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你的命是我的了
竹箐面色微怔:「七王妃恐怕認錯人了。」
秦雨纓聞言一笑:「我見過的人並不多,仔細回憶一番或許能想起你來。不過還是你親口告訴我為好,我太懶,很多事不願費神。」
她的語氣越疏鬆平常,竹箐就越覺她深不可測,聞言蹙起眉:「你是在要挾我?」
「當然不是,你從那陸浩淼手中救了我,我為何要要挾你?」秦雨纓問。
竹箐嗤笑出聲:「你若連那幾個小嘍啰都打不過,何來的膽子與我單獨出府,何來的膽子能從我手中全身而退?」
秦雨纓聞言點起了頭:「這倒也是……不過,你武功雖高,觀察卻弱,竟沒發覺自己早已中了埋伏。」
埋伏?
竹箐見她不似在說謊,心中似有一根弦漸漸繃緊。
這是條窄巷,若有埋伏,只可能在巷頭巷尾……
對了,還有巷子兩邊的高牆之上!
抬起頭,果然看到了數道藏在暗處的人影,那幾人氣息極為隱蔽,身手想必不輸自己。
那是……七王府的暗衛?
竹箐臉色微變,這種情形下,她就是插翅也難飛。
可無論如何都須得一試,哪能如此輕易將性命斷送於此?
思及此,她身形忽而一動,一雙手極快朝秦雨纓脖子上掐去。
一眾暗衛皆驚,一時間只見寒芒閃爍,也不知有多少刀劍朝竹箐背後砍來……她卻虛虛一晃縮回了手,就地一滾,彎身奪過其中一把長劍。
兵刃在手,竹箐如虎添翼,一轉眼就打退了幾個暗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出了巷尾。
外頭是熙熙攘攘的西街,此時恰逢趕集,那叫一個車水馬龍。
眼看竹箐鑽進人堆里不見了蹤影,最前頭那個暗衛猛一揮手:「追!」
言罷,率領幾人沖將過去。
追是追了,卻並未追到。 那暗衛很快就垂頭喪氣地回來了:「屬下無能,讓那人……給跑了。」
秦雨纓嗯了一聲,沒責罰他,而是徑直轉身回了府。
回府不久,杜青便上前稟告:「啟稟王妃娘娘,那竹箐獨自去了西郊的一處破廟,一路上並未與什麼人見面。」
破廟?
秦雨纓思忖了一下,吩咐:「繼續跟蹤。」
「是。」杜青領命。
那竹箐一離開巷子,他就立刻親自跟了上去,悄悄跟到了破廟之中,距離保持得不遠不近,根本沒讓她發覺。
若不讓她「逃走」,又怎能知道她會去見誰? 此事,是秦雨纓一早安排好的,為的就是揪出那幕後主謀。
然而竹箐在破廟裡待了一夜,一直沒與任何人接觸,次日再出來時,儼然變成了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臉上髒兮兮的,與先前判若兩人。
「乞丐」就這麼來到了永安街上,沿街乞討起來。
得知此事,秦雨纓愈發狐疑,正好閑來無事,索性與杜青一同跟蹤起了此人。
前兩日還沒見什麼古怪,第三日,那「乞丐」在包子鋪討得了幾個熱乎的糖包子,捧在懷裡似乎怕人搶了,躲進一個僻靜處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沒吃兩口,幾個手裡持刀的人就圍攏過來了。
為首的一個,長了一張馬臉,陰測測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你真當我是瞎子,以為弄成這樣我就認不出你了?」
「乞丐」竹箐依舊大口吃包子,似乎根本沒聽見他在說什麼。
馬臉一腳踢向她手中那包子,竹箐忽然站起身來,恰好躲過了這一腳,陡然將包子朝馬臉砸了過去,那滾燙的糖汁濺向馬臉的雙眼。
馬臉後退一步,氣氛劍拔弩張。
幾人將竹箐團團圍住,不假思索拔刀相向。
藏身於高處的秦雨纓,這次一清二楚算是見識到了竹箐的武功——此人果然厲害,以一敵眾卻毫不費力,只是那馬臉招招陰險至極,令人防不勝防,著實不好對付。
陡然間,馬臉袖中飛出一道寒光,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刺向竹箐左胸。
秦雨纓的眸光立即尖銳了幾分。
暗器?
以多欺少,居然還使暗器?
