘管暢所欲言,但除了永城候、汝南候以及幾位賦閑的老王爺外時不時的說幾句話,其餘人大多都是稟著多少說的原則,是故場面其實還是冷清的很!

  李熙作為東宮儲君,自是要隨侍在側的,他正輕聲與才被永昌帝擢升為內閣首輔的秦恂說著話,眼角的餘光覷到宮門外德寶一閃而逝的臉。


  他才打算尋個借口走出去,下一刻,卻看到一個小內侍悄然的進了大殿,小心的走到大殿一側馮壽的身邊,輕聲耳語了幾句。緊接著,便看到馮壽臉色變了變,目光匆匆撩了眼在座的汝南候一眼后,便走到了永昌帝耳邊低聲言語起來。


  出事了?

  李熙心頭一挑,一瞬間,竟連秦恂跟他說了什麼也不知道。


  「殿下。」


  秦恂不解的朝李熙看去。


  在他的印像里,太子素來是個沉穩內斂的人,待人尊重有禮,但他剛才已經說了好幾句話了,怎的太子卻不曾回他一句?

  李熙對上秦恂朝他看來的目光,連忙陪了笑臉,道謙道:「對不住,秦大人,適才本宮想到了一些別的事,走神了。」


  秦恂點了點頭。


  雖然這是不禮貌的舉動,但眼前之人是一國儲君,便是有失禮之處他也只能受著!且太子在第一時間便向他賠禮說明,如此,秦恂心中越發的覺得以李熙的品性,必成一代明君。


  李熙眼見秦恂眼中並無責備之意,又心繫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要開口與秦恂告辭,耳邊卻陡然響起永昌帝的喝斥聲。


  「就是把掘地三尺,也要把譚小姐找出來!」


  譚小姐?

  汝南候的獨女,譚燕婷!


  李熙甚至來不及向秦恂說告辭的話,急急轉身便朝一臉怒容鐵永昌帝走去,輕聲問道:「出什麼事了?父皇。」


  永昌帝抬頭對上李熙看來的目光,嘆了口氣,才要開口,一側的汝南候譚弘業已經站了起來,對永昌帝抱拳道:「皇上,臣想去看一看夫人,之後,可否容臣親自帶人去尋找小女?」


  永昌帝點頭,對馮壽吩咐道:「讓人給候爺帶路。」


  「是,皇上。」


  馮壽側身退了下去,對已經站了起來的汝南候恭身說道:「候爺,請隨奴才來。」


  汝南候點頭,轉身對永昌帝揖了一禮,這才跟著馮壽走了出去。


  而這時大殿內,以秦恂為首的一干人,齊齊神色忡怔的看向坐在案首的神色難看至極的永昌帝,在場的都是人精,哪裡還不知道這是出事了!而且出事的還是手握重兵深得帝心的汝南候家,只是,卻不知道到底出什麼事了?

  大殿里,靜得落針可聞,連大氣也不敢喘。


  永昌帝對上一眾如同雕塑的大臣,擺了擺手,對李熙說道:「熙兒,朕有些乏了,你留下來替朕招待下諸位大臣,務必要讓他們盡興而歸。」


  李熙儘管心急如焚,但臉上卻是神色不變,而是恭恭敬敬的揖了一禮,「兒臣遵旨!」


  永昌帝站了起來。


  在座的各位朝臣便也跟著站了起來,山呼萬歲,恭送永昌帝離開。


  離了山水池閣的永昌帝直接去了御書房。


  才一進御書房,便對緊跟在他身後連腳都還沒站穩的馮壽說道:「你退下,守在殿門口,沒有朕的吩咐,誰也不許進來。」


  「是,皇上。」


  馮壽急急退了下去。


  而大殿內,一待馮壽退下,永昌帝則輕聲喊了一句,「司羽!」


  「皇上。」


  司羽自隱影里走了出來。


  永昌帝擰了眉頭,看向站在角落裡的司羽,沉聲問道:「譚小姐的事,是怎麼回事?」


  「啟稟皇上,是睿王爺想要見永寧郡主,讓人擄了譚小姐引開了周小姐和她的丫鬟,又讓人將永寧郡主引去了萬獸園。譚小姐這會子已經找到了!」司羽說道。


  「嘩啦」一聲。


  司羽看著撒了一地的筆墨硯台,眉頭幾不可見的蹙了蹙。


  「老二他想幹什麼?朕還沒死!這天下還是朕說了算,朕不想給他的東西,他還想搶不成?」永昌帝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腥紅了眸子看向司羽,一字一句道:「去,你去把容錦帶來,朕到要看看她想玩什麼花樣!」


