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不要忘了我
一向幽靜的山上,現在到處都是打打殺殺的聲音。
鮮血的味道,在山風中瀰漫。
四處都是驚飛的鳥兒,撲棱翅膀,到處亂飛。
冷玉函抱著藍顏兒,依舊坐在地上,在他們的周圍,染紅了一片鮮血。
藍顏兒喜歡藍色的衣衫,清爽又乾淨,可現在她的胸前,已被鮮血染透。
冷玉函的懷抱,顫抖起來,哆嗦的手,不住按著她湧出鮮血的傷口。
「顏兒,我帶你去找大夫,你堅持一下……」
冷玉函吃力地想要爬起來,卻怎麼都站不起來。
他大聲喊,「來人,來人!」
幾個士兵趕過來,想要幫忙,藍顏兒卻搖搖頭。
「不要……玉函,就這樣抱我一會吧。」
「顏兒!」
「沒用了玉函,就多抱我一會吧,好不好?」藍顏兒的眼角,潮濕一片,卻沒有讓眼淚掉落下來。
一向愛哭的她,這一刻卻不敢讓眼淚多餘地湧現在她的眼眶中。
她怕滿是淚水的眼睛,再看不清楚冷玉函的臉。
她吃力抬起染血的手,撫摸冷玉函的臉頰。
她的手好冷,體溫正在不斷流逝。
冷玉函心口一疼,一把握住藍顏兒的手,緊緊貼在他的臉頰上。
「顏兒,堅持一下,找了大夫,你就能好起來……」冷玉函的聲音哽咽了。
藍顏兒彎起蒼白的唇角,「玉函,你是征戰沙場的將軍,你怎麼會看不出來,我堅持不到下山了。」
「隨行的軍醫呢!隨行的軍醫在哪裡!」
冷玉函對著身邊的士兵大聲嘶喊。
士兵們沉默著,不說話。
這是突發行動,並未有軍醫隨行。
「玉函,玉函……」藍顏兒痛苦地不住呼喚冷玉函的名字。
「顏兒,你說,我聽著。」冷玉函更緊握住她柔軟冰冷的小手,這一刻多麼希望,她的小手還能恢復往日的溫暖,不要這樣繼續冷下去。
藍顏兒痴痴地望著他,眼中滿是深情。
「從小到大,我一直被人嫌棄。他們嫌棄我的母親身份卑賤,嫌棄我是母親趁著夫人有孕,爬上王父的床……可這些,不是我的錯……我沒有做傷害任何人的事……」
「哥哥和姐姐們,都不喜歡我,幾個姨娘也不喜歡我,連候王府里的下人,也可以肆意欺凌我……我是候王府的小郡主,從小到大過的卻連府里得寵的下人都不如。」
「但漸漸的,被欺負久了,壓抑久了,我學會了保護自己……我開始喜歡上用眼淚博取同情,受了欺負就開始哭,用眼淚裝柔弱。」
「我沒有表面那麼柔弱,但我喜歡被人可憐的疼惜眼神,很可悲是不是?」
「不不不……顏兒真的很好……」冷玉函趕緊搖頭。
「我哪有好,我一直都在掩藏自己,欺騙你……可我對你的感情,真的是真的……」
藍顏兒哽咽起來。
「在初初嫁入將軍府的時候,我真的絕望了,你一點都不喜歡我……你的眼裡只有雨芡姐姐……我日日去找皇上,希望皇上給我一封休書,我想引起你的主意,我要完成王父交給我的任務……」
「玉函,不要怪我,真的不要怪我,我想在王父面前證明自己,我不想被人一直說,庶出的卑賤女兒,毫無用處……我一直都在努力證明自己……」
藍顏兒的眼淚,終於掉落了下來,「當你對我說,將軍府會好吃好喝養著我,總比我回到候王府,被人不待見享福的多……那一刻,我真的觸動了,從來沒有人會覺得我在候王府的日子,艱難困苦,衣食不保……」
「那一刻,我就愛上你了玉函,真心真意地愛上你了……」
「可在你的心裡,只有雨芡姐姐……當雨芡姐姐,指著我罵我誣陷她的時候,我沒想到玉函你會站出來保護我。我當時,真的好感動,也好慚愧。」
「玉函,陷害雨芡姐姐的人,正是我啊,你卻願意相信我,一再維護我……我真的好感動,好慚愧……」
藍顏兒哭著,眼淚沿著眼角隱入她的髮髻之中。
「我一直都知道,我也對你很慚愧……蓄意接近你,別有居心……」
藍顏兒的手指,忽然捂住冷玉函的嘴,「我還是願意相信你,一切都是真的……讓我覺得一切都是美好的吧,要愧疚,也讓我一個人愧疚……」
冷玉函連連點頭,再說不出話來。
他的唇瓣上,已經滿是藍顏兒的血,味道咸澀,酸痛了他的心房。
「玉函……你一定要好好的,平平安安到老……」
「顏兒,不能陪著你,一起白頭偕老了。」
「我也不能……和你一起,看南陽城廟會的漫天焰火,我要食言了……」
「顏兒!」冷玉函錚錚男兒,淚濕眼眶。