他大爺的,這也太沒公德心了……
見狀,杜青忍不住問:「王妃娘娘,此人救是不救?」
「救,當然要救。」秦雨纓言罷起身上前,指間銀光一閃,那兩個企圖一刀劈向竹箐腦門的人,頓時軟軟倒地沒了聲息。
馬臉方才使的是一把袖中刀,竹箐躲閃不及,被飛刀所刺,此時已是血流如注,冷不防身上又挨了好幾下,眼看已然落了下風。
杜青眸光微凝,沒問秦雨纓為何會武功,徑直拔出腰間長劍。
只見劍光一閃,人已從屋檐欺身而下,三兩招就擊退了那幾人。
馬臉見竹箐身邊忽然來了個如此厲害的幫手,連忙轉身想逃。 「竹箐?」秦雨纓彎身扶起她。
竹箐見是她,徑直閉上了雙眼,只裝自己是個死人。
秦雨纓索性鬆開了手:「你要死也可以,一條小命而已,除了你自己,旁人皆不會當回事。」
竹箐眼皮一動,閉上的眼睛又睜開了。
秦雨纓並未急著施救:「上次救你忘了討要報酬,這次我先說清,救你之後,不管我問什麼,你都要一五一十地答。」
竹箐嘴唇蠕動了一下,正想說些什麼。
冷不防又是一道寒光閃來,竟是那逃走的馬臉偷偷折返了來,一轉手腕,再次射來一把陰森森的袖中刀。
那刀猶如一擊斃命的毒蛇,舔舐過竹箐的頸側。
秦雨纓看得分明,刀光呈詭異的暗藍色,顯然是淬了毒。
就連杜青也沒料到會忽生如此變故,大驚之下想要阻攔已是太遲,見一擊得手,馬臉陰測測一笑,腳步飛快,再不停留。
他今日是奉命來殺這竹箐的,自然不會留此人活於人世。
那刀上的毒,不管誰中了,都休想活命……
秦雨纓蹙眉檢查起了竹箐的傷勢,這人傷得太重,又中了毒,眼看快要一命歸西。
不管怎樣,先救活再說……
她叫杜青按住竹箐身上血流如注的傷口,匆匆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瓶,拔開瓶塞,取出一顆,塞入了竹箐口中。
「這是什麼?」竹箐氣息孱弱地問了一聲,沒有立即服下。
「保命的!」秦雨纓言簡意賅。
其實自己也不甚確定,憑藉此葯能不能保住這人性命,殺人才是她常做的事,救人並非她最擅長。
竹箐怎麼也沒想到,臨死前會是這麼一幕。
她三番兩次要除掉的人,此時正替她止著血、喂著葯……
那雙十分清澈的眸子,清清楚楚印出她滿是血污的臉,令她有片刻的發怔,只覺世事無比荒謬。
心中也不知是哪根弦忽然鬆動了幾分,昏迷之際,她聽見自己低聲喃喃了一句:「七王妃,我此生從不欠誰什麼,若能活下來,便還你這個恩情……」
竹箐是被杜青一路抬回七王府的,氣息微弱,似有似無,回府後手腕的脈搏居然歸於沉寂,只觸得到頸側經脈還有輕微的律動,也不知究竟還能不能活。
秦雨纓幾乎試了所有法子,毒是暫且抑制住了,人還是一點點沒了呼吸……
她只恨不得去閻羅殿中要人才好,正急得捏拳,忽有一團雪白竄入了懷中,雪狐的神色也是焦灼,似乎有話想說。
對了,雪狐!
自己險些忘了,還有這小傢伙……
「只能先用你的血救她一命了。」秦雨纓立刻會意,從袖中取出銀針。
雪狐伸出一隻毛茸茸的小爪,模樣難得的乖巧。
扎針取血,餵過竹箐,她蒼白如紙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多了一絲血色。
那有似於無的脈搏,也漸漸恢復了幾分。
秦雨纓長長舒了口氣,看了一眼這依舊昏迷不醒的人,大手一揮,吩咐一旁的丫鬟:「燉參湯,灌也將把她灌醒。」
參湯一鍋接一鍋地燉著,也不知喝了多少,床上的竹箐終於悠悠醒轉。
「原來救人的感覺這般不錯……」秦雨纓坐於床沿,忍不住勾唇。
也不知是不是她對閻王那廝恨意太深,如今從他手中奪回了一條命,只覺得心情極是愉快。
竹箐身上的傷皆已被秦雨纓包紮了起來,一一塗了金創葯,傷口看起來十分可怖,不過只要將血止住,便沒什麼大礙。
「我中的毒……」她聲音細如蚊蟲。
秦雨纓側耳細聽,卻還是能聽清楚,面色平淡地答疑:「你中的毒沒有發作,待你傷好之後,我再替你扎針放血,徹底逼出餘毒。」
「你救了我?」竹箐面色古怪地看著她。
「是,我救了你,你的命歸我了。」秦雨纓並不打算客氣。
竹箐閉了閉眼睛,沒再說話。
「我給你一日時間休養,明日我再過來。若到時你還肯將一切不如實相告,我不介意將這你條命還給閻王。」秦雨纓道。
說完這些,便沒再久留。
外頭有杜青親自把守,此人就是想逃也逃不掉。
次日一早她便過來了,竹箐躺在床上,睜著雙眼,也不知醒來了多久。
「昨夜睡得可好?」她問。
竹箐動了動眼皮,目光落在她臉上:「七王妃就只是想問這些嗎?」