  「是,皇上。」


  司羽退了下去。


  大殿里,永昌帝重重的倒在身後的龍椅里,一對詭譎的眸子森森的盯著殿外被陽光照得一片血紅的琉璃瓦。


  山水池閣。


  李熙朝古永使了個眼色,古永趁著眾人不備,悄然的退了下去。


  約一盞茶的功夫又匆匆的走了進來,李熙笑著辭了正與他寒喧著的老王爺鎮南王,走了上前。


  「殿下,德寶說,譚小姐已經找著了,永寧郡主讓周小姐轉告您,她要見您!」


  李熙點了點頭,「本宮知道了,你告訴德寶公公,待本公安排好了,便讓人去說與他知曉。」


  「是,殿下。」


  古永匆匆退下去。


  李熙端了手裡的酒盞,轉身看著窗外一叢開得如火如荼的木槿花,唇角翹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容錦要見自已?


  是不是說,這算不算是她們之間一個良好的開始呢?

  而在皇宮的另一處。


  較之御花園的繁華似錦,地處於皇宮西北角的儀秋宮,便顯得冷清了許多。


  因著是霜居,儀秋宮的諸般陳設,色調都是素色,而因著酈昭儀年紀不大,為彰顯哀思,用的顏色不但是素色還是深沉的素色。


  李歡神色慵懶的坐在黑漆官帽椅里,低垂著眉眼,把玩著大拇指上的玉板指。


  酈昭儀撫了額頭,一臉郁色的看了他一眼,輕聲喊了一句「歡兒」,但等李歡頭朝她看來時,她卻是嘴唇翕翕,好半響,只長長的嘆了口氣,一臉無奈的說道:「他是你父親!」


  李歡溫柔的眉眼間綻起一抹淺淺的笑,他對著酈昭儀重重點頭,「我知道。」


  「你知道!」酈昭儀蹙了眉頭,目光間便有了幾分顯而易見的不悅,冷了聲音說道:「你既然知道,你還……」


  「我怎麼了?」李歡打斷酈昭儀的話,一臉不解的問道:「還是說母妃想要讓我認祖歸宗?如果這是母妃的意思,我沒意見,你們選好日子,告訴我一聲便是。」


  酈昭儀白皙優雅的臉頓時漲成一片不正常的紅。


  她瞪了李歡,幾番想要張嘴,但話到了嘴邊,卻成了一片嗬嗬之聲。


  酈昭儀當日生產李歡時甚時艱難,產後身體一直保養不回來,也不知道是因為年紀大了,還是心裡壓的事太多了,近幾年添了心悸的毛病,情緒受不得刺激。


  李歡看著這樣的酈昭儀,低垂的眉眼間掠過一抹幾不可見的痛色,他匆匆起身,走了上前,將酈昭儀攬在懷裡,手一下一下的順著她的胸口,輕聲說道:「太醫不是說了,您這身體得好好養著,動不得怒嗎?您怎麼……」


