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求求你,別
「什麼?!」莫回被章凌碩的話狠狠地嗆了一下,瞪大眼睛模樣無辜地看著這高大俊朗的男人。
「我的話只說一遍,做不做隨你!畢竟腎源我並不缺,而你也只有這項優勢!放棄了這次機會,你這輩子也不會再有機會爬上我的床。」章凌碩冷冷笑道,優雅地起身,修長的手翩然地整理的袖口,往大門處方向走去。
看到章凌碩真的要離開,莫回慌了,一張胖臉頓時通紅,鼓足了所有的勇氣,顫聲問道:「如果我這樣做,你會娶我嗎?」
「也許。」
「好,我做!」
說完,立刻蹬蹬蹬地跑上樓,全然忘了腿上的傷,跑到一半,那抹冷淡的嗓音在身後傳來,「去客房,別髒了我的房間!」
「哦!」失望在心底像蔓草一樣放肆地成長,莫回差點撐不住臉上的笑容。在章凌碩看見不的地方,深吸了口氣,一步一步走向他所謂的客房。客房是他帶女人回來專用的房間,這房間隔音效果極好,她根本聽不清裡面的聲音,卻也大概能猜出他們在裡面做些什麼。他是個有潔癖的男人,他無法忍受他看不上的女人爬上他的床,更不喜歡他專屬的房間有不屬於他的味道。
而她陪了他十幾年,原來待遇跟那些他視之如衣服的女人並無區別,並無區別!莫回苦笑起來,笑容依然憨傻。
小胖手顫抖地推開房門,迎面撲來的是魅人的香氣,莫回按下開關,曖昧昏黃的燈光在房間里流泄而出,房間里的設計十分簡單,單色的昂貴地毯鋪滿了整個地面,正中央是一張大得嚇人的床,再加上一個寬大的衣櫃和窗帘,便再無其他。這樣的設計,十足的表現出這個房間該有的用途。
這是莫回第一次進這個房間,一進來便羞紅了臉。她有些燥熱地走到床邊坐下,手輕撫著柔軟絲滑的床被,臉上一遍茫然。
她愛他,卻從未想過和他發生親密的關係。現在退縮是否還來得及?
章凌碩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漸漸消失,眸內的寒光更加冰涼。這女人就是欠調教,他最恨別人的威脅。而這個女人竟然用他母親的命來威脅他!
他母親患上腎衰竭多年,現在已經到必須換腎才能有所好轉的地步,而這個胖女人的腎的各項指標都該死的符合,而她竟然異想天開地以此來威脅他,讓他娶她!思及此,章凌碩低咒一聲,不管客房裡的女人是否準備好,大步邁向客房,用力推開房門,厚厚的門板在牆上撞出一聲巨響。
而那個撩撥他怒火的女人卻穿著剛才的衣服,安安靜靜地在寬大的床邊坐著。這讓章凌碩的怒氣更加上揚,一雙俊眸都泛起了血絲,鉗住她的下頷令她無法退縮,隨即粗暴地吻住了她的唇,同時手掌亦不安分地在她全身游移。
莫回承受不住他的重量,驀地向後倒在床上他順勢壓在她身上。
在他懷裡,她才知道,對他她根本沒有絲毫的抵抗能力,只能如溫馴的貓咪般以軟弱與溫柔。他粗暴而激烈的吻弄痛了她的唇,嫻熟而狂野的技巧令生澀的她全身戰慄,意亂情迷。
章凌碩狠狠地一把剝開她的衣服,衣服上的鈕扣禁不住他的粗暴力量,四處迸開散在床邊,激烈的吻從她的唇上一直蔓延到身子……
「不……」莫回迷惑地睜開眼,他的眼眸流露出的是平日與其他女人交歡時不屑。
「求求你,別把我當妓女看待,好嗎?」她想推開他,雙手卻軟弱無力。
章凌碩不為所動,執意更加肆意地攻城佔地,他的指節用力抽緊,冷然道:「你沒有資格跟她們比,你比還不如!」
還不及因他的話心痛,莫回就被章凌碩的模樣嚇了一跳,怕得從床上跳了起來,手在身體兩側緊握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麼,怕了?你可以選擇放棄,但我不會答應娶你。而你的腎我必須要不可!」章凌碩傾身靠前,炙熱的鼻息噴在莫回白嫩嫩的圓臉上,她的嫩臉立刻變得通紅,連脖子也不能倖免,微露的身子也一遍嫣然。她的全身應該也是這樣淺淺淡淡的粉紅色吧?章凌碩腦海里閃過此念,頓時有點口乾舌燥起來。
他竟然對這個又蠢又笨的女人產生慾念!章凌碩的面色更冷!他看不上這個女人,卻不得不為了母親的病與她發生親密的關係讓她鬆懈,讓她誤認為他愛她,全心全意的奉獻她的腎。
莫回的一雙白白嫰嫩的小胖手,在膝蓋上彆扭地划著,臉上又紅又白了,認真地回答他的問題,「我不怕,只是衣櫃里沒有合適的衣服。」
他衣櫃里那些女人用過的性感的內睡衣,她穿不上,也不想穿。在她心裡她是覺得自己跟她們不一樣的。別的女人看上的是他高大帥氣、多金,可她愛他,只因為他是他,僅此而已,只是他決不會相信。
章凌碩輕咳了一聲,以掩飾自己聽到那句話的無語,這女人的思維不能用平常的思維來揣測,「我的浴袍在另一側。」
莫回聞言迅速抬頭看向章凌碩的方向,沒了反應。
「還是你想讓我幫你洗?!」章凌碩問道,俊臉上是明顯的不耐煩。
「……不用了!」莫回連忙邁開步子,從衣櫃里拿了他的浴袍,白嫩的手指在浴袍上輕輕打著圈,她可以不用睜開眼,就知道哪件浴袍是他的。
他的每一件衣物都是她親手洗的,親手為他薰的香,他喜歡皂角香,輕輕淡淡的。
「你能識相最好。若不是為了我母親,你連進這房間的資格都沒有。」他冷冷道,那樣反覆的心思之後,還是本能的厭惡,絲毫不會在意他的話會傷害到她,反而希望把她傷得更重一些。
莫回渾身一僵,心裡泛起尖銳的痛處,連帶黑白分明的眼眸也覆上一層薄霧,喃喃回答「我一直都知道。」
