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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團黑狐

  「馬臉。」秦雨纓淡淡說出二字。


  馬臉?


  竹箐聽得狐疑,這個名號,自己為何從未聽說過?

  「我並不知他的名字,不過,他已不再替陸長鳴辦事了,更不會回三王府,你想找他對質估計也難。」秦雨纓接而道。


  中了那「解藥」的毒,馬臉十有八九已是生不如死,此刻也不知正躲在何處忍受毒發之苦……


  「對了,他說你名字眾多,總換來換去,是否真是如此?」秦雨纓思忖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


  竹箐聞言臉色大變,那所謂的「馬臉」要是並非陸長鳴的親信,斷然不會知道這一秘密。


  「你若實在不信,可以回去問問陸長鳴。」秦雨纓提議。


  竹箐更是詫異,甚至懷疑起了自己的耳朵:「你……你這是要放我走?」


  秦雨纓點了點頭:「你不是一直想走嗎?別告訴我,待了這麼多日,你忽然有點捨不得離開了。」


  竹箐咬牙:「誰捨不得離開?你不必使什麼激將法!此事我自會問個清楚,如果陸長鳴的心腸當真如此歹毒,我……我……」


  「你難道還能親手殺了他報仇?」秦雨纓打斷。


  不是她喜歡將話說得難聽,而是這竹箐一時衝動,恐怕會做出沒腦子的事。


  憑竹箐一己之力,哪能扳倒位高權重的陸長鳴?只怕當沒近他的身,就已被一眾死士亂刀砍死……


  到時,還不是親者恨仇者快?


  她對竹箐雖無多少憐憫之心,但那死去的小姑娘畢竟無辜,為無辜者報仇,不值得再白白搭上一條人命。


  竹箐深深看了她一眼,心裡忽有些五味陳雜。


  她哪會不知秦雨纓是在好心提醒自己,莫要失去理智,做出荒唐事?

  若非為了保住小妹的性命,自己也不會聽從陸長鳴的吩咐,一而再再而三刺殺秦雨纓……


  可事已至此,怕是根本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她苦笑一聲,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先前究竟都幹了什麼,身上到底有多少筆糊塗賬沒有算清……


  眼下,還是先找到小妹要緊。


  要是真如秦雨纓所說,小妹已不在人世……自己先殺了那陸長鳴與賀亦鈞,再來細算與她之間的恩恩怨怨也不遲!


  竹箐就這麼直截了當地離開了。


  見此,陸泓琛始終有些放心不下:「萬一此人忠心耿耿,一離開就去陸長鳴耳邊通風報信,又當如何?」


  「不會有這個萬一,如果她真忠心耿耿,陸長鳴也不至於拿她妹妹的性命要挾她辦事。再者說,蠱毒不幾日又該發作了,她遲早會再來見我。」秦雨纓說得篤定。


  除非,還有一種可能——馬臉是在矇騙自己,竹箐的妹妹根本沒死,如今依舊安然無恙地活在陸長鳴的「蔭蔽」之下。


  若真如此,只能說馬臉太會演戲,居然將她都矇騙了過去。


  不過,以她兜兜轉轉活了上百世的眼力來看,不至於將馬臉這人看錯,馬臉固然有幾分心機,卻並非深謀遠慮之人,想不出這麼厲害的毒計……


  至於竹箐……只能說人各有命,她就算能拿刀逼竹箐照自己的意思行事,也防不住竹箐私底下另有打算。


  畢竟軟禁得了一時,軟禁不了一世,她能說的都已說了,能做的也都做了,竹箐今後會如何選擇,那是竹箐自己的事……


  低頭看了一眼昏倒在地的孔鈺珂,秦雨纓深覺眼下還有另一樁事要辦:「你不是說要殺雞儆猴嗎?」


  陸泓琛點了點頭:「聽聞那喻管家年已三四十,卻仍未娶妻,本王見他與此女很是般配,打算勉強做一次媒人。」


  秦雨纓汗顏,這塊千年寒冰不狠則已,狠起來還真是沒準了……


  當日下午,就傳出府里進了賊的消息。


  而後,杜青便帶著侍衛將耳房通通搜查了一番,喻管家的房間自然也不例外。


  旁人房中皆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物件,偏偏從喻世墨房裡搜出了一些女子的珠釵、肚兜……