「玉函……不要哭……我怎麼捨得,讓你傷心難過……」
「我看得出來,雨芡姐姐是真心喜歡你,你也是真心喜歡雨芡姐姐……你們一定要……一定要白頭偕老……」
藍顏兒的口中,溢出一大口鮮紅出來,更緊抓住冷玉函的手,秀眉苦痛地蹙起。
「玉函,不要忘記我,好不好?」
「不忘,不忘……」
「真的?」
「嗯,真的不忘。」
藍顏兒終於笑起來,一雙含滿淚光的眸子,深深望著冷玉函,似要將他的樣子,深深烙印腦海,即便下了地獄,喝了孟婆湯,也不相忘。
「玉函……」
她輕聲呼喚他的名字,笑著緩緩唱起……
「晚風拂帷裳,孑影無燈伴,相離莫相忘,天涯兩相望。月如霜,並淚沾裳,浸濕單羅杉。玲兒輕輕盪,聲聲入愁腸,遙寄相思遠眺舊鄉,伊人在何方。靜夜闌,寥落微星掛天上,不思量,自難忘濁酒一杯慰情殤……」
「寒鴉秋雁攜凄涼,危坐思君為哪般,秋水望穿臨風輕嘆……」
哀婉催人淚下的曲調,越來越輕,斷斷續續。
藍顏兒的手,從冷玉函的手中,緩緩脫落下去,摔在身上。
冷玉函的心頭,似被什麼東西重重撞擊,氣息也似在那一瞬間被從身體上抽離。
他獃獃地望著在懷裡,淚如雨下,卻緩緩閉上雙眸的人兒。
漸漸的,冷玉函嗚咽出聲,眼淚從他的通紅的眼角,一滴一滴掉落下來。
但藍顏兒已經看不到,她深愛的男人,在為她落淚了。
幽幽的風,吹落幾片葉子,在他們周身打著旋兒卷過……
君冥燁衝上山的時候,冷玉函還抱著藍顏兒,坐在原地一動不動。他好像石化了一般,化為山上一座亘久不變的雕塑。
君冥燁衝過去,本想說點什麼,但又不知該說什麼。
衝進山洞的人,已經回來複命了。
「王爺,藍候王逃了!我們在這裡,也只遇見小部分的兵力。看來藍候王的大軍,還隱藏在別處。」
「繼續追!就是把整座山翻過來,也要把人給我抓住!」
「是!」
君冥燁望著冷玉函,緩緩俯身,試圖將冷玉函拽起來,冷玉函卻依舊固執地坐在那裡,緊緊抱著藍顏兒。
「她已經死了!」
「我知道!」
「既然知道,還不快點起來,去醫治你身上的傷!你想陪著她一起死?」
冷玉函緩緩抬起頭,看著君冥燁,「她是……為了救我,才……」
「參與造反,死有餘辜!」
「冥王,若從她的立場看,她所做的一切,並沒有錯。」
君冥燁看到冷玉函臉上的慚愧和內疚,「從你的立場出發,你的選擇也沒有錯。」
「可欺騙一個女子,到底不是大男人的作為。」
「可欺騙一個女子,卻大大減少了人亡傷害,也成功救出皇上,這麼做是值得的!」
冷玉函無力地垂下頭,沉默半晌,才道。
「我知道,我就想在這裡,多抱她一會兒。」
君冥燁將冷玉函的安危,交給幾個屬下,不再管冷玉函,親自去追擊藍候王的下落。
傍晚十分,殘陽如血。
冷玉函終於支撐不住,失血過多,昏了過去。
士兵們趕緊抬著冷玉函匆匆下山。
君子珏成功得救,回到將軍府,他第一件事就是想見到上官清越,這才知道上官清越和夏侯雲天早就一起逃離了將軍府。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君子珏吃驚非常,「清越和夏侯將軍,怎麼可能!」
雨霏和紫嫣互相看了一眼,低聲回稟。
「因此鶯歌姐姐已經被嚴刑拷打得遍體鱗傷,和司徒將軍一起關押在柴房內。」
君子珏命人將鶯歌帶過來。
鶯歌已經氣力虛弱,癱在地上,臉色白的嚇人。
「鶯歌,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鶯歌吃力抬眸,看了君子珏一眼,蒼白地笑了笑,「皇上,您回來了。」
「鶯歌,你快說,清越和夏侯將軍,到底怎麼回事。」
鶯歌緩緩閉上眼睛,閉口不言。
「鶯歌!」
「皇上,我現在是公主的影衛。且不說鶯歌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算知道,也不會出賣公主。」
君子珏在原地不住徘徊,濃眉深深擰起。
君子珏想了許久,這才問鶯歌。
「鶯歌,是不是公主最近變得很奇怪?和之前不太一樣?」
鶯歌驚愕抬眸,「皇上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