在章凌碩沒有來得及回應之前,快步走進客房內連帶的洗浴室,推門進去,反手把門上了瑣。雖然知道這客房的房間設施跟別墅內的其他房間有所差別,但耳聞和親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客房的卧室處處瀰漫的曖昧的氣息,連帶燈光、床單都選擇曖昧誘惑人的紅色,空氣里似乎還瀰漫著上一個女人留下的香水味。
而這寬敞的浴室,比她住了幾年的密不透風的傭人房還寬敞數倍。浴室的靠牆位置是一個巨大的浴池,連她這個小胖墩都可以裝得下幾個。浴室除了帶門的牆之外,其餘三面牆上都壤上了一整面牆奢華精緻的鏡子,照得人分外清晰。
莫回不敢看鏡子,低頭看著自己的腳趾,緩緩地退下身上的衣物,圓潤的身體一點點曝露在空氣中,在盛夏夜的空氣里迷人的綻放著。
她有點胖,但很白,透著牛奶白的溫潤,皮膚很細緻,滑滑嫩嫩的,即使不擦任何護膚品,經常做粗活,也依然細緻光滑。她不是個自信的女生,特別是在她愛的男人面前,他耀眼得一如天上明星,她則是地上的小顆灰塵,風牛馬不相及。只有這一身好膚質,今夜她可以把自己唯一的優勢展現在他的眼中。
莫回柔柔一笑,入了浴池,讓溫涼的水淹沒到頸項處,靜靜閉著眼,讓溫水舒緩緊繃的情緒。男女間的情事,她不懂,但愛上了就把自己的全部給他,她是知道的。以前沒機會給她,現在她找到一個機會,放過太可惜。
這樣想之後,她全然放鬆地享受著泡澡的美好,手輕輕地身上打著圈,想以此來放鬆緊繃的神經。
突然頰上被覆上溫熱的手掌,莫回驚慌地睜開眼睛,是章凌碩邪魅的笑容,笑得她都不敢看他的眼。
「你怎麼進來了?」她明明已經反瑣了的。
「一把破瑣能難倒我!」章凌碩挑挑眉,故意為之地斯條慢理地脫下身上的衣物,直到將衣物全部退盡,露出壯碩結實的身材,比伸展台上的頂尖男模毫不遜色,他壓在已經身無一物的她身上,邪惡的雙唇……
燙得莫回一怔,反射性地要逃開,才動了念頭,便被一雙同樣炙熱的長手拉扯回來。這一拉扯把莫回撞得七葷八素的,眼裡冒著星星,本能地想要扶住些什麼,雙手緊握著他的雙臂。
她細膩白皙的背靠著他,她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後背這麼敏感,隨著他呼吸的起伏,她敏感的身體也抖個不停。
「想逃來不及了,我給過你說不的機會。」他警告道。
「……」她不敢再動,手緊張的握住他的大手。
「知道為什麼在浴室里裝鏡子嗎?」章凌碩稍稍滿意她青澀的反應,邪惡地勾起嘴角,露出個玩味的笑容,修長的手指捏緊她的胖下巴,為著指尖上滑膩的觸感。章凌碩一手摟著她的腰,柔軟滑嫩的感覺幾乎讓他讚歎出聲。
莫回搖了搖頭,立刻換來章凌碩的笑聲,爽朗的笑聲打在光滑的鏡面上直鑽她的耳朵,驀地笑聲一停,聲音更為魅惑人心:「等下你就知道了。」
「哦。」莫回悶悶地應,心因他的聲音加快跳動,身體快縮成一個蝦米的形狀。
「失望了?好吧,那我們現在開始,讓你了解鏡子的作用。」語畢,大手將她的下巴挑起,用力的擷取著她的唇,有點憤怒地啃咬著。
他是在咬她,痛意讓她不依地輕推著身上的男人。
「痛……」她哀怨地低聲說道。
「這點痛就承受不了了?」章凌碩一陣冷笑,這個女人,他不需要對她太過良善。此念一起,章凌碩大手一翻,將莫回的整個身子翻轉過來。
「咳咳咳……」突來的轉變讓莫回嗆了幾口水,一陣猛咳,咳得眼前一變淡紅。劇烈的掙紮起來,可那個可惡的男人卻不輕易放過她,一雙大手緊握著她的腰身,在她還沒有回過神之際,曖昧地打著圈。
「嗯……」莫回悶哼了一聲,他的手彷彿帶著魔力,只是碰著她的腹部她身體就電流經過,帶著隱隱的酥麻感,而全身呈粉紅色,強烈的顫抖起來。
「這還只是個開始!」他玩味的聲音再次響起,手指更壞的往下移,有意無意地撩撥著她的理智。
「章凌碩、停下,求你。我難受……」莫回緊咬著唇瓣,拚命扭動著身軀,想掙脫他的大手。
「嘖嘖,真是個害羞的女人」章凌碩清晰的感覺到莫回的恐懼與顫慄,他不以為意,涼涼笑道:「喜歡那樣的感覺嗎?做為一個女人,到了二十五歲才嘗到這情滋味,是不是覺得過往的日子過得太可惜了?」
「我、我……」莫回的神魂還在輕顫著,那樣顫慄的感覺太陌生,太震憾,她幾乎不敢相信,他們之間做了這麼親密的事情。理智回歸,莫回輕輕掙扎了起來,腰上的手依然不放,她軟了語調,「章凌碩,你先放手好不好?這個姿勢怪怪的,我想穿上衣服。」這樣未著片縷地展現地他炙熱的目光下,她難以適應。
「穿上衣服?」章凌碩冷笑起來,「你以為剛才那樣就結束了?也對,以你這樣的姿色,怎麼會有男人看得上眼!若不是我,你這一輩子都只能帶著那層膜,直到老死依然不會有人肯真心實意地想碰你!」
心,被他的冷言冷語刺痛,更痛的是身後傳來更深更尖銳的疼痛,是被撕裂的痛感。她咬緊貝齒,不敢痛呼出聲,她慌得抬頭看向旁邊光滑的鏡面……
這一幕,讓莫回的臉熱得幾乎要滋滋作響了,只是一眼,她整個身體變得更加通紅,身子不自覺地緊一下,她聽到章凌碩低聲悶哼了一下。
章凌碩毫不溫柔地攻城掠地,俊眸微紅地盯著鏡面上的畫面,他從不知道這個女人可以讓他如此情動!這個又笨又蠢的女人,圓臉上有委屈隱忍的表情,該死的讓他討厭。不過也是眾多擠破頭想進章家門檻的其中一個罷了,多了些偽裝,多扮了幾分可憐,沒什麼特別!
