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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孩子

  那黑霧一寸寸逼近,如一條冰冷的水蛭,緊貼著秦雨纓的小腹。


  見她眸光驚懼,唐詠詩眼底的快意呼之欲出:「你現在知道怕了?」


  話音未落,卻見秦雨纓手指間忽有一道銀光閃現。


  轉眼間,數十根銀針一齊朝唐詠詩迸射而出。


  「雕蟲小技!」唐詠詩擺明沒有放在眼裡,伸手一拂,銀針立刻盡數斷裂。


  纏在秦雨纓脖頸間的黑霧頓時收得愈發緊了,窒息的感覺令她一陣發暈。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餘下的銀針甩向唐詠詩面門,哪怕只有一絲一毫的機會,她都不容這個女人傷害她腹中的骨肉……


  然而力道到底還是小了些。


  銀針在半空劃過一道弧線,接而悉數掉落在地。


  四周一片安靜,只有心跳聲在耳邊宛若鼓點,秦雨纓似乎聽到了銀針落地的細微聲響。


  她竭盡全力呼吸,嘴唇翕動,卻吸不到一絲空氣。


  最後身體開始下墜,彷彿有人在她腳踝上栓了秤砣,那股死沉的力量不停地扯著她,墜入漆黑的深淵裡……


  無從反抗,也無法反抗。


  視線暗了下去,眼前的一切消失不見,緩緩浮現出一張熟悉的面容。


  那是薛貴妃,穿著一身華服,正咿咿呀呀地唱伶人戲,聲如子規啼血,懷中抱著一個尚未成形的孩子……


  等等,孩子。


  心裡猛的一緊,似有轟的一聲雷鳴,秦雨纓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狠咬舌尖,強迫自己清醒。


  她腹中還有那未出生的孩子,怎能就這麼被唐詠詩活活害死!


  袖中銀針早已用盡,她死命思忖,腦海陡然有靈光一現,想到了雪狐留下的一物……


  與此同時,耳邊傳來「咯噔」一聲微響,鎖住脖頸的黑霧倏忽散去,就如從未出現過那般。


  「溫玉?」唐詠詩面色微變。


  秦雨纓終於得以大口喘息,虛脫如乾涸中的一尾魚。


  小腹傳來疼痛,伸手一摸,儘是鮮血。


  那皮肉早已被生生鑿開,血滲紅了大片衣裳……


  看著滿手的猩紅,她的嗓子啞得說不出話來。


  「急什麼,還沒開始呢。」唐詠詩陰陰一笑。


  言罷,黑霧再次洶湧而來,比先前更為濃烈,隱隱有鋪天蓋地之勢。


  「我倒要看看,這玉能救你到幾時。」唐詠詩得意的聲音再次灌入耳中。


  許是失血太多的緣故,在秦雨纓聽來,那話音竟變得有些虛無縹緲。


  秦雨纓迷迷糊糊做了個夢,夢見自己掉進了一條極冷的大河,河水宛若寒冰,嗆進喉嚨,灌入鼻腔……


  玉佩只有一塊,碎了,便沒了。


  所以,這就要死了嗎?


  她隱約有種感覺,地府里不會再有人救她,那個一心向善,真心待她的閻羅,早已不復存在。


  閻羅背後是一片極大的影子,那影中人模糊無比,令人怎麼看也看不清晰。


  一切皆被那影子操縱在手裡,那人不急不緩地將所有辛酸苦楚一一編排,一針一線縫入她詭譎多端的命途里……


  「雨纓!」有焦急的聲音傳來。


  那禁錮住她的力量陡然一松,秦雨纓再也無力清醒,宛若踩在雲端,一頭栽落。


  卻並未觸及堅硬的泥土,而是落入了一個厚實的胸膛里。


  有一雙手撫摸著她的臉頰,手指發顫,動作極輕極緩,似乎生怕弄疼了她。


  「雨纓……」他喚。


  連喉嚨都一陣陣發抖,心如刀絞般的疼惜,足以蓋過那滔天怒火。


  「七王爺,王妃娘娘只是受了些皮外傷,並無大礙。」一旁的大夫道。


  皮外傷?

  陸泓琛看著那衣裙上大片大片的鮮血,眼裡一時間不知滲出了多少血絲。


  森冷至極的眸光,將那大夫嚇得連連後退,抖若篩糠。


  「王爺息怒,王妃娘娘而今昏迷不醒,那唐詠詩,還需王爺您親自處置。」杜青連忙上前說道。


  言下之意,是勸陸泓琛莫要一怒之下亂了分寸,再給那唐詠詩可乘之機。


  他跟在王爺身邊已有十多年了,從未見過王爺這般勃然大怒的模樣,那眸光陌生無比,彷彿能生生將人碎屍萬段……


  饒是杜青,也忍不住心驚膽戰。


  「帶那人上來。」陸泓琛道。


  聲音極冷,眸光亦然,宛若一塊毫無溫度可言的寒冰。


  此時的唐詠詩很快被帶了上來,看向陸泓琛時,眼裡滿是驚慌。


  此去城郊少說也得半個時辰,她怎也想不到,陸泓琛會這麼快就打道回府。


  不僅如此,還將閻羅也一併帶了回來。


  難不成……她指使那小廝假傳消息之事,一早就穿幫了?