  有丫鬟眼尖,一下就認了出來:「這不是孔小姐的東西嗎?」


  這丫鬟先前被喻管家派去伺候孔鈺珂,一伺候就是好幾日,又是端茶送水、又是洗衣梳頭,故而對後者的貼身之物很是熟悉。


  「王爺,小的……小的冤枉啊,這些東西也不知是何人栽贓陷害的,小的先前連見都未見過,真千真萬確……小的若有半句謊言,願遭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喻世墨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唾沫橫飛地賭咒發誓,只差沒將舌頭說干。


  「你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叫孔家小姐如何是好?」陸泓琛問。


  他語氣不可謂不冷,臉色不可謂不沉,聽得喻世墨那叫一個心驚肉跳。


  「王爺,您是說……」喻世墨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問。


  「不管是不是有人栽贓陷害,孔家小姐的名聲都是因此而毀,你不擔負責任,是要叫孔家小姐被人戳著脊梁骨笑話一生?」一旁的雨瑞,三言兩語道出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喻世墨聽得頭皮發麻,那孔鈺珂可是王爺看中的女人啊,他就是吃了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同王爺爭啊!


  「雨瑞姑娘……不,雨瑞姑奶奶,您可千萬別這麼說,」喻世墨一邊叫苦,一邊偷偷瞟著陸泓琛的臉色,「小的對孔小姐從未有過覬覦之心,此心天地可鑒,天地可鑒啊……」


  去你的天地可鑒!

  雨瑞在心裡狠狠啐了一口,誰人不知這狗奴才是太后特地派來盯著王爺的?


  盯著王爺也就罷了,還將那勞什子孔鈺珂安插在了王爺身邊,幸而王爺一心一意、坐懷不亂,否則這人的奸計只怕就得逞了!


  「這麼說,你是不願娶那孔鈺珂了?」她問。


  「你一個丫鬟,哪裡這麼大膽子直呼孔小姐名諱?」喻世墨立刻出言呵斥。


  一來是慣性使然,二來,他還當孔鈺珂是陸泓琛心尖上的人,此時見陸泓琛正在氣頭上,自然只撿好聽的說,巴望著陸泓琛能消消氣。


  就算不消氣,至少也能遷怒到這丫鬟頭上,不將怒火全撒在自己一人頭上……


  哪曉得,雨瑞聞言意味深長「哦」了一聲:「喻管家如此呵護孔家小姐,還說對她沒有覬覦之心?」


  呵……呵護?

  喻世墨聽得目瞪口呆,自己不過隨口說了兩句而已,哪能稱得上呵護?


  眼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他心中愈發著急,口不擇言道:「你這賤婢,分明是顛倒黑白!」


  是又如何?


  雨瑞眉梢一挑,這輕蔑的神情深得秦雨纓真傳。


  她今日不止要顛倒黑白,還要強買強賣呢,這可是王爺賜下的婚事,喻世墨敢不答應,除非他活膩了!

  「本王不是棒打鴛鴦之人,喻管家不必如此惶恐。」陸泓琛再次說道。


  那語氣,著實令人聽不出喜怒。


  說完,他抬了抬手。


  立刻有兩個小廝,從喻世墨房中抬出了一物……


  不,不對,那不是個物件,而是個人。


  喻世墨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大驚失色。


  那竟是……孔鈺珂?


  孔鈺珂昏迷不醒,身上只穿了一件肚兜,潔白的脖子上還印著曖昧的紅痕。


  圍觀的下人,見狀立刻議論紛紛。


  「天地良心,玩得可真狠啊,都弄出傷來了!」


  「是啊,嘴角還有淤青呢,看不出喻管家居然是個這麼能折騰的人?」


  「早說這喻管家不是個正經人了,一雙綠豆眼那麼小,看誰都色眯眯的……」


  殊不知孔鈺珂身上的傷,是竹箐用刀划的,脖子上的紅痕,是雨瑞用胭脂點的,嘴角的淤青,則是雨瑞不解恨扇的。


  孔鈺珂原本已經醒來,卻被雨瑞狠狠幾巴掌再次扇暈了過去。


  裝嬌弱是吧,叫你裝較弱!

  有事沒事跑到王爺面前勾勾搭搭是吧,叫你勾勾搭搭!