更可恨者,她還沒威脅他!從沒一個人敢威脅他!
思及此,他更加狂放,恨不得將眼前有著柔軟身軀的女人拆了入腹。
「……章凌碩……疼,輕點。」她的指狠狠地摳著浴缸邊,指節泛白,恐懼地扭著身,卻怎麼也逃不開身後的攻勢,掙不脫那雙大手。
「好。如你所願。」章凌碩語氣也微亂。
莫回輕哼了聲,還未呼吸新鮮的空氣,便被壓在光滑的鏡面上,這次是面對面,半合的眼眸前,是章凌碩帥氣過人的臉龐。
他在離她伸手觸及的地方。這個認知,讓她的唇綻放出一個令人窒息的微笑。
章凌碩被這微笑耀了眼,帶著蠻橫的心思佔有著,看見她擰著眉,差點喘不過氣來,他的心情才微微好轉了些。
冰與火的糾纏該是這樣的吧,面前是熱情如火的愛人……
莫回無助地想著,這一次她不想逃了,雙臂攬上他的頸項,把自己完全的交給他。
這時候,時間變成了一個無效的刻度,直到莫回尖叫著暈倒在章凌碩的懷裡,他才冷著臉沖洗了身體,自毛巾架上扯下條白色浴巾看也不看緩緩滑落到地面的女人一眼,轉身出了浴室。
章凌碩也沒在房間里停留,打開了客房的門,徑直走了出去,連半眼都沒落在浴室微敞開的門上。
夜深,風涼。
一陣陣刺骨的寒冷侵入莫回的身體,莫回幽幽轉醒,帶點茫然地望了望身處的環境,才反應過來。她的身上布滿了一層醒目的青紫,尤其腰上的指印清晰得都可以看見他的指紋。她身上還有著他留下的印跡,可他的人卻已不在身邊。
莫回苦澀地笑了笑,她心裡想著不該哭的,但眼淚還是忍不住成串地跌落下來。他連抱她回床上都不肯,任她躺在冰冷的地上,像扔垃圾一樣把她扔在這裡。
又一陣冷風吹過,莫回想著,她要是再不起來,鐵定會生病,現在的她最不能做的就是生病,病了醫生不會同意她換腎。她掙扎著起身,四肢酸痛得讓她差點摔了個四腳朝天,膝蓋碰到浴缸的角,血立刻從皮膚底層竄了出來。
玻璃碎片劃過的傷,茶杯碎片造成的傷,他留下的青紫痕迹,和她自己碰傷的痕迹,她的身上處處是傷。但愛他的心還在,只要心還在,一切都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莫回深吸了口氣,快速地處理好自己身上的傷。把水溫調到適中,快速地洗了個澡,套上了那件屬於章凌碩的浴袍,屬於他的清爽氣息沁入心肺,彷彿此刻正被他緊緊地擁抱著。她也沒在這間客房停留太久,輕輕關上門,下樓直到廚房。
打開裝佐料的籃子,找出新鮮的薑片,熬了一大碗薑湯,然後關了廚房的燈,捧著薑湯走到餐桌上,像不怕燙一樣吹也不吹地喝著,直到額頭、鼻尖都泛起一層又一層的細密的汗珠,她才把碗放下。
她很怕燙,更怕她因剛才的受冷,而感冒發燒,那樣換腎的手術就遙遙無期了。
她洗了碗后,便將主屋大廳的燈關了,邁著不大的步子,走回她平時住的傭人房。傭人房在十一點之後就不供電了,現在早已過了那個時間。眼前一片漆黑,莫回也沒覺得有多困難,手在黑暗裡摸索著,摸到床邊輕輕地躺上去。
拉起棉被從頭到腳地將自己遮蓋住,身體還是忍不住地顫抖著,細碎的泣音從棉被裡傳出,空氣也變得蒼涼起來。
莫回再次醒來時,已經在醫院手術室的床上,手術室里沒有一個人,只能從透明的窗戶看到走廊里來來往往的醫護人員,卻沒一個人看到她招手,有一兩個看到了,也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繼續忙碌。
就這樣,她從早上到一直等到晚上,空腹等著晚上的手術。手術室里只有她一個人,門在外面上了瑣,她出不去,只能幹等著,餓得受不了的時候就瞪著牆面,幻想著昨夜的晚餐,不敢去想她將要面臨的手術恐懼。
直到了晚上八點,醫生與護士端了手術使用的器具,推門而入。莫回望著室內的人,沒有他!
心還是忍不住酸澀了,他該是在陪他的家人吧。
「莫小姐,放輕鬆,我量量你的血壓。」單醫生開口,語氣清淡。
莫回依言伸出手臂,任他擺弄著,眼皮跳個不停,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她換腎,這事也不算好,可以換來有他的婚姻,不算壞事啊!
