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未免太不公平
那徐老爺與徐夫人哪裡還敢再耽擱,只恨不得立刻將這個燙手的山芋扔給秦洪海,不管秦洪海打算為其改名還是換姓,徐家都不打算再插手了。
徐老爺派人去請了秦洪海兩次,原本恨不得一日往徐府跑三回的秦洪海,這此卻拿起了喬,竟怎麼也請不起身了。
「老爺,那秦洪海說,若想讓他將小少爺接走,須得給他一大筆銀子,否則免談。」小廝前來稟告。
「什麼?」徐老爺氣得吹鬍子瞪眼,「這是他秦洪海的女兒所生,叫他接走也算是了卻了他給秦家留後嗣的心愿,他怎麼還敢舔著臉要銀子?」
「那秦洪海說,這銀子是買宅子用的,他而今住在客棧,總不能讓小少爺同他一樣也住在客棧。小少爺還未斷奶,若您不出銀子,他便請不起乳母來餵養。」小廝一字不漏地轉達。
徐老爺重重拍案,額角青筋直跳:「這隻鐵公雞,簡直欺人太甚!」
徐夫人瞪了那小廝一眼,安慰起了徐老爺:「老爺息怒,這孩子總歸是要送走的,送給旁人倒還不如送給那秦洪海,秦洪海畢竟是他的親祖父,再者說,旁人聽說了咱府上的事,只怕給銀子也不敢接手……」
話是這麼說,可思來想去,她自己心中也有氣。
這可是她徐家的孫子,出生才短短數月,那叫一個粉嫩可愛,要她拱手送人,自然是捨不得的。
可兩個乳母死相那般凄慘,她光是想想都忍不住後背發涼,故而即便捨不得也必須要捨得。
這哪裡是子嗣啊,分明是秦可柔那小賤蹄子生出來的禍害!
好吃好喝養了那小賤蹄子整整一年,結果她就生出了這麼個剋星?
徐夫人饒是再狠毒,也不忍心責備一個小小嬰兒,索性將所有氣都撒在了秦可柔身上,連帶著,對秦洪海這個親家也是厭惡至極。
想著想著,沒將徐老爺安慰好不說,自己反倒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秦洪海自以為福大命大,我看啊,十有八九也會被剋死,這樣的鐵公雞,剋死也是活該!」
言語間,不遠處來了個人。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秦可柔。
秦可柔生完孩子后,身段恢復得極快,一如先前那般纖瘦,只是臉上多了些許倦容。
這幾日,她親自乳養孩子,著實累得不輕。
好不容易哄睡了孩子,聽見公婆在院中談論秦家之事,便忍不住出來瞧了幾眼。
她並未聽清徐夫人那番話,只隱約聽見了個秦字。
難不成,是在說爹爹秦洪海?
秦洪海幾次三番來徐家要人的事,秦可柔是知道的,卻從未出去見過秦洪海哪怕一面。
她擔心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會被秦洪海一朝毀去。
正因有了這個孩子,她才在徐家站穩了腳跟。
若孩子姓了秦,叫她今後在徐家的日子還怎麼過?
秦可柔嘴上不說,心中甚是埋怨,心道爹一心只曉得要為秦家留後,從沒為她的處境考慮過半分。
這徐老爺、徐夫人,哪一個是省油的燈?
一旦真將孩子接去了秦家,她還不被這兩個老東西活活罵死?
「爹,娘……」她低頭垂目,乖巧地朝徐老爺、徐夫人行了個禮,心中的怨氣不敢有絲毫表露。
「你出來做什麼?琰兒呢?」徐夫人沒好氣地問。
三個月前,秦可柔生下孩子時,恰好門前來了個半仙,掐指一算,說這孩子命中缺火,於是便取了一個琰字。
而今看來,哪裡只是缺火,分明是個五行奇缺的天煞孤星。
常言道,天煞孤星二柱臨,刑夫克妻,刑子克女,喪夫再嫁,喪妻再娶,無一倖免,婚姻難就,晚年凄慘,孤苦伶仃,六親無緣,刑親克友……即便命中有貴人相助,也免不了要孤獨終老。
為了徐家家宅安康,這樣的孩子,斷然不能留。
「琰兒吃飽了,已入睡了。」秦可柔答。
想起孩子那粉嘟嘟的小臉,徐夫人多少有些於心不忍,卻還是咬咬牙說出了口:「你今日便帶著琰兒回去吧。」
「什麼?」秦可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
「你不要叫我娘,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媳,」徐夫人板起了臉,「今日你便帶著琰兒回娘家去,莫要再來徐府!」
秦可柔嘴唇顫了一下:「可……可是……」
可是秦府早已被那秦瀚森所佔,而今爹娘皆居無住所,琰兒才三個月大,難不成也要隨外祖父、外祖母住在那砢磣的客棧中?