  一旁的閻羅,心中滿是厭惡。


  若非他在閻王廟待得無趣,回七王府途中正巧遇上了陸泓琛,真不知秦雨纓和那腹中的孩子會落得何種下場……


  他固然痛恨這唐詠詩,可破門而入,撞見秦雨纓被濃濃黑霧籠罩其中的那一幕時,他竟鬼使神差頓住了身形。


  他深知那黑霧的可怖,凡胎肉身,觸之則死,以他而今之力,斷然不足以與之對抗。


  不過猶豫了那麼短短一瞬,身旁陸泓琛已來到以真身示人的唐詠詩身前,手起劍落,登時削去了她操縱黑霧的那隻手臂。


  這一劍既狠又准,手臂落下,鮮血噴涌,他竟忍不住微怔。


  陸泓琛凌厲如刃的眸光,他似乎曾在哪裡見過。


  彷彿許多年前就已有過這麼一幕,只是他有些記不清了……


  「算你走運,你救得了她一次,救不了她一世,天君遲早會讓她徹底灰飛煙滅。」唐詠詩陰測測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閻羅一愣,本想問清天君與雨纓究竟有何仇怨,然而陸泓琛手中長劍再次出鞘,寒光銳利得刺人眼目。


  只聞一聲凄厲的叫聲,唐詠詩癱在血泊里,五官扭曲得不似常人。


  陸泓琛這一劍,將她僅剩的一條手臂也砍斷。


  見她沒了雙手,身後那暗衛,一時都不知該如何押住她。


  劍尖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陸泓琛的眸光陰沉至極:「這一切,皆是天君所為?」


  唐詠詩只顧哀嚎,哪裡還說得出半個字來?

  一股森冷的感覺轉瞬就瀰漫了整個身子,她詫異地睜大了眼睛,眼睜睜看著濃濃黑霧從那傷口中噴涌而出……


  「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她慌亂搖頭,手足無措。


  分明只是尋常的刀劍,分明不見半點仙氣涌動,為何能傷及她的魂魄,奪去她的法力?

  詫異之際,劍尖已直指她的咽喉,再往前一寸,便會叫她斃命。


  「這一切,皆是天君所為?」陸泓琛冷然重複。


  喉嚨里發出的每一個音節,都叫唐詠詩腳下生寒,彷彿墮入了地府最深處……


  那雙修羅般可怖的眸子,看得她瑟縮如螻蟻。


  恐懼至極的感覺大抵不過如此,她嘴唇一陣發顫,不敢有半句虛言:「的……的確是天君所為……」


  閻羅聞言好不疑惑。


  天君?天君不就是……


  「他為何要這麼做?」陸泓琛問。


  「他……他……」唐詠詩結結巴巴,舌頭似乎被什麼東西堵著,竟是怎麼也無法說清那前因後果。


  陸泓琛自是瞧出了端倪:「你身上,有封印?」


  唐詠詩忙不迭地點頭。


  陸泓琛冷冷道出一個「好」字,劍尖一轉,如一擊斃命的長蛇,陡然穿透了她的琵琶骨。


  錐千刀萬剮之痛,大抵不過如此。


  濃郁的黑氣與鮮血一同噴涌而出,唐詠詩慘叫不止,抽搐了好一會兒才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拖下去,鎖了琵琶骨。」陸泓琛吩咐。


  「是……」兩名暗衛上前將她拖走。


  滿室血腥濃郁,閻羅好一會兒才開口說出話來:「你……你究竟是何人?」


  「你可知你自己是何人?」陸泓琛側目反問。


  對上那寒潭般的眸光,閻羅話只說了一半:「我當然是……」


  他本想說,自己當然是地府閻君,但直覺告訴他,似乎有哪裡不對。


  為何他始終想不起身為凡人的種種經歷?

  為何絲毫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升仙的?

  為何法力會突然消失無蹤?

  又為何,在面對陸泓琛時,心裡這般的惶恐?

  「沒有人逼迫你非要此時交代,慢慢想清楚再說也不遲。」陸泓琛道。


  閻羅怔了怔,不知該如何開口。


  想清楚?

  這又是何意?

  「我……我這是在哪……」一個微弱的聲音忽而響起。


  閻羅仔細一看,見是雨瑞。


  雨瑞倒在屏風後頭,已不知昏睡了多久,此時悠悠醒轉,見了房中滿地的鮮血,險些被嚇得再次失去意識。


  「你怎麼會在這,是不是那唐詠詩把你打暈的?」閻羅連忙上前扶起她。


  雨瑞揉了揉額頭,只覺頭疼極了:「我……我一點也記不起了……」


  「地上涼,快回房去吧。」閻羅道。


  雨瑞點頭,一轉目看見了床上雙目緊閉,生死不知的秦雨纓,不覺大驚失色:「王妃娘娘這是怎麼了?」


  閻羅三言兩語將先前的一幕說了一遍,叫丫鬟將她扶回了耳房。


  雨瑞一再詢問秦雨纓與那未出生的小世子是否安好,離開時一步三回頭。


  若非自己這身子軟綿綿的,手腳也不索利,斷然不可能回房歇息,將王妃娘娘交給旁人照料。


  說起來,那唐詠詩也太可恨,竟連王妃娘娘腹中的孩子都不肯放過,簡直喪盡天良!


  秦雨纓睡得極沉,這一睡就睡了整整三日。


  醒來時,一雙闔黑的眸子近在眼前,映出她略顯蒼白的臉。


  「我……還活著?」她小聲問。


  喉嚨有些痛,嗓音有些啞,聽得陸泓琛心疼蹙眉,眸中泛起細碎漣漪:「好好歇息,莫要開口。」


  秦雨纓「哦」了一聲,上下摸索了一番。


  「你這是在幹什麼?」陸泓琛問。


  「當然是看看自己有沒有少了哪塊……」她答。


  這一摸,就摸到了小腹上那涼涼的金創葯。


  她猛然想起了什麼,臉色一變:「孩子……」


  「孩子安然無事,只是你失血太多,須得好好補補。」陸泓琛道。


  他的話令她放下心來,想了想,她又問道:「那唐詠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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