「……單醫生,我能見見章凌碩嗎?」最終,她還是抵不過內心的渴望請求道,隨著手術的時間越來越近,她越想見他。
「我需要先諮詢總裁的意思。」單醫生答覆道,讓隨身的醫護人員撥了病房內線。
章凌碩在三分鐘後到達,面色是薄怒,顯然是不滿意莫回的矯情和麻煩,冷瞪了她數眼,滿發的鄙夷之色,「怎麼?又想到要求了?告訴你,聰明的話你最好知道適可而止,別得寸進尺了!」
莫回靜靜看著章凌碩沒有說話,只是躺在床上姿態柔軟地伸著雙手,模樣有些無助。
章凌碩掃了一眼,沒有動作,看向莫回的胖臉時,愣了一下,是帶點慘白的虛弱,沒有往日的活力與精神。
「我想牽牽你的手。」莫回低喃。
月明星稀,涼風緩緩地吹著,幽幽吹進T市某家私人醫院的手術室里,吹出一室濃郁的葯香。
手術室的病床上躺著一位胖胖的,模樣十分普通的女人,她肥胖的手緊緊握著站立在她左邊的俊朗男人的手,片刻也不鬆開。
她胖手上特地戴上的翠色玉鐲,鐲子在白熾光燈的照耀下冷冷地散發著清光。
她黑白分明的眼直直地看向他,欣喜著,他雖然不奈煩,卻也首次沒甩開她緊握的手。
他是一個非常惹眼的男人,高大挺拔的身材、俊美貴氣的臉龐,以及眉里眼間那冷峻的色彩。從他身上散發的貴氣及精美考究的西裝,就知他的家世必定不凡,因為他的氣質並不是用錢可以堆棧出來的,肯定源於家學淵源。可是這樣的一個優秀俊朗的男人,會是屬於她的不是嗎?不再是像從前,老是冷冰冰地甩她冷臉,拒絕她所有的熱情。
思及此,莫回輕輕舒展了一直緊蹙的眉頭,線條普通的唇勾起傻傻的笑容。她愛他,可他卻不愛她,從他俊逸的臉上極力隱忍著的不耐煩就能看出來。
她不在意,有什麼可在意的呢。以往他贏不到他的心,現在她有十足的把握。因為她等下要把一邊的腎取下來放到他母親的身上,拯救他患有腎衰竭的母親。這樣一來,她就是他母親的救命恩人了,他沒理由會對她太壞的。
她起初有些納悶,為何她的身體檢查出的各項指標竟然都與章凌碩的母親,她未來的婆婆所需的腎源十分吻合,連醫生都大叫不可思議。但是她是個有些痴傻的胖女人,她將一切歸功於緣份。她和他是有緣份的,能在小時候便相遇,然後她愛上他,這一切都是緣份。現在她能救他的母親,同樣也是有緣份的。她的思維一向很簡單,她願意為她愛的人付出一切,哪怕是拿未來的健康做賭注,她都是願意的,只要他肯稍稍回饋她萬分之一的愛,她就滿足了。
思及此,莫回輕輕地笑著,目光柔和地打量著四周的白牆和冰冷的醫學器材。醫院不管什麼時候都不是讓人快樂的地方,就像現在,深夜的醫院仍明亮如白晝,走廊里也有人踩著凌亂的腳步,擾得人徹夜不安。明晃晃的白色,有幾分慘淡,有幾分傷心,有幾分希望。
「時間到了,準備開始手術!」沉默的俊逸男人,冷冷地開口,不是徵詢意見,而是下達著他的命令,他俊逸的臉上早已不加掩飾他的不耐煩。
「章凌碩,你會陪在我身邊,直到我醒來嗎?」一向聲音爽朗的莫回,輕聲地問,有深深的忐忑與不安。她接下來的手術是移植器官的手術,在她有限的認知里這是個危險係數較大的手術,她安不下心,即便她十分誠心地願意做手術,依然掩飾不了人本性中對未知事物的恐懼與不安,她希望他能在身邊陪伴著她。
「嗯。」章凌碩十分不奈地應了一聲,想把自己的手從莫回的手裡抽出。無奈她握得太緊,一時間竟是無法掙脫。
兩人形成了一個極為尷尬的姿勢,讓久侯一旁的單醫生和護士眼底都竄過一絲微訝,但一晃就消失了,又一臉冷然地檢視手術前的儀器。
聞言,莫回像其他小女人一樣微帶羞怯地笑開,轉頭看向另一側的主治醫生單醫生,「單醫生,我準備好了。」
「好,你放輕鬆。現在肌肉過於緊張,輕輕吐氣吸氣。」單醫生首次給了莫回一個安撫性的笑容,示意讓護士將麻藥拿過來注入莫回的身體。
針管有些粗,針頭在燈光下散發出清冷的光芒,莫回本能的囁嚅了一下,雙眼微紅起來,身子條件反射般地動了動。
章凌碩見狀,以為她想臨陣退縮,用雙手使勁地按住手術台上那個胖胖的女人,他用了很大的力氣,一點也不在乎會不會弄疼或者是弄傷莫回,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制止她的亂動,不想讓手術出現任何意外。
莫回停止了掙扎,眼神顫抖往上移注視著近在咫尺的俊朗眉目。她心裡一輕,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碰觸她呢。暖暖的溫度從他的雙手透過單薄的病號服,一點一滴滲入她的身體里,溫暖了她的身體。
原來這就是他的溫度嗎?異常的溫暖,他的手分別用力地扣住她的雙手,是怕她逃嗎?她怎麼會想逃呢?她怎麼會捨得逃離他呢?只要他給的,不管是痛苦、是歡樂、是疼痛,她都全盤接受,絕不捨得推開。
她沉思著,就連針管打進她身體里她也來不及掙扎,全心全意地被他純黑的眸子吸引了,那是十分漂亮的眼,長長濃濃的眉,擰成了一個好看的形狀,眼底是濃濃的擔心。
他是在擔心她,還是在擔心他的母親?她分辨不出,因為麻藥已經產生效果了,她的手還是下意識地牽他的衣擺。
麻藥發散得很快,不到三分鐘莫回黑白分明的眼就開始靜靜合上,陷入了深深的睡眠,握著他衣擺的手也無意識鬆開。
莫回意識消失那一刻的畫面是,章凌碩指節均勻抓住她的手臂,他的手很大,很長,都握不完她的手臂。她想她醒來需要減肥了,不然成婚後他們同睡一床,她會不小心壓傷這個男人!