一想到這,秦可柔就無比辛酸。
她從小雖不說錦衣玉食,但至少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身邊有不少丫鬟、婆子伺候著,可憐她這孩子,不僅沒有乳母照料,還連個安定的住處都沒有……
她開口哀求,徐夫人卻一個字也不肯聽。
連先前待她還算客氣的徐老爺,也對她冷口冷麵,彷彿她是個禍星。
「你秦家一大家子沒有一個不倒霉的,簡直就是沾染了鬼氣!」見秦可柔依舊愣在原地,彷彿不肯走人,徐夫人指著她的鼻尖便罵開了,「你那長姐秦雨纓是個邪祟,嫁到七王府後,七王府就一直出人命!你那母親趙氏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接連進了幾次衙門,一大把年紀了還被秦洪海一紙休書趕出了家門!還有那秦洪海,賣霉米吃死了人,鋪子被砸得一間不剩,而今已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現如今又多了個你,生出個天煞孤星還有臉待在我徐家?你對得住我徐家的列祖列宗嗎你?」
秦可柔銀牙緊咬,心中已是恨極。
若非傷人要蹲大牢,她真恨不得撕了徐夫人那張唾沫橫飛的大嘴。
「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收拾東西?一會兒子誠便會回來將休書給你,到時我徐家就與你再無關係!」徐夫人冷聲催促。
秦可柔忍下心中惡氣,回了房,收拾起了金銀細軟。
徐家給她添置的珠寶並不多,每一樣用過之後都要歸還庫房,倒是她自個兒陪嫁的首飾,有那麼幾件是價值不菲的,只可惜都被徐夫人借故收走了,也不知被收去了何處。
想當初她秦家好歹也是大門大戶,在這永安街上有不少鋪子,那些金鋪銀鋪的珠寶首飾,還不是任由她挑、任由她選?
她原以為憑自己這出色的姿容,即便嫁不了王侯將相,也能嫁個溫文爾雅的富家公子,哪曉得到頭來卻嫁給了徐子誠這個吃喝嫖賭樣樣不落的衣冠禽獸……
琰兒出生后,徐子誠依舊死性不改,成日流連煙花柳巷,好幾日都難得回府一次。
她真希望自己能有母親的膽量,與丈夫和離。
可她沒有那膽子,她擔心這和離二字一說出口,自己就會被徐家人一人一口唾沫給淹死……
同是女人,怎麼秦雨纓就投了那麼好的胎?
分明小小年紀便死了娘,在那不擋風不遮雨的後院穿舊衣、吃餿飯長大,一眨眼居然變成了高高在上的王妃娘娘,這叫她心中如何不妒?
如今秦雨纓更是不得了,說不準哪日就要從王妃變成皇后了……
那可是皇后啊,一國之母,三宮六院之首……秦可柔就是嫉妒都嫉妒不來。
她真不知自己是怎麼落到眼下這般田地的,要是能把秦雨纓手中的一切全搶來,那該有多好……
一邊幻想那錦衣玉食的日子,一邊收拾寒酸的行李,心中著實苦澀。
收拾了行李,抱起襁褓中嗷嗷待哺的琰兒,她在徐夫人滔滔不絕的唾罵聲中帶著一紙休書出了門。
徐子誠自始至終沒有看她一眼,彷彿她是個陌生人。
當初娶她不過是為了繼承香火,而今這女人連繼承香火的用處都沒了,他又怎會再有半分憐惜?
秦可柔總覺世事不應當是如此,總覺自己身為一個弱質女流,遇到的一切未免太不公平。
她不由自主又想到了秦雨纓。
秦雨纓似乎從未過這般落魄的時候,即使遭人侮辱、被人貶低,那雙眸子也始終淡漠如煙雲,彷彿這世間的一切,她皆未放在眼裡……
從前,秦可柔不覺得秦雨纓與自己有什麼不一樣,而今卻是想明白了。
不同於她一心想嫁個好人家,秦雨纓似乎從未擔心過婚娶之事,哪怕嫁作了七王妃,在那七王爺面前也無半點低聲下氣,彷彿生來便能與王爺平起平坐,不必有任何拘謹。
那種自然而然坦蕩,是她從不曾有過的。
那坦蕩究竟從何而來?
古往今來皆是男尊女卑,一個女人到底要有多硬的本事,才能有底氣與男人平起平坐?
秦芷彤怎也想不明白這一點。
至少,她不知秦雨纓的本事在何處。
怎麼看都是個平平無奇的人,不過就是膽子大了些,說話放肆了些而已,除卻這些,與自己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思緒不知不覺就飛得很遠,待走到秦洪海所住的客棧前時,懷中的琰兒忽然啼哭起來。
許是聽著這哭聲有些熟悉,秦洪海從窗里往外望去,恰好瞧見了自家女兒與外孫。
「柔兒,你怎麼來了?」他老臉一喜,心道難不成徐家終於鬆口,答應給他送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