  幫著太后瞞著王爺,好將王妃娘娘取而代之是吧?叫你沒有自知之明,成日打那暗搓搓的主意!

  有當小三的心,就要有被人往死里打的覺悟,打不死算命大!

  說起來,小三這個詞,還是秦雨纓教會雨瑞的。


  不知為何,這二字聽起來雖甚是陌生,說起來卻十分順口,雨瑞覺得,用來形容孔鈺珂簡直再合適不過……


  「喻管家,你都將人弄成這樣了,還是娶了吧!」


  「就是,王爺寬宏大量,不是不同你計較嗎?」


  一眾下人七嘴八舌地繼續說著。


  喻世墨的臉色,已是青一陣白一陣。


  他怎麼……怎麼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呢?

  「王爺饒命啊,小的真沒動過孔小姐一根手指頭啊……」他砰砰磕起了頭,磕得那叫一個響亮。


  「本王還道你敢作敢當,不料卻是個毫無擔當之人……」陸泓琛的語氣冷然至極。


  雨瑞在一旁暗暗豎大拇指——真想不到王爺竟有如此演技,簡直叫人瞧不出一點端倪。


  喻世墨聞言一愣,心想難不成王爺真打算忍痛割愛,讓他娶了這孔鈺珂?


  正不知該如何接話,陸泓琛已再次開口:「拖下去,杖刑伺候!」


  喻世墨嚇得只差沒屁滾尿流,他做錯什麼了,怎麼就要杖刑伺候了……


  那孔鈺珂出現在他房中,分明是有人故意為之,和他可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可眼下「證據確鑿」,不管他承不承認,在旁人眼中,這都是板上釘釘的事……


  「王爺恕罪,小的……小的娶她便是了!」他哭喪著臉道。


  孔鈺珂幽幽醒轉時,聽到的就是這麼一句。


  誰要娶誰?


  難道……王爺打算娶自己了?

  她坐起身,首先看到的是狼狽不堪、欲哭無淚的喻世墨,而後看到的是面色沉沉,眸光森然的陸泓琛。


  還有陸泓琛身後那雨瑞,此時正上下打量著她,眼神好生古怪。


  眼神古怪的不止是雨瑞,還有周遭的百十個下人。


  她只覺頭疼欲裂,一下子竟記不起先前發生了何事。


  坐起身來,似乎有哪裡不對,低頭一看,不由大吃一驚——自己的衣裳哪去了,為何只剩下了一件肚兜?

  眾目睽睽之下,她尖叫一聲,慌不擇路地跑進了身後那間房中。


  那房間不是旁人的,正是喻世墨的。


  眾人皆沖著她的背影指指點點,有的說孔鈺珂不守婦道,也有的說二人怕是早已有了姦情,白瞎了王爺對這孔鈺珂的一片深情……


  那些話大多極不好聽,聽得喻世墨一張臉不僅白得發青,且還有些青得發紫了。


  「你真願意娶孔鈺珂?如果勉為其難,不如還是不要娶吧,到時可別說是王爺逼迫你的。」雨瑞冷眼道。


  「不……不是王爺逼迫的,是小的心甘情願!」喻世墨咬著牙重重點頭。


  好不容易當上了七王府的管家,豈能因為區區一個女人就丟了位子?


  這未免也太不划算……


  「婚事明日就辦,辦完后,你帶著孔家小姐告老還鄉,不得出現在府中。」陸泓琛吩咐。


  語氣不容反駁,聽得喻世墨一僵。


  告老還鄉?

  自己哪裡到了那把年紀?


  「可……可是王爺……」他急忙想要解釋。


  可不管怎麼解釋,似乎都只會越描越黑,就如方才一般。


  一時間,喻世墨腦海中亂成了一團麻,弄不清王爺究竟是要他與孔鈺珂成親,還是想將他趕走……又或者,是想將他與孔鈺珂一併趕走,如此也好落個清凈?

  天地良心,早知如此,他答應個什麼勁兒?

  可此時後悔顯然太遲,雨瑞已在一旁吩咐丫鬟準備起了這樁婚事:「吉服去對面巷子里買,買半兩銀子的那種,對,就是那最便宜的。還有請柬,記得給喻管家的親朋好友一一送去,誰也不能漏下……」


  與此同時,躲在房中遲遲不肯出來的孔鈺珂,驚魂未定之際終於回過神來。


  怪了,自己先前不是被那個叫竹箐的賤人劫持了嗎?怎會在喻管家房門口醒來,且還衣不蔽體,只穿了一件肚兜?