而那個俊逸的男人一獲得自由,就從她肥大的手腕上摘下碧綠的玉鐲子,便頭也不回地離開手術室,從頭到尾他的眼都沒落到過莫回沉睡的、肥胖的臉上。
章凌碩一出手術室,就看見身形修長的中年男子在走廊焦急地來回走著,儒雅的臉上有明顯的焦急與擔心。
「她真的願意把腎捐出來救你母親?」章凌碩一出手術室的門就被自己的父親迫切的詢問。
「手術已經開始了。」章凌碩面無表情答著,透過走廊的玻璃,望著醫院前的小花園,一臉冷峻。
「她的條件是什麼?」章耀陽問。
「沒條件!」章凌碩斂眉,將莫回提議結婚的事項隱瞞,反正也只是那人女人異想天開的想法,他沒必要廣而告之。
「真的?!」章耀陽鬆了口氣,露出久違的笑容,「這樣我就放心了,我還以為她會趁著這個時候,獅子大開口,讓你娶她!沒想到她傻到無條件捐腎,這世上還真有這樣的傻子!」
說完章耀陽又笑了起來。
章凌碩突然覺得父親的笑臉分外的刺眼,他的家人對莫回一直是抱著這樣厭惡的心態嗎?像在看一個笑話!
他沒來由地擰緊眉頭,轉頭看著緊閉門扉的手術室,腦海里閃過莫回那又傻又呆板的笑,內心突然泛起一陣不快,泛起一股尖銳而陌生的心痛感。
「手術完我們就搬家吧,讓醫院的人給她留了一筆錢給她,讓她後半生衣食無憂,這樣就兩不相欠了……你也別不高興,你不是一直都很厭煩她,恨不得她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嗎?現在是最好的時機,我們章氏集團也趁機將事業移到國外,畢竟國外的環境也比較有利於你母親的靜養。」章耀陽說完,手術室的門正好被打開,單醫生和護士們紛紛走出,其中還有一個護士手裡端著經過特殊處理過的醫藥箱。
章凌碩的目光幾乎不離片刻地停留在那醫藥箱上,他知道裡面是什麼,是能救她母親的命的寶貴東西。
章耀陽走上前打開醫藥箱,看著裡面的器官,露出滿意的笑容,和眾人一起離開,去另一個手術室。
偌大的走廊里頓時走得只剩下章凌碩一人,他看著眼前黑暗的手術室,心驀地一緊,痛得眼眶湧起一層薄霧。他知道,她還在裡面,再一次被他像扔垃圾一樣地扔在手術台上。
章凌碩向前走了兩步,手碰上手術室的門卻遲遲不敢推開門,害怕自己看到她指責的眼,害怕看到她少了一側的腎,空空落落地躺在手術台上,用無聲的姿態向他抗議。
「章先生,您母親的手術開始了。」一名護士走過來,彎身向他行禮。
章凌碩狠狠地瞪著這名護士,人人都向他彎腰,對他敬畏三分,躺在裡面的女人卻從來不知這些凡夫俗子的瑣事,成天大嗓門不合適宜地喊他的名。
曾經,他是多麼的厭煩。而這一刻,他是多想再聽聽她喊他:章凌碩、章凌碩!
只有她會叫他的全名,只有她!
「我知道了。」他枝節分明的手從西裝口袋裡掏出紙筆,飛快地在紙上寫了一串數字后交給護士,「她醒了,就把這個給她。」
「好,我會的,請章先生您放心。」護士點頭,鄭重其事地那張巨額支票收進口袋。
章凌碩轉身離開,他寫的是兩千萬。
兩千萬夠她生活一輩子了,夠她給住在那落後的村落里的父親、繼母、弟弟實現所有的夢了。
一個腎,換來兩千萬,對她這樣又胖又丑的女人而言,回本了。
如此一想,他的心裡不再有任何的內疚,剛才微裂的心被兩千萬的支票給迅速的撫平。他依然是原來那個步履從容、意氣風發、受人膜拜的章氏集團的冷麵掌權者。
這時的他,完全遺忘了昨夜的承諾,娶她。
這是個令人疲倦而難受的夢。
夢裡凈是一遍黑暗,沒有任何的光亮。
夢裡的莫回步履維艱,走在一條蜿蜒崎嶇的山道上,她其實看不到任何景物,只是腳下的路在夢裡泛著熟悉的味道,那是屬於童年與少年的味道。
她很累,整個身體像被灌了鉛,沉重不堪,再也提不起前行的腳步,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只能睜大眼睛望著眼前的黑暗。
黑暗的世界突然出現了一道細細的白光,慢慢擴散,直至濃重的黑暗被白光所侵佔。
很累……很疼……
心……很慌……
整個身體像被拆了又重新組合一樣。
這是莫回有意識后的第一個想法,她從不知道她會這麼難受,比在盛夏的太陽烤出一層又一層的汗漬還難受。
她的手動了動,發現牽著章凌碩的手竟然是空的。
「你終於醒了,真是太好了。」小護士的驚呼聲傳進莫回的意識里,莫回睜開眼,是雪白平整的天花板,驟亮的光亮閃耀了她的眼,她趕緊又合上眼。過了好一會兒,才再次打開。
「我……」一開口才發現嗓子幹得難受,像火在燒,同樣在燒著的還有腹部上的傷口,疼得她額間直冒汗。
小護士忙拿棉簽給莫回擦擦她早已乾涸得有點脫皮的唇瓣,輕聲解釋道:「你剛做完手術,現在還不能吃飯或喝水,等身體恢復好了再吃。」
說完,又拿紙巾為她擦拭額上因抵抗疼痛而滲透出的細密汗珠。
「謝謝你。」莫迴向她道謝,黑白分明的眼打量著病房,這間病房不是普通的病房,跟章凌碩的母親所住的病房一樣,高級而奢華,像高級的樣品房,沒有半點刺鼻的藥水味。
可是,她看了一圈,病房內除了她和護士之外,再無其他人。
他呢?他不是說過會陪在她身邊,直到她醒來嗎?現在怎麼會不見人影?是出去了嗎?亦或是回公司工作了,他是個工作狂,一工作起來總是不眠不休的,就連他母親生病的時候他也總是忙著工作,現在也是吧?