  酈昭儀「啪」一下打落了李歡的手,抬起淚水滿布的臉,怒聲道:「我死了才好,我死了,也就不用為著你父子二人傷心難過,也就不用這般諸日膽戰心驚……」


  話落,哭倒在李歡的懷裡,雙手緊緊的揪著李歡的衣襟,啞著嗓子說道:「歡兒,你怎麼能這樣無情,他是你的親生父親啊,為了你,他……」


  「母妃,」李歡拿了酈昭儀袖口的帕子,輕輕的拭去酈昭儀臉上的淚水,溫聲說道:「都是孩兒不好,是孩兒不懂事,您別哭了,好不好?」


  酈昭儀抬起被淚水沖花的臉,淚眼朦朧的看著李歡,哆嗦著嘴唇說道:「歡兒,你告訴母妃,是不是你誤會了什麼?」


  李歡搖頭,「沒有。」


  「那什麼你會說那樣一番話?」酈昭儀猶自不信的看著李歡,「歡兒,你告訴母妃,不要讓母妃擔心好不好?」


  「真的沒什麼。」李歡扯了抹笑,說道:「孩兒當時就是生氣了,你也知道的,氣頭上總歸是沒有好話的。」


  酈昭儀聞言,點了點頭,一邊拿帕子擦了臉,一邊說道:「母妃知道你心裡不舒服,可是,歡兒,眼見得勝券在握,你可千萬別做糊塗事。」


  「我不會的,您放心。」李歡說道。


  好不容易把個情緒崩潰的酈昭儀哄好了,李歡正想著抽身去山水池閣,卻見儀秋宮的管事姑姑唐秀珠急急的從外面走了進來。


  「怎麼了,秀珠?」酈昭儀一臉狐疑的看向額頭被汗水打濕的唐秀珠,問道:「你這急惶惶的,莫不是外面出什麼事了?」


  「娘娘,」唐秀珠顧不得擦額頭上的汗,幾步走了上前,匆匆跟李歡見了個禮后,方開口說道:「娘娘,王爺,出事了!」


  酈昭儀神色僵了僵,不由自主的朝李歡看去,李歡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抬頭看向唐秀珠,輕聲問道:「唐姑姑,出什麼事了?」


  唐秀珠將發生在御花園的事,三言兩語的說了一遍,末了,輕聲說道:「這譚小姐到是找到了,可是永寧郡主卻又不見了。皇後娘娘身邊的林紅,正帶著宮人滿世界的找呢!」


  「永寧郡主不見了?」李歡猝然拔身而起,細長的眸緊緊的盯視著正調整著急促呼吸的唐秀珠。


  唐秀珠點了點頭,輕聲說道:「譚小姐不見后,永城候府的周小姐便和永寧郡主分開了找人,結果譚小姐機智為險為安,不想,永寧郡主卻不見了。」


  「譚小姐是怎麼回事?」李歡擰了眉頭,輕聲問道:「她遇上什麼事了?」


  「說是被人強擄去了,原本是打算把她扔進流芳溪的,幸好譚小姐機靈,傷了那人的眼睛逃出來了。」唐秀珠喘了口氣后,繼續說道:「皇後娘娘已經讓人把消息報到了皇上那,皇上雷霆萬鈞,已經讓人去找行兇作惡的人和失蹤的永寧郡主了!」


  李歡點了點頭,對唐秀珠說道:「姑姑你多派點人出去,務必隨時來報外面的消息。」


  唐秀珠應了一聲是后,再次匆匆退了下去。


  她一離開,酈昭儀一把攥住了李歡的手,略略紅腫的眼睛里滿是濃濃人焦灼,一迭聲的問道:「歡兒,怎麼辦?你父親說玉璽在容錦的手裡,萬一有人先你而得手,那我們豈不是全功盡棄!」不等李歡開口,她又急急說道:「不行,得趕緊商下你父親,這事要怎麼辦!」


  李歡拍了拍酈昭儀,示意她安靜下來。


  等酈昭儀情緒不是那麼激動后,李歡這才緩緩開口說道:「他早幾天便進了宮,說是要找到燕離,找到了嗎?」


  酈昭儀搖頭,「母妃也就是他剛進宮的那晚,見了一面,再後來一直就沒見面了。」話落,臉上才安定下來的神色又是一慌,急聲問道:「歡兒,你父親他,他不會出事了吧?」


  「不會的。」


  李歡順口安慰著酈昭儀,心裡卻並沒有他嘴裡說的那般輕鬆。


  四天前,接到酈昭儀讓人送來的信,楚惟一便匆匆的入了宮。他入宮的本意,不用說,自是想藉機找到燕離。而當日,他守在地道入口處,原本也就是他和楚惟一商量好的分頭行事!他等到了容錦,卻沒等到燕離!


