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人生苦短
陸泓琛發覺秦雨纓近來有些不對,有事無事總愛往那偏院跑,抱著雪狐呆坐在鞦韆上,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
這天夜裡,她輾轉反側無法入眠,便又輕手輕腳地披上衣裳,來到了偏院,絲毫未發覺自己身後跟了一道高大的人影……
「小狐狸,我先前覺得那玄女極蠢,分明位列仙班,卻為了一個凡人犯戒,落得一身劫難……如今我卻明白了,若換做是我,為救陸泓琛的性命,也寧願試盡所有辦法。哪怕像她那般生生世世遭受苦難又如何,只要還有一線生機,便不能輕易認輸……」秦雨纓輕撫著雪狐暖絨絨的毛髮,一雙清澈的眸子有些黯然。
「吱吱……」雪狐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它能感知這世間萬物,卻感知不到那下冊醫書的下落。
畢竟那書同它一樣也是有靈性之物,想隱藏起來不讓人找到,還不是輕而易舉?
且就算找到了又如何,若交給閻羅,陸泓琛的性命依舊苦短,若逆天改命,一旦被上蒼髮覺,秦雨纓恐怕又要歷經一番天劫……
萬一在劫數中魂飛魄散,這世上便再無此一人。
六道輪迴中,也找不到任何她存在過的痕迹……
一想到她或許會消失得徹徹底底,雪狐就忍不住蹙眉。看著小狐狸忽然變得無比嚴肅的眉眼,秦雨纓臉上閃過一絲忍俊不禁:「我是在擔心陸泓琛,你又是在擔心什麼?聽聞雪狐能成千上萬年,待我垂垂老矣時,你的模樣或許還一點也未變呢……」
這麼想著,不由有些憧憬。
如果能與陸泓琛白頭偕老,帶著小狐狸一同隱居山野,平平淡淡度此一生,光想想都覺得美滿如夢……
看著她頗為神往的眸子,雪狐心裡那叫一個不是滋味。
要是可以開口,它定要將前塵往事一一說給秦雨纓聽,讓她從眼下的一團亂麻中清理出思路來,讓她知道那唐詠詩不是什麼好人,至於閻君,痴情雖痴情,卻是個大蠢材,被唐詠詩欺瞞了這麼多年,依舊對事實真相一無所知……
可它還未修鍊成人形,無法口吐人言。
就算修鍊成人,說給秦雨纓聽,她又何嘗能明白?
有那封印在,就算自己絞盡腦汁講破嘴皮,她也未必聽得懂……
這麼想著,連雪狐也變得絕望了幾分。
思忖之際,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轉目一看,是許久不見的陸泓琛。
雪狐一看到陸泓琛就沒好氣,這人哪裡曉得,秦雨纓這段日子為他那點事操碎了心?
腳步聲打斷了秦雨纓的思緒,她回過頭,看到了那道從月色下徐徐走來的高大身影。
寒風吹起他的衣袍,那玄色長袍宛若一片風雪,襯得他整個人愈發多了一分冰冷,眸中的融融暖意卻是無邊無際,彷彿能將她整個人融化其中……
他走到鞦韆前,解下長袍披在了她肩頭。
「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她仰起頭問。
問完才覺這是個蠢問題,府中暗衛如此之多,他哪會不知自己此刻身在何處?
於是改口又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自然是來找你,」陸泓琛的手掌,覆蓋在她冰涼的手背上,「為何要趁夜深人靜獨自來這偏院?究竟有什麼事不能告訴本王?」
「一些小事,不值一提。」秦雨纓說著,揉了揉鼻子。
陸泓琛也伸手捏了捏她微紅的鼻尖:「你知不知,你每次撒謊,都會不由自主帶上這麼一些小動作?」
「……」被戳穿的秦雨纓頗覺訕然。
在這人面前,究竟還能不能有秘密了?
陸泓琛將她眸中那絲掩藏的愁緒看在了眼裡,他早已察覺她近日有些不對,問了她房中那兩個丫鬟,兩個丫鬟說她平時倒沒什麼異樣,只是睡著時身子總是冷冰冰的,活像……一具屍體。
他還道是那「蠱」的緣故,這幾日一直在書房待到深夜,就是在為秦雨纓尋找解「蠱」之術。
然而所有古籍中皆無此類病症的記載,遍尋名醫,也得不出個頭緒。
生平頭一次,他覺得自己太無能。
他恨這種無能。
若能毫無顧忌地擁她入懷、抱她入眠,不必讓她承受錐心之痛,該有多好?