  該不會是那喻管家趁人之危,將自己給……


  這麼一想,她驚愕失色。


  恰在此時,雨瑞推門走了進來:「恭喜孔小姐,賀喜孔小姐。」


  「你……你無端端的恭喜我什麼?」孔鈺珂不由自主將身後往後縮了縮。


  她怎麼覺得,這雨瑞分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記憶漸漸蘇醒,她陡然記起這該死的丫鬟先前狠狠扇了自己不少耳光,此時伸手一摸臉頰,還疼得慌呢。


  她一手捂臉,另一隻手氣急敗壞地指著雨瑞的鼻子:「你給我滾出去,否則……否則我……」


  「否則如何,你還能將我趕出去不成?」與冬兒相處久了,雨瑞的口齒也變得伶俐了幾分,不再像先前那般木訥。


  做人還真是不能太老實,俗話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而跟在王妃娘娘身邊欺負這些惡人,簡直不要太痛快……


  「孔小姐不是一心想要嫁個如意郎君嗎,今日終於心愿達成,為何仍這般不悅?」雨瑞接而問。


  「嫁個如意郎君?」孔鈺珂不假思索就想到了陸泓琛,眼珠一亮,「王爺他……他果然願意娶我了!」


  敢情那將她的衣裳脫去的人,不是喻管家,而是王爺?


  王爺該不會是……在喻管家房中將她給要了吧?

  雖聽起來古怪了些,但這整個王府畢竟都是王爺的地盤,他想在何處寵愛是自己,還不是隨他喜歡……


  孔鈺珂嬌羞萬分,心道自己今後怎麼著也是個側妃了,一想到今後能與王爺長相廝守,就如是在做夢一般……


  雨瑞將她的嬌羞之色盡收眼底,險些都沒狠得下心來道出事實:「要娶你的不是王爺,是那喻世墨。」


  「你……你說什麼?」孔鈺珂眸中的欣喜頓時凝固。


  「我說,要娶你的不是王爺,是那喻世墨。」雨瑞重複了一遍。


  孔鈺珂整個人都僵了,片刻之後,猛地朝雨瑞撲了過來:「你……你騙人,那喻世墨比我大上十來歲,他哪來的臉娶我?」


  「他與你已有肌膚之親,不娶你,王爺能饒得了他?」雨瑞反問。


  說著,一把推開孔鈺珂:「你的婚事,奴婢會安排妥當,你就好好等著過門吧。」


  言罷關門而去,只留下孔鈺珂一人癱坐在地,呆若木雞。


  與此同時,東廂中,秦雨纓看著梳妝台上的一團漆黑,實在有些忍俊不禁:「是誰將你變成這副模樣的?難不成是陸泓琛?」


  那孔鈺珂與喻世墨的鬧劇,她實在懶得去瞧,索性全交給雨瑞來辦,也好讓雨瑞這丫鬟多幾分機靈,少幾分木訥。


  正在房中翻那下冊古籍,雪狐……不,一團黑狐忽然就找了過來。


  此刻經她這麼一問,小東西一個勁兒地點頭,憤怒地揮舞著小爪,恨不得將陸泓琛的種種暴行一股腦全說給她聽。


  可惜它不能言語,只能發出忿然的「吱吱」聲。


  它吱吱得如此抑揚頓挫,秦雨纓一下沒忍住笑出了聲:「你究竟怎麼欺負陸泓琛了?他為何要將你整個染黑?」


  在她看來,陸泓琛定是在處罰這小東西。


  至於緣由嘛……


  「你是不是不肯將我的下落告訴他?不然他為何一直沒派人去遼城找我?」她問。


  雪狐短短肥肥的兩隻前爪環抱在胸前,倨傲地哼了一聲。


  陸泓琛那個凡胎肉身,只知它懂看書寫字,又不知它身為靈物,天生就能通曉萬物,這不是壓根就沒向它打聽過秦雨纓的下落嗎?

  「難道他沒想起要問你?」許是與雪狐心性相通,秦雨纓眯了眯清澈的眸子,很快就將事情猜到了幾分,「那你為何不主動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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