  原以為楚惟一那邊會有好消息,但眼下看來……李歡抬頭對猶自陷入不安的酈昭儀說道:「母妃,孩兒出去看看。」


  酈昭儀點頭,「你去吧,你自已小心點。」


  李歡點頭,「我會的,您也別想多了,他不會有事的。」


  酈昭儀拍了拍李歡的手,臉上勉強扯起一抹笑,輕聲說道:「我知道的,你去忙你的吧。」


  李歡看了眼酈昭儀擰在一起的眉頭,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轉身急急走了出去。


  ……


  「為什麼?」容錦翹了翹唇角,冷冷笑了說道:「因為我若不死還罷,我若真死在這皇宮內院,下一刻,你們整個皇室就得為我陪葬!」


  李愷深吸了口氣,看向容錦的目光已經不復從前任何時候的溫情,而是帶著一種刻骨的仇恨和厭惡。


  容錦卻是翹了唇角,臉上綻起一抹雲淡風輕的笑,輕聲問道:「如何,王爺可要試試?」


  李愷不想相信。


  但對上容錦那睥睨傲視的目光,卻又由不得他不信。


  只他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容錦怎樣才能讓整個皇室為她陪葬。


  對上容錦似笑非笑的眼,李愷深吸了口氣,臉上擠出一抹皮笑肉不笑,冷聲說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本王是什麼身份,你又是什麼身份?你就是連替本王殉葬的資格都沒有,還妄圖拿你的賤命來換本王的命?!」


  李愷一臉的色厲內荏,換來容錦不屑的一聲嗤笑。


  容錦點頭道:「既然王爺不敢試,那麼,現在,我可以離開了嗎?」


  話落,容錦轉身便打算離開。


  「等等!」李愷喊住了容錦。


  容錦回頭看了過來,問道:「王爺還有什麼事?」


  李愷挑了唇角,臉上重新綻起抹笑,盡量使自已看起來,顯得溫文爾雅,輕聲道:「郡主,能不能告訴我,是誰搶在本王前,跟你合作了?」


  容錦笑了笑,「王爺想知道?」


  李愷下意識的便要皺了眉頭,但想到,眼下是他有求於人,只得點頭道:「本王確實想知道。」


  「可是,我若是告訴了王爺,他是誰。那不是將他置於險境嗎?以王爺對這天下志在必得的決心,怕是不會輕易放過她吧?」


  「難道你不說,他便能安然無恙?」李愷挑了眉頭,滿眸譏諷的道:「容錦,你也說了,這天下我志在必得,最後到底鹿死誰手,誰也不知道,你又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


  容錦點頭,「王爺說得有道理,不過……」她話鋒一轉,眉露幾分得意的問道:「我若是告訴了王爺,我有什麼好處?」


  李愷恨不得一巴掌將笑得好不得意的容錦的那張臉給拍爛了,省得對上這樣一張想要厭惡卻偏又美得讓人轉不開眼的臉,他氣也不是惱也不是的!

  「你想要什麼好處?」


  「我暫時沒想好。」見李愷要開口,容錦抬手阻了他,說道:「王爺別誤會,我所謂的沒想好,是還沒想好到底要不要告訴你,他是誰!」


  李愷恨恨的點了點頭,抬手指了容錦,想要說幾句狠話,卻又覺得容錦未必就會將他的狠話聽進耳朵里。


  就在兩人僵持時,一直候在外面的小內侍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在李愷耳邊輕聲言語了幾句,然後又低垂了腦袋,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容錦看著李愷猝然變了的臉色,笑了笑,問道:「王爺,可是外面已經有人在找我了?」


  李愷抬頭對上容錦三分譏誚七分嘲諷的目光,冷冷說道:「容錦,不用本王教你怎麼說吧?」


  「我這人比較笨,還真得王爺教教,」容錦笑著接了李愷的話,「不然,萬一等會我嘴笨腦拙的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替王爺惹了不該惹的禍事,可真就萬死難辭其疚了!」


  李愷慶幸自已年紀還輕,不然他真不敢保證,被容錦這樣一氣,說不得來個嘴歪眼斜腦中風了!

