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一室暖意
赧然之際,秦雨纓忽覺身上一暖,陸泓琛已脫下肩上裘袍,將她包了個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清亮的眼睛。
那目光,一如月色皎潔。
「這樣就沒人瞧得見你臉紅了。」他道。
聲線恰到好處的低啞,扣人心弦。
寒風擦面而過,卻帶不去秦雨纓雙頰的滾燙。
月光灑落在他肩頭,英挺的五官在半明半暗間愈顯深邃,一雙眸子漆黑如墨,有火在燃。
她想躲開那道視線,他卻將頭低了些,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她煙雲般的眉眼、紅如晚霞的臉頰,動作徐徐,不容她躲閃。
那眸光,似要將夜色溫柔凝固:「本王總覺這一幕似曾相識……」
怎會不相識?
多少次,她就這般靠在他懷中,不論外頭春花秋月、暖冬夏涼,那相擁一刻的暖意,足以讓她有勇氣面對今後的所有寒風飛雪……
可相聚何其短暫,恍然如白駒過隙。
以至於她回想起來,那一日日的時光,盡都是些細碎的片段,散碎在漫長年月里,宛若漆黑夜空中閃爍的點點星辰……
美則美矣,卻遙遠得觸不可及。
而此刻他近在眼前,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伸手便能觸及。
淡色薄唇覆蓋下來,落在她額頭。
她閉上雙眼,心中一時間彷彿湧起淺流,漾開一片漣漪。
那抹溫熱停留了好一會兒,才倏忽褪去。
她睜開眼,恰對上陸泓琛入神的眸子。
那成百上千次的分別彷彿近在眼前,她就這麼怔怔看著他,一下也不捨得挪開視線,好似眨眼間他便會消失無蹤……
真恨不得時間就此停滯,再也無需走向分離。
先前所有的飄零輾轉,彷彿皆只是為了彼此靠近、成為一體……此外一切皆毫無意義,大可化作虛無。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有此一刻便足矣。
他俯身,再次一吻,噙住了她嬌嫩的唇。
那呼吸熾熱得彷彿火焰,輕拂過她的耳畔……
秦雨纓閉上雙目,心尖微微發顫。
唇齒交織,難捨難分,一切嚴絲合縫。
這一吻極其綿長,月夜下,一切如夢似幻,秦雨纓腦海中一片空白,忘了思想,也忘了羞赧,只餘下本能的回應……
那漫長的迴廊,也不知是如何一步步走過的。
回到房中,陸泓琛將懷中人輕放在綉床上,二人唇舌才短暫分開。
她輕喘一聲,細弱的聲音如扯在他心底一根弦。
他身形微動,眸中烈火燃得愈甚,解開披在她身上的那件厚厚裘袍,嗅到的是一股幽幽花香,令他如飲美酒,醉意深深……
她在顫,眸中水光惑人。
長睫在眼瞼投下一片淺淺陰影,卻遮不住眸中的朦朧與期許。
他吻向她頸間的癢處,那突如其來的酥麻令她驚喘。
他卻絲毫不肯停歇,灼人的呼吸,直叫她渾身戰慄……
脖頸白皙如瓷,再也不見那一點紅痕封印。
長夜漫漫,窗外寒風凜冽,室內卻暖意襲人……
次日,秦雨纓是被一陣叩門聲驚醒的。
她迷迷糊糊睜開惺忪的睡眼,只覺渾身酸軟,回想起昨夜纏綿悱惻的一幕幕,臉上不覺飛起兩朵紅雲。
身邊人早已醒來,看著她此刻羞赧的模樣,心中彷彿有根弦被輕觸了一下。
弦音裊裊,透人心魂,直教人食髓知味……
他欺身而下,將她整個禁錮在懷中。
因未著寢衣的緣故,那好看的鎖骨、寬闊的胸膛一覽無遺。
距離太近,聽得到彼此的心跳,也能感受到逐漸變得滾燙的呼吸……
此時,外頭那叩門聲愈發急了:「王妃娘娘,不好了,秦夫人掉進湖裡了!」
那是雨瑞的聲音。
秦夫人?
秦雨纓思忖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雨瑞說的應當是姑姑秦芷彤。
芷彤姑姑先是入宮當了妃子,而後又被打入冷宮,成了庶民一個,眾人著實不知該如何稱呼她,索性就喚她一聲秦夫人。
「人已救上來了嗎?」秦雨纓急忙起身。
「救上來了,只不過一直昏迷不醒,大夫正在想法子診治……」雨瑞答。
她斷然不敢進去攪擾,從始至終都站在門外,沒有推門踏入一步。
秦雨纓聽得著急,胡亂傳穿起衣裳,來到了秦芷彤居住的廂房。
擔心她著涼,陸泓琛緊隨其後,為她披上昨夜那裘袍:「莫心急,有大夫在,不會有事。」
說不心急是假的,她這姑姑是個苦命人,好不容易出了冷宮,得以在七王府過幾天安生日子,沒想到卻突然出了這種事。
待秦雨纓與陸泓琛匆匆趕到,已有兩個鬚髮皆白的大夫在裡頭了。
床上的秦芷彤渾身濕漉漉,似乎剛睜開雙眼,神色看起來十分疲倦。
秦雨纓心中的石頭算是落了地。
只要醒過來了就好,至少不會有性命之憂。
「那獨木小橋一到下雨天就濕滑無比,長滿青苔,也難怪秦夫人走在橋上,會失足掉進水裡。」雨瑞說道。
「是我自個兒不小心……」秦芷彤勉強坐起身來,要向陸泓琛與秦雨纓行禮。
秦雨纓上前攔下,秦芷彤這才慢慢躺回了床上,又道:「幸虧牧公子及時趕到,否則,我只怕是要……」
那個「死」字,在喉嚨里壓抑了半天,始終未能說出來。
原因無二,除夕剛過,不能隨隨便便說不吉利的話。
牧公子?