雖然明白,但內心依然恐慌。
「章凌碩他……他出去了嗎?」她還是忍不住關心起他的蹤跡來。她害怕醫院,尤其是病後,所以請別在這個時候把她一個人留下。
「是……是啊。章先生他出去了,囑咐我好好照顧你。現在你可要好好休息,不然身體可是會落下病根的。」小護士收回棉簽,給莫回調整身上雪白的床被,「你再睡一會,你身上的麻藥還沒過,精神不好。等你睡醒后,章先生就在你身邊等你了。」
「好,辛苦你了。他來了,記得叫醒我。他不喜歡等人,讓他等上一分鐘,他就會氣得跳腳的。」莫回嘴角上掛著虛弱的笑容,聽話地合上眼,不到五分鐘便再次沉入夢境里。
小護士看著沉睡的莫回,低頭擦拭了自己眼角的淚,悄悄地從口袋裡掏出寫著巨額數字的支票,細心地平鋪在桌上用水杯壓住一角,以防支票被夜風吹走。
她起身,悄悄帶上病房門,她沒有勇氣看病床上的女人如何面對她深愛的人留給她的失望與打擊。
這一次入睡莫回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裡是從八歲之後每一次與章凌碩的離別,是章凌碩每一次離開的情景。以前她總是只見到章凌碩離開的背影,這一次她卻能看到他的正面。她流著淚,哭著跑著追他,他的臉上卻掛笑輕鬆、愉悅的笑容,甚至步履都比她的輕快很多,那是她從未見到的一面。
原來,他每次離開都是這般的快樂嗎?跟她在一起就像帶著枷鎖般的沉重嗎?
夢的最後,是章凌碩攬著一個漂亮的女人,笑著跟她說:這是我的未婚妻。她看到章耀陽和何言臉上的笑容也是快樂的,沒有在面對她時的不屑和鄙視。
章凌碩、章凌碩……
莫回是哭醒的,她的眼淚浸濕了大半的枕頭,潮濕得令人心煩。她不敢動,怕牽扯腹部的傷口,依然保持著用濕透的臉頰緊貼著潮濕的枕巾的姿勢,一動不動。
病房裡沒亮燈,窗帘也拉上了,整個病房被黑暗填得滿滿當當。莫回張大著眼睛看著眼前的黑暗,黑暗裡浮現起章凌碩燦爛的笑臉,眼神里卻沒有半分笑意。
他,一直就這般不快樂嗎?為什麼?
莫回是個很傻的女人,她學問也很低,她不知道自己被厭惡,不受歡迎,只隨著自己內心的初心而發,按自己的想法對待別人,並希望獲得對方同等的對待。這就是現在的莫回。
沉思間,病房外的談話傳進她的耳內。
「護士長,你說,她知道了會怎麼樣?」這聲音是照顧她的小護士的聲音,聲音里有濃濃的擔憂。
「要是我,我看到那麼多錢肯定會樂瘋,從此過著富婆一樣的奢侈生活,到時候什麼樣的男人沒有啊。誰會傻到守著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這個聲音是負責照顧何言的護士長,嚴厲而冷漠,每次看到她總是用鄙夷的目光巡視著她。
「她應該很愛那個男的,不然不會睡夢裡都喊著他的名字。」如果不愛,誰願意冒著生命的危險切掉一邊的腎?
「愛?真是笑話!愛情是什麼,不過是有錢、有閑的白痴想出來忽悠平民老百姓的東西,吃不飽、穿不暖的,頂什麼用?還不如錢實在!」護士長的聲音很冷淡。
「可是,她真的不是這樣的人。她……」小護士還想解釋些什麼,話未到半便被護士長的話語給打斷。
「行了,你的職責是照顧病人,病人的隱私跟我們沒關係。」之後便是長長的腳步聲和靜默。
莫回心想,她們所說的病人一定像她愛章凌碩一樣的愛那個男人,要是不愛誰會想念到一到夢裡就喚著另一個人的名兒呢。
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光亮像一把把尖銳的刀刺穿病房內深沉的黑暗,直接而銳利。莫回微微側了一下身體,將剛才淚水浸濕的位置擋住。
小時候章爺爺說過,眼淚是流給愛你的人看,讓他心疼的。她的眼淚,她只想讓章凌碩看到。
小護士捻亮房內的燈,見莫回醒了連忙走到床邊,眼神有些閃爍,害怕她聽見剛才的對話,於是開口詢問,「你醒啦,有沒有覺得不舒服的地方?」
「我很好。就是傷口疼得厲害。」莫回笑著,肚腹間火辣辣的疼感十分明顯。
「這是正常現象,因為麻藥退了,疼痛的感覺就會出現。不過你放心好了,過兩天就不會這麼疼了,需要耐心地忍一忍。」小護士口中說著,佯裝忙亂地整理病床上的床被,和並無太多東西的小桌子,刻意略過水杯壓著的紙張。
「嗯。」莫回輕應一聲。
病房裡一陣靜默,莫回有點不自在,她一向待不了太安靜的地方,因為心底容易出現恐慌,特別是現在。她每次剛睡醒都很害怕,尤其是在醫院裡,周圍所有的人都陌生,她的身體又疼得不能動的,更加深了她心底的恐懼,尤其現在依然沒見到章凌碩,她的心底更加的恐懼。
可是,她能如何,他總是忙著的。
為了打破沉默,她主動開口。
「你剛才跟護士長說的病人是女的吧?」她問,主動尋來一個小護士可能感興趣的話題。
「……是啊。」小護士暗暗吃驚,她還是聽到了。
「我真希望能和她交朋友,我和她的感情經歷很相似,我相信如果可以選擇,她會選擇和愛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巨額的金錢。畢竟再多的金錢也買不了愛情。你說呢?」莫迴轉頭看小護士,眼角的餘光觸及到水杯下的紙張,上面的字體分外眼熟。
「是啊,女人總是難放下一些。莫小姐,你和你愛的人是怎麼認識的?」小護士拉過椅子,坐在床與小桌子之間,遮擋住了莫回探詢的視線。
「我們是青梅竹馬。」莫回憨憨地笑著,眉目間是小女人的甜蜜。
「真好啊,我最羨慕從小一起長大的情侶了。他對你一定很好吧?」小護士雙眼亮晶晶,表情誇張得有些假。
「嗯,小時候我常常被人欺負,都是他在旁邊幫我。我們的婚約還是他的爺爺幫我們訂下的,我手上的玉鐲還是他爺爺給的呢,他老人家說是專門給孫媳婦的。」莫回語氣稍微輕快了些,胖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
緩緩抬起手臂,發現左手手腕上空無一物,完全不見她十分寶貝的玉鐲子,怔愣了一下,胖臉上的笑意差點掛不住。
「後來呢?」小護士明白她在想什麼,因為她知道手鐲的去向,趕忙問了個問題想轉移莫回的心思。
「後來,我就來這座城市找他,他也接受了我,他對我很好很好。如果不是他母親生病了,我們可能已經辦婚禮了。你應該也見過他,很帥,又高,人也很溫柔,能遇上這樣的男人是我的福氣……」莫回笑著,語氣慢慢地,像在重新感受那份珍貴的回憶,字裡行間都是濃濃的愛意。只是語氣間再也沒有剛開始那抹不可忽視的快樂,只剩下一份空洞的平淡與心傷。
說著說著,她悶咳了一聲,腹上的傷痛得她身子蜷縮起來,用盡全力抵抗這份痛感。
「真羨慕你,有時間我一定要聽完你們所有的故事。現在,你先好好休息,有事就拉服務鈴,醫院裡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在的。」
「好。」莫回低聲回著,依然縮著肥胖的身體。
「需要留燈嗎?」小護士走到門邊轉身問。
「嗯,留著吧。」莫回露著笑容。
留著燈,她才好離開,是不?