  外面已經響起小內侍略帶急聲的催促聲。


  很顯然,怕是正有人往這邊趕來。


  李愷看向容錦,忽然就惡向膽邊生,他目光陰沉的盯了容錦,說道:「容錦,我聽說你擅毒?」


  容錦點頭,「略懂皮毛,怎麼,王爺想要切磋一番?」


  李愷搖了搖頭,嗤笑一聲后,說道:「本王記得有句話叫,辱人者人恆辱之,容錦,你聽說過嗎?」


  「王爺是不是想說,我這使毒的,說不得哪天也要死在自已的毒物上?」容錦問道。


  李愷冷聲哼了哼,背著的雙手暗暗的做了個動作。


  而幾乎在她手才放下的瞬間,遮天弊日的林子里,忽的便起了一陣輕微的風。


  容錦抬手拂了拂被風吹亂的頭髮,驀的便聞到一陣好似松針的味道。


  就在容錦疑惑的抬頭去看頭頂的樹時,耳邊響起了李愷的聲音。


  「容錦,」李愷在小內侍再次發出急促的催促聲后,快速的說道:「今日之事,你不說出去,就算是本王欠你一個人情!」


  「一萬兩銀子!」容錦忽然說道。


  李愷步子一頓,朝容錦看去,「一萬兩銀子?」


  容錦點頭,「我保守你我之間的密秘,但你必須為此支付一萬兩銀子。」


  「嗤!」李愷一聲冷笑,「容錦你就怕有錢沒命花?」


  「那是我的事,不勞王爺費心!」


  「好!」李愷重重點頭道:「成交!」


  幾乎是話聲一落,李愷便急急轉離往林子深處的另一條小徑上走去。


  他一離開,那個小內侍也急急的閃身走了進來,一抬頭對上了閑庭信步般朝他走來的容錦,小內侍頭低了低,往邊上讓了讓。


  容錦唇角噙了抹笑,上下打量一番小內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內侍頓了一頓,輕聲說道:「回郡主的話,奴才魏和。」


  「魏和?」容錦把這兩個字在嘴裡重複了一遍后,斜挑了眼,問道:「你是元貴妃的人?」


  魏和沒出聲。


  容錦笑撇了撇嘴,回頭看了看遠處隱約往這邊奔來的身影,「有人來了,魏和。」


  魏和微微抬了目光朝外看去,沒等他看清那些來人,耳邊響起容錦幽幽的聲音。


  「魏和,我以前聽人說過一句話,敢給人當槍使,就得有隨時被折的準備。」


  魏和猛的抬頭朝容錦看去。


  容錦這才看清眼前一直低眉垂眼的人,十六七歲的年紀,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華,但很顯然,今日之後,他的生命將終結在這一刻。不說沒有憐惜,但這樣的憐惜卻毫無用處!


  魏和抖了抖嘴,想要說點什麼,但一瞬過後,卻是閉了嘴,只眉眼間綻起一抹絕望的死灰之色。


  「永寧郡主,聖上有旨,請永寧郡主前去回話。」


  耳邊響起一道略顯粗厲的聲音。


  而幾乎是這道聲音一落,魏和本就蒼白的臉上頓時綻起一片濃密的汗珠,他上前向司羽見禮,「小的,見過司大人。」


  司羽淡淡的睃了他一眼,眼裡閃過一抹幾可光的冷戾后,便抬頭朝幾步開外的容錦看去。


  容錦抬頭,對上司羽四方,濃眉大眼的臉,她笑著上前,淡淡道:「不知道皇上在哪?還有勞這位大人前面帶路。」


  司羽點了點頭,側身作了個請的手勢,「永寧郡主請。」


  容錦微一頜首,轉身朝外走去。


  沿著來時的路,容錦邊走,邊回頭對身側的司羽問道「司大人,譚小姐找到了嗎?」


  「找到了。」司羽淡道。


  容錦點了點頭,念了句「阿彌陀佛」后,說了一番謝天謝地,謝各方神靈后,回頭笑盈盈的看了司羽,「譚小姐可是自已找失了?」


  司羽淡淡的撩了容錦一眼,沒有回答她的問話,而是沉默著往前走去。


  見司羽不答,容錦也不惱,只管往前走路便是。


  一路走去,不似來時般,那般靜靜幽幽,總能遇上幾撥幾撥的宮人,走到後來,甚至是連大內侍衛也遇上了幾撥。


  「宮裡好像出事了。」容錦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的說道:「哎,只不知道,出什麼事了?」頓了頓,卻又道:「莫不是又有人走丟了?」


  司羽淡淡的撩了眼自說自話的容錦。


  他所認識的永寧郡主可不是這種自說自話像個傻瓜一樣的蠢貨,相反,她不但不蠢,而且還極富謀略!