又或者,他實在奢求太多……
像此時這般相依相靠,於他而言已是莫大的幸事,他甘願就這麼度此一生。
此生,有她便足矣。
那隻扶在秦雨纓肩頭的大手,將輕輕她往懷中攏了幾分。
她靠在陸泓琛肩上,鼻尖莫名有些酸澀:「陸泓琛,你不覺得很吃虧嗎?」
四目相對,他聽懂了她言下之意:「這種虧,本王願吃一生一世……」
話未說完,她的唇便堵住了他的言語。
這是秦雨纓頭一次如此主動,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根本無法裝作沒事人似的看著他那雙深邃無比的眸子。
只一眼,她就忍不住要沉淪下去……
哪怕前頭是一片深淵、一片沼澤,也依舊甘之如飴。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心中慢慢地裝下了一個人,因此變得沉甸甸的,他的一舉一動,彷彿都在她心中牽動著無形的弦,輕而易舉便能牽扯出所有的喜怒哀樂……
一想到或許會失去他,心底湧起的那種空落,就令她難受得出奇。
此時,她柔弱無骨的手緊貼著陸泓琛的胸膛,感受著那裡升騰起的熾熱。
吻得太深,唇與唇幾乎要交融……
她的身形如此嬌小,臉頰甚至不及陸泓琛的手掌大小,即便閉上雙目,煙雲般的眉宇間也蘊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靈氣,讓人不知該如何形容她的美。
他整個人幾乎快要沉醉,任由唇齒肆虐起來,時而如疾風驟雨,時而宛若在舔吻著花瓣上的露珠……
她張開了眼睛,而他恰恰也在此時睜開雙目,那雙闔黑的瞳,望進她有些無措的眼裡,像是已然洞穿了她的一切。
大手灼熱無比,揉著她削瘦的肩,彷彿要將她一點點揉碎……
頸后的封印在此時猛然疼了起來,疼得秦雨纓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嘶……」
吻戛然而止,陸泓琛鬆開了手。
秦雨纓咬唇,一點點將那雙灼熱的手,重新放回了自己肩頭。
伸手一推他寬闊的胸膛,鞦韆便盪開了。
一拉開距離,那疼痛便陡然消失無蹤。
陸泓琛若有所悟,看著她素凈而緋紅的小臉在視線中不斷放大,伸手捧起她的臉頰。
這一吻,吻得極深。
那唇瓣的柔軟,堪比這世間最美的花瓣。
每每觸及,都讓他無比想將她據為己有……
那慾望如此強烈,甚至讓秦雨纓心中也染上了一種莫名的感覺,有些害怕,還有些期許……
她忍不住輕哼一聲,在那疼痛席捲而來之前,及時伸手推開了他。
鞦韆在夜色中劃過一道弧線,繩索發出「嘎吱」輕響,聲音細長而悠揚。
夜風拂過唇瓣,帶走了他殘留的溫度,變得有些涼絲絲的,但很快又重新被他溫暖……
分明已是寒冬,陸泓琛卻嗅到了好聞的花香。
那不是花香,而是她的呵氣如蘭。
唇與唇再次交織,在他的索取之下,她幾乎無法喘息,一雙清澈的眸子蒙上了些許迷離……
待那封印帶來疼痛再次變得尖銳,待她再次忍不住蹙起雙眉,他便轉而吻向她的臉頰,一寸寸感受那抹與唇截然不同的嬌嫩……
疼痛漸漸止息了幾分,寒風好似消失無蹤,夜色變得濃稠如水……
在陸泓琛闔黑的瞳仁中,秦雨纓看到了一個小小的,雙頰緋紅的自己。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心中隱約有個聲音提醒。
可為何心底某處源源不斷湧出的甜蜜,無論如何也無法止息?
那甜蜜夾雜著一絲苦澀,彷彿這世間最烈的酒,讓她近乎迷亂。
他揉著她細軟的長發,在她頭窩處深嗅。
秦雨纓櫻唇微張,主動尋找他四處遊離的唇,一遍又一遍回應他的吻,將一切都盡數拋之腦後……
此時此刻,她不再記得自己曾經是誰,不再記得來這世上究竟有何目的,也不再去想數十天後即將到來的離別……
人生若註定苦短,何不珍惜眼前一刻?
呼吸變得愈發急促,舌尖的每一次輕觸,都令她雙頰愈發熾熱,霎時間連耳尖都變得通紅……
「陸泓琛……」她無助地喚著他的名字。
封印痛得錐心,她卻不願停止。
是他心疼地推開了那鞦韆,寒風中,鞦韆在那頭打了個旋兒,輕飄飄地帶著削瘦的秦雨纓盪了回來。
雪狐躲在假山後羞羞掩面,忍不住將小爪張開了一條縫,目不轉睛地瞧著這一幕。
嗯,衣服都是穿著的,且還穿得很齊整。
看來,一時半會兒出不了什麼事。
可……可秦雨纓身後那縷濃黑的煙氣又是怎麼回事?
雪狐詫異地瞪大了碧盈盈的眸子,眼睜睜看著鞦韆再次盪開之後,秦雨纓的魂魄被一隻黑煙凝成的大手,氣急敗壞地揪離了身軀。
那是……閻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