病房的門被輕輕帶上,莫回伸出手顫抖地拿過水杯下的紙張,紙上是他的筆跡,字體蒼勁而有力,囂張地展示在她的眼前,不留任何挽回的餘地。
這是他留給她的最後的禮物嗎?
莫回看著紙上的字跡,突然輕輕地笑了出來,眼淚也從眼眶裡滑落,滴在紙張上。
她終究還是賭輸了,她以為她用自己的腎可以換來有他的婚姻,殊不知,他從未這般想過。現在,獨自一人面對著巨額的支票,她才幡然醒悟,自始至終,他一直是在拒絕她的愛情。
兩千萬!兩千萬買她的愛情真是「值得」呢,簡直像天文數字。
她顫抖地拔開手上的針頭,幾滴鮮紅的血珠立刻從破了的口子溢出來,染紅了她蒼白的手背。莫回咬咬牙,掀被下床。幾天滴米未進,讓她腳一沾地就泛起一陣劇烈的昏眩。肥胖的身體撞到雪白的牆上,疼得她直打顫,微微彎著腰,胖胖的手離腹部的傷口有點距離,想碰卻不敢碰,短髮因汗濕而粘在額上,腹部的傷口劇烈地疼著。
可肉體上的傷再深再疼,也抵不過他帶給她心裡的傷,像把利刃毫不留情地在心底翻攪,連皮帶肉傷得體無完膚。
她掙扎著微微站直身體,邁著有幾分蒼涼的腳步,緩緩打開病房的門,空空的走廊一如前天看到的一樣。她選了一側少有人走的樓梯,撫著旁邊的欄干,一步又一步地走著。短短一段路竟讓她走走停停了一個小時,但是不管怎麼樣都需要撐下去,撐不下去她永遠也走不出這個黑暗的世界。
在要離開屬於他的世界之前,她還是想去一個地方,看看他是不是狠了所有的心,棄她於不顧。
終於,莫回大汗淋漓地走出醫院的大門,她伸手搖停一輛計程車。
開車的是一位中年老師傅。
半個小時后,計程車停在一棟奢華且熟悉的別墅大門前,莫回縮著身子緩緩下車。
「姑娘,要不要我在這兒等你?你看起來情況很糟糕。」計程車的老師傅探出頭熱情地問,微亮的車燈將他的面容打上了柔和的光芒,連臉上深深的皺紋也生動不已。
「不,不用了。」莫回強打起笑容,顫微微地走向曾經十分熟悉的別墅。
那裡曾承載著她生命里最愉快的時光,幾乎每個畫面都有他。
莫回期待地看著眼前的別墅,只看了一眼,她胖臉上最後一點血色倏地消失,僅剩滿臉的慘白。
偌大的別墅不是往日的燈火通明,是一遍漆黑。心裡唯一的一點期待,頓時陷入無盡的絕望,像一朵盛開的美麗花朵只需一剎那便枯萎,沒有生命的花瓣在寒風中吹得一地的凌亂,飄搖。
山上的風很大,單薄的病號服緊緊貼在她胖胖的身體上,短髮也被夜風吹得散開,直往圓臉上拍打著,很痛,她卻猶如未知。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黑白分明的眼不離別墅半刻,不理會時間到底過了多久,就想這樣放任自己的感覺直看。
「姑娘,我剛才看到別墅上有待售的牌子,是不是這家主人出國了?」計程車師傅疑惑地問。
她表情傻傻地,空白的,宛如一場斷片的電影,沒有內容。
「出國……」莫回喃喃念著這兩個字,反應不過來……
人總是如此的,聽到最壞的消息,總是一遍茫然,私心裡還期待這消息是假的。
許久后,眼淚從眼眶中滑落,身體驀地像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軟軟地倒在冰冷地地面,視線依然不離那曾經她住過的黑暗別墅。
「章凌碩,為什麼你要騙我,為什麼你又騙我……為什麼……」
「姑娘,姑娘,你振作一點……」莫回看著老師傅驚慌失措的面容,連一個陌生人都會心疼她,為什麼他不會。
章凌碩,為什麼你不會心疼我?!
為什麼你不會心疼我!
一個人對世界失望到什麼程度才會一蹶不振,莫回不知道。
當朝陽的第一縷光芒纏繞在她的身上時,沉重的眼皮被明亮的光芒刺得發疼,她緩緩地張開眼,那是一雙沒有任何神採的眼,胖臉上也是一片迷茫與慘白。
才一眼,她就知道自己是在車裡。
昨晚老師傅的計程車。
「姑娘,你醒了!來吃點東西填補填補。」說話的是昨夜的計程車老師傅,此時他坐在駕駛座上正透過後視鏡留意她的動作,見她醒來后趕忙遞了份熱乎乎的油條和豆漿。
莫回沉默地接過,小口小口地吃著,口腔里味道全無,咬下去都是苦澀,卻也還硬吞下去,這是第一次有人給她買東西,她想好好珍藏。
老師傅看在眼裡,他這把年紀第一次見一個人可以這麼安靜,安靜到連周圍的空氣都是靜止的,而她吃東西的模樣,悲傷得幾乎讓他一個大男人差點掉淚,他清了清微微酸澀的嗓子,說道:「昨晚打算送你回醫院的,但想想還是等你醒了自己的做決定。」
但是她即使在昏迷也一直在叫一個人的名字,那是用生命在叫喚,低沉而滄涼。他轉頭望了望窗外,窗外還是那棟奢華的別墅,能住在這裡的人非富即貴。他在T市開了這麼久的車,也沒來過這裡幾次,能住在這裡的人跟計程車是扯不上聯繫的。
這樣容貌的女人,很難與富家、官宦子弟扯上聯繫。老師傅想著,可這姑娘的悲傷是真實的。
莫回依舊沉默,東西吃了幾口就再也咬不下去,干硬的油條就這麼卡在喉嚨里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讓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泛起一層濃郁的水光。
「姑娘……」老師傅喊了聲,發現聲音卡在喉嚨里一片酸澀。從後視鏡看見莫回一直低著頭,像個乖巧的小朋友,只有清亮的水光一直從低著的頭顱間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滴落在她的病號服上泛起一圈又一圈黑黑的濕潤。
老師傅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有點茫然了。
「姑娘,你看看你想去哪裡。老師傅我載你過去,女孩子家的找幾個貼心的朋友說說心裡話,心裡會好受很多的。別一個人悶著,對身體不好。」
過了很久,莫回終於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謝謝你,韓師傅!」這個聲音像風暴過後留下破敗不堪的的殘缺,滄桑而心酸。
「你怎麼知道我姓韓?」老師傅驚訝地看著莫回。
莫回指了指夾他夾在後視鏡旁的工作證,他是為數不多對她好的人之一,她想她能記住他。
老師傅失笑,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這才像年輕人的樣兒,想去哪兒?在八點前老師傅我就是你的專職司機,現在是六點五十分。」
「我想回家……」
她想回家,想回家。
這世界上誰都不要她,至少那個地方是要的吧,他們會要她的吧?
拖著被耗得快垮下的身體,乘了四個小時車,莫回終於回到回憶里的小村落。
莫回期待的家,早已沒有她的房間,她原來的房間被改造成了家裡的雜貨房,所有髒亂的東西都堆在裡面。莫家二媽只好臨時在大廳搭了鋪了床讓她睡下,家裡沒有多餘的被了,只有一床泛潮的床被。
晚飯時,莫實平與莫家小弟回來了,莫實平的態度一如多年前,帶著莫名的仇恨,在晚飯的時候看了莫回一眼,便再也其他的表示。倒是莫家小弟先是一愣,然後年輕略顯稚嫩的臉上燃起熊熊怒火,若不是莫家二媽在廚房裡叫他,他十有八九會像小時候那樣撲上來,把她揍成一個豬頭。
莫回看到莫小弟的那一剎那,才發現曾經常常欺負她的小霸王,變成了一個俊朗的大男孩,高高的身形,燦爛的笑容。他,和章凌碩一樣,都是耀眼到她這種女生永遠也無法與之相攜相伴。她,突然湧起一陣深刻的自卑。那種感覺像曾經認為大家都是同樣等級的群體,突然有一天發現所有的人都很明亮,只有你一個人不起眼,沒有任何惹人愛憐的地方。
那樣的自卑,那麼急切,甚至是帶著巨大的恐慌感與驅逐感的。
「出去了還回這窮鄉僻壤做什麼。」這話是莫家小弟在廚房對著莫二媽說的,聲音不大,還是被她不小心聽到的。
這裡也不再歡迎她了嗎?
莫回苦笑著,把大廳木質沙發清理乾淨,抖開被子,彎身躺下。
莫回抱著泛潮的被子,輕輕卷了起來,鼻間還有濃濃的霉味,聞著讓人鼻酸。
她整個人都裹進棉被裡,看起來像一個肥大的蠶繭,而她是在作繭自縛。躺好之後,她張著看了看漆黑的屋頂,眼神平靜無波,聽著裡屋的人討論她的去留。
「爸,媽。我不想看到她,讓她走!」還是莫家小弟的聲音。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再怎麼說她都是你姐。」莫家二媽微微低聲訓斥著。
「是又怎麼樣?媽,你不是也不喜歡她嗎?現在怎麼突然替她說話了。」莫家小弟語氣里十分不滿。
「她這次回來有點奇怪,身體好像出問題了,做什麼事都是慢慢的,在家休養一陣也好。雖然不是親生的,但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把她往門外推。」莫家二媽嘆了口氣。
聞言,莫回圓臉上扯出一朵小小的笑花。原來……原來這世上還有人要她,她不會到哪兒都被人拋棄了,是不?
沒有血緣也沒關係,她願意像親生女兒一樣對待二媽,只要她要她。
「當年她走的時候我和她就已經斷絕父女關係了。現在被男人拋棄了之後,才知道回來。既然她見也見過了,明天就讓她走,免得我們莫家人因為她被全村的人戳脊梁骨。」莫實平大聲吼,完全不怕莫回會聽見,反而是期待她能聽見。
他的聲音里還有份隱隱的恨。恨?一個父親為什麼會對自己的女兒有恨?是恨她當年為了章凌碩與他決裂嗎?
莫回不知道,她不知道。
「再怎麼不是,她也是你的女兒!你不能在她脆弱的時候把她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