  司羽古井無波般的眸子里綻起一抹複雜的情緒,這樣聰明伶俐的女子,只可惜……沒等他往下想,耳邊忽的便響起一片喧嘩聲。


  「河裡有人,快,快把人撈起來了。」


  司羽步子一頓,走在他前面的容錦也是跟著步子一頓。


  離兩人約三丈遠的地方,流芳溪邊,幾個侍衛正不顧天冷水寒,爭先往溪水裡走。而在寬約一丈,深約半丈,清澈見底的溪水裡,正仰天躺著一個人。


  「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司羽點了一個侍衛,示意他去前面打探。


  駐足的容錦只看了一眼水底里的人,便撇開了目光。再沒有多看一眼!

  她緩緩抬頭,唇角綻起一抹譏諷的表情,以沉著臉的司羽問道:「司大人,你說,這皇宮內院有多少冤魂日夜飄蕩,想要一洗冤屈的?」


  司羽陰沉的臉上綻起一抹冷厲,他抬頭看向容錦,冷聲說道:「永寧郡主,還請慎言。」


  容錦笑了笑,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而這時,前去打聽的侍衛也已經跑了回來。


  「司大人,前面有個婆子淹死在流芳溪,聽內侍們說,這婆子長得頗有點像譚小姐描述的那個歹人!」


  司羽點了點頭,示意侍衛歸隊,他則目光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流芳溪的方向後,對容錦說道:「永寧郡主,我們走另外一條路吧。」


  「司大人請帶路。」


  眾人重新換了一條靜謚的小路后,容錦也好,司羽也罷,兩人都不再輕易發出任何一句聲響。耳邊響起的,只有略顯雜亂的步子聲。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腳下的路越走越寬,周遭的樹木花叢越來越少后,在拐過一條小道后,眼前陡然豁然開朗開起來,氣勢軒昂的重檐斗拱一瞬間出現在眼前。


  穿著青衣的內侍,和粉色宮裝的宮女,來往穿梭著。


  容錦知道,這應該已經是到了皇宮的中軸心了。


  又走了約有一盞茶的功夫,等容錦跟在司羽身後,踏上了描雲紋的漢白玉石磚,目光對上廊檐下正微垂了眼,無悲無喜朝她看來的馮壽的目光時,容錦扯了扯嘴角,臉上綻起一抹淺淺的笑。只,那笑才起,腹部卻在這時,好似被什麼刺了一下,五臟六腹似是都糾在了一起。