秦雨纓順著秦芷彤的視線望去,意外地瞧見了一張熟面孔——二舅牧仲奕。
「舉手之勞而已,何足掛齒?在下愧不敢當……」牧仲奕拱手,一副讀書人的斯文模樣。
他的衣裳也已濕了大半,顯然方才跳下水時打濕的。
他來,本是想問問那兩冊古籍之事,哪曉得陰差陽錯撞上了秦芷彤落水的一幕……
見了秦雨纓,他眸中閃過幾分疏離。
上次秦雨纓當著陸泓琛的面,給他下逐客令的情形,令他印象頗深。
秦雨纓當然不會再下什麼逐客令,那唐詠詩正在府里的刑房好好關押著,再也無法用陰謀詭計操縱她的肉身。
她朝牧仲奕道了謝,將先前那樁事解釋了一番,沒說自己被人附了身,只說因有緊急的事要忙,所以才失了禮數。
一家人沒有隔夜仇,牧仲奕也不是個小心眼的,聽了這話,對她的態度總算稍有緩和。
趁眾人沒有留意,他壓低了聲音問秦雨纓:「你實話告訴我,那兩冊書,是否在你這兒?」
秦雨纓承認下來:「外祖母病逝前要我好生保管這書,莫要落入他人手中。」
牧仲奕舒了口氣:「在你這兒就好,我還以為大嫂她……」
他口中的大嫂,是秦雨纓的大舅母常氏。
看來牧仲奕對常氏一直有所提防,這提防,十有八九是因牧家別苑的那場大火而起。
他早已曉得常氏曾鬼迷心竅,盜走古籍,故而先前從秦雨纓口中得到否定的答覆時,他心急如焚,生怕此書又被這位大嫂拿去換了銀兩……
可人是會變的,正如秦雨纓初見常氏時,二人怎也看不對眼,沒想到如今卻變得十分親近。
秦雨纓心知即便將書交到常氏手中,她也不會再做出這種糊塗事。
「既然在你手中,那我也無需多問了。」牧仲奕沒再多說,點點頭就告了辭。
秦雨纓留在秦芷彤房中,陪她說了一會兒話。
雨瑞在一旁伺候著,也插了幾句嘴。
因常替秦雨纓打探風聲的緣故,雨瑞消息甚廣,可以說是個小百事通,說著說著,就說起了近來的一樁新鮮事:「聽聞除夕過後,那皇後娘娘突然渾身發臭,臭不可聞,御醫診治來診治去,竟怎麼也診不出她得的是什麼病。」
「渾身發臭?」秦芷彤甚是好奇,「莫不是……許久沒有沐浴更衣的緣故?」
「當然不是……」雨瑞搖頭,「婢子聽說皇后近日時常泡花瓣澡,恨不得一天泡上百兒八十次,可那臭味始終有增無減,熏得宮人們直作嘔,誰也不敢再接近她。」
秦芷彤只覺詫異:「居然有這等奇事?」
「有人說這是現世報,皇后心術不正,作惡多端,活該如此。」秦雨纓道。
秦芷彤聽得惶恐,連忙打斷她的話:「纓兒,這種話可不能亂講,被人聽見是要殺頭的!」
秦雨纓知她膽小,沒再繼續說下去,而是問道:「姑姑覺得,皇后是個怎樣的人?」
「皇後娘娘與我姐妹情深,曾在皇上面前替我求情,免了我的死罪,是我的大恩人……」秦芷彤答。
話雖如此,眸中卻閃過一絲膽怯。
很顯然,皇后在她眼中並不只是恩人這麼簡單。
所謂的求情,不過是假仁假義罷了,秦雨纓早就聽說,秦芷彤在冷宮中的這些年,皇后從未去探望過她。
若真情深,斷然不會任由秦芷彤在冷宮自生自滅。
畢竟,秦芷彤當初「謀害」的,是皇后視為眼中釘的賈婕妤所生的皇子。
在那之後,賈婕妤無法承受喪子之痛,成了一個瘋子。
既除去了皇嗣,又陷害了秦芷彤,還逼瘋了賈婕妤……這出一石三鳥的毒計,著實與皇后一貫的作風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