  「司……」


  容錦才張嘴,喉間突然便湧起一股腥甜,緊接著她「哇」一聲,嘔出了一口鮮紅。眼前一黑,身子如同一塊斷石一般,重重的朝地上倒了下去。


  變化突起,司羽一怔之後,身體先於大腦做出了反應,幾步上前扶住了臉如金紙,雙目緊閉的容錦。


  廊檐下的馮壽似是也被這一幕給驚得失了反應。


  他親眼看到容錦的臉上一瞬芳華的笑,也親眼看到容錦一口鮮血嘔出,倒在了司羽的懷裡。他抬腳便要上前,但卻在跨出一步后,猛的轉身往大殿里走了進去。


  「皇上,不好了。」


  正靠坐在龍椅里閉目養神的永昌帝乍然聽到馮壽的這一聲驚呼,猛的睜了眼,目光銳利如刀落在慌慌張張的馮壽身上,怒聲道:「天塌了還是地陷了,你慌成這樣?」


  馮壽被永昌帝那狠狠一記眼光盯得頭皮一麻,慌亂的心一瞬間如同被冰水淋過一般,冷了下來,他深吸了口氣,輕步上前,說道:「皇上,永寧郡主來了。」


  永昌帝挑了挑眉頭,冷冷道:「來就來了,難不成她變成了三頭六臂,把你嚇成你這樣?」


  馮壽瓷白的臉上頓時一紅,羞愧的說道:「老奴給皇上丟臉了。」


  永昌帝擺了擺手,「說吧,到底是怎麼了。」


  「永寧郡主她……」


  馮壽話還沒說完,司羽已經抱著昏迷不醒的容錦走了進來,「皇上,永寧郡主中毒了!」


  永昌帝猛的站了起來,目光一眯,落在了司羽放在殿前紅毯上的容錦身上。


  此時的容錦,臉如金紙,眉頭緊緊的擰成一團,嘴裡不斷的往外吐著血沫,身子也跟著抽搐著。讓人幾疑,下一刻,她便會一命鳴呼。


  「誰幹的?」


  永昌帝本就陰鷙的目光,此刻就好似倒翻了一池墨一樣,撲天蓋地的陰狠,似是要把這天都給遮了。


  便是殺人如麻的司羽對上永昌帝這樣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身子一顫,想也不想的便說道:「回皇上,臣趕到萬獸園的時候,只有永寧郡主和看守萬獸園的小太監魏和在。一路上,永寧郡主都沒什麼異樣,但適才到了殿前……」


  「馮壽,」永昌帝回頭對馮壽說道:「去把那個魏和給朕找來。」


  「是,皇上。」


  馮壽急急的退了下去。


  永昌帝居高臨下的看著躺在地上氣息漸趨微弱的容錦,對司羽說道:「高和說容錦便是用毒的高手,一個用毒的高手被別人下了毒,司羽,這事你怎麼看?」


  司羽默了一默,輕聲說道:「兩種可能,一種,她技不如人,確實著了人家的道。另一種,她心有所圖,將計就計!」


  「那你以為會是哪種呢?」


  司羽搖了搖頭。


  永昌帝微垂的眉眼間綻起一抹幽幽的冷笑,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對司羽說。


  「其實,最後的結局,本就是她死!朕便是現在讓人救活了她,回頭她還是要死!」


  司羽不語,目光微垂,落在容錦那精美絕倫的臉上,腦海里一瞬間閃過四字「天妒紅顏」,老天果然就是殘忍的,從不會給予你十全十美,總會在多給你一樣后,又悄然的拿走一樣!

  「來人,去太醫院傳陳季庭。」


  永昌帝的話聲才落,外面響起小太監的一聲應喏,下一刻,便響起一陣急急的步子聲。


  等那陣步子聲走遠了,永昌帝這才自御案后,走了出來,他一步一步,走至躺在地上的容錦身前,微微屈膝,然後一寸一寸的打量著容錦。


  「司羽,老二現在在哪裡?」


  「回皇上,睿王爺離了萬獸園后,便徑直去了玉祺宮。」


  永昌帝呵呵輕笑了一聲,「難道真是朕錯了?是朕給了他們太多,以至於,當朕不能給的時候,他們便自已做主來搶了?」


  司羽沒出聲。


  這是天家的事,他一個下臣沒有開口置評的資格。


  「老二想要這位置,老大也想要這位置,還有誰想要?」


  「主意打得真不錯啊,給她下了毒,讓她死在朕的御書房,到時誰也不能說這事跟他有關係!難道在他的眼裡,朕真的就已經昏饋到這種地步嗎?」


  「還有容錦,她明知這是個局,可是她卻偏是入宮了,為什麼?因為那個野種,是不是?她難道不知道老二對她別有用心?一個擅毒的人,難道會不知道別人對她用毒?」


  「哼!不過就是想試探朕罷了,想看看,朕到底是念著骨肉親情,還是一定要拿到傳國玉璽!不……又或者,她早就有她的安排,她若是在皇宮出事……出事……」


  永昌帝微微眯著的眸子陡然便是一緊,他猛的站了起來,對司羽說道,「你說容錦她知不知道密道的事?」


  司羽聞言,瞳孔一緊,失聲道:「皇上的意思是?」


  永昌帝搖頭,「不,不會的。」


  司羽卻是來不及多想,而是上前一步一把挽了永昌帝,急聲說道:「皇上,萬一永寧郡主在密道里放了火藥,就危險了,離開這裡,立刻離開這裡。」


  「她敢!」永昌帝目光一厲,恨恨的盯著地上人事不知的容錦,怒聲道:「她敢,朕將她千刀萬剮!」


  司羽還要說什麼,外面響起小太監的聲音。


  「皇上,陳太醫到!」


  永昌帝當即壓下臉上的慌亂,對外揚聲說道:「宣!」


  不多時,陳季庭痛著藥箱匆匆的走了進來。


  一進大殿,目光便落在了地上的容錦身上,他儒雅的臉上先是一僵,但很快便穩定了情緒,上前向永昌帝請安。


  「臣見過皇上,萬歲,萬……」


  「好了,」永昌帝擺手,打斷了陳季庭的話,說道:「這太醫院你最擅治毒,你看看永寧郡主這是中的什麼毒,朕要你無論如何都要將她救活。」


  陳季庭不由自主的便抖了抖,應聲道:「臣遵旨,臣定當儘力而為!」


  永昌帝擺了擺手。


  陳季庭這才走到了容錦身邊,為了便於把脈,他乾脆便半跪著。


  把完脈,陳季庭又翻了翻容錦微合著的雙眼,然後又用手指拈了一些她唇角的血沫放在鼻下仔細嗅著,更甚至還用舌頭償了償。


  如此這般,約一刻鐘后,陳季庭才吁了口氣說道:「永寧郡主中的是飛貔之毒,這是一種長在南疆大小如松鼠的動物,因為常年服食一種有毒的松果,是故,血液里慢慢便積攢下了這種毒素。」


  永昌帝聽陳季庭能說出毒名,微微的吁了口氣,「既知是何毒,想必應該是有解吧?」


  「這種毒物的毒見血封喉,向來便是無治之毒。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永寧郡主體內似是有一種能克它的東西。」陳季庭擰了眉頭說道:「似乎是一種叫作雪蒿的劇毒的之物!這雪蒿原也是無解之毒,但這種兩毒性混在一起,便是兩兩相剋,人吃點苦,卻與性命無礙。」


  永昌帝默了一默后,對司羽說道:「讓人將永寧郡主安置到紫雲閣,沒有朕的允許,誰也不準入內。」


  司羽轉身只吩咐門外的小內侍,讓他們準備軟輿,一會好送容錦離開。


  永昌帝又對陳季庭說道:「這幾日你便留在宮內吧,專門負責診治永寧郡主的毒!」


  「是,皇上。」


  而這時,外面響起小內侍的聲音。


  「皇上,皇後娘娘身邊的林姑姑來了,說是聽人說找到永寧郡主了,來問一句,可是真的。」


  永昌帝略提了聲音,說道:「是真的,告訴林紅,將永寧郡主帶來的兩個婢女帶雲紫雲閣。」


  「是,皇上。」


  小內侍匆匆應了一聲,下去回話。


  而這時,軟輿也準備好了,兩個小內侍請示過後,進來將容錦背了出去。


  陳季庭在辭過永昌帝后,緊跟著退了下去。


  司羽抬頭朝永昌帝看去,「皇上,若是真如陳太醫所言,會不會是永寧郡主知道自已中了毒,也解了,卻是沒想到這毒如剛猛……」


  永昌帝擺了擺手,「她既能對症解毒,便不應該能讓人得了手,她這是想要留在皇宮!」


  「留在皇宮?」司羽不由便怔了怔,問道:「她為何要留在皇宮?」


  「因為她要找一個人。」永昌帝唇角翹起一抹幽涼的笑,冷冷道:「朕原不確定,當日她是否在場,但照今日之事看來,當日容錦必然在場!也好,她想留在皇宮便留吧。朕也有很多事需要她來解惑!」


  ------題外話------


  一直覺得作為一個作者來說,安靜的寫自已的文就行了。


  疲了也好,累了也好,病了也好,那都是自已的事。因為寫文是自已的選擇,既然做了選擇,那就勇敢的去擔當。流言也好蜚語也罷,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紛爭,守好本性,仰不愧天,俯不怍人。


  可是,人性是醜惡的,不是你不惹事,別人便不上門找事!但套用一句話,我不惹事,但我也不怕事。


  一句「作者你造嗎」真的傷透了某文的心!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惡毒的人!


  想安安靜靜的寫文都